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清政府在帕米尔交涉中的对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帕米尔论文,对策论文,清政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帕米尔问题,即中英俄帕米尔交涉和英俄私分帕米尔,一百多年来,人们对其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从帝国主义侵华史的角度进行综合研究的,有林竞《新疆问题》、曾问吾《中国经营西域史》、编写组编写的《沙俄侵略中国西北边疆史》、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近代史所编写的《沙俄侵华史》等著作。从中国近代边患和疆域变迁的角度研究的,有葛绥成《中国近代边疆沿革考》、苏演存《中国境界变迁大势考》、华企云《中国近代边疆沿革史》、《中国近代边疆界务志》和《中国问题》等。考证中国对其拥有主权和进行防务的,有付角今《帕米尔应为中国领土说》、吴敬之《帕米尔为中国属地见于中邦考》、黄盛璋《清代帕米尔设卡伦考》和《清代在帕米尔的管辖范围及其变迁》、苏北海《强加在帕米尔地区的俄英帝国主义地名考》。从帕米尔问题的形成研究的,有倪志书《帕米尔与帕米尔问题》、苏演存《帕米尔问题》。对清政府交涉人员的交涉及清政府的立场进行研究的,有关玲玲《许景澄与帕米尔交涉》、朱新光《英俄私分帕米尔与清政府的立场》。总之,学者们从多个角度充分证明了帕米尔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但是,对于清政府在帕米尔交涉中的对策,学者们研究得却很少,因此特撰写本文,以就教于方家。
一、帕米尔问题的起源及清政府的最初反应
1.米尔问题的起源
帕米尔,中国古代称之为葱岭,位于新疆西南,东起塔什库尔干,西到阿姆河上游的喷赤河,南抵兴都库什山,北达阿赖岭。帕米尔自古就是中国领土,从2000多年前的西汉起,中国历代政府,包括统一的中央政府和分裂的地方政权,都在此设官置守,有效地行使主权。清代乾隆二十四年(1579)平定大小和卓时,清军深入帕米尔,三战三捷,一捷于和什库珠克(在霍尔果什帕米尔),再捷于阿勒楚勒(即阿尔楚尔帕米尔),三捷于叶什勒库勒(即伊西洱库尔湖区),于是在伊西洱库尔湖以北10里处的苏满竖置御制纪功碑,其碑文载:“伊西洱库尔淖尔者,我副将军富德等穷追二酋至拔达克山之界,获其降者万人,二酋仅以身免,而遣使索俘,遂得献酋振旅,以成茂绩也”。(注:转引自张大军:《新疆风暴七十年》第4卷,兰溪出版社1980年版,第1679页。)光绪年间,收复新疆后,刘锦棠即在帕米尔设卡置守,派官管理。此稍后又不断增设边卡,以进一步加强对帕米尔地区的军政管理。帕米尔居住的主要是塔吉克族和柯尔克孜族(清代称之为布鲁特),清政府在官员任命、司法管理和征收赋税等各方面进行有效的管理。帕米尔是从中国新疆通往西方的重要交通孔道,古代著名的丝绸之路南道就穿越其地。一直到19世纪90年代初英俄入侵前,中国在帕米尔的主权都得到充分的行使。
帕米尔问题的产生是英俄两个帝国主义对外实行殖民扩张的结果,是它们在中亚进行“大角逐”的结果。俄国自18世纪末东扩至太平洋以后,就开始向中亚扩张,力图威胁英属印度的北部边疆。沙俄1834-1863年越过哈萨克大草原,进入中亚后,先后征服中亚的布哈拉(Bukhara)、希瓦(Khiva)和浩罕(Kokand),进而又把侵略的矛头指向帕米尔北部的阿赖谷地,锋向直对中国的帕米尔。这样,中国为保卫领土而不得不和沙俄在帕米尔面对。而同时,沙俄对中亚的疯狂入侵使得统治着印度半岛的大英帝国十分不安,一方面英国殖民主义者对其英属印度北部边疆的安全担心,因为他们不会忘记当年拿破仑曾试图和沙俄联合从北方进攻印度的构想;(注:参见Gerald Morgan:Anglo-Russian Rivalry in Central Asia:1810-1895,England,1981,pp.6-9。)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沙俄的进逼,使得英国在中亚包括在中国新疆的利益受到威胁。英国于19世纪中叶已经蚕食了整个印度次大陆,并使阿富汗成为其保护国。1873年英国还极力扶持窃据中国新疆的阿古柏政权,妄图使阿古柏成为英国对抗沙俄的一个力量,使之成为阿富汗以东英俄之间的另一个缓冲国。(注:参见G.J.Alder,British Indian's Northern Frontier(1865-1895),England,1963,pp.37-39。)清政府粉碎了英国的梦想之后,英俄又在阿富汗展开了激烈的角逐。英国通过1878-1880年的第二次英阿战争彻底控制了阿富汗。英俄两国通过所谓“1872-1873年协议”,于1884年议定以阿姆河为英俄两国的边界。沙俄和中国在1884年签订了《中俄续喀什噶尔界约》,中俄两国的边界在乌孜别里山口以北均划定,而该山口以南则规定俄国边界转向西南,中国边界则向南。这样中英俄在帕米尔相遇,本来属于中国的帕米尔,此时成了英俄争夺的焦点,并且中国也被卷进来了。
