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强国之梦到强国之路——《强国之梦》系列丛书读后，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强国论文,之路论文,之梦论文,梦到论文,系列丛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史坛纵论
到底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英雄在历史上的作用到底怎样？
英雄和时势的关系，历史是谁创造的，这是历史学上一个重要的问题，也是古往今来一直有不同说法的问题，也是我一直没有搞清楚的问题。自从从苏联传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以后，对于英雄和时势的关系，历史到底是谁创造的，有了一个比较一致的说法：是时势造英雄，历史是人民创造的。
基于这样的论点，所以我们对于中国过去的史书是王朝的家谱和帝王的起居注，进行过批判。于是我们的通史也着重就经济的发展、政治的递变、文化的走向、群众的斗争加以叙述，而对于帝王、文臣武将、历史人物，都加以淡化处理，隐到历史后面去。然而这样一来，一部历史似乎变成社会发展史、经济发展史、政治史、文化史、农民运动史的杂糅了。而那些把历史显示出来的，把历史连缀起来的，推动历史前进或阻滞历史前进的历史人物，即许多历史事件的载体，却语焉不详。我读起这样的历史书来，总觉得历史的面目不甚清晰，对于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这样一个马克思主义的重大问题，我愈发地糊涂了。
时势造英雄，这是我们常说的，但是英雄和时势是一对辩证的矛盾关系。时势固然造就英雄，这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但英雄也可以推动或阻碍历史的前进，甚至在一定条件下，英雄的思想和行动，可以对历史的走向起一时决定性的作用。这是历史上屡见不鲜的事实。我们常说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是人民这个概念也是随历史的发展有其不同的内涵的。人民中涌现出来的领袖人物，比如农民运动中涌现出来的领袖人物，他们集中地反映了农民的愿望和意志。他们领导农民斗争，推动了历史前进，称得上是人民的英雄了。这些领袖人物的思想、品格、气质、性格、决策和行为，往往可以一时决定农民运动的成功或失败，一时对历史的走向起了决定的作用。可见英雄对于时势所起的反作用，对于历史进程所产生的影响，是不能轻视的。即使是统治集团的代表人物，他们代表统治阶级的利益，他们的思想、意志、决策、行动，甚至他们的品格和个性，也可以对推动或阻碍历史前进起一时的重要作用，也是不能被轻视的。因此我们研究历史，除开研究决定历史发展的经济基础及其上层建筑的变化外，我们一定要研究对历史起过推动或阻碍作用的历史人物。要认识历史真相，不了解这些人物的真相，历史便变得抽象和模糊。我们读《史记》，除开读“本纪”、“年表”和各种“书”，对于所记各代历史有一个基本概念之外，我们还读了，甚至更有兴趣地读了大量的有关人物的“世家”、“列传”，从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描绘中，我们对于那个时代便有了更具体和生动的理解。
我虽然不是研究历史的，但我原来的老伴是历史系毕业的，她引发我对于读历史书的兴趣。她曾对我说过，我们有许多历史书，或出于对马克思主义理解的片面，或出于某些历史的偏见，或出于一时政治上的需要，对于过去时代的历史人物，往往语焉不祥，或故作隐讳，或故作贬损，甚至根本抹掉，使我们不明真相，以致不明白那些历史是怎么发展和连缀起来的。现在好了，我们提倡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许多我们过去不知道的历史事实、文档，公之于众了，许多历史人物的鲜为人知的行状，他们的言行品格，以至许多轶闻秘事暴光了，使我们对于历史发展过程，历史的其然和其所以然，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理解。（当然，泥沙俱下，某些出于政治的目的，或出于赚钱的目的，夸大其辞，胡编烂造，哗众取宠，以至造谣诬蔑的人物传记，充斥书摊，这太不严肃以致太卑鄙了，不在我们讨论之列。）还历史和历史人物以本来面目，这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实事求是的态度。
