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创新”是未来中国科学技术发展的必由之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必由之路论文,自主创新论文,中国科学技术论文,未来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最近一个时期，一些学者对“自主创新”提出了质疑，认为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应依靠技术引进和FDI带来的技术溢出来提升我国的科技创新能力。如果这是学者的个人之见本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在关系国家未来50年科学技术发展的战略规划中用“开放创新”或“引进技术”取代“自主创新”作为指导方针，意义就远非学术之争这么简单了。这是关系中国科技向何处去的原则问题，本质上是党和国家在科学技术发展领域的基本方针如何落实的问题，是科技界的思想认识如何统一到十六大精神上的重大路线问题。
我们认为，对这些思潮给中国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危害不能等闲视之，确有必要对这些思潮进行深入的研究、剖析，揭示其实质和产生的宏观背景。否则，科技界思想的混乱，将有可能导致我们不仅丧失在重大历史机遇期实现技术创新跨越的机会，而且还极有可能把建国50年来数代科技工作者、科学家和人民群众用血汗积累的科学技术基础损失殆尽。
一、“思潮”的根源：对全球化的迷信
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社会和美国传媒对全球化的大肆渲染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全球化的意识形态”。法国著名学者马特拉认为，全球化意识形态的实质是一种“构建全球化网络的战略”。他认真地考察了全球化概念的生成过程，分析了从作为军事领域用语的“全球”到麦克卢汉的“地球村”，再到国际政治学上布热津斯基的“全球化社会”，最后再到管理学上德鲁克从消费文化意义上使用的“全球购买中心”之后指出，美国式的全球化概念“有一种世界的控制论表象”。在这种控制论下，似乎所有社会事物都可以用物理学方法进行整合。这个概念有一种全能主义倾向，它试图使我们相信世界是命定的，是按照“要素禀赋”形成的。同时，这种全球化模式鼓吹文化的同质化或普遍主义，否认国家、区域的特殊性，实质是宣扬“一个文化中心决定论”，亦即美国文化中心决定论，这种文化可以主宰世界各民族的、本土的文化。由此不难看出，对于第三世界国家来说，美国式的全球化模式“是一种宿命论，是一种投降，这是一种放弃责任的意识形态的基石”。
在全球化意识形态席卷全球的思潮中，世界各国的知识分子是反映最为敏锐的群体。有马特拉这样的批判者，也有许多支持者。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许多知识分子不再有如韦伯所说的天职感，失去了服务公共社会的公允立场，由于其自身在全球化中具有比其他社会群体更高的既得利益，因而成为全球化意识形态的鼓吹者。中国亦不乏此类知识界的精英。
二、全球化迷信的结果：鼓吹依靠技术引进和外资实现科技竞争力
一些学者认为，依靠技术引进和FDI能够实现科技竞争力。事实果真如此吗？
最近，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在执行国家软科学计划重大课题《利用外资与提高我国自主创新能力》研究中，在北京、上海、苏州和东莞等地进行了一次大型问卷调查，收集了有关外资企业技术来源、技术研发以及技术溢出等方面的情况。问卷调查显示：
——外资企业的生产技术主要以母公司的技术为基础，但主要以进口母公司机器设备为主，对母公司无形技术（知识积累、Knowhow等）的引入程度不高。从调查情况来看，将近40%的外资企业与母公司之间的产品关系限于代工生产和来料加工，独立生产为主的外资企业为45.07%，而采取自主设计生产方式的外资企业仅18.87%。对企业的机器设备来源的调查显示，32.35%的外资企业全部为国外成套设备，54.99%的企业大部分采用国外成套设备，仅有13.2%以国产设备为主。在无形技术来源方面，外方提供技术咨询是无形技术引入的主要方式，占企业的55.46%；外方提供技术许可和提供配套软件两种方式，分别占39.53%和31.56%；另有24.78%的企业选择“外方以提供无形资产方式提供无形技术”，明确表示外方不提供任何无形技术的企业占8.85%。
——外资企业的技术活动并不活跃，研究开发支出和研究开发队伍规模普遍偏小，专利产出较低。调查显示，14%的企业明确表示公司过去几年中没有研究开发支出，61%的企业回答其年研发支出在500万人民币以下，11%的企业回答在500万元～1000万元人民币之间，而年研发支出在1000万人民币以上的企业数量仅占总有效样本量的14%。没有研究开发人员的企业占11%，研究开发人员在50人以下的企业占68%，50～100人的企业占10%，100人以上的企业占11%。外资企业获得国内、国际专利的情况更不乐观，有91%的外资企业从未申请过国内专利，申请国际专利的仅有13%。（见表1、表2）
表1
表2
