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老子的直觉思维与诗性言谈_直觉思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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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22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731(2009)03-0095-04

意大利学者克罗齐(Benedetto Croce)指出:“知识有两种形式:不是直觉的,就是逻辑的;不是从想象得来的,就是从理智得来的;不是关于个体的,就是关于共相的;不是关于诸个别事物的,就是关于它们中间关系的;总之,知识所产生的不是意象,就是概念。”[1]他这里所说的知识的两种形式实际上是指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知识要经由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得来,要么是通过“直觉”得来,要么是通过“逻辑”得来。而“所谓直觉,就是一种理智的交融,这种交融使人们自己置于对象之内,以便与其中独特的、从而是无法表达的东西相符合。”[2]老子的思维方式正是一种不同于抽象逻辑思维的直觉思维,有着直观的、感性的、具象的和主客体交融的横向思维的特点,并以诗性的话语表现出来。一、老子的直觉思维的内在诗性言说诉求

老子思想体系以“道”为最高范畴,最为核心的是要人们体认和遵循其各个层面的“道”,即“实存意义的‘道’”、“规律性的‘道’”和“生活准则的‘道’”[3](P23-35)。然而,“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4](《老子》第一章),任何语言文字都无法表述“道”,任何概念都无法用来指称“道”,老子的“道”是根本无法通过概念分析、理性推论的方式加以认识的。即使“道”这一名号,也是勉强赋予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4](《老子》第二十五章)“道”超乎名相之上,难以名之,勉强用“道”来称谓,属于不得已而为之。总之,“道隐无名”[4](《老子》第四十一章),根本不可能通过逻辑思维去认识。

排除了逻辑思维和理性认知,对于“道”的认识就走向了另外一条途径:体道。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4](《老子》第四十八章)他将“为道”与“为学”相比较,认为“为道”不同于“为学”,“为学”这种探求外物的知识活动,即知识的积累需要“日益”,但“为道”却要“日损”,因为道不可言、不可名,用“为学”的方法根本行不通。“为道”的关键是减损已有的具体的经验知识,避免杂乱的经验干扰,在主体心理和心境的特殊状态中去体认。这种体认式的“为道”正是一种直觉思维方式,所以,冯友兰先生说:“为道”就是求得对于“道”的体会,“是反对感觉经验和感性认识的,也是反对重理性作用和理性认识的,它是一种直观。”[5]陈鼓应也认为:“为道”就是“通过冥想或体验以领悟事物未分化状态的‘道’”[3](P250)。两位学者所说的“直观”、“冥想”、“体验”、“领悟”,都指一种经由修养工夫的直觉思维。

当然,在老子,还没有也不可能提出和使用“直觉思维”这一概念,他提出通过“玄览”这种特殊状态而体道。《老子》第十章中说:“涤除玄览,能无疵乎?”[4](P85)何谓“玄览”?“玄”在这里乃是形容心灵的深邃灵妙,“玄览”就是比喻心灵深处如镜般明澈。张岱年指出:“玄览即一种直觉”,“老子讲‘为道’,于是创立一种直觉法,不重经验,而主直接冥会宇宙本根。”[6]“玄览”本质上是一种直觉思维,是通过特定的修养工夫导向主体心理、心境的修为,导向非理性、非逻辑的直觉思维,以体认“道”。

在老子那里,“玄览”是以“涤除”、“专气”、“致柔”、“虚静”等一系列修养工夫为基础和前提的,或者说,老子提出了“玄览”所必须经由的修养工夫的具体途径。

首先,“玄览”以“涤除”为基础。老子讲“涤除玄览”,“涤除”和“玄览”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一种逻辑先后关系,“涤除”是“玄览”的前提,“玄览”是“涤除”的目的,非“涤除”则不能“玄览”。老子要求“涤除”什么呢?一方面是涤除五官知觉活动,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4](《老子》第十二章)就是主张做“去彼”的工夫,减少五官知觉活动;另一方面是涤除贪欲,老子认为:“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4](《老子》第四十六章),而主张“见素抱朴,少私寡欲”[4](《老子》第十九章),这是要求人们减少内心的欲望,摒弃杂念、妄见、欲望等等。只有从这两个方面做“涤除”的修养工夫,才能够“玄览”,也就是发挥直觉思维的作用而体认“道”。

其次,“玄览”的修养工夫还在于“专气(抟气)”、“致柔”。老子说:“专气致柔,能婴儿乎?”[4](《老子》第十章)陈鼓应认为:“‘专气致柔’是集气到最柔和的境地。‘气柔’是心境极其静定的一种状态。”[3](P113)并引冯友兰之语说:“‘专气’就是‘抟气’。这个气包括后来所说的形气和精气。抟气就是把形气和精气结聚在一起。‘致柔’就是保持住人始生时候柔弱的状态,像婴儿那个样子。”[3](P109)可见,“专气致柔”就是一种修养工夫,经由这种修养工夫,达到婴儿般无知无欲、顺任自然的境地。只有“专气致柔”,才能“玄览”,即发挥直觉思维的作用去体认“道”。