2.政府的最初反应
19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帕米尔地区的财政由旗官张鸿筹掌管,牙合甫夏担任收税官,牙合甫夏经常来往于六尔阿乌等地。在《中俄续喀什噶尔界约》签定以后,中国认识到沙俄图帕的野心,于是在帕米尔有关地方增兵设卡,以严守边防。1888年清政府在六尔阿乌卡伦和阿克苏河流域增派兵力,1889年护理新疆巡抚魏光焘派旗官张鸿筹带队“巡查内外卡伦”。(注:参见王彦威编:《清季外交史料》光绪朝,第87卷,第3页。)张鸿筹一直巡查到伊西洱库尔湖附近的苏满,并在此设立苏满卡。张鸿筹于同年还在伊斯提克湖边的伊斯里克设立伊斯里克卡,在塔什库尔干、布伦库里、布伦口等地设立哨所,并选派当地牧民守卫重要的山口;同时还修建驿道,开荒种地,以保证物资供应。
以上这些情况,说明清政府对沙俄的侵略意图是有认识的,在帕米尔交涉开始以前,无论清中央政府还是新疆地方政府为加强帕米尔的保卫都作了许多重要的准备工作。果不其然,沙俄于1891年6月以到帕米尔打猎为名开始了对帕米尔的武装侵略。
帕米尔交涉的具体时间,应起于1891年6、7月沙俄以打猎为名向帕米尔派兵,止于1895年3-5月英俄签订私分帕米尔协议及中国发表严正表明。在这段时期里,中英俄关于帕米尔的交涉大致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随着每个交涉阶段形势的变化,清政府的交涉对策也不断调整,兹分述如下。
二、帕米尔交涉的第一阶段(1891年6月—12月):帕米尔地为中属,但三国各不占
在此阶段的交涉中,清政府采取的对策是:帕米尔地为中属,但三国各不占。该政策来自于清政府驻俄大使许景澄。1891年7月27日,“俄马兵分三起越界,一起塔敦巴什与阿黑素睦尔瓦(亦译作阿克苏),一赴雪底拉,一驻伯什拱拜孜,其步队驻苏满。又于阿克塔什、塔敦巴什交界之毕依比大阪,竖杆粘贴,安抚布回,今已属俄国百姓。张鸿畴询及,则称查勘道路”。(注:王树楠:《新疆图志》“国界志四”,第2页。)俄兵侵入中国卡伦,所作所为,“殊出情理之外”。(注: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二日收北洋大臣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87页。)清总署电许景澄向俄政府查询,俄国则矢口否认。1891年7月和8月,许景澄凡四次向俄国询问此事,俄一直否认。(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6,第13页和第16页;卷10,第3页。)直到许景澄于1891年9月1日第5次探询,此时俄军已经完成使命返回塔什干,俄外交部副大臣基斯敬始承认俄兵越界入帕米尔一事,但同时又对帕米尔归属问题提出疑问,称“该处地方分界不甚清楚,或云属英,或云属归俄国保护之布喀尔,此次俄兵所到之处,中国虽以为中国界,尚难决定”。(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6,第20页。)其实这已经道出俄国的侵略图谋。俄国这次远征,历时两个月,行程一千多公里,其目的一是要进一步了解、补充有关帕米尔的资料;二是有助于俄国对帕米尔的控制,因为他们撤掉了清朝当局委派的一些当地乡长的职,任命了一些亲俄分子,要他们服从俄国的管辖;(注:伊斯坎达罗夫:《十九世纪下半叶的东布哈拉和帕米尔》,第280-283页。参见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1978年,第81-82页。)三是向中英两国表明,俄国“一点儿也没有放弃帕米尔的意思”。(注:捷连季耶夫:《征服中亚史》卷3,第399-404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84页。)而此时许景澄及清政府还认为“即在俄国亦非欲扼其地修备,只以生齿日繁,藉为游牧之所尔”。(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12,第1-2页。)所以许景澄于1891年9月23日就帕米尔交涉向清总署提出自己的看法,“帕部并非回族另一种类,全部皆山,其山高一千七百余英尺,地壤荒脊,一无殖产,迥非布鲁哈萨之比……。回西四城幅圆辽阔。喀城西北二边皆与俄之费尔干省接界。袤连数百里,揣度目前人材兵力,但令严保我界,时时巡查,弗令强邻侵轶一步,此即边圉之福,若须兼顾界外荒瘠之部,断断鞭长莫及。万一俄人因我意存牧庇,谋下先著,遽以兵取,我将何以为应,恐不惟不能遏之,转激而速之,若谓加以虚声,聊相笼摄,则动而无应,启其易我之心。将来边疆更易生事,揆之事势,似宜详慎。窃意英与我同有忌俄日辟之心,不若即与密商,能将此部土地约同中、英、俄三国彼此均不侵占,略如巨文岛前案,似亦英所乐从,如能办到最为稳著。次则俟查明俄国果有事于帕部,告以该部居中、俄、英之间,于中国边界最近,若俄谋占取,有碍中国边防,拟请敛兵勿动,两国各守本界,以全睦谊,示以实情,彼知我不与争其地,本非可欲,或冀可以纾缓,脱有参差,我之进退亦稍有余地,将来英若生心,亦可以此阻之,似亦一策”。(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6,第17-18页。)此时许景澄对帕米尔尚认识不足,认为其地在喀部以西,中国一向很少过问,难以防守,主张三国各不相占,使之作为瓯脱之地。
