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韬的海防思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海防论文,思想论文,王韬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两次鸦片战争以后,海防问题日趋严重。踏入60年代,清廷开始了一系列的洋务建设,海防的建设也正式提上日程。寓居香港的报人王韬,以《循环日报》大做舆论,纵笔议政,又经常致书于清廷的封疆大吏,痛陈时弊,充分扮演着清政府洋务新政的谋士与智囊的角色。有关海防建设的问题,王韬可能是最早一位以在野知识分子的身份,参与辩论,从而提出一整套海防思想体系的人物。
一、王韬海防思想的形成与分期
在19世纪60至80年代间,由于王韬长时间在香港生活,见闻日广而阅历日深,他的近代世界的观念便自然形成。对香港这块英国在远东唯一的殖民地同时又是重要的海军基地,王韬日夕耳濡目染,这对其海防思想的塑造,无疑是十分重要的。王韬又曾有游历英、法、日本等国的经历,而在英国居住更长达两年多时间。这个19世纪海洋大帝国的军政之善、器物之盛,对王韬的思想冲击是不轻的。王韬对火器战舰知识之丰,对巩固海防建设的见解之精,恐怕与其日夕留心观察这个文明先进的军事强国的设施有关。(注:王韬游历英国期间,非常留心英国科技与海防设施,他在《代上丁中丞书》中说:“曾膺西儒聘,往英二十有八阅月,纵横三万里,周历四五国,泰西汗漫之游……足以荡其胸襟。飙车电驭,逐日而驰,火舰风轮,冲波直上,所见奇技异巧,格致气机,殆不可以偻指数。”见王韬《弢园尺牍》(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01—102页。)。王韬在香港主办《循环日报》,广交中外博识之士,使其对世界最新的资讯的掌握,也非一般士人可比。王韬海防思想之能自成一体系,并不是偶然的。
王韬海防思想的发展,据笔者初步的了解,大致可以分为三段时期,60年代中期为第一期,是王韬海防思想的酝酿阶段,比较粗略,重点在建水师,铸枪炮,造轮船和筑炮台;70年代中期为第二期,王韬的海防思想有进一步的发展,既注意到海防的主要建设,也重视巩固海防的辅助设施,他并且参加了1874—1875年间海防争议的讨论,提出海防建设的迫切性,同时指出了中国海疆的大敌有日俄两国;70年代中期以后为第三期,是王韬海防思想的成熟期,它包括了战术和战略两部分。战术方面,继承前一期而更为全面和深化。战略上的思维的展开,是此期海防思想的主要特色。王韬在海防上最重要的战略考虑是亲英、抗俄、保台、防日。
二、第一期的海防思想
王韬海防思想的产生比较早,他在1864年,即来香港后第二年在给李鸿章的信中,首倡治中御外之策。御外之道有二:一曰握利权,二曰树国威。在树国威方面宜办四事,一曰练兵、二曰精铸枪炮、三曰建筑炮台、四曰用轮船与开设船厂。凡此四事,均与巩固海防有关。他特别提到在“沿江滨海一带,当于要害设立炮台,一准以西人新法,所以扼险制变”。又谓:“开设船厂,雇匠构造,巡缉洋海,备御盗贼”。(注:王韬:《代上苏抚李宫保书》,《弢园尺牍》,第85页。)同年,他又向李鸿章、丁日昌进呈他与黄胜合著的《火器略说》,在书中除了介绍西方各国先进的枪炮制造技术和使用方法外,还特别提到训练能使用这些火器的将士与兵弁,说:“奏功者,器也,用器者,人也。