再次,修养工夫还在于“虚静”。“虚静”是老子思想中极其重要的观念,韦政通曾指出:“道、自然、有、无、虚、静、朴、真等是由于老子的使用才在思想史上取得不朽的意义。这些基本概念不仅是道家思想的标志,其中的虚、静,对儒家的知识论,尤其是修养论,曾有过极为深远的影响。”[7](P95)第十六章集中提出“致虚极,守静笃”[4](《老子》)的思想,著名学者徐梵澄对此分析说,老子以“致虚”与“守静”合言,“虚”与“静”交相为用,“虚其心,静其意,然后能观。事萦于怀则不虚,方寸间营营扰扰,则亦不能静。”[8](P283-284)就是说,人的心境原本是空明宁静的状态,只因私欲的活动与外界的扰动,而使得心灵蔽塞不安,所以必须时时做“致虚”、“守静”的工夫,以恢复心灵的清明。[3](P134)只有心灵极度清净、宁静,也就是“虚静”,才能“玄览”,发挥直觉思维的作用,而体认“道”。

总之,“涤除”、“专气”、“致柔”、“虚静”都是“玄览”的基础,直觉思维必须以“涤除”、“专气”、“致柔”、“虚静”为前提。经由这样一系列修养工夫,才可以“玄览”,体道。这些修养工夫的极致便是“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4](P106)(《第四十七章》)这不是什么神秘主义,而是通过直观内省,以本明的智慧、虚静的心境,览照外物,洞察和了解自然、事物的规律以及真实情况,本质上还是强调发挥直觉思维的作用,正如韦政通所分析:“‘不出户,知天下’之知是一种直觉之知,这种‘知’照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玄学导论》所说,它不依靠一种观点,不依靠任何符号,而是直入事物的内部,与事物融而为一的观物法……”[7](P107)。

老子的直觉思维乃是其诗性言说的内在诉求。道不可言,不能通过逻辑思维去认识,只能靠直觉思维。经由“涤除”、“专气”、“致柔”、“虚静”等修养工夫达到一种特殊的状态,便能够“玄览”,能够体认“道”。这样一种直觉思维认知方式,决定了老子的言说方式远离了理性思辨、逻辑分析,而具有了诗性的特点。进一步说,“玄览”式的直觉思维指向的是体验、领悟、个体经验等等,根本就与建立概念、设立命题、进行推理的逻辑思维冰炭难容,整部《老子》总体上所以如同“哲理诗”。

二、老子的直觉思维的外在诗性言说表现

老子所提倡的“直觉法”即直觉思维,是其诗性言说的内在要求,而诗性言说则是其直觉思维的外在表现形式。就体现老子直觉思维的诗性话语而言,最有代表性的是“玄”、“妙”,此外,还有“渊”、“湛”、“微”、“希”、“夷”、“恍惚”、“神”等等。

《老子》中有9处出现“玄”。老子开篇即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4](《老子》第一章)何谓“玄”?许慎《说文解字》谓:“玄,幽远也。”[9](P159)在《老子》中,“玄”是形容道的幽昧深远,徐梵澄称之为“况道”之言[8](P265)。“玄”也是得道者的一种境界,这种境界在老子那里,就是“玄通”、“玄同”、“玄德”。第十五章中说:“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4](P88)“玄通”是形容得道者的精妙通达。第五十六章中说:“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4](P111)据陈鼓应分析:“‘玄同’的境界是消除个我的固蔽,化除一切的封闭隔阂,超越于世俗褊狭的人伦关系之局限,以开豁的心胸与无所偏私的心境去待一切人物。”[3](P279)最根本的是指一种“玄妙齐同的境界,即道的境界”[3](P278)。第十章、第五十一章、第六十五章3次讲“玄德”,所谓“玄德”,也是在形容得道者具有最深的德,极高的境界。此外,第六章中还讲“玄牝”——“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4](P84)所谓“玄牝”,是“微妙的母性”,“用以形容‘道’的不可思议的生殖力”[3](P98),显然,“玄牝”也是从“道”的角度而言的。总之,“道”是“玄”即幽昧深远的,只能体认,不能通过逻辑思维认知;“玄”,没有清晰的内涵和外延,是典型的非逻辑语言,极好地体现了一种直觉思维。

《老子》中有四处出现“妙”,分别在第一章(两次出现)、第十五章、第二十七章中。“妙”的原义按照徐梵澄的观点,“妙”与“眇”通,均为“微细”之义[8](P263)。“妙”在《老子》中,乃是形容道的微妙而不可测,只能以一种非理性的直觉体验使得人与“道”之间相呼应,因此,刘若愚在其著作《中国文学理论》中,将“妙”译为“intuitively”(直觉地),而不按通常译作“wonderful”或“subtle”,原因在于“妙”“这个字时常用以描写直觉的领悟或直觉的艺术作品,这些似乎是无法加以理性理解的。”[10](P53)“妙契同尘”,他就译为“Identify with the intuitively,even to the dust”[10](P52)。“妙”总是与不可致诘、不可智识、不可言传的直觉思维联系在一起。