清政府将此策加以研究,经过出使英国大臣薛福成向英国试探,英国初并不反对,(注: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二),光绪十八年二月初二发出使薛大臣电。)于是清政府就把“帕米尔地为中国所属,今中英俄三国各不相占”作为交涉的对策(只是希望这一瓯脱地在苏满卡所在地的雅什里库尔湖以西),并认为这“公平极矣”。(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五),光绪十八年五月十五日军机处发出使薛大臣电。)清政府希望借力于英国解决帕米尔问题的初步设想因此而出台。但是,当许景澄将此解决办法告于俄国时,俄国则“不以为然”,(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五),光绪十八年五月二十四日军机处发出使薛大臣电。)于是清总署电薛福成取消此策。
清政府在交涉初期所以采取此策,其原因耐人寻味。笔者认为,第一,清政府对帕米尔的认识不足,认为其地荒远,以往对之经营不足。第二,清政府长期积弱,担心无法守卫。以上两点从上面引述许景澄的分析即可得知。第三,则是对英国有误解,认为帕米尔既然荒远难守,得失并不影响边防的拱卫,而中俄相争,反是英国获利。许景澄于1891年10月27日致总理衙门的函中即说得十分清楚:“英人前阿富汗分界与俄立约,就阿母河一水分尽南北,各不相越。兹俄人在该河上源以东之地往来游弋,在英不便过问,乃怂恿中国使与俄相持。其实俄得此部可以通道印度,乃英人唇齿之忧,若与我回疆限以葱岭,天险依然,本不赖此部为藩蔽,逐鹿徼外,未至损我边防。英之谆谆全为自谋,此形势一定之徵,不必藉他人见闻多所却愿者也”。(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6,第22页。)清政府怕为英国所用,所以认为中国不必全力以赴,而是竭力想引英国入局,使英国可以牵制俄国并有助于帕米尔之争的解决,“借力于英或可如愿”。(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五),光绪十八年五月十五日军机处发出使薛大臣电。)而沙俄认为中英联合制俄,因此沙俄不同意三国各不相占之说。这样,清政府的这一对策便告失败。
三、帕米尔交涉的第二阶段(1892年1月—1892年6月):中英俄三方会勘分地
此说最初是由俄国人提出的。1891年10月14日,中俄会晤时,基斯敬主动提出“中俄英三国到帕米尔勘明地界”。许景澄再次追问基斯敬:“如中国愿意派员前往分界,贵国有同心否?”基斯敬再次做了肯定回答,并请中国政府将“三国勘界”的建议转告给英国方面,因为中国和英国比较好说话一些。中俄双方先行约定:待今冬过后、明年春暖时共同派员前往帕米尔勘界。(注:参见许景澄致总理衙门总办函,附录问答节略,《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6,函牍二,第23-24页。)不久,英国也同意了上述建议,英国报纸还报道:明年春,英国、中国、俄国以及阿富汗将要共同勘分帕米尔边界。(注:参见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6,函牍二,第29页。参见军机处收北洋大臣电。)
清政府研究后,认为符合其既定的牵引英国入局的设想,认可了这一提议,并且迅速为此做了准备。首先,整顿了苏满卡伦的防备;其次,调集《中俄续喀什噶尔界约》等有关的法律、历史资料,作为勘界的凭证;第三,清理沙俄造成的混乱,1892年1月9日,中国方面还正式照会俄国方面:“为带兵官伊鄂诺(即杨诺夫)留有谕帖两张在中国卡伦,……内有某处及某处以西属俄,以东属中国等语,中国国家不能认该官分界之事,特属本大臣转告贵外部。”(注:许景澄光绪十七年十二月初十日照会底稿,载《许竹筠先生出使函稿》卷5,第15页。)
客观地说,中英俄协议“三国勘界”,不失为当时解决帕米尔问题的一种比较现实的、合理的途径。清政府对此持真诚、积极的态度。但是,英国此时对俄国的提议却狐疑良深,对清政府的不坚定的表现也深感难以为用。于是在1891年底,英国抢先占领了现在位于巴基斯坦境内的坎巨堤。坎巨堤事件使帕米尔交涉走向了复杂化,使“三国勘界”的设想破产了。
