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身体美学的三个层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学论文,层面论文,身体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身体美学的正式诞生有一个明确的标志,这就是美国实用主义美学家理查德·舒斯特曼(Richard Shusterman)1999年在美国著名杂志《美学与艺术批评》上发表的长篇论文《身体美学:一个学科提议》。这篇论文提出了一个系统的身体美学大纲,因而深受舒斯特曼本人重视;他本人在2000年重版其代表作《实用主义美学》时,将该文作为第10章予以录入。该书由北京大学彭锋翻译为汉语,于2002年在国内出版①,从而引起了国内学者对于身体美学的注意与兴趣,到目前为止已经发表了数量可观的文章,对某些问题的探讨也比较深入②。
但是,必须说明两方面的问题:一、对舒斯特曼本人而言,他的身体美学研究仍处在发展过程中;他目前的学术用心之一是学习汉语,试图更加准确、有效、充分地借鉴和吸收汉语文献的身体美学资源,从而发展和完善身体美学;二、对于国内涉及身体美学的大多数研究者而言,他们主要借鉴的是舒斯特曼《实用主义美学》中的那篇论文,对于舒斯特曼身体美学的代表性成果《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一书所知甚少或未曾注意,这无疑大大限制了国内学者对于身体美学的全面了解,因而限制了身体美学研究的学术视域和问题深度。从提高学术研究的国际化水平这个角度来说,中外学者之间的深入交流与沟通势在必行。
目前,《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一书已经由笔者翻译在国内正式出版③,理应对身体美学进行一次冷静地反思和整理,以便我们更加准确地把握身体美学及其理论要点、理论难点,从而更好地研究和发展身体美学。本文主要探讨身体美学的研究对象及其各个层面,所针对的是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三分法”:从长篇论文《身体美学:一个学科提议》到《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一书,舒斯特曼一直坚持、重申“身体美学有三个基本分支”:第一个是“分析的身体美学”,它是身体美学的一门描述性与理论性的分支,主要解释身体感知与身体训练的本质及其身体在我们认识世界与建构世界的作用;第二个分支是“实用的身体美学”,它提出一些改善身体的特殊方法并对其进行比较批评;第三是“实践的身体美学”,它追求的是身体训练实践,通过实践提升和改良身体自我④。笔者觉得,舒斯特曼所说的第二、三两个分支的区别并不明显,将一些身体训练技巧隶属于美学理论也不太妥当,国内学者对此已有批评⑤。
在笔者看来,完整的身体美学不是舒斯特曼坚持的“三分法”,而应该是另外一种“三分法”:一、身体作为审美对象;二、身体作为审美主体;三、身体化的审美主体与身体化的审美活动。身体美学的理论挑战主要来自于第二和第三两个层面:身体作为审美主体如何可能?这个问题的核心是作为审美感官的身体与其他审美感官的联系与区别;身体化的审美体验揭示了心灵美学所忽视的哪些维度?这个问题的核心是身体化的审美体验与一般审美体验的差异。下面依次进行讨论,以期将身体美学研究推向深入。
一、身体美学层面一:身体作为审美对象
尽管传统西方哲学思想一直鄙视身体、贬低身体,但是,身体在西方艺术史上一直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比如,以身体为艺术语言、为审美对象的艺术样式舞蹈,一直在西方艺术系统中占据重要的一席;西方雕塑中的杰作如维纳斯、拉奥孔、大卫、思想者等都是身体雕塑,举不胜举的例子都可以证明身体一直是西方艺术的主题之一,一直都是重要的审美对象。中国古代尽管很少人体雕塑,尤其是缺乏西方的裸体雕塑;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断言中国古代不曾把身体作为审美对象。从《诗经·卫风·硕人》对于“硕人”的描绘,到《登徒子好色赋》、《洛神赋》对于美女的描绘,例子也是不胜枚举。充斥在当代大众文化中的身体意象已经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塑身、整容也早已成为时尚。所有这些事实都提醒我们:身体美学不能无视作为审美对象的身体。
