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彝族与彝族宋朝的“逃避灵魂”_招魂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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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招魂》的作者是谁?所招之魂又是谁?千百年来众说纷纭,至今仍然是一个疑案。

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字里行间,分明确认《招魂》是屈原的作品。

王逸在《楚辞章句》中说:“《招魂》者,宋玉之所作也。”毅然决然的语气,表明王逸对宋玉作《招魂》深信不疑。

王逸当然知道司马迁认为《招魂》是屈原所作的,然而未敢苟同。王逸与宋玉同乡共土,知之稔而悼之深。至于王逸不去批驳司马迁,则可能是因为他心仪昔贤的高风。这不禁使笔者联想到孔子与老子大致同时,还见过面、谈过话,尽管彼此所见多异,但没有互相批驳过,倒是互相赞誉有加。

当代学者聂石樵把东汉至晚清学者对《招魂》为何人所作的意见做过一个简括的总结,他说:“王逸的说法流行了一千多年,直到明人黄文焕才在《楚辞听直》中提出异议。黄文焕赞成司马迁的意见,认为是屈原所作。清人林云铭在《楚辞灯》中阐发黄文焕的说法,并且指出是屈原自招生魂。”(注:聂石樵:《屈原论稿》第八章,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尽管如此,清人刘熙载、王闿运仍然深信《招魂》的作者是宋玉。

近代和现代的学者几乎都认为《招魂》是屈原的作品,例如,郭沫若说:“《招魂》作为宋玉招屈原固然不适当,即如某些学者认为屈原自招也是不适当的。关于《招魂》的作者,用不着踌躇,我们应该尊重司马迁的见解。那是屈原在招楚怀王的魂。”(注:郭沫若:《屈原赋今译·后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苏雪林说:“我敢主张《招魂》是屈原写的,与宋玉毫无关系。”(注:苏雪林:《楚骚新诂·招魂疏证》,台湾国立编译馆中华丛书编审委员会1978年3月印行。 )姜亮夫说:“关于《招魂》,有些人说不是屈原的作品,但司马迁认为是的。我也认为是他所作。……说《招魂》为屈原招怀王,不仅礼制上能说得通,如陈列的物品是王者气象,吃的东西、住的宫殿、歌舞队的人数等都是王者之制;而且,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帛画也可以说明。”(注:姜亮夫:《楚辞今绎讲录》第九讲,北京出版社1981年版。)汤炳正认为:“《招魂》一篇,王逸以为宋玉所作,但司马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其明以《招魂》与《离骚》诸篇并列,知史迁以《招魂》为屈原所作,今从之。”(注:汤炳正:《楚辞今注》《招魂》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

在近代和现代研究楚辞的名家中,只有陆侃如说《招魂》是宋玉的作品(注:陆侃如:《屈原与宋玉》,采人《楚辞书目五种》,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笔者对楚辞虽然也可谓“雅好”,但往往只满足于欣赏,而不留意于考证。唯独《招魂》是例外,它使笔者在阅读中因角色转换而困惑。本来像读《离骚》、读《九辩》一样的酣畅淋漓,读到一半之后却不能不对谁招谁产生了殊难索解的疑问。读前半篇时,笔者仿佛面对着文风刚劲瑰丽的屈原;读后半篇时,却依稀面对着文风哀婉华美的宋玉以及奢靡淫逸的楚王。由此笔者忽生奇想:假如前半篇是屈原作的,后半篇是宋玉作的,就会尽扫疑云了。