使其善用其器不致于败者,是在良将哉。”(注:王韬:《火器略说·前序》(收入中国兵书编委会编《中国兵书集成》第48册,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版),第2页。)他又建议要仿制西洋船炮,为此, 他还对各国所制炮轮进行比较,以资仿制时参考。他说:“以此观之,胜负之数,了可观矣。船同以炮多者胜,炮同以获中者胜,炮巨而少与炮小而多,则巨者胜。巨炮一著,船必立沉,巨能击远,小则难及。船大而高,与船小而坚,则坚者胜。高易中炮,低能避弹,虽大,以当巨炮则立摧。惟坚即受小炮亦无害。新法之创,尽善无弊,故用小不如用大,中多不如中寡。”(注:王韬:《新法变通论》,《火器略说》,第41页。)
1864—1866年间,王韬仍有数次代人上书丁日昌及清廷地方官吏,提出御外之道,认为在海防建设和海军的操练上,要以攻势取代守势,改变了自魏源《海国图志》以来所主张的“守外洋不如守海口,守海口不如守内河”的“以守为战”的战略思想,他向丁日昌提出“以战止战”、“以兵弭兵”的主战观点(注:王韬:《代上丁雨生观察书》,《弢园尺牍》,第90页。),又提倡积极利用上海的优势,把它经管成为东南的商业重镇,利用其南北人才荟萃和华洋杂处之利,善用洋人助译西书以通夷情,悉夷事,尽得西学西艺之长,最后能做到“师夷长技以失其恃,明其所学以通其意”,说此为“御外不易之要法”(注:王韬:《代上丁观察书》,《弢园尺牍》,第92页。)。1870年,王韬上书丁日昌,进一步发挥其治中御外的思想。他向丁日昌说明内之理财足食,外之讲武强兵的道理;在讲武强兵方面,除了主张“一切战攻守御之法,枪炮舟车之制,悉心讲划,驾乎西人之上”(注:王韬:《上丁中丞书》,《弢园尺牍》,第106页。)外, 还特别强调要注意水师操练之法,才能与列强在海上周旋。他说:“水师则重在制造驾驶,了望攻击,而其收功专在于炮。自有外洋轮舶激电追风,而觉一切之船可废,沿海疆臣所讲求,而尤必使其出入海洋,冲涉波涛,以尽其能事,而后战舰方非虚设。”(注:王韬:《上丁中丞书》,《弢园尺牍》,第111页。)进一步表明了海防上最好的守御, 便是能战能攻。
三、第二期的海防思想
1874—1875年发生的海防争议,直接原因是1874年日本侵台事件,但客观上则是列强自70年代以来在中国展开新一轮的侵略活动所促成。当海防争议初起之时,王韬即撰写了多篇讨论海防的论文,其后收入《弢园文录外编》中,计有《练水师》、《设电线》、《制战舰》、《建铁路》、《兴利》等,由此多篇文字,可以见到王韬在70年代中期整套海防思想的体系。
在《练水师》中,他认为海防较陆防为尤重,而海防最切要的事,是整顿水师和购造铁甲战舰,以与列强战于大洋之中,不能只以守海口为满足。在整顿水师方面,王韬提出的改革方法有三:一是水师的操练,必须以能操炮为准。他说:“凡属水师,必精加遴选,虽遇风浪而不惊,震雷霆而弗畏,燃放大炮,具有定准,能随船之东西而为炮之转移。”二是要注重驾驶人才的培养,他说:“宜简老于航海之舵工,入西国塾中精加习练,而择其优者以备用。”三是船制亦须变更,他说:“凡所有一切炮船拖船,悉废为民船,而专用火轮战舰,其守口则用英国根砵之制,使大小互相联络。于沿海地方,设立水师馆、舵工馆,日加讲习,壮而用之,自不患无其人,而又何必取材于异地哉!”(注:王韬:《练水师》,《弢园文录外编》,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74页。)王韬对西洋铁甲战舰,素有认识研究,他虽然主张造战舰,但深受英国议员布拉斯言论的影响,不以多造巨舰为然。他认为战船有宜于守者,有宜于战者。巩固高大者则为守舰,灵捷轻敏者则为战舰。泰西各国多以造炮少而巨的小战舰为计,因其作战能力强,他引布拉斯的话说:
当今之世,若装水师战舰,铁甲之外,以小者为佳。盖装大船则所费既多,以一大船之资,可分造小船数艘,驾驶既便,攻击复捷,其利一也。大船所发之炮,不能击尽小船,以数小船围攻大船,炮弹无有不中,其利二也。大船猝遇水雷,微有损坏即难御敌,小船为数既多,彼此可以互相救援,更番进战,敌计难以猝施,其利三也。小船所费既少,即有事亦易建造,其利四也。小船既众,置炮亦多,较诸大船倍能命中及远,其利五也。船小则食水亦浅,凡焚毁城廓,轰击炮台,大船不能驶进者,小船自可近岸,其利六也。两军接战,胜则可追击深入,败则可退守河汊,其利七也。若以水雷炮置于小船中,进迫敌船,又可乘机施放,其利八也。(注:王韬:《制战舰》,《弢园文录外编》,第77—78页。)
故王韬赞同布氏之论,主张战舰宜求精,不必求巨,应多造炮船,巨无霸的铁甲舰以少造为佳,谓:“但得镇守之效,助声势之雄,斯已足矣!”(注:王韬:《制战舰》,《弢园文录外编》,第77页。)
除了练水师、造战舰外,王韬亦提到敷电线、开矿山、建铁路等事,认为此亦与海防建设关系密切。譬如论到敷设电线为海防联络所必备的设施时,他说:
我国家近拟以于各省整顿海防,诚却敌之谋、安邦之策。然亟宜筹办者,则莫如电线。夫电线传递信息最为神速,尽人知之。然亦知海防非得此无以侦寇踪而集战舶乎?夫沿海险隘,有炮台而无战舶,则炮亦成钝物;有战舶而无电线,则战舶亦属玩器。何则?中国海疆辽阔,各省险要之区,即分兵驻守,而苦于势分而力薄。若与敌国构衅,彼得窥探我之虚实,猝采攻击,所恃者有战舶往来游弋,分途救护耳……苟无电线以报警,则各省无由得知,何能倍道来援?(注:王韬:《设电线》,《弢园文录外编》,第75页。)
又说:
且无电线,而敌舶窥探海道,倏忽出没,亦难以追踪而蹑迹。不能预约水师为遏防,阴有以销其觊觎之心,显有以沮其侵伐之计。又非所以弭患于无形,防害于已著也。(注:王韬:《设电线》,《弢园文录外编》,第76页。)
此外,王韬又注意到开矿与筑铁路对巩固海防建设的必要性。王韬指出,开矿的大利有三:一为掘铁之利,二为掘煤之利,三为开五金之利。三者几无不与海防建设有关。铁为造船制枪械火器的原料,煤为推动机器轮船运作的燃料,五金亦有益于民生日用,亦便于制械和筹饷。(注:王韬:《兴利》,《弢园文录外编》,第45—46页。)若此三者仍须仰给于外洋,则中国的海防建设,始终无法独立自强起来。至于建铁路,亦为国防不可或缺的大政,他说:
且铁路之所至,亦即电线之所通,其消息之流传,顷刻可知……且国于有事之时,运饷粮、装器械、载兵士、征叛逆,指日可以集事。何则?以兵警军情传递甚速,彼此应援,捷于呼吸也……英国、中土,易地皆同也。(注:王韬:《建铁路》,《弢园文录外编》,第87—88页。)
王韬在这场热烈的海防争议中,一方面强烈表明海防建设的迫切性,在战术上,提出了全面的布局;另一方面,也对日俄两国在远东的侵略扩张,表示关注与忧虑。他不但看到俄国在陆上对中国构成的威胁,更提出俄国将成为中国海上的潜在大敌,海防的建设,不但要针对日本,也要针对俄国。王韬的海防思想,因此进入下一阶段的战略性思维。
四、第三期的海防思想