身体美学的这个层面是与大众最接近的层面,它主要研究的问题应该包括三方面:(一)身体在什么意义上成为审美对象?(二)历代身体审美对象包含的审美意识及其历史文化内涵。(三)当代身体审美现象批判。
“审美对象”对应的英语术语是aesthetic object,其中,aesthetic的含义一是“感性的”,二是“审美的”;而object又包含着“客体”与“对象”两种含义,所以,汉语学术界往往有“审美客体”的说法。在笔者看来,这种说法不太严谨,因为当某个事物与人发生什么关系时,它已经不再是客观存在的“客体”,而是由审美主体创造加工过的、包含着审美主体的思想情感与审美趣味的“对象”。所以,笔者一直坚持,英语术语aesthetic object应该严格地翻译为“感性客体”与“审美对象”两个对应术语;而从“感性客体”到“审美对象”生成过程,正是审美活动与审美体验的发生、发展过程。这一点对于身体美学或许更加重要,因为身体是人类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事物,并非任何身体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成为审美对象。所以,“身体在什么意义上成为审美对象?”这个问题是身体美学的基本问题之一。
为了节省篇幅,我们将上文(二)(三)两方面放在一起略加解释。我们都熟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女为悦己者容”、“环肥燕瘦”这样的典故。身体哲学家福柯的权力理论表明,自然性的身体进入社会文化系统之后,必然受到社会权力、文化权力的塑造。作为“被看的”审美对象的身体,是被当权者“看”成的。今天大众时尚流行所谓的“骨感美女”,有多少追风女性为了迎合时尚而过度节食,甚至患上了厌食症。正如舒斯特曼所指出的:“自我指向的身体训练(如节食与塑身),也经常被一种取悦他人的愿望所驱动。”“节食者变成了渴望饥饿感的厌食者,而塑身训练者成了沉迷于体验抽脂术的追求者。”⑥美学理论的功能与价值在于解释审美现象、引导健康的审美观和审美趣味,身体美学自然不能例外。
二、身体美学层面二:身体作为审美主体
如果说上面所论述的是身体美学最表层的含义的话,那么,身体作为审美主体则是身体美学的核心要点和理论基点,也是舒斯特曼身体美学的突出贡献。身体之所以能够成为审美主体,关键原因在于身体已经不再是笛卡尔哲学中的“机器”,而是舒斯特曼所说的“活生生的、敏锐的、动态的、具有感知能力的身体”。这里涉及到西方美学的重大转折:从“心灵美学”转向“身体美学”。
众所周知,为了追求知识的确定性,笛卡尔从怀疑一切出发,坚持“明白而清晰”的知觉,其形而上学的核心之一是区分心灵与身体,论证二者是完全分离的、不同的实体。心灵这种实体的本质只是思维,因此,它完全存在于包括空间在内的几何范畴之外,也就是说,心灵不占据空间;身体则不然,作为另外一种实体,它的本质是广延(extension)。从柏拉图哲学开始直到基督教神学,西方思想一直相信人类有一个基本特征:人类的心灵或灵魂在身体死亡之后可以继续存活。从信仰的角度来说,这是在肯定和颂扬人类心灵和灵魂的高贵;但是,这种信仰导致的理论难题却是心灵与身体对立的二元论:身体有死而灵魂永恒,离开了身体,灵魂又在哪里?笛卡尔继承并发展了西方传统的心-身二元论,在《第一哲学沉思》之六中他争辩道:我有一个明白而清晰的关于我自己的观念,一个思维着的非广延的事物(a thinking non-extended thing);还有一个对于身体的明白而清晰的观念,它是一个广延的、非思维的事物(an extended and non-thinking thing),二者的特征正好相反。笛卡尔的结论是:心灵可以离开其外延的身体而存在。总之,心灵是不同于身体的实体,其本质是思维⑦。
我们都熟知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名言,但是我们必须准确理解“我思”的内涵。笛卡尔指出:“什么是在思想的东西呢?就是在怀疑、理解、理会、肯定、否定、愿意、不愿意、想象和感觉的东西。”⑧这表明,“我思”包括一切思想意识活动,诸如理性的、感性的、情感的、想象的,等等,这些活动的确没有广延、不占据如何空间。笛卡尔哲学影响巨大,黑格尔认为他“事实上是近代哲学真正的创始人,因为近代哲学是以思维为原则的。”⑨所谓“以思维为原则”就是以笛卡尔的“我思”为原则,在这种哲学观影响下的西方现代美学必然是抛开身体的“心灵美学”⑩。汉语学术界通常在批评的意义上所说的“唯心主义”(Idealism)又叫“观念论”,“唯心”的确切内涵应该是其字面意思“只讲心灵”,其对立面不应该是“唯物”而是“唯身”。现代西方美学的一系列关键词诸如审美体验、想象、情感等,都属于笛卡尔意义上的“我思”,都是这种意义上的“唯心主义”美学的内容。