下文试以《招魂》本身的程序为经线,以作者的志行情操、学术素养和艺术风格为纬线,综合考求《招魂》的作者和所招的对像,寻找内在的线索和证据。

关于招魂的程序,张正明老师建议笔者参考楚人占卜的程序。看了《包山楚简》(注: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关于怀王在位时楚人的占卜竹简的介绍,笔者发现楚辞《招魂》的程序与楚人占卜的程序相像,可以分为下列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前辞,推出主角,起句为“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收句为“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第二部分是命辞,点明主题,起句为“帝告巫阳曰”,收句为“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第三部分是招辞,此为主体,显然由前后两段组成:前段是把魂招回故乡,起句为“巫阳焉乃下招曰”,收句为“归来归来,恐自遗灾些”。后段是把魂招进故居,起句为“魂兮归来,入修门些”,收句为“魂兮归来,返故居些”。

第四部分是乱辞,此为余韵,起句为“乱曰”,收句为“魂兮归来哀江南”。

所谓《招魂》的前半篇,包括前辞、命辞和招辞前段。

当然要先从前辞说起:占卜也有前辞,是要求占卜的人“自报家门”。至于《招魂》的前辞,则是要求招魂的人“自报家门”。从前辞的内容看,应该是“自招”生魂。顺便地说,《大招》没有前辞,这说明《大招》是“他招”亡魂,亡魂当然是不能“自报家门”的。

前辞只有短短六句,与屈原的其它作品比较,不难看出是屈原的自白。

前头两句是:“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按:“幼”,又见《橘颂》“嗟尔幼志”。“清”,又见《离骚》“伏清白以死直兮”。“服义”,又见《离骚》“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未沫”,又见《离骚》“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沫”。中间两句是:“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按:“盛德”,可与《惜往日》的“大德”和《橘颂》的“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比照。“牵于俗而芜秽”,可与《远游》的“遭沈浊而污秽兮”比照。后面两句是:“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按:“上无所考此盛德兮”,可与《离骚》的“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和《惜往日》的“君无度而弗察兮”比照。“长离殃而愁苦”,可与《离骚》的“岂余身之殚殃兮”,“忳郁邑余佗傺兮”和《涉江》的“固将愁苦而终穷”比照。

如此孤芳独清的操守,唯屈原可当之;如此坦荡决断的语气,唯屈原能有之。宋玉虽仰慕屈原,亦不能发为此言。

前辞六句分明是屈原自招生魂时“自报家门”,它与《离骚》的开篇一脉相承,是“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的又一种表达方式。

前辞后面是命辞:

命辞内容是“帝”与“巫阳”的对话,帝要巫阳为在前辞中出场的人招魂,此人“魂魄离散”,其中的缘故当然就是“长离殃而愁苦”了。

屈原通晓巫学,“熟知神话,深钦神巫,善作神游”(注:张正明:《楚史》第十一章,湖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宋玉则不然,除了地名“巫山”对巫三缄其口;除了神女,几乎言不及神。屈原笔下的神是神圣化的,宋玉笔下的神是世俗化的。假如说屈原爱把人推向神界去,那么宋玉就是爱把神拉回人间来。

在《招魂》的命辞中,帝让巫阳用筮法把魂找回来,巫阳唯恐命筮耽误时间,决定用招术把魂引回来。这样的内容,只有秉赋与大巫酷肖的屈原才写得出来。宋玉因不精于巫术,对其中的奥秘虽心向往之,而功力终不逮。

命辞后面是招辞的前段:

巫阳向东、南、西、北、上、下招魂,方位与近代仍流行在湖北西部的招魂术一致。杜棣生记录了南漳端公(师公)的招魂唱词,招生魂与招亡魂有同有异,所同的是都要把六个方位找遍。所异的是称呼和归宿。招生魂称“君”,如“劝君莫往东方去”;有时径称“生魂”,如“生魂一见走无门”之类。招亡魂称“魂”,如“招得魂来莫往东”;有时径称“亡人”,如“亡人此去路不通”之类。招生魂,要生魂回到“榻”上;招亡魂,要亡魂进到“棺”中。楚辞《招魂》的招辞前段称魂为“君”,有句云“君无上天些”、“君无下此幽都些”等等,表明巫阳所招的正是生魂。