——外资企业对华技术扩散极为微弱，我们没有得到所期待的“技术溢出”带来的效益。问卷调查显示，在华外资企业与本地企业、政府研究机构、大学以及其他组织之间的技术联系非常微弱。60%的企业在问卷中表示与当地的政府没有发生过合作，77%的企业在问卷中则表示没有与政府研究机构有过正式合作，79%的企业没有与国内企业进行结盟的意愿。由此可见，当地外资企业与当地的政府、研究机构和企业合作的发生率非常低，即便存在合作，其形式也以“技术咨询”、“人员交流”等这类非常规的、非正式的模式为主，这样的机制对于技术向当地的扩散是相当不利的。
面对这一客观现实，仍有一些人把我国近年来取得的科技进步归因于外资企业的技术转移作用加强。我们必须指出，我国技术进步实际上应该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且随着外资企业越来越严格地控制对我国的技术转移和技术扩散，外资企业的技术溢出对中国技术创新能力提升的直接作用实际上十分有限。相反，对引进技术的依赖和跨国公司的垄断还抑制了我国自有技术的产业化应用，从而抑制了自主创新能力的提高。如果继续盲目地引进外资和技术，将会由于“路径依赖”的惯性导致我们在科学技术领域无可挽回的失败。
三、模糊国家意志的主张：不需发展体现国家目标的战略产业
当前，学术界对如何发展我国的科技事业有两种思潮。其中一个比较流行的观点是认为发展科学技术不需要国家意志。他们认为政府不必要干预，鼓吹无政府主义，更有甚者，反对以国家力量发展战略产业。值得回味的是，他们都采用了日本和韩国的崛起作为自己的立论依据。
研究日本经济的权威机构——日本经济产业研究所的研究认为：“东亚作为一个地区，为后进国家展示了政治、经济和社会赶超发达国家的模式，并提供了实现这种模式的环境。东亚各国夹在发达国家和追赶其后而来的国家之中，不断受到来自市场方面的压力，一步一步完成各个阶段的发展。促使他们行动起来的是希望赶超发达国家的国民热情和邻国‘卓越的演示’效果，而不是国际机关的制约和世界通用的政策规则。这种以有机地构成相互依存关系的团体实现经济腾飞的发展中国家地区，只有东亚。”此外，针对当前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日益苛刻的形势变化，他们还认为：“日本，还有韩国等在高速实现工业化的数十年之前还可以使用限期进口保护磨炼本国企业的所谓‘幼稚产业保护政策’。但是，对于后进国家来说，从‘要求尽早对外开放’和‘本国国内企业的实力不如日本、韩国等’这两点来看，‘优质产业保护政策’已经不可能实施。但是，100%的放任自流和对外开放，对他们赶超先进国家又存在着不安定因素。因此，对于国家、地区应该采取怎样的产业支援形式才能符合全球化时代的要求这一问题有必要进行深入的探讨。这也是东亚可以先世界他国进行研究的领域。”
日本和韩国的经验证明，积极的产业政策，特别是国家对战略产业的支持，是后发国家应对全球化挑战的有效对策。这里所强调的战略产业，不是从企业、地方或部门的局部利益出发确定的垄断行业，而是从国家整体利益出发，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少数产业（“两弹一星”是典型范例）。这类产业的存亡，不仅关系到企业竞争力，而且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关系到国家在世界经济政治乃至军事事务中的战略行动能力。比如，载人航天、干线飞机、重大装备、大型海洋运输工具、集成电路和计算机操作系统等，都属于战略产业范畴。发展战略产业，体现的是一个国家的意志力，体现的是一个民族的精神。
四、汽车工业：战略失败的典型
汽车工业是中国新自由主义者的骄傲。在“以国内市场换取海外技术”的产业政策指导下，外国资本自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大举进入汽车产业领域。从1992年到2000年，中国汽车工业完成从100万辆到200万辆的增长；从2000年到2002年底，中国汽车工业实现从200万辆到300万辆的增长；而根据最新统计，2003年汽车产量超过400万辆，位居世界第四。在这一组热烈的数字背后，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中国的汽车市场已完全被外资企业占领，却并没有获得技术。中国的汽车生产，尤其是大部分轿车的生产是通过外资企业和中国企业组建的合资企业进行的（见表3）。尽管产量上升很快，但是中国汽车厂家在实力上仍然远远落后于世界水平，在与外国企业的合资中，从研发到主要零部件不得不全面依赖对方。由于必须向外资企业支付技术使用费、利润和中间产品的进口成本，因此汽车产业计入中国国民生产总值(GNP)的附加价值远远低于销售规模。
表3 各汽车厂家的轿车销量（2002年）
（注1）除了奇瑞和吉利以外，全部为合资企业。
（资料来源）各种相关报道。
我们都知道，外国汽车企业进入中国的最终目的不是削减生产成本，而是为了打开当地市场。按常理说，本来也可选择在包括本国在内的海外生产，通过向中国出口而进入中国市场。但为了克服进口关税等贸易壁垒，不得不采取现地生产的做法。在现阶段，虽说对汽车征收的进口关税正在下降，但40%（轿车）仍是很高的水准。从而使中国的国内市场因关税而游离于国际市场之外，缺乏竞争。在此状况下，在当地从事生产的外资汽车厂家无不获得高额利润。比如，本田的合资公司广州本田业绩良好。该公司在中国现地生产和销售的新型雅阁轿车销售价格高达30多万人民币，折合390万日元，高出日本国内价格6成左右。根据广州本田2002年12月19日发表公告，2001年的销售额为137亿元人民币，税前利润约为50亿元，利润率高达36%。