中国近100多年来， 是中国几千年历史中最有决定意义的也是最富于色彩的一段历史；是中国从堂堂上国沦为弱国，受尽列强侵略、压迫、剥削和凌辱，几乎被宰割为国际殖民地的痛史；同时也是我国的许多思想家、政治家和革命家，不断自省，向西方寻求自强之道的历史；自然也是中华民族在这些思想家、政治家和革命家的引导下，奋起斗争，终于推翻封建王朝，建立民国，进而又在反对日本侵略，推翻“三座大山”的斗争中，迎来了新中国的建立，又经历了几十年曲折复杂的摸索、自强不息，终于找到了健康发展的建国道路，正朝气蓬勃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向世界强国之林迈进的历史。
在这100多年中，中国人民历尽艰难、前仆后继、英勇斗争，从中涌现出许多杰出的思想家和政治家；是他们以其先知先觉的思想和智慧，引导中国人民，在内外强大敌人的镇压下，在极其复杂的条件中，寻找解放自己的道路。他们思想的正确与错误，领导的成功与失败，对于人民的解放事业，影响极大。因此要研究这一段中国的历史，必须研究这些历史代表人物；了解他们的家庭、出身、社会环境、个人成长历史，以及其思想、品德、行为、志趣、性格，都是非常重要的。
在这长长的历史过程中，这样的历史人物很多，但是真正有代表性的主要人物，数目还是有限的。把这些代表人物研究清楚了，也就可以举一反三了。更粗略地分起来，也许可以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更早的先行者，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对于如何强国，还仅仅是一种愿望和梦想，他们也作过一些努力，但他们的梦并没有实现，也很难实现，因为他们并不想作根本之图，触动使中国变弱的政治制度，只能作些所谓富国强兵的修修补补的改良。所以可以说他们是做着强国之梦的历史先行者。另外一些人，也是历史的先知先觉者，他们在这些怀着梦想的先行者们的思想影响下，继续摸索强国的道路。他们对于自己的国情已经有更多的了解，对于西方的富强之路，特别是对于科学和民主，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们对于中国的经济、政治、思想文化作了全面的检讨，对于西方的思想和理论，包括资产阶级的和无产阶级的思想和理论，都引进来进行研究，并在实践中进行检验。强国再不只是一种梦想，而有可以实行的路线方针和政策了，有可以进行施工的蓝图了。在这些实践当中，有成功也有失败，总的说来，总是把中国往强国之路上向前推进了。这一些历史代表人物，可以说是找寻中国强国之路的人。
隗瀛涛教授主编、一批学者教授分头参加撰写的一套《强国之梦》系列丛书，由十本人物传记组成。他们从中国近百余年来前一个阶段中做着“强国之梦”的代表人物中，选择了最有代表性的十个人出来，加以研究，并撰写出这十个代表人物的传记。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这十个入选的代表人物是林则徐、李鸿章、张謇、张之洞、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胡适、蔡元培、张元济。其中林则徐是中国最早受到外国侵略时奋起反抗并最早提出寻求“师夷制夷”之道，以救亡图存的人，可以说他是第一个做着强国之梦的人。其后的这九位都是近代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期做着强国之梦的代表人物。其中李鸿章、张謇、张之洞、康有为、梁启超是毛泽东说的“要救国，只有维新，要维新，只有学习外国”的那一批不想触动封建王朝，只想学习外国坚甲利兵，以图自强的人。李鸿章搞洋务运动，就是主要在“强兵”上做文章。张之洞则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还是主要为了维护封建体制和旧文化而学习西方，还是以封建文化为本，西学只是为用的。张謇则主张办新式教育，提倡科学，兴办实业，与洋人竞争，这算前进了一步。康有为、梁启超虽然还是保皇派，却又前进一步，主张“变法维新”，提出“尽革旧俗，一意维新”，不是枝节地而是全面地学习西方，以西方的制度、技术、文化改良中国，并掀起中国近代第一个思想解放运动的戊戌变法运动。
孙中山则与众不同，主张以革命行动推翻封建王朝，建立民国，实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建设三民主义的中国。他有了一整套的路线和政策，他终于取得辛亥革命的胜利。后来他更“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毅然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使中国革命更向前推进了。所以他不愧为一个伟大的资产阶级革命家。
至于蔡元培，民国初即担任教育总长，他重视教育事业，着力于培养新式人才。他提出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办学方针，更非有在勇气者不能办。他在他执掌的北京大学，贯彻这个方针成为传统，使北京大学成为开启一代先河的“五四”运动的摇篮。且其精神代代薪传，影响深远，其功实不可没。张元济则是在文化出版事业上作出重大贡献的人，西方的民主思想和科技知识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的整理传播，在启迪国民智慧上，厥功亦伟。