招辞前段所涉及的一些神话和传说,往往可以在屈原的《天问》中找到线索,甚至用了相似或者相同的措辞,如:

《招魂》《天问》

“长人千仞”“长人何守”

“十日代出”“羿焉日”

“雄垟九首,往来倏忽”“雄垟九首,倏忽焉在”

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屈原喜欢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在他的作品中,巫学氛围弥漫始终。宋玉只有《大言赋》中的一句“长剑耿耿倚天外”不乏屈原遗风,其他与神话传说有涉的诗句全无“三闾”气概。

屈原在《惜诵》中说:“昔余梦登天兮,魂中道而无杭。”又在《远游》中说:“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荧荧而至曙。……神倏忽而不返兮,形枯槁而独留。”由此可知,通晓巫学的屈原自招生魂实为势在必行。行文至此,说《招魂》的前半篇是屈原自招生魂,笔者以为没有什么疑问了。

所谓《招魂》的后半篇,包括招辞后段和乱辞。

先看招辞后段:“魂兮归来,入修门些”,从此,一切都是世俗的,神秘气息和神圣意味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一切都变成宫廷的,极侈靡淫佚之能事。郭沫若说:“文辞中所叙宫廷居处之美,饮食服御之奢,乐舞游艺之盛不是一个君王是不能够相称的。”(注:《郭沫若全集》历史编之四《屈原研究》,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确实,这些是屈原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的,想来他也绝不愿担此干系。这一点,可以从《招魂》的前辞看得一清二楚。由此,姜亮夫说:“我是纯从礼制的角度来窥测这篇作品的。《招魂》是吊怀王的,是招怀王之魂,这从文中用的礼制也可以看出来。”(注:姜亮夫:《楚辞今绎讲录》第九讲,北京出版社1981年版。)招辞前段分明是屈原招自己,后段却突然变成了招怀王,前后龃龉,实在令人费解。缅念前辈的成就,笔者认为林云铭“屈原自招”一说实以《招魂》前半篇为依据,郭沫若和姜亮夫则以《招魂》后半篇为依据,彼此都有相当的道理。也许他们的见解都是研究《招魂》的必经阶段,有人往这边多想一点,有人往那边多想一点,后人才可能以前人的成就为基础,去考虑得周全一些。

笔者认为《招魂》后半篇的作者不再是屈原,其理由是招辞后段与屈原的志行情操、学术素养、艺术风格都不合拍。

第一,屈原从来不爱写人的居室,从大王的宫廷到小人的陋室,一概不写。偶尔写到神的居室,也不看重豪华,而只讲求芬芳,如《九歌·湘夫人》所写的:“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桂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只要从招辞后段中拿些句子来作为对比,如“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砥室翠翘,挂曲琼些。翡翠珠被,烂齐光些”,等等,就容易发现它们与屈原向往的世界相去甚远。

第二,屈原从来不爱写人的饮食,偶尔写神的饮食,所追求的也不是丰盛,而是清雅。如《九歌·东皇太一》所写的:“蕙肴蒸兮兰籍,奠桂酒兮椒浆。”屈原还写过自己的饮食,那就像辟谷的方士了,如《离骚》所写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九章·悲回风》所写的:“吸谌露之浮源兮,漱凝露之雰雰。”以及《远游》所写的:“食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露。”试看招辞后段所津津乐道的食品,除牛、羊外,还有鳖和雁,海龟和天鹅,华酌和琼浆,冷饮和甜食,几乎天下美味应有尽有……不要说让屈原写,就是让他跟着吃,恐怕也会拍案而起的,因为他“哀民生之多艰”。

第三,屈原从来不爱写美人的形体和相貌。《九歌·山鬼》写山鬼的美,只有这么惜墨如金的两句:“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试看招辞后段所写的美人:“长发曼鬋,艳陆离些”;“蛾眉曼睩,目腾光些;靡颜腻理,遗视绵些;”“娭光眇视,目曾波些”;“姱容修态,絙洞房些”等等。若要屈原写这些,怕是要投笔按剑,仰天长叹了。