现在的问题是:身体真的像笛卡尔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非思维的事物”(non-thinking thing)吗?
严格说来,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就是从这里展开思考的,其思考路径正是对于笛卡尔上述身体观的否定。身体的确不能像心灵那样进行抽象的逻辑推理和数学运算,但是,身体无疑可以“感觉”,而“感觉”也是“我思”的内容。(笛卡尔本人对此也并不完全否认)。因此,一个顺理成章的推论就是:身体与心灵一样,也可以成为审美主体。
关于身体在人类知觉和体验中的重要功能,舒斯特曼本人及其《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一书所讨论的六位身体哲学家都进行了详尽论述,都证明了身体具有强大的感知能力,因而可以成为审美主体。笔者这里想提供另外一种理论来说明这一点,这就是美国哈佛大学霍华德·加德纳(Howard Gardner)提出的“多元智能”(Multiple Intelligence)理论。
加德纳认为,人类智能的基本特点是,它需要一套解决问题(problem solving)的技巧,也就是能使个体解决他或她遇到的真正问题或困难,而且,在适当的情况下能够创造有效的成果,从而为获得知识奠定了基础。在其《心灵的多种架构》一书中,他依次讨论了语言智能、音乐智能、逻辑-数学智能、空间智能,然后用第九章共31页的篇幅探讨了“身体-肌肉运动知觉智能”(Bodily Kinesthetic Intelligence)。加德纳提出这种智能有两个核心:一是“控制人的各种身体运动的能力”,二是“熟练地应对对象的能力”。二者有时候可以分开,但是在特定情况下,二者共同发挥作用。擅长身体运动的人如舞蹈家、运动员,都是这种智能比较发达的人。“熟练地运用身体”一直在人类历史上非常重要,笛卡尔所做的“精神”与“身体”之间的区分、“反思性”与“活动性”之间的区分,并不普遍适用于非西方的许多其他文化样式。加德纳在本章的结束部分指出,身体既可以作为主体,也可以作为客体(对象);身体绝不仅仅是一架机器,“它也是个体自我感(sense of self)的载体”,从自我身份认同的角度肯定了身体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意义(11)。
其实,只要我们稍加留意我们的日常活动,就会发现加德纳所提出的“身体智能”(bodily intelligence)是一个基本事实:我们学习任何一个动作(比如一个舞步),都不仅仅是一个理智上的理解问题(想)、或理论上的解释问题(说),而是身体自身的活动问题(做)。更进一步,“能做不能说”也是人类身体活动的一个基本特点,其典型例证是庄子所讲的“轮扁斫轮”的寓言故事,“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12)。总之,身体自身具有心灵所不具备的能力,并且,这种能力具有自身的运动特征,并不一定完全受心灵控制。具体到审美活动而言,身体对于节奏具有一种天然的感知能力,能够从节奏(特别是音乐节奏)中感受到丰富的意义。这表明:身体能够作为审美主体而进行审美活动。
那么,作为审美主体的“身体”究竟包括什么内涵?舒斯特曼对此语焉不详,笔者在此略陈管见。我们都知道人有五种感觉,即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它们分别对应于身体的五种感官,都是身体的组成部分。在西方传统的感觉等级制度中,视觉和听觉通常被视为“高级感觉”,它们一直统治着西方美学理论和艺术实践;而嗅觉、味觉和触觉三者则被视为“低级感觉”。目前,这种等级制已经受到了广泛质疑和批判反思(13)。传统西方形而上学为了突出心灵的高贵性,通常将在心-身二元论的框架中将所谓的三种低级感觉贬低为“身体的”(bodily)。所以,当我们反思批判西方主流的“心灵美学”而尝试建立身体美学时,应该考虑到西方传统的感觉等级制度和心-身二元论框架,将嗅觉、味觉和触觉纳入“身体感觉”(bodily sensations)之中(14)。五种感觉之外,人类还有对于平衡、压力等方面的感觉;另外,人类的内脏器官也有一定的感觉能力,但是目前尚没有确切的术语来界定它们。比较明确的则是加德纳提及的肌肉运动知觉(kinesthesia),它是对于肌肉和联合运动的自觉意识,能使我们在行走、交谈和使用双手时协调我们全身的肌肉。