有关王韬海防思想的讨论,台湾学者王家俭在《清季的海防论》一文中,介绍比较详明,他认为王韬在1874—1884年间的海防论,以制战舰、造火器、练水师三部分为主要内容,而其他如开矿产、筑铁路、架电线等亦为辅助海防建设的必要措施。(注:参看王家俭《中国近代海军史论集》,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4年版,第265—269页。)其所讨论的王韬的海防观点,大体均为战术上的考虑,与当时清廷沿海督抚大吏如李鸿章、沈葆桢、丁日昌等人所倡行的海防建设内容,差异不大。然而事实上,王韬在第三期,即自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所形成的海防战略思想,更为值得注意,这包括了“以战为守”、“四洋论”和“亲英、抗俄、保台、防日”的战略构想,有关这方面的讨论,学界几乎完全忽略了。
(一)以战为守
王韬以战为守的战略思想,酝酿比较早,在60年代中期,他曾代人上书丁日昌,提出了“以战止战”与“以兵弭兵”的战略观点(注:王韬:《代上丁雨生观察书》,《弢园尺牍》,第90页。),力主在海防建设和海军的操练上,必须“使其能出入海洋,冲涉波涛,以尽其能事”(注:王韬:《上丁中丞》,《弢园尺牍》,第111页。), 一改魏源《海国图志》以来所主张海防上应采守势战略的考虑。到了80年代,王韬以战为守的主张更为明确。他批评清廷过去海防建设皆以守而不以战为务,“但有海防而无海战”,强调“能守必自能战始”。(注:王韬:《上郑玉轩观察》,《弢园尺牍》,第141—142页。)王韬对战舰的性能素有研究,他反对购造大量以巡守为主的巨型铁甲舰,而主张多造以攻击性为主的小型炮舰,以攻势取代守势,这都是以战为守思想的反映。
(二)四洋说
王韬建设四洋海军的说法,具体见于80年代中期中法海战期间所发表的《言战》一文。他主张对法之战应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以主御客;暂战中国虽然失利,但要争取常战的最终胜利;要达到这目标,便要积极进行四洋的海防布局。他说:
我中朝既出于战,必当持之以恒久,举之以全力,勿以小胜喜,勿以小挫惊。中国海疆,南北逶迤万里有余,备不胜备,防不胜防。宜区为四洋,而统之以四重臣,以节制而总辖之,寄以专阃之任,重其责成。辽东三省为一军,直隶山东为一军,江浙为一军,闽粤为一军。敌至则应,敌去勿追,守有一定之地,敌人入尺寸即治以重罪……一战不胜则再战,再战不胜则三战,务有坚忍不拔之志。(注:王韬:《言战》,《弢园文录外编》,第354页。)
自1874年清廷海防争议出现以来,丁日昌提出的分三洋以练海军、备战舰,似乎成了清廷海防建设上的共识,当时的战略考虑,似是以日本和英法等西欧海洋大国为假想敌。丁日昌的三洋构想是“创建轮船水师,分为三阃……以一提臣督之,分为三路:一曰北洋提督,驻扎大沽,直隶、盛京、山东各海口属之;一曰中洋提督,驻扎吴淞江口,江苏、浙江各海口属之;一曰南洋提督,驻扎厦门,福建、广东各海口属之。”(注:丁日昌之议见于《创建轮船水师条款》,原件于同治六年(1867年)十二月初六日上呈湖广总督李鸿章,后又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十月十一日由广东巡抚张兆栋代呈总理衙门。见张侠、杨志本等编《清末海军史料》,海洋出版社1982年版,第1页。)王韬的四洋论, 表面上看来似脱胎于三洋说,其实形式同而精神异。王韬的四洋观点,特别突出了东北三省应自成一洋,而与其他三洋平行,显然有其重要的战略考虑。