第四,屈原从来不爱写宫廷的酣歌恒舞,要写,不是民间的巫歌灵舞,就是神界的仙曲天籁。如《九歌·礼魂》所写的“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又如《远游》所写的“张《咸池》奏《承云》兮,二女御《九韶》歌。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招辞后段所写的歌舞:“二八齐容,起郑舞些。”“竽瑟狂会,搷鸣鼓些。宫廷震惊,发《激楚》些。吴歈、蔡讴,奏大吕些。士女杂座,乱而不分些。”“《激楚》之结,独秀先些。”等等,笔者推想屈原没有见过这样的招辞,如果见过,巫阳招回的魂也难保不再与其魄离散的。

综合以上四点,笔者认为招辞后段与屈原的志行情操、学术素养、艺术风格是格格不入的。

如果将宋玉的作品与招辞后段比较,就能发现彼此颇有相似相通之处。

第一,对美人的形体,宋玉所写的主要是体态。如《神女赋》写到:“素质干之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动雾縠以徐步兮,拂墀声之珊珊。……奋长袖以正衽兮,立踯躅而不安。”这是写神女,远非宫女可比。假如宋玉写宫女,《招魂》的“姱容修态”和“靡颜腻理”之类恰好像是他的口吻。

顺便说到《大招》,那是又一种手笔,所写的主要是体形,即“小腰秀颈”和“丰肉微骨”之类。这是屈原所不悄于写和宋玉所不乐于写的,其审美水准与《招魂》判然有别,可能真是景差所为。

第二,对美人的相貌,宋玉所写的主要是眼神,如《神女赋》写到“眸子炯其精朗兮,了多美而可观”,“目略微眄,精彩相授,志态横生,不可胜记”。招辞后段亦如此,“遗视”、“眇视”、“腾光”、“曾波”之类,所写的也都是眼神。

《大招》则不然,对于美人的相貌,“目”只简单地写到两次,“眉”却写到三次,还有“牙”、“齿”两次,“唇”、耳”、“颊”、“靥”各一次,几乎面面俱到,而神采反不如《招魂》。

第三,对楚王的后宫,宋玉是熟悉的,《登徒子好色赋》说宋玉“出入后宫”就是证据。招辞后段写宫廷布局和宫廷陈设可谓驾轻就熟,恐怕只有宋玉才写得好。至于屈原,他所熟悉的是朝堂和宗庙,而不是后宫。招辞后段有“洞房”,《风赋》也有“洞房”;招辞后段有“层台”,《风赋》有“高城”;招辞后段有“邃宇”,《风赋》有“深宫”;招辞后段有“罗帱”,《风赋》有“罗帷”;招辞后段有“经堂入奥”,《风赋》所写的“北上玉堂,跻于罗帷,经于洞房”就是“经堂入奥”。这些,都表明招辞后段和《风赋》乃一人所作。

第四,对于歌舞,招辞后段写到:“陈钟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发《扬荷》些。”“《激楚》之结,独秀先些。”《舞赋》写到:“臣闻《激楚》、《结风》、《扬荷》之舞,材人之穷观,天下之至妙……”《对楚王问》写到:“其为《扬荷》、《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由此可见,招辞后段所写的歌舞,与宋玉其他作品的歌舞同出一辙。

概括以上四点,笔者可以认定:招辞后段乃宋玉所作。

看来,宋玉或许是改写了屈原所写的招辞末尾,把屈原对自己府第的描写改成对楚王后宫的描写,并且把屈原招辞的尾巴拔长了许多。宋玉如此改写的动机,大概是因为他既要招怀王,又要招屈原,以求让屈原和怀王如招辞后段所写的:“结撰至思,兰芳假些。人有所极,同心赋些。酎饮尽欢,乐先故些。”能“结撰至思”以作“赋”的,当然不会是那些美人,而只能是楚王和屈原,或许还有宋玉亦未可知。君臣“同心”,师徒“同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无奈,宋玉不如屈原精于巫技巫法,哪里知道不能既招屈原、又招怀王,哪里晓得不能又自招、又他招,更不明白招生魂与招亡魂是不一样的,由此闹得阴差阳错,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他改写、续写以后让司马迁和王逸各执一端,让后人争讼不已,这当然是宋玉始料所不能及的了。