胡适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之一，对于提倡白话，批判封建文化，反对旧俗，传播西洋文明，为国民打开一个新的认识世界，想在中国展开一个“文艺复兴运动”，为中国再造文明。他在这些方面所作的贡献，恐怕是没有争议的。但是为什么他一直成为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我想这和后来政治斗争他所站的政治立场有关，而且他所崇奉的“实用主义”哲学和他提出的“全盘西化”论，未免过于美化西方，的确也难见容于当代中国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然而他的确是“五四”运动的先驱者，而“五四”运动是划分新旧时代的分界线，他在中国现代史上的地位，特别是在文化史上的地位，是应该实事求是地加以确认的。
这套丛书，把它定名为“强国之梦”丛书，列举出十个代表人物，说他们都是做着强国之梦的人，窃以为不够确切。林则除、张之洞、张謇、李鸿章以及康、梁之辈，或者可以这样说。到了孙中山、胡适等人，则已经进入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期，他们不仅是做着强国之梦，而且找寻到他们认为可行的强国之路，并且或从政治上，或从思想、教育、文化上切实地走了起来，还取得一定的效果，为后来的革命运动开辟了道路。因此他们似应列入走强国之路的代表人物系列里去，更为合适。而前面“做梦”的代表人物中，似还可列入其他的先知先觉者，比如严复。如果时限能往上推，则上溯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时代的思想先驱，如龚自珍、顾炎武辈也可以入选。
窃以为如果可能，还应该有一套“强国之路”的系列丛书。孙中山、胡适等人自应列入，更应列入为中国成为强国而进行过卓有成效的斗争的现代革命家，比如陈独秀、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还有鲁迅，都是可以作候选的历史风云人物。他们都为找寻强国之路，作出很大的贡献。并且除陈独秀外，都竭毕生之力，鞠躬尽瘁，为实现自己认为最可行的强国之路的理想而奋斗，终于几经波折，走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道路上来。现在看来，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推进人民代表大会和民主协商的政治制度，同时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这样一条道路，是行得通的。只要我们沿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坚持不懈地走下去，我们在21世纪中，终于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是大有希望的。
当然，我说的这样重新的划分，即使有几分道理，也已经是放马后炮了。而且现在真要为革命领袖立传，必将面对许多复杂的情况，恐怕也不是容易下笔的事，这里不过说说而已。不过，我想如果想要这套书成为全璧，是应该有一套《强国之路》丛书的。我们国家走强国之路的这一段历史，远比做强国之梦的那一段历史为重要，也更为精彩。先进的思想，轰轰烈烈的斗争，伟大的胜利，还有，更为壮烈惨痛的牺牲，曲折复杂的弯路和痛心疾首的失败，而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条看来比较可行而且行之比较有效的道路。这一段的历史真可以惊天地，动鬼神。在这段历史里，有代表性的正面的和反面的历史人物很多，从孙中山算起，真正使中国走上强国之路的这些历史代表人物，是应该进入系列立传，并大书特书的。如果现在不能办，将来总有一天会要办的。姑且立此存照吧！
现在出版的这套《强国之梦》系列丛书，我因年事已高，没有读完，有的读了，有的只翻一翻。总的印象是，这是一套不可多得的系列丛书。选人是认真的，材料是翔实的，立论是实事求是的，而文字功夫虽有高下，却都写得比较生动活泼，使人读来不觉枯燥。执笔者不同，然而竟能有比较统一的风格，这是难能的。看得出来，主编和撰写的人都是认真做学问而且较有成就的人，有实事求是之心，无哗众取宠之意，只想老实地在中国的历史研究中，添砖加瓦。这在当前的见钱眼开、以钱论值、“汹汹者天下皆是也”的出版现实中，也是难能可贵的。我希望想认真读点历史书的人，无妨读一读或翻一翻这套丛书，但是我这不是为他们做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