坎巨堤(又称洪扎、罕萨,中国旧书称其为棍杂、乾竺特)在新疆的西南角,是中国的藩属国。坎巨堤实际上是洪扎和那噶尔两个山邦的统称,它处在由帕米尔通往印度北部的要道上,以袭击商队和贩卖奴隶为其经济的重要来源。阿古柏入寇新疆时,应英属印度政府保障列城到莎车商路安全的要求,曾一度制止了坎巨堤对商队的袭击,坎巨堤经济因此受到打击,转向克什米尔寻求帮助。受英国控制的克什米尔,乘机通过向坎巨堤提供补贴来干涉其内政,并且又于1888年使其成为英国的保护国。(注:参见C.P.Skrine and Pamela Nitingale:Macartney at Kashgar,England,1973,p.12。)1891年12月英国乘坎巨堤内乱进兵占领,坎巨堤首领携数百人逃到中国卡伦附近,要求清政府出兵保护。新疆巡抚陶模当即向英属印度总督发出照会,同时向清廷具奏:“该处距大小帕米尔不远,亦应预防。”(注: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一),光绪十八年正月初七收新疆巡抚电。)英国突然侵占坎巨堤,使清廷颇感意外,不知英国是何意图。因此陶模奏称:“惟此次英兵进驻坎部,并未先行知会该道,亦未接准英官覆文,能否撤兵退地,俾赛必德艾里罕率众归部,仍复旧业,尚未可知。”(注:马大正、吴丰培主编:《清代新疆稀见奏牍汇编》(中册),陶模“英兵入坎巨堤情形折”,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941页。)清廷一面加强帕米尔防务,阻止英兵由坎巨提深入帕米尔,一面紧急电令驻英公使薛福成和英国交涉。清廷向薛福成指出:“英意在帕,(我)保坎即以保帕,俄意亦在帕,(我)拒英即亦拒俄。”(注: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一),光绪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发出使薛大臣电。)这表明,清廷认识到坎巨堤事件与帕米尔问题的联系,并且看到了英俄争夺不断升级的严重后果。“与对俄国在帕米尔的入侵提出异议的同时,中国向英国警告:它不能对英国在洪扎的行动保持沉默。”(注:Woodman,Dorothy:Himalayan Frontiers:A Political Review of British,Chinese,Indian and Russian Rivalries,New York,Praeger,p.91.)
中国驻英公使薛福成于1892年2月17日和21日两次向英国交涉。英方表示:英国并不想妨碍中国对坎巨堤的所有权,只是担心俄国可能会占领兴都库什山一线。(注:参见薛福成:光绪十八年正月十九日与英外部议坎臣堤事问答节略,载《庸庵全集》出使公牍,第3卷,第31页。)薛福成说:“坎部向归中国回疆管理,与帕米尔事同一体”,“英若占坎巨堤,俄必再入帕米尔,中国断无辞以阻之”,(注:薛福成:光绪十八年正月23日与英外部议坎臣堤事问答节略,载《庸庵全集》出使公牍,第3卷,第36页。)并要求英方撤军。英方对此表示满意和理解。几经会晤后,1892年4、5月中英双方就原则问题达成协议,中国仍对坎巨堤保有宗主权,中英双方派员“共同会立”坎巨堤新米尔。坎巨堤事件就绪后,中国向英国提议:由英国出面筹商,“三国之议,即须开议”。(注: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三),光绪十八年三月十五日发出使薛大臣电;“电报档”,2036(五),光绪十八年五月二日军机处发出使许大臣电。)中国要求恢复中英俄“三国勘界”,解决帕米尔问题。
英国所以占领坎巨堤,一是因为其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它扼由帕米尔南入印度的门户,占领它对保护印度的安全极为有利;二是由于坎巨堤处在商道上,经常袭击英属印度来往于新疆的商人,英国一直想解决它,以保障其贸易的安全;三是在这次关于帕米尔的交涉上,英国通过前一阶段中俄之间的交涉,看到清政府并不坚决,认为靠不住,因为“彼前送帕米尔地图(即1891年8月底给中国方面的分界草图),华使赴钧署探问消息,未见动静,疑我竟置帕米尔度外,遂欲趁此下手,为先发制人计,免被俄人侵占”。(注:薛福成:“致总理衙门函:论与英争坎巨堤事及滇缅界务书”,载《庸安全集》出使公牍,第3卷,第26页。又见清档光绪十八年正月二十五日收薛福成电。)可见英国已经确信清政府只是想引英国入局制衡俄国,而不是主动从根本上解决帕米尔问题,于是更加坚信了“对跨奥瑟斯河两岸争端的最终解决,(英国)需要俄国而不是中国的合作”。(注:C.P.Skrine and Pamela Nitingale:Macartney at Kashgar,England,1973,pp.82-83。)所以英国就先下手为强,夺得它所觊觎的战略要地,然后再等待和沙俄谈判的时机。