现在,可以讨论乱辞了。

由《九章》可知,屈原是爱写乱辞的。他自招生魂,应该也有乱辞。《九章·思美人》有句云:“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招魂》乱辞起句云:“献岁发春兮,汩吾南征。”两相比较,语词和韵律都相似。也许,乱辞的起句是屈原之作所固有的,但下文就不像是屈原的手笔了。

《招魂》的写作时间大约在顷襄王二十一年(前278年)以前, 宋玉与屈原分别许久之后。面对师长旧作,感慨国运日衰,宋玉可能是想把屈原的生魂和怀王的亡魂一起招回郢都。当时,流行门徒为宗师续作、改作、仿作,大致与屈原同时的庄子及其门徒即如此。《庄子》一书,内篇为庄子本人所作,外篇、杂篇则多为庄门后学续作和增饰的。

见于《招魂》乱辞的地名“庐江”是学者关注的焦点。旧说,庐江在今安徽青阳县,其地于楚为陵阳邑。《九章·哀郢》云:“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不少学者认为,屈原到过陵阳和庐江,而宋玉却没去过,《招魂》乱辞写到“庐江”正好表明是屈原所作。然而也有适得其反的见解,认为屈原没有到过庐江,只有宋玉才可能在公元前278年以后到庐江去, 《招魂》乱辞写到“庐江”为宋玉著《招魂》提供了铁证。

五十多年以前,谭其骧作《与缪彦威论〈招魂〉庐江地望书》(注:参考葛剑雄:《谭其骧与郭沫若的三次文字缘》,《东方文化》1998年第1期。),认为《招魂》的庐江是汉江中游南岸的支流, 因其地古有庐(卢)国而得名,在今湖北宜城县北境。郭沫若据谭氏推论,以《招魂》有“庐江”证明它是屈原所作的。因为屈原的创作地点在南楚,只有屈原才写得出南楚的庐江来;宋玉的创作地点在西楚,宋玉不会写南楚“庐江”。郭氏认为,这是屈原著《招魂》的新证。

朱东润主张:“云梦在湖北南部,庐江在安徽中南部。假如所招是楚王之魂,从江陵到云梦,无须经过庐江,假如所招的是屈原之魂,也不用说到君王出猎。……所招的是已死的君王之魂,而且从君王故居到云梦,必须经过庐江,向右打一个大转,方能到达猎场,那么这不是招淮南王安之魂是什么?”(注:朱东润:《楚辞探故》,采入《楚辞研究论文集》,作家出版社1957年版。)真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庐江”竟然导出了“非屈非宋”一说。

由此看来,解不开“庐江”之谜,《招魂》的著作权仍然可能悬而不决。

为此,笔者请教了张正明老师,承他相告:公元前306年, 楚国灭越国,青阳一带才纳入了楚国的版图,但只是名义上的,还不是实际上的。从文献记载和考古资料来看,直到战国晚期,屈原、宋玉相继弃世之后,青阳一带大概也还没有楚人。至于安徽的庐江,无论其为郡名或水名,都始见于汉代。