中国的东部海疆,自60年代起,虽然为英、法、美、俄、日等国环伺觊觎,但王韬认为只有日本和俄国,才是即将冒起的头二号大敌。关于俄国,王韬认为它不但在中国的东北、西北边疆有扩张领土的野心(详后),对中国的海疆,尤其是东北海疆,也构成极大的威胁。王韬因此提出了中外合力防俄的战略思维;在海防的考虑上,必须同时针对俄国在远东海域的扩张。王韬建设四洋的主张,要东北自成一洋的构想,由此而来。
(三)保台防日
日本威胁中国海疆,自70年代初已开始。1874年派兵犯台,1879年谋划吞并琉球。王韬在此期间,连番上书清廷大吏,又在《循环日报》撰文多篇,力辩保有台湾、经营台湾及防范日本的迫切性重要性。他呼吁清廷千万不要放弃台湾,使其落入日人之手。他在《循环日报》上撰文分析日本海军的战斗力,提出与日本作战的策略说:
今苟与日本交兵,上之则速购铁甲,巧用水雷;次之则用最巨之炮,从高击下;下之则集船于内港,控扼要害以制之。若夫陆战之法,则我固可以操胜券矣……联络生熟各蕃,以为犄角,内外合击,兵民同心,无不歼者。若久而顿师不进……坐失事机,任日本肆意蚕食沿海之地,尽为日据……则吾未见其为计矣。(注:王韬:《论铁甲战舰》,1874年7月9日《循环日报》。)
1877年9月, 王韬又在《循环日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论新疆台湾皆中国必不可弃之地》的文章,明确地指出控制新疆,巩固塞防,固属必须,而对台湾的经营,同样十分重要,他说:
至于台湾,滨于南洋……与洋海各岛,实有辅车之依,足成犄角之势。泰西各国久已垂涎……日本藉口生蕃劫掠商船,兴师构衅,凡通商各国,已跃跃欲动,思为尝试矣。且全台之地,矿务既饶,土膏腴沃……力为经营,不及数年,便成乐土,赋税所出,定必不赀。故沈幼丹制宪……力主垦辟之议,力任其艰。复得丁雨生中丞,务期克收成效,前后渡台,亲巡各路……以讲求乎招徕整顿之政,盖以全台既成重镇,则不啻长城万里,足资屏翰也。由此言之,新疆无恙,而国家可无西顾之忧,台湾既治,而朝廷可纾南服之虑……两地之必不可弃,则一也。(注:王韬:《论新疆台湾皆中国必不可弃之地》,此文先刊于《循环日报》,后转载于1877年9月11日《申报》。)
关于对台湾的经营与防守的设计方面,王韬更作出详细的建议说:
台湾一岛,孤悬海外,而形势利便,足以控制及远……故防守之务,在所宜先,亦在所宜重。近日糖市隆隆骤起,已成财贿萃聚之区,若得其地,而于迤北之鹿耳门,浚深河道,则商船便于出入,必将辐凑麕至。又于迤西之长沙,筑为堤基,分浚港汊,俾海风陡作之时,船艘趋往停泊,又可免覆溺之患,由是通商贾、广贸易,而全台物产,悉到其中销售,所有利权,将全归掌握矣……全台税司,当移于安平〔即台南〕,全台防务,亦当先筹安平……若台北,尤不可或忽也。查各国商舶之赴台北者,共有四处,曰淡水、曰打狗、曰基隆、曰苏澳,而基隆、苏澳尤为煤矿出产之区,地方最属险要,其视全台有高屋建瓴之势,进可战,退可守。若奸宄谋为不轨,诱合外敌……据其土地,秉其厄塞,则便成一敌国……近闻当道已于淡水兴筑炮台,以壮声威,而资守御,然打狗、基隆、苏澳三处,当更仿西国款式,择于高山最当冲处,各筑炮台一座,购置利炮,简选精卒,以时训练,俾习攻击之法,以备意外也。(注:王韬:《论台湾防守》,1880年6月15—16 日《循环日报》。)