但是,英国侵占坎巨堤后,问题变得复杂化了,俄国要利用坎巨堤事件大做文章。俄国声称“英国占领坎巨堤使兴都库什和帕米尔地区的局势更加紧张了”,并决定向帕米尔派出小分队,“要坚定不移地捍卫对帕米尔地区的权力”,(注:[俄]哈尔芬:《中亚归并与俄国》,莫斯科1965年版,第396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88页。)甚至威胁要占领中国色勒库尔作为对英国占领坎巨堤的回应。(注:参见C.P.Skrine and Pamela Nitingale:Macartney at Kashgat,England,1973,p.58。)沙俄从1892年1月到4月底,迭次召开特别会议,专门讨论帕米尔问题,会上俄军方面见占上风,决定向帕米尔派兵,和英国勘界谈判的基础是英俄“1872-1873年协议”。(注:[俄]哈尔芬:《中亚归并与俄国》,第396-398页;捷连季耶夫:《征服中亚史》卷3,第406-408页;伊斯坎达罗夫:《十九世纪下半叶的东布哈拉和帕米尔》,第287-289页。参见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88-92页。)而英国侵入坎巨堤后,清政府执行妥协政策,使坎巨堤名为中英双属,实则为英所控制。英国侵占坎巨堤既为扼守护卫印度的战略要地,反获中国退让,结果俄国对清政府颇怀狐疑,并以此为借口,逼中国退出在苏满之兵。而所商议的“三国勘界”的解决办法也随之宣告流产。
四、帕米尔交涉的第三阶段(1892年7月—12月):中俄分界
中英俄“三国勘界”的方案失败后,根据形势的变化,清政府又提出了中俄勘界的对策,以期解决帕米尔问题。
该方案的确定有一个过程,虽然早在1892年初就曾提出,但是直到1892年7月后才实际上和俄国交涉。清政府早在1889年前后就已经置苏满卡,并且在其附近驻兵巡逻;1891年夏,俄国入侵帕米尔后,新疆巡抚魏光焘又派兵驻守界内各卡,以应俄国的行动;1891年冬在英国入侵坎巨堤后,中国“派员带马队半旗驻扎苏满外卡库尔一带”。(注:光绪十八年二月初三日总署收陕甘总督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102页。)英国侵占坎巨堤后,俄国借口中国对英国让步,屡次催中国撤出苏满之兵,然后才和中国勘界,诡称“帕地既须公商,中国不撤卡伦,便是先占其地”。(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7,第7页。)中国向俄国交涉声明:苏满有满汉碑文,确系中界;何况随着英国入侵坎巨堤,“苏满乃原驻扼要之区,应驻兵防英,未便撤回”。(注:光绪十八年二月初三日总署收陕甘总督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102页。)但是俄国并不理会,仍催中国撤兵。至1892年6、7月间,英国担心中国撤兵,又唆使阿富汗进夺苏满,清政府遂以此为借口,称拒阿富汗即是帮助俄国拒英国,不能撤兵。但是俄国外交部称英俄已有成约,没必要担心阿富汗。(注:参见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7,第7页;又见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五),光绪十八年五月二十日发出使薛大臣电。)尽管清政府电示许景澄“(俄国)似此得步进步,漫无限制,万难轻允”,(注:光绪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日总署发许景澄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111页。)许景澄也在和俄国交涉中严正指出,中国“现留卡伦原设已久,仅有巡查之兵在彼,何至于会勘事有碍”?但是俄国威胁中国,若不撤兵就无法和中国勘界。此时清政府处在“结俄拒英”和“借英拒俄”的夹缝中,势成骑虎,两面难处。原想不示弱于人,此时反而显出自己虚弱和处境的尴尬:既已让英国于坎巨堤,又获疑于俄国;如撤兵则又不受信于英国,而不撤兵又不能和俄国勘界。俄国继续施压,称只有中国军队撤离距俄国边界很近的阿尔楚尔卡伦,才有利于中俄勘界,还声称俄国不愿英国参加勘界。清政府勘界心切,加上俄国的威胁,清政府驻扎在苏满的军队,受命撤离各卡所,这样苏满外卡全为阿富汗所占领。接着清政府又在俄国的威胁之下,于1892年6月把帕米尔的军队全部撤出,放弃了有利的形势,这就刚好使沙俄达到目的,因为俄国此次行动就是要“占领整个帕米尔”,(注:参见鲍里斯·塔格耶夫著、薛蕾译:《在耸入云霄的地方》,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26页。)所以俄国则迅速加以占领。至此清政府始觉上当,但已无奈,只得请求俄国商量两国划界之事,而且开始认真筹备中俄划界事宜,确立划界的原则,即勘界从乌孜别里往南划分。(注:参见王彦威编:《清季外交史料》卷86,第1-4页。)这个分界原则显然是有条约根据的。因为1884年6月,中俄签订的《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第3条规定,从乌孜别里山口起,“俄国界线转向西南,中国界线一直往南,所有界线以西,及顺该处河流之西,归俄国属辖,其界线以东,及顺该处河流之东,均归中国属辖”。这是中俄两国勘分帕米尔未定界地区的惟一条约规定,所以中国当时所持的划界立场是有根据的。而俄国则不愿遵守此条约,它的交涉底线则与此大不一样,想以萨雷阔勒岭为界。