儿童空间维度形容词发展顺序的理论解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维度论文,形容词论文,顺序论文,理论论文,儿童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儿童空间维度形容词发展顺序描述
空间维度形容词（下称“空间维度词”）是描写事物空间维度特征的词。E.Clark调查了国外儿童空间维度词的发展情况，发现空间维度词不是同时产生的，某些空间维度词比另一些空间维度词较难为儿童掌握，因而出现较迟。它们在产生时往往与其他空间维度词相混淆。Clark的调查得到了一个儿童空间维度词的发展序列(Peceei,2000:16～17)（“→”表示“先于”，下同）：
A.大小类→高矮类、长短类→高低类→宽窄类、厚薄类→深浅类
这个序列既反映了成人对儿童使用这些词语的频率从左到右递减的观察，也反映了这些词语语义难度由左到右的递增。例如，“大小”使用频率高于“高矮”，“高矮”语义难度大于“大小”。M.Donaldson、G.Balfour、E.Clark等人还发现，成对的两个形容词不是同时获得的：无标记形容词先于有标记形容词获得，如在“大”和“小”中，儿童先获得“大”，后获得“小”(B.A.Moskowitz,1981)。国内由武进之执笔的“语言发展研究协作组”的研究成果《幼儿使用形容词的调查研究》（朱曼殊，1986:161～174）得到的儿童空间维度形容词获得顺序为：
B.大小类→高矮类、长短类→粗细类→高低类→厚薄类、宽窄类
我们的调查结果见表一（“2:6”表示2岁6个月，余类推）。（注：表一的结果来自分年龄段调查和跟踪调查。分年龄段调查的对象是安徽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园和托儿所5岁以前的儿童，从2岁到5岁共分7段，段与段之间相差半岁，每段的年龄误差为上下1个月。2岁以前每差2个月分为一段，每段的年龄误差为10天。每段随机抽取15名被试，每个被试取样3次，每次约1.5小时。跟踪调查的对象有2名儿童，其中姚锴（男）由8个月至2岁4个月，魏儒镝（女）由1岁8个月至2岁8个月。调查中，我们采用自由谈话法和引发谈话法相结合的方法。自由谈话法就是客观地记录（笔录或录音）儿童自发性话语，引发谈话法就是给被试一定的话题，让被试围绕话题谈话。如果被试的谈话超出了话题或转移了话题，我们也不加控制。引发谈话中，我们尽可能地不说出要调查的语言项目，而是尽量利用各种情景或提问引发儿童使用该语言项目，以避免成人语言对儿童语言的影响。
我们采用下列标准确定儿童能否使用某个形容词：一是儿童能够自发说出，即不是模仿说出；二是与一定的意义相连，即在理解的基础上使用。概括地说，就是“自发地理解使用”。同时符合这两项标准才算是儿童使用的形容词。根据这个标准，我们对语料中的空间维度词进行了分析统计，结果是：空间维度词共使用956次，共有“大、小、高、矮、低、长、短、粗、细、深、厚、薄”等12个。这12个词根据反义关系可以分为6小类：大小、高矮低、长短、粗细、厚薄、深（“深”的反义词“浅”在我们调查的语料中未见到）。）
表一 儿童语言中空间维度词出现次数、频率及始现时间（注：“始现时间”指儿童使用该空间维度词的最早时间。如“高”2:6就有儿童开始在理解的基础上自发地使用，我们就把2:6作为“高”的始现时间，即不根据使用人数达到一定的比例的标准。这样做，各词的始现时间可能比其他的研究结果有所提前，但是由于我们将这一做法贯彻到底，因此，各词的发展顺序仍然保持不变。与每个词出现的绝对时间相比，我们更关心它们的发展顺序，因为我们觉得发展顺序与习得机制更为相关。）
我们根据各小类中最早出现的那个词的始现时间得到一个空间维度词的发展序列：
C.大小类→高矮类→长短类→粗细类、深浅类→厚薄类