总之,就目前的研究水平而言,笔者所理解的身体感觉包括四种,即嗅觉、味觉、触觉和肌肉运动知觉,它们无疑都是“感性的”;当它们能够从事物的感性形态体会到意味、感受到意义时,它们就是“审美的”。必须说明的是,身体活动通常是一种整体活动,身体的各种感觉往往协同发挥作用,佛学的“六根互用”和心理学上的“联觉”(synesthesia)都说明了这一点。身体美学的核心就是从理论上描述和揭示四种身体感觉以及作为整体的身体如何体会意味、如何感受意义,可以简称为“身体审美感受力”(bodily sensibility)(15)。这是舒斯特曼身体美学比较忽视的问题,值得我们大力开拓。
三、身体美学层面三:身体化的审美主体与身体化的审美活动
今天讨论身体美学无法绕过笛卡尔,因为他提出的心-身二元论影响极大,他最为流行的观念是心灵与身体不同,二者相互分离而存在。这种“身心分离”的身体观通常成为身体美学倡导者严厉批判的靶子,比如西方有位神经病学家将心灵与身体、理性与情感的二元分离成为“笛卡尔的错误”(16)。尽管笛卡尔本人也曾经讨论过心灵与身体的统一问题,但是,真正深入研究这个问题的是当代“身体化”(embodiment)理论及其相关的“身体化的认知”理论(embodied cognition);与此相关,当代学术界还提出了身体化的主体(embodied subject)或身体化的主体性(embodied subjectivity)等崭新的概念,与美学直接相关的则是“审美的身体化”(aesthetic embodiment)概念。这些对于我们构建身体美学都是必不可少的理论资源,下面进行简单介绍。
灵魂不朽是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观念,现代西方反对这一观念的哲学家、思想家往往从人的肉身性(human corporeality)着眼展开哲学探讨,重新探讨身体与哲学的关系。其关键之处在于:主体不仅仅是能够思维的心灵,身体也是主体而不仅仅是客体或对象;更加重要的是,身体对于心灵的形成和塑造具有重要作用。于是,西方思想出现了一个关键词“身体化”(embodiment)(17)。
那么,什么是“身体化”?《剑桥哲学辞典》1999年版的解释是:“身体化即人类主体性的身体诸方面(bodily aspects)。身体化是欧洲现象学的核心主题,其中,莫里斯·梅洛-庞蒂的论著对它进行了最为广泛地研究。梅洛-庞蒂对于身体化的论述区分了两种身体,一种是客观对象性的身体(the objective body),它是被视为生理实体的身体;另外一种是现象学的身体(the phenomenal body),它不仅仅是某个身体、某个特殊的生理实体,而是我(或你)体验到的、我的(或你的)身体。……两种身体的区分对于理解现象学所论述的身体化非常重要。身体化不是与那个被掌握为生理实体的身体相称的概念,相反,身体化与现象学的身体相称,而且与它在我们指向对象的各种体验(object-directed experiences)中所发挥的功能相称。”如果说这个解释比较抽象的话,下面的解释则更容易理解:“身体化指我们身体的生物的、物理的呈现和到场,它们的呈现和到场是主体性、情感、语言、思想和社会互动的前提条件。”(18)从这种观点出发,主体就不再是纯粹心灵的主体,而是“身体化的主体”(embodied subject)(19);认知就不再是纯粹的思维活动、精神活动,而是“身体化的认知”(embodied cognition)(20)。
如果说“身体化是人类生活的普遍特征”(21)的话,审美活动自然也不例外。在传统西方脱离身体的主体性理论中,审美欣赏被典型地描绘为与身体无关的意识活动。但是,一些美学理论已经对此进行了批判和否定。我们熟悉的一个例子是基于“詹姆斯-朗格情感说”的浮龙·李的美学理论。19世纪8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詹姆斯和丹麦心理学家朗格不约而同地提出,情感是由于身体的变化引起的。浮龙·李借鉴这种理论来研究审美现象,探讨了审美活动过程中的身体器官感受,其结论是:在审美欣赏活动中,主体的身体器官感觉是产生美感的根本原因(22)。