(注:参见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7,第25页。)其实俄国的这一交涉底线早在1891年就已经确定了。(注:1891年荣赫鹏在帕米尔勘察被俄国杨诺夫扣留时,曾看到俄国出示的一份当年所绘制的地图,俄国的国界标在萨雷阔勒岭上。参见D.Woodman,Himalayan Frontiers:A Political Review of British,Chinese,Indian and Russian Rivalries New York,Praeger,p.97。)由此可见中俄勘界在一开始就注定难以谈成,也许这本身就是俄国人的计策:利用这种相去甚远的谈判底线使和中国的谈判拖下去,争取时间和英国谈判。因为俄国发现英国所争者只有小帕米尔,甚至“即小帕地界,英亦酌量割让”,小帕米尔以北地方英国听由俄国处置。(注:参见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8,第24-26页。)这一方面可见英国争帕米尔的确在于保护印度,另一方面俄国觉得英国“胃口”小,对实现俄国以萨雷阔勒岭为界的目标更为有利,双方更易于达成协议。俄国之所以坚持以萨雷阔勒岭为界,不愿让中国获得该山脉以西的地方,“是因为阿克拜塔河和阿克苏河流过上述山岭的山麓,紧靠着这两条河的流域沿线,有一条不仅是通往帕米尔去的最方便的道路,而且是惟一的道路。没有这条道,和这一地区的交通联系也就没有了”。(注:[俄]伊斯坎达罗夫:《十九世纪下半叶的东布哈拉和帕米尔》,第314-315页。)可见沙俄不仅要占有帕米尔,而且还在谋划着如何保有帕米尔。
1892年11月,中国驻俄国大使许景澄奉命又会见俄国外交部的格必尼斯,就中俄勘界之事协商。双方在勘界原则上各持己见,会谈毫无进展。由于俄国已经占领了帕米尔的险要地区,度中国又不敢先开边衅,于是十分蛮横,格必尼斯声称“分界之事乃中国先愿相商,我们并不着急,现已电复噶使暂且停议”。(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7,第28页。)此后中国又几次和俄国交涉,俄国并不理会,而且俄国驻扎在郎库里和阿克塔什一带的军队始终坚持不撤。英国得知此时俄国并无意南犯,于是对俄国也便不加理会。(注:参见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7,第29页。)至此中国陷入十分被动的地步:俄国既不撤兵,又不和中国划界;而英国也不再和中国一道与俄国交涉。形势的变化实出清政府的意料,被动而又孤立无援的清政府只好承认撤兵划界的失败,暂时不得不“据约诘论,不予定界”,同时“严兵自守,杜敌内犯”。(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7,第32页。)
此阶段清政府和俄国的交涉逐渐走向被动,沙俄假意答应中国撤兵可以划界,骗得清政府撤兵后,立即抢占帕米尔险要,作为既成事实,然后强词夺理,拒不认1884年的《中俄续勘喀什噶尔条约》中关于帕米尔划界的约定,同时开始和英国勾结;而中国原想结英拒俄的一厢情愿想法,和英国的目的相去甚远,英国看到俄国无意南犯后,和俄国有了协商的基础。这样英俄逐渐进行接触,秘密商议瓜分帕米尔。
五、帕米尔交涉的第四阶段(1893年1月—1895年5月):三国同议
“三国同议”勘分帕米尔是英国提出的,清政府迫于英俄私商勘分帕米尔的情况,同意和英俄共同商议。1893年,清政府就已经不断听说英国和俄国就帕米尔在商议定界之事。是年夏天,庆常和英国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会面,索尔兹伯里称英俄正在交涉,沙俄不愿意放弃小帕米尔通往印度之门户,而中国和俄国所争的乌孜别里山以东也包括小帕米尔在内,所以俄国决不会让步。(注:参见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7,第23页。)1893年12月,清廷听说英国可以对俄国酌让小帕米尔,一方面感到俄国非常得势;(注:参见光绪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总署收北洋大臣电。参见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历史资料汇编》,第147页。)另一方面又十分气愤,认为“英只顾阻俄不越小帕山岭,而将中国界线内地擅让与俄,阳为联络,阴便私图,且英俄既有成议,则自阿克塔什以南中俄之界更难定”。所以清政府曾指示驻英、俄大使探寻如何进行“三国同议”,希望通过“三国同议,以期补救而昭公允”。(注:光绪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总署发出使薛大臣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历史资料汇编》,第148页。)但是此时英国反复无常,竟然否认曾经提议过“三国同议”。(注: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8(十),光绪十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收出使许大臣电。)