序列C与序列A、B比较可以看出，A没有“粗细类”，B没有“深浅类”，C没有“宽窄类”；A“厚薄”位于“深浅”之前，C“厚薄”位于“深浅”之后。除此之外，三个序列大致相同。
在各小类内部，有的表示积极意义（如“大”、“高”、“长”、“粗”、“深”、“厚”），有的表示消极意义（如“小”、“矮”、“低”、“短”、“细”、“浅、“薄”）。表示积极意义的，适用面宽，称为无标记项；表示消极意义的，适用面窄，称为有标记项（李宇明，1995；沈家煊，1999；石毓智，2001）。表一显示，在各小类内部，无标记的要么先于有标记的出现（如：高→矮、低，长→短，粗→细。“深”4:6时出现，“浅”至5:0时尚未产生，可知“深→浅”），要么在同一年龄段出现（如“大”与“小”、“厚”与“薄”），这一现象可以概括为另一发展序列：
D.无标记空间维度形容词先于或同时于有标记空间维度形容词出现；或者反过来说，无标记空间维度形容词不在有标记空间维度形容词之后出现。
这一结果支持了M.Donaldson、C.Balfour、E.Clark等学者的结论。
从上文的介绍可以看出，中外儿童空间维度词习得存在着较为稳定的发展顺序。“导致这种顺序的原因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朱曼殊，1986:168）。本文着重从心理学和语言学的角度对儿童空间维度词发展顺序的合理性进行解释。
二 发展顺序的理论解释
以上C、D两个序列大致可以反映儿童空间维度词的发展趋势。形成上面空间维度词发展顺序的原因，我们认为，主要有四个方面：词义复杂性、人类视觉信息加工的整体优先性、儿童注意的发展水平、语义包容性。下面我们分别加以阐述。
2.1空间维度形容词都是对事物一个或一个以上维度的物理延伸程度的描述，各个空间维度词的词义复杂性存在着差异。空间维度词的词义复杂性首先表现在指称维度时受到的限制程度的大小上（刘金花，1997）：限制越少，词义复杂性越低；限制越多，词义复杂性越高。“大”、“小”能够指称任何一个维度或全部三个维度的物理延伸度，限制最少，因而是最简单的一对空间维度词。例如，我们平时把高个子说成“大个子”，这是用“大”描述上下的垂直距离，即指称一个维度；当我们说“大床、小床，大门、小门”时，我们是在用“大”、“小”描述平面，即指称两个维度；当我们说“大房子、小房子”时，“大”、“小”描述三维的物体，即指称三个维度。而“大”、“小”以外其他各对词都只能对某一特定维度加以描述，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词义较复杂。“高”、“矮”、“低”、“深”、“浅”、“厚”、“薄”只能描述垂直方向的上下距离。“长”、“短”描述的是一条线两端之间的距离，必须在观念上把物体看作一条线，才能使用“长”、“短”。“粗”、“细”描述的是条状物体横剖面直径的大小。可见，在上面的序列C中，越靠近左边词义复杂性越低，越靠近右边词义复杂性越高。词义越简单，习得时间越早；词义越复杂，习得时间越迟。其次，词义复杂性还表现在词义对词所描述的对象的选择限制上，即与其他成分结合面的宽窄程度上。在日常生活中，儿童所接触到的各种各样的物体，不论是高的、矮的，长的、短的，方的、圆的，一般都有大小之分，所以“大”、“小”可以和绝大多数事物名词结合。“高”和“长”在对象的选择上也较自由。凡是有高度的事物都可以用“高”描述，如山、房子、茶杯；凡是有长度的事物都可以用“长”、“短”来描述，如绳子，一张纸的某一边，房子的某两点之间也可以有长度。“粗”、“细”只能用于条状物，“*粗桌子、*粗房子”都不能说，受到的限制较多。“深”的原型是水深，只有水塘、井之类的事物，或我们在观念上把它当作像水塘之类的事物才可以用这个词。因此，“深”在对象的选择上限制也较多，语义较复杂，出现较迟。“厚”、“薄”描述扁平物上下面之间距离的大小，与它们结合的对象受到三方面的限制：一定要是“扁平物”，一定要有“上下面”，“厚”、“薄”仅指这上下面之间的距离，限制最多，词义最复杂，因而最后出现。