遵照张正明老师提供的线索,笔者梳理了有关资料,觉得《哀郢》的“陵阳”不可能是江东的邑名。《哀郢》云:“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按,青阳县治在九华山东北,黄山正北,陵阳镇西倚九华山而南倚黄山,那里的小河只能北流入长江。既然如此,怎么能说“南渡”?从陵阳镇往南去,是越来越高的山,何“渡”可言?一定要讲“渡”,也只能北渡。况且,弯弯小河,潺潺细流,何“淼”之有?《哀郢》另有两句说:“凌阳侯之泛滥兮,忽翱翔之焉如?”按,《淮南子·览冥训》曰:“武王伐纣,渡于孟津。阳侯之波,逆流而击。”高诱注:“阳侯,陵阳国侯也,其国近水,溺水而死。其神能为大波,有所伤害,因谓之‘阳侯之波’。”这样,释“陵阳”为阳侯,为大波,《哀郢》的“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就既合乎事理,又合乎情理了。屈原浮夏入江,方欲南渡,才发出了“焉至”、“焉如”的感叹。在乱辞中,“路贯庐江”以后,还要“与王趋楚”。这“梦”,无疑是楚王爱去的云梦。假如庐江在青阳,青阳以南只见群山,何来云梦?

基于以上阐述,笔者以为《招魂》的“庐江”正如谭氏所说乃汉水支流。因此,朱东润的“非屈非宋”碍难成立。

陆侃如视庐江为宋玉作《招魂》的铁证,是以宋玉到过江东为前提的,但这个前提也实难成立。

宋玉生于宜城,葬于宜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的足迹到过方城之外。宋玉写到不止一次的地名云梦和巫山,都在南楚。《登徒子好色赋》写到了“阳城”、“下蔡”,也不能证明宋玉到过中原和东土,因为此赋下文借秦国章华大夫之口,点明了宋玉认为美得无以复加的“东家之子”乃“南楚穷巷之妾”。传说的宋玉墓,都在方城之内,恐怕多为衣冠冢,甚至只是假托或讹传之冢,其中,比较可靠的是宋玉家乡宜城的宋玉墓。

杜棣生1963年寻访宋玉墓,发现它在宜城南约一公里半处的腊树园村,有封土耸立,有古柏夹峙,墓前有碑曰“楚大夫宋玉之墓”,碑阴有陈逢桂于嘉庆丙子年所题诗铭。种种迹象表明,宋玉的创作在公元前278年郢都沦陷以前。王逸《楚辞章句》说“宋玉者, 屈原弟子也”,习凿齿《襄阳耆旧传》卷一说宋玉“始事屈原”,应该不是无根的悬猜。

谭其骧指出,《招魂》乱辞描写的地貌与庐江至云梦的地貌吻合。与屈原相比,宋玉对这一路上的地貌要熟悉得多。从宋玉其它作品可以看出,宋玉曾陪同楚襄王到云梦冶游,屈原则似乎没有随楚怀王到云梦去过。就文辞内容来看,《招魂》的乱辞应该是宋玉所写的。

从艺术风格上看,乱辞也是宋玉所写的。尤其是最后几句,试与《九辩》的开头比较,便可以发现彼此神似,其韵味是一以贯之的。

《招魂》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九辩》

“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慄兮若在远行,

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这是中国诗坛的千古绝唱,它在一代又一代诗人心目中栩栩如生。这般难以追蹑的“逸步”,将《招魂》的神韵凝固在少而又少的二十三个字中。

《招魂》开篇气度恢宏,设想奇异,巫学氛围浓厚,确乎屈原手笔。至于招辞后段招之以宫室,招之以女色,招之以美食佳肴,招之以歌舞娱乐,铺陈周匝,词藻纷披,已开汉赋《二京》、《两都》之先河。从逻辑上说,即使才华卓绝如屈原,似乎也难充当从楚辞到汉赋的骑驿。

清人戴震撰《屈原赋注》,因为《招魂》一篇作者未定,未曾把它收入其中。前辈的治学态度可敬可慕,正因为如此,笔者才决意为楚辞《招魂》的作者上下而求索。倘若“亦屈亦宋”对《招魂》的研究不无小补,则予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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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彝族与彝族宋朝的“逃避灵魂”_招魂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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