当今美学家阿诺德·伯林特则在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特别是其“世界之肉”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审美的身体化”。审美欣赏被典型地描绘为意识活动,是意识的一种特殊类别。这种理论不仅不充分,而且是一种曲解,因为没有无身体的意识,没有脱离身体的意识。伯林特探讨的核心问题是“身体如何参与到审美活动之中”。在他看来,纯粹的身体与纯粹的心灵,都是哲学的虚构,应该抛弃心—身二分这个西方传统假设,应该借鉴和吸收佛教传统的身—心观,将二者视为一个“多层的心—身连续统一体”(a multilayered mind-body continuum)。为了论证“审美的身体化”,他首先考察了“身体化”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放入身体”,二是“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美学上的身体化反映了这两种含义。伯林特重点考察了身体化的第二个含义“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它意味着人类身体在审美体验中的积极参与和呈现。舞蹈是典型的例证——在舞蹈中,心灵与身体是合一的。舞蹈是身体化的运动,它是对于运动中的自我的显现:它把自我显现为运动。通过身体的运动呈现,舞蹈建立起一个世界,因为它界定了空间、建立了时间的通道。伯林特提出:“舞蹈典型地显示了人类身体在审美体验中的积极参与和呈现,这种意义上的身体化传达了所有体验的真理:它所理解的体验永远是身体化的,而且强调了我们实际的呈现与到场。”当我们以身体化为中心之后,我们会发现审美体验与传统的观念不同,它是身体化的,可以称为“审美身体化”,伯林特甚至断言:“审美成为身体化的模式”。伯林特还引用了美国当代诗人、女性主义者艾德丽安·里奇(Adrienne Rich)的一句名言:“诗歌是传达身体化体验(embodied experience)的工具。”(23)
上述思想提醒我们:我们的思维活动、审美活动都不是纯粹的心灵活动,传统美学理论中的关键词特别是审美主体、审美体验等,都应该增加一个修饰语:“身体化的”。舒斯特曼尽管也多次触及身体化,但是,他的身体美学尚未涉及我们这里所探讨的问题,所以,笔者特意将之增补为身体美学的重要层面。
身体美学是一个方兴未艾的美学方向,综合借鉴身体现象学、心灵哲学、认知科学、心理学、神经病学等相关成果,在实质性的国际交流与合作中发展身体美学,应该是中外学者共同努力的方向。
注释:
①Richard Shusterman,"Somaesthetics:A Disciplinary Proposal",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57(1999).该文的译文可以参考:[美]理查德·舒斯特曼:《实用主义美学》第10章,彭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347-374页。
②参考胡强:《近年来身体美学研究述论》,《阴山学刊(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该文涉及的论文截止于2006年,此后5年来的论文则没能涉及。
③Richard Shusterman,Body Consciousness:A Philosophy of Mindfulness and Somaesthetic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美]理查德·舒斯特曼:《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程相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
④⑥(21)[美]理查德·舒斯特曼:《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中译本序”,程相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39-47页,第41页、第43页,第1页。
⑤参见彭锋:《身体美学的理论进展》,《中州学刊》2005年第3期。该文认为将身体训练归结为身体美学的一个层面是不合适的。
⑦参见GARBER,DANIEL(1998,2003).Descartes,René.In E.Craig(Ed.),Routledge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London:Routledge.Retrieved July 31,2011,from http://www.rep.routledge.com/article/DA026.