“高”、“矮”、“低”都属于空间维度中表示垂直方向的形容词，即描述同一个维度，但是它们的始现时间相差很大，这也与这三个词在所描述的对象的选择限制程度上的差异有关。垂直方向的空间维度细究起来有两种：一是物体本身的上下距离，即物体本身的高度，我们称之为自身高度。如一座山，其自身高度是从山脚到山顶的距离，中间是实的；一是物体所处位置的高度，我们称之为位置高度。如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其高度是其位置离地面的垂直距离，从地面到这幅画中间是空的、虚的。这两种高度理解难度不一样，自身高度比位置高度更容易理解。因为，一方面，自身高度是物体底部到顶部的距离，是恒定的，参照点是物体的底部；位置高度是相对于另一位置而言的，是变动的，参照点不在物体自身，而在物体之外。比如茶杯的自身高度就是杯底到杯盖的距离，不管茶杯放在哪里，参照点都是杯底，因而其自身高度是固定不变的。而同一只茶杯放在桌子上与放在凳子上位置高度是不一样的，因为它依赖于桌子或凳子的高度。恒定的高度比变动不定的高度要容易理解，参照点在物体内比参照点在物体外要容易把握。另一方面，儿童理解位置高度要以理解自身高度为基础。儿童要理解桌子上和凳子上茶杯的位置高度必须要理解桌子和凳子的自身高度。“高”、“矮”、“低”这三个形容词对自身高度和位置高度的选择是不同的。“高”既可以选择自身高度又可以选择位置高度。“高楼、高墙、个子高”都可以说，“高”表示自身高度；“升高了、举高了”也可以说，“高”指位置高度。“矮”通常只选择自身高度，不选择位置高度。如“矮楼、矮墙、个子矮”都可以说，“？降矮了、？举矮了”都不说。“低”只能选择位置高度，不能选择自身高度。如“降低了、举低了”都合格，而“*低墙、*个子低”都不合格。
在这三个词中，“高”在自身高度和位置高度的选择上不受限制，词义复杂性最低，所以最早产生；“矮”、“低”各只能选择一种高度，都受到限制，所以都出现在“高”之后。又因为自身高度比位置高度更容易理解，所以“矮”产生在“低”之前，“低”最后产生。由此可见，由词义受到的各种不同程度的限制造成的词义复杂性制约着空间维度词的习得顺序。
2.2空间维度词的发展顺序还可以从人类视觉信息加工中的整体优先性得到解释。人类知觉能力以视觉为最优，人类视觉器官的发展在各个感官中，无论在结构上还是在功能上都是最复杂的，也是最敏感的，对客观世界信息的接收大约80%要通过视觉器官，这是人类在适应自然中长期发展的结果。人类视觉信息加工存在着整体优先性。格式塔心理学家认为，物体是以整体而被知觉的。韩世辉(2000:337～338)介绍，Navon利用复合结构的刺激图形为实验材料研究整体性质知觉和局部性质知觉的关系，发现被试辨别整体性质比辨别局部性质反应时短，而且辨别整体性质不受局部性质的影响，而辨别局部性质受到整体性质的干扰，这说明，在处理复合刺激时，知觉系统首先处理整体性质，然后再处理局部性质。优先处理整体性质，使得视觉系统可以更好地利用低分辨率信息，有效地使用信息处理资源，大大减少图形复杂性，以实现物体识别功能。这一理论可以合理地解释儿童空间维度词的发展顺序。物体有多方面特征，从视觉的角度来看，物体的各个特征与物体整体性的联系紧密程度是不同的。物体的大小包括物体长、宽、高三个维度在内，是这个物体整个外型轮廓围起来的一个整体，不究其内部细节，因此物体的大小是物体的整体性质，得到视觉系统的优先加工；高低、长短、粗细、深浅、厚薄分别是物体某一方面的特性，属于局部性质，得不到视觉系统的优先加工。而儿童对词语的理解和使用是以对该词语所表示的事物、动作或性状的感知为基础的，没有对词语所表示的客观事物、动作或性状的感知，就不可能理解、使用这个词语。儿童对事物大小特征的优先感知使得儿童优先发展空间维度词“大”、“小”。除大小之外，其他的特征与物体整体性的联系也有程度上的差别。联系最为薄弱的是深浅与厚薄，一口水塘的深浅儿童难以直接观察到，远不如水面的大小对整个水塘有代表性；一张纸的厚薄远不如纸的大小对这张纸有代表性。因此，这两个特征的空间维度词出现得最晚。高矮、长短、粗细，就这些词语在儿童语言中经常联系的事物来看，较能代表物体的整体性，如人的体型的整体性主要取决于高矮，绳子、棍子之类物体的整体性主要取决于长短粗细，因此这些词语产生在“大”、“小”之后，“深”、“浅”之前。