“妙”这一体现直觉思维的诗性话语不仅为庄子所继承,而且在他那里有了更大的发展。庄子借颜成子之口说:“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11](P735)按照庄子的看法,“大妙”并非一蹴而就,而是要经过长期的内心修养,排除一切是非分际以及功利的技巧后,才能自然而然达到天成的神化妙境,即“大妙”。“大妙”乃是一种经由修养工夫的直觉体验而达到的至高境界。

“玄”、“妙”作为体现直觉思维的诗性语言,有着典型的道家特征。东晋的葛洪有一段精彩的语言论“玄”、“妙”——“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昧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光乎日月,迅乎电驰……经首汗漫之门,游乎窈眇之野,逍遥恍惚之中,徜徉仿佛之表。咽九华于云端,咀六气于丹霞,徘徊茫昧,翱翔希微,履略蜿虹,践跚璇玑,此得之者也。”[12](《抱朴子》)“玄”、“妙”就是这样一种非理性的直觉思维体验,这种直觉体验无尽往复于人和“道”之间,只能予以描述和形容,而无法确指。

老子之“道”不仅是玄妙的,也是渊深的、深沉的——“渊兮,似万物之宗”[4](《老子》第四章),“湛兮,似或存”[4](《老子》第四章)。渊即“渊深”,湛即“深沉”之义,徐梵澄认为:“‘渊兮’、‘湛兮’,皆况道之言。”[8](P269)是形容“道”的幽隐而未形,所谓“道隐无名”。老子之“道”又是感官所不能把握的——“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4](《老子》第十四章)河上公注谓:“无色曰夷”,“无声曰希”,“无形曰微”[4]。“夷”、“希”、“微”,是强调“道”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触,非识感可认识。老子之道也是恍惚不定的——“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4](《老子》第十四章)所谓“恍惚”,据陈鼓应注释,乃是若有若无、闪烁不定之义。[3](P127)以“惚恍”描述“道”,正说明它是无形无貌的。“渊”、“湛”、“希”、“夷”、“微”、“恍惚”,这些语言同“玄”、“妙”一样,或是形容道的情状,或是描述得道者的境界,它们共同的特点:都不是确定性的指认,不是理性思辨、逻辑分析所赖以使用的话语,相反,这些都是体现直觉的诗性话语。

“神”也是一种体现直觉的诗性话语。许慎《说文解字》谓:“神,天神,引出万物者也。从示,申声。”[9](P3)“申,神也。”[9](P127)既然训“神”为天神,这说明“神”具有某种超自然的含义。《老子》第六章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这是以“神”描述“道”的灵妙不测,“神”所标识的是灵性,而不是知性。“神”为庄子所继承,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在庄子那里,“神”指手工艺品妙造自然、巧夺天工的化境,如在《达生》篇中称赞手工技艺品能使“见者惊犹鬼神”[11](P489);“神”指手工技艺某种合乎规律性的活动或过程,如在《达生》篇中讲述津人操舟的寓言,称津人“操舟若神”[10];“神”指主体精神的静一不变的状态,如在《田子方》篇中称至人“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11](P551);“神”指主观精神与创作对象直觉合一与交融的心理活动,如“用志不分,乃凝于神”[11](P472)、“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11](P96)等语句。总的看来,庄子中的“神”,都是指向经过人工创造而又不知其所以然的神妙化境,郭绍虞称之为“神化的观念”[13]。

应当说,庄子讲“神”、“神化”,本意在于体认“道”,如他自己借庖丁之口所说“臣之所好者道也”[1](P96)。他讲述了大量寓言如“津人操舟”、“庖丁解牛”、“轮扁斵轮”等等,这些寓言中的人物有着共同的、出神入化的技艺。这种技艺由主体长期修为的工夫所致。“道”需要通过“技”来体现,但“道”是自然之道,是无为之道,与“道”相合的“技”在其最高层面必然是“忘技”、“无技”,既看不见“技”之痕迹,也难以言说“技”产生的原因,完全是一种直觉,“有数存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11](《天道》)。就是说,这种直觉思维确实存在,但却难以传达。直觉在由“技”而“道”的修养工夫中是极为重要的,非如此则不能入神。“神”以及相关的“入神”、“神化”等,所表示的都是直觉的、超理性的能力,是对于直觉思维的诗性语言表达。

总之,老子的“玄览”是一种直觉思维,“玄览”必以“涤除”、“专气”、“致柔”、“虚静”等修养工夫为基础,经由这一系列的修养工夫而“玄览”即体认“道”;这种“玄览”而体道的直觉思维,以“渊”、“湛”、“微”、“希”、“夷”、“恍惚”、“玄”、“妙”、“神”等诗性语言为其外在的表述方式。这种通过直觉思维、诗性言说去体认“道”的方式,对于中国古代文论的诗性特征的形成产生了极大的作用。中国古代文论总体上之所以具有诗意性、审美性而非逻辑的、哲学的特征,与老子的直觉思维和诗性言说方式是密切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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