此时英俄就帕米尔私商正殷,庆常在俄交涉十分困难。1893年12月,俄国外交部大臣噶尔斯在交涉中一方面指责中国在交涉原则上不让步,仍然以《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中的约定为交涉根据,逼俄国就范;另一方面,俄国威胁庆常,“现在英俄商议帕事,英国虽争小帕,而小帕以北地方听俄处置,英不与闻。即小帕地界,英亦酌量割让,是英国受商而中国不受商。与其同中国作无谓之周旋,不如与英国商定一切,以符兵部初议”。(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8,第24-26页。)这其实清楚地表明了俄国的真实心迹,而且与英国要和俄国划定帕米尔的论调如出一辙,可以说英俄双方在撇开中国解决帕米尔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此时清政府处在英俄私自商议瓜分帕米尔的夹缝中,几乎被完全排除在外,甚至连有关的消息也得恳求于人。1894年1月,驻英公使薛福成来电称,“英愿以小帕划于中国”,并要求清总署电知驻俄大使许景澄,“西界专与俄商,较易措手”。(注:光绪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总署发北洋大臣转薛大臣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历史资料汇编》,第147页。)而许景澄询及俄国外交部大臣噶尔斯时,他亦称“南界自萨湖及阿克塔什以南,英俄已有成议,中俄关涉乃是东界,仍请钧署指出西界地名再商等语。近探悉英割罗、什二部,俄允以小帕北岭为界已确,是我西南出路及小帕地界俄已无涉,将来另与英商南界,事局较轻松”。(注:光绪十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总署收北洋大臣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148-149页。)清政府还在想着如何办理与俄交涉之时,1894年2月英俄已经就瓜分帕米尔地区达成协议,只是双方还没有正式换文和具体标界。英国原本答应把小帕还给中国,此时清政府却不敢索要,因为“中俄界未定,俄未必答英”,还担心英国有变,“求之过急,又恐启英索报之心”。(注:光绪二十年一月二十七日总署收北洋大臣电。转引自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1978年,第149页。)不过清廷仍在坚持向俄国交涉。1894年3月,庆常又受许景澄的派遣和俄国外交大臣噶尔斯交涉,说明中国愿意稍做退让。(注: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9(一),光绪二十年一月十七日收出使许大臣电。)但是郎库里、阿克塔什全境和阿克苏河一带,双方都极为注重,难以达成协议。由于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在即,清政府还要在借助俄国对付日本,所以无力再进一步和沙俄交涉,只得决定暂行搁置。这刚好也符合此时俄国的需要,因为它便于俄国伙同英国完成勘定萨雷库里以东的瓜分线。1894年4月初,俄国外交大臣向许景澄提出“两国各不进兵以作调停”。(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8,第22页。)接着双方从1895年3月11日到4月23日,连续进行了四个换文,规定双方互约止兵,“直到俄国和中国间对帕米尔划界问题得到最终解决为止”。(注:《中俄边界条约集》,甘肃师范大学历史系编:《帕米尔资料汇编》,第129页。)英俄利用这段时间,相互换文,完成了对帕米尔的瓜分。英俄瓜分的情况为:从萨雷库里湖向东至中国边界划一直线作为南北分界线,线的南面归为英国保护的阿富汗所有,线的北面为俄国所管辖。(注:《英俄帕米尔界约》,载霍尔狄奇:《十九世纪的东土耳其斯坦》,伦敦1959年,第73页。参见《沙俄侵略中国西北边疆史》,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38-339页。)随后双方立即组成勘界委员会,进行勘界。从1895年7月到9月,这个勘界委员会完成了俄英瓜分帕米尔的勘界工作。中国帕米尔地区除了塔克敦巴什帕米尔和郎库里帕米尔的一部分以外,就这样被英俄瓜分了。清政府对英俄私分帕米尔十分愤慨,“英俄不顾中国允认与否,遽行定界,迹近强占,尤出情理之外”,(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致新疆巡抚书》。转引自《新疆图志》“国界志”,第20页。)并且向英俄多次提出抗议,郑重声明中国坚持《中俄续定喀什噶尔界约》中的原则,“日后必重申前说”。(注:王彦威编:《清季外交史料》卷113,第16页。)