⑧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370页。
⑨[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4卷,贺麟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63页。
⑩对于这种美学,国内学者有不同的概括,如王晓华先生称之为“精神美学”,参见其《身体美学:回归身体主体的美学——以西方美学史为例》(《江海学刊》2005年第3期)等论文,杨春时先生则称之为“意识美学”,参见其《超越意识美学与身体美学的对立》(《文艺研究》2008年第5期)等。笔者觉得称为“心灵美学”更加确切,因为我们的讨论是在“心灵-身体二元论”框架中展开的。
(11)Howard Gardner,Frames of Mind:The Theory of Multiple Intelligence,Basic Books,1983,pp.60-61,pp.205-236.
(12)《庄子·天道》:“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乎其间。”
(13)参见魏家川:《从触觉看感官等级制与审美文化逻辑》,文艺研究2009年第9期。
(14)触觉遍布全身,更接近通常所说的“身体”。目前可以确定的触觉有四种:冷,热,接触和疼痛。
(15)该术语参见Jay Schulkin,Bodily sensibility:intelligent acti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4.笔者以前讨论身体美学时有一个表述方式“包括身体在内的五种感官”(参见拙文《身体美学与日常生活中的审美活动》,《文艺争鸣》2010年5月号),现在看来不太准确,“身体”与“五种感官”的区别是建构身体美学必须面对的一个理论难题。
(16)参见Antonio Damasio,Descartes' Error:Emotion,Reason,and the Human Brain,Penguin,2005.
(17)参见Gail Weiss and Honi Fern Haber,eds.,Perspectives on Embodiment:The Intersections of Nature and Culture,Routledge,1999.
(18)参看“身体化资源”网站:http://www.thegreenfuse.org/embodiment/definition.htm,2011年8月2日访问。国内对该术语的介绍可以参见尼古拉斯·布宁与余纪元编著的《西方哲学英汉对照辞典》(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的“Embodiment”词条,第293页。遗憾的是,该词条被翻译为“有壳”,似乎意味着身体是一个“外壳”或“躯壳”,未能反映出该词条的确切内涵。
(19)我们知道,传统西方主体性理论往往在强调心灵的首要性的同时,忽略乃至贬低身体感觉,所以被一些西方学者称为“脱离身体的主体性理论”。
(20)国内心理学界对此已有研究成果,如费多益:《寓身认知心理学》,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作者把英语术语embodied cognition翻译为“寓身认知心理学”,是一个有益的尝试。
(22)参见张玉能、陆扬、张德兴等著:《西方美学通史》第五卷《十九世纪美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703-705页。
(23)参见Arnold Berleant,Re-thinking Aesthetics:Rogue Essays on Aesthetics and the Arts,Aldershot:Ashgate,2004,Chapter 6,pp.83-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