但是，中国的汽车工业并没有相应地提高创新能力。
目前的产业格局是外国汽车厂商分割市场、分割整车企业，甚至分割零部件供应链。随着中国对世界贸易组织(WTO)市场开放承诺的兑现，外资企业将取得更多的控股权，缺乏自主创新能力的中国汽车企业将失去存在的意义。或许在中国成为世界第一的汽车生产大国之前，中国自己的汽车厂家早已全部被淘汰出局。
五、开放创新：一种企业创新模式，而非国家战略选择
在如何发展我国的科技事业的研究中，有专家提出“开放创新”应该作为指导未来50年中国科学技术发展的国家战略，理由是我们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推进国家的工业化、现代化进程，必须通过引进技术和引进外资来提高我国的创新能力。
充分、有效利用全球范围的科技创新资源，毋庸置疑是加快我国科学技术发展的一个有效方式，也是今后我国科学技术发展政策与措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开放创新”有其特有的经济学定义，用来定位我国的科技发展战略偏于狭隘，有误导之嫌。一般认为，“开放创新”(Open Innovation)一词，源于2003年加州大学伯克里分校创新与组织管理学院客座助理教授Henry Chesbrough的一本研究企业创新战略的专著。这本题为《开放创新：技术创新和收益的新需要》(Open Innovation:The New Imperative for Creating and Profiting from Technology)的著作，分析了研究开发的不同模式，以及这些研发活动对企业的影响。Henry Chesbrough认为，在科技创新不断发展的今天，大企业越来越难以从其研制的先进技术中获取市场收益，原因主要在于这些公司只固守自己的理念，而近年来计算机和通信技术的创新剧变，使大企业不再具有垄断创新理念的能力。因此，必须消除存在于企业和大学之间的界限，特别是要让大学分享企业的研究成果，这种合作给企业带来的收益将大大超过付出的成本。Henry Chesbrough进而提出了一个开放创新的范式，强调企业自有技术和外部技术有机融合，在已有的技术和市场之外产生新的技术和创新产品。（见上图）
近年来，美国的一些大公司开始调整自己的研究开发策略。一方面由于股东对投资报酬率的要求严格，在证券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上市公司只好大幅删减研发经费；另一方面开始寻求研发合作者，包括并购创新能力较强的中小企业、和大学合作研究等。例如IBM开始与风险投资合作创立公司，以寻找新的增长点；施乐允许其研究中心转让自己的研究成果给其他企业。学术专家们也开始走出自己的斗室。斯坦福大学有一个生物工程项目，集工程、医学以及其他专业的人员合作，从事诸如人造眼角膜的研究等。
由此可以看出，开放创新是企业为应对激烈竞争，在打破企业之间、企业与研究机构之间创新壁垒和障碍方面所采取的一种方式。但是，要特别注意的是，开放创新决不等于模仿创新，实现开放创新的前提是创新主体自身具备较强的创新能力甚至是垄断能力，对外部技术吸纳的目的是要在原有市场和技术基础之上创造新的技术和市场空间。这与我们通常理解的技术引进有着天壤之别。
六、自主创新：中国科学技术发展的必由之路
对于中国今天的产业界来说，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引进技术不足，而是缺乏以我为主的学习、提高能力和在关键领域实现原始创新的信心。产业领域的技术，其内涵已经不仅仅是简单意义上的物化产品，其中更深刻的还在于技术是缄默知识派生的结果，这两者之间的涵义是完全不同的。按照著名经济学家Nelson的研究，缄默知识及其衍生出来的各种诀窍(Knowhow)来自于企业创新过程中的经验积累，是组织学习的成果，依赖于企业内部解决技术问题过程中的努力(Nelson,1992,p.60)。也就是说，企业的技术能力只能从自身的技术创新活动中内生地发展出来，而没有任何组织之外的力量和过程可以替代。对中国能够以低成本利用外国技术而实现技术进步的观点，我们认为，对技术引进要有正确的认识，引进技术只能作为提高创新能力的学习手段，目的是要在消化吸收的技术上提高自身创新能力，站在全人类优秀文明成果基点上的再创造和再发展。这是我们在国家层次上强调“自主创新”的一个重要内涵。
我国加入WTO以后，科技发展对于国家和企业的战略涵义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知识产权的竞争态势变化将成为我国发展环境中重要的不确定性因素之一。提出“自主创新”，就是要强调以自主知识产权占领未来发展的战略制高点，这种战略导向对于国家和企业而言都至关重要，无论如何强调都不过分。有的同志强调，“自主创新”不能概括当前我国科技发展的主体情况。而我们则认为，指导方针的主要作用不是描述现状，而是强调国家的战略导向，强调必须经过艰苦努力才能达到的战略优势状态。除了一般性误解的原因之外，对于指导方针所适用的时间尺度也存在短期化理解的问题。科技发展指导方针阐明的是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的指导性理念，我国的科技指导方针一般都延续15～20年以上，“自主创新”的战略导向可能影响更长时间的国家战略，是指导我国实现“三步走”的科技发展战略，是向世界科技强国进军的重要战略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