此期间清政府提出的“三国同议”共同勘分帕米尔,看起来和第二阶段对策一样,实际则相去甚远。交涉第二阶段“三国勘界”可以说是清廷所提的“三国各不占”之对策的发展,清政府处于主动地位,只是期望借助于英国实现对帕米尔的勘分;而这次则是清政府优势尽失,为英俄算计遭冷遇后,迫于无奈而提出的,完全被动。其结果英俄均不理会,仍然私下瓜分帕米尔。
六、小结
中英俄帕米尔交涉,最终以英俄私分帕米尔、中国据约相拒,遂成悬案而搁置。斗转星移,转瞬已是百多年。从以上对交涉过程及清政府对策的简要叙述中,笔者认为此次交涉是清政府的一次失败,其教训是深刻的,以下几点是笔者的看法。
第一,在交涉的策略上,清政府一味因循“以夷制夷”的传统理论。“以夷制夷”千百年来一直是中国中央王朝在处理和边疆部落以及对外交涉中常用的武器,在近代以前可以说曾经屡试不爽,成为封建王朝处理与藩属之间关系的成功法宝。但是近代以后,时移势异,这种理论则受到极大挑战,证明已经落后,而清政府却仍然僵硬地用它来对付决非原始落后蛮夷之邦的近代西方列强。在帕米尔交涉中,清政府就是仍然按照这种理论形成的思维模式进行交涉,致使交涉渐入被动,为人所用,悬案终成。1890年因为俄兵游弋帕米尔,窥探并侵扰我帕米尔边地,使中俄关于帕米尔交涉乍起,但是清廷认为自己势单力薄,难以抗衡俄国,便极力牵引英国入局,期望借英国之力,制衡沙俄。正是这种策略导致交涉初期“三国各不占”、“三国勘界”以及清政府对英国入侵坎巨堤的让步对策的制定,结果使交涉渐陷于复杂,清政府反而自暴弱点于人,使英俄均得以利用,导致被动和最终失败。“以夷制夷”在对待比自己力量弱小的对手时,或者实力相当的对手,为保存自己实力,引而用之,或许颇有道理;但是在对待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仍然一味地因循使用,难免适得其反,即使侥幸成功,其险也是如履薄冰。
第二,失察良多。首先,清廷对英国目的的认识上有误。我们知道英俄近代一直在中亚角逐,对俄国而言,它认为英属印度是大英帝国的最薄弱之处,于是利用自己在中亚侵略的锋芒,极力想南下帕米尔,以威胁英国的软肋,获取战略上的优势;对英国而言,印度是它在东方的根基,必须重点加以保护,无论是对阿富汗的两次战争还是扶持阿古柏立国,主要目的都是想在英属印度北部边疆的外围建立一个缓冲地带,以免和俄国直接面对,而其和沙俄角逐中亚,首要就在于保护印度的安全。因此当帕米尔问题出来后,英国最初即明确告诉中国,希望中国能够守有帕米尔,或者中国和阿富汗能够分有该地,可见其用意仍然是避免英俄相遇。但是清政府则生怕为英国所利用,许景澄对此说得很明白。其次,传统的羁糜政策使得清政府缺乏清楚的边界概念。当时清政府和出使俄国大使对帕米尔的地理方位认识模糊,甚至于笼统地以为帕米尔在“葱岭”以西,对领土边界的确切界线不清楚;对清政府和英俄进行交涉的目的只是限于不“示弱于人”,而不是为了保卫疆土。这其实是清政府一贯对边境少数民族地区进行羁縻管理的反映,边界只是一个宽泛的地带,而不是一条清晰的边界线,所以清政府还想“拟以属部羁縻,意在杜人侵逾”,(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6,第22页。)仍然不想把界划清楚。清政府的这种思想和英俄的近代国家观念相去甚远,更不符合当时英俄在帕米尔争夺的实际情况。
第三,应对措施多有不当。基于上述两点,清政府在和英俄进行谈判时所采取的应对措施多有不当。在交涉之初,清廷主张三国各不占,认为帕米尔“是我属地而愿三国各不占,公平极矣”。(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致新疆巡抚书》。转引自《新疆图志》“国界志”,第20页。)从上面的分析可知,该对策完全是一厢情愿,缺乏对英国意图的了解。英国由于担心俄国南下,希望和俄国相分开,而清政府的这个对策,仍然在英俄之间留下真空地带,这等于并没有解决问题,隐患依然存在,这是英国所极不愿意见到的。其次,当英国见清廷难以为用,便出兵侵占由帕米尔通往英属印度的战略孔道坎巨堤,而清政府为了笼络英国以“结英”,妥协让步,结果引起了俄国更多的怀疑,并使俄国用为借口,以撤兵勘界为诱饵,迫使清政府撤兵苏满,俄国则乘机加以占领,取得主动。坎巨堤事件使帕米尔交涉形势更为复杂,并且使中国丧失主动,成为中英俄三国交涉帕米尔到英俄私分帕米尔的转折点。
帕米尔问题的形成固然是英俄帝国主义扩张的结果,使中国在帕米尔主权受到严重的侵害,但是清政府并不是没有机会,如果清政府在交涉一开始就能够认清形势,了解英俄实际心态,抓紧和俄国勘界分地,而不是一味地“导致两雄之自争,冀免二敌之并受”,(注:许景澄:《许文肃公遗集·遗稿》卷7,第13页。)或者“撇开英国,势不能行”,(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电报档”,2036(五),光绪十八年五月二日军机处发出使许大臣电。)这样百年悬案或可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