2.3空间维度词的发展顺序还与儿童注意的发展密切相关。注意是指个体心理活动中对一定事物的指向和集中。注意从其发生来看是有机体的一种定向反射，当这种反射产生时，大脑皮层形成一个优势兴奋中心，它使人对一定对象产生清晰的反映。注意分为无意注意和有意注意两种基本形态。无意注意指事先没有预定目的，也不需要作意志努力的注意。3岁前儿童注意基本上都属于无意注意。婴儿的无意注意也有选择性。据庞丽娟、李辉(1993:157～161)介绍，Haith的研究表明，新生儿偏爱注意物体的轮廓或形状的边缘而不是注意图案的内容，Karmel认为婴儿的注意受视野中物体轮廓出现与否的制约和影响，其主要生理事实是婴儿视觉系统中有某种感知轮廓的初级单元，Cohen认为，4个月婴儿注意棋盘的主要因素是棋盘格的大小。这些研究都表明，年幼婴儿偏爱注意物体的轮廓。婴儿对物体轮廓的注意偏爱使得婴儿对物体大小的感知优于对物体长短、粗细、厚薄等特征的感知，从而使儿童对“大”、“小”的习得早于表示其他空间特征的词语。注意对儿童空间维度词习得顺序的影响，还表现在“深”、“浅”、“厚”、“薄”等词语的理解对有意注意的依赖性上。有意注意指有预定目的、需要一定意志努力的注意，是注意的高级水平。这种注意主动地服务于既定的目的，受人的意识的调节和支配。有意注意的对象通常是不易吸引人注意的、但又是应当去注意的事物（高月梅等，1993）。物体的深浅、厚薄等特征不具有显明性，淹没在其他特征之中，甚至不易直接观察到，因此无意注意注意不到它们，必须依赖有意注意的参与，付出意志努力，将它们从别的特征中区别出来，才能认识到它们。而有意注意有赖于大脑机能的发展。有意注意的组织与非特化丘脑结构有联系，又与边缘系统特别是海马有联系，前者保证一定皮质区的选择性激活，后者起着过滤器的作用，保证对无关刺激的抑制，从而促进选择性行为的实现。有意注意与大脑两半球额叶的关系更为密切。大脑的这些部位的发展与成熟是个漫长的过程，有意注意机制的形成也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目前倾向性的观点是，将近3岁时，最早的有意注意才开始出现。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深”、“浅”、“厚”、“薄”等空间维度词产生得迟。
2.4各类空间维度词内部，无标记项不在有标记项之后产生，这样的发展顺序主要是由无标记项的语义包容性造成的。无标记项的语义在有些结构中可以延伸，延伸的结果是覆盖了有标记项的语义辖域，完全包容了有标记项的语义。比如，当问物体的上下距离时，只说“这棵树有多高”或“这口井有多深”，而不说“这棵树有多低”或“这口井有多浅”。因为前者是一种客观询问，没有倾向性，后者则有明显的倾向性，只有事先假定所问的对象是低的或浅的才会这样问。问句“这棵树有多高”中的“高”的询问范围包括了从上到下的任何高度，即也包括了“低”的高度。（黄国营、石毓智，1993）实际上，这里的“高”是高度的意思，“深”是深度的意思。没有相应的“低度”和“浅度”，因为它们的语义包含在“高”之中。无标记项对有标记项语义的包容性，使得无标记项在使用中比有标记项受到的限制少。限制少，语义简单；限制多，语义复杂。同时，在成人语言中，无标记项的使用频率明显高于有标记项。这些都促使儿童优先习得表示积极意义的空间维度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