(四)亲英、制俄及备日
70年代后期,俄国乘新疆动乱,侵占伊犁,响起了中国西疆的警号。其后俄又借伊犁交涉事件,以清廷“悔约”惩办崇厚为词,积极备战,陈兵中国东北及沿海地区。这使王韬深深认识到,俄国才是中国海陆两疆的心腹大患,他指出:
俄国师船近多云集于珲春,其驻泊于日本长崎者,仅一艘耳。俄军门亦已移节珲春,意在经画东方,编立营制,慎严守备……其志固不在小也。俄水师久调于外,未得一战,勤而无所,必有悖心,故又有索高丽通商之举,示以不许,则当临之以兵,高丽蕞尔弹丸,讵敢逆命。俄若以高丽为北道之逆旅,一旦有事,即可鼓轮飞渡,夫岂我国之福哉?故以鄙见料之,俄事至后日为愈难也。(注:王韬:《上郑玉轩观察》,《弢园尺牍》,第171—172页。)
王韬认为,俄国将为中国至难应付的大敌,它不但侵扰中国西北的土地,对东三省的觊觎,更非一日,王韬说:
夫外患莫大于俄罗斯,尤莫急于东北。东三省根本重地,俄人心怀叵测,觊觎已非一日……我刻下西事方殷,若再以全力注于东南,三省空虚,该俄人之诡谋秘计,万一乘间窃发,尤为可虑。(注:王韬:《海防要策》,1878年1月26日《循环日报》。)
王韬提醒清廷统治者,对东北三省的防务,不能掉以轻心,俄罗斯海军的实力,尤不能轻视,他说:
今俄所恃者,惟巨炮铁船耳。兵法云:避其所长而攻其所短,破之不难矣。盖水战,似俄所长,而陆战,似俄所短……彼俄之所以觊觎夫中国者,特以中国土地辽阔未能兼顾耳。强邻压境,势处两难……此海防之筹,有宜亟矣!(注:王韬:《御外论》,1880年3月29 日《循环日报》。)
王韬抗俄的思想,极为明确。他分析19世纪20年代以来的国际形势,认为俄国在远东构成对中国最大的威胁。(注:王韬:《俄人志在兼并》,《弢园文录外编》,第112—113页。)在亚洲方面,能合力抗俄的,王韬认为只有中、英、日三国。所以王韬曾提出过联英日以抗俄的战略构想,他说:
我中国如能结好英、日,以彼为援,互为唇齿,然后励精图治,发奋为雄,盛兵备,厚边防,乃足以有恃而无恐。(注:王韬:《中外合力防俄》,《弢园文录外编》,第116页。)
王韬对英、日两国,态度是有分别的。在他看来,英国是以通商为目的,只想维持与中国的贸易,决不会有领土的野心,更不肯无端启衅,破坏和平之局,有损自己通商之利,而且对于俄国咄咄逼人之势,也急欲谋求抵制之道。(注:王韬:《英重通商》,《弢园文录外编》,第110—111页。)所以王韬认为英国是可靠的友国,相信它会协助中国富强。但日本,在他看来,与虎狼的俄国相比,是一只狡兔,对中国始终是一个隐患。王韬认为,应利用日本朝野一片仇俄的情绪而拉拢它,促成中日结盟以抗俄,总好过日俄合谋以对付中国。有学者谓王韬颇有亲日的思想,盖由于他不少的日本友人如冈鹿门、西吉甫、曾根俊虎、长冈护美、渡边洪基等都鼓吹中日和睦,联英以拒俄,王韬实颇受这些人士的影响。(注:参看张海林《王韬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79—288页。)不过,事实上,王韬主张联日的同时,也意识到防日是必不可少的。1879年,他致书于冈鹿门,强调“今日亚洲中惟中与日可为辅车之相依,唇齿之相庇”(注:王韬:《与日本冈鹿门》,《弢园尺牍》,第159页。)的同时, 在给丁日昌和闽浙总督何璟的上书中,便大谈防日的必要性。他一面说:“设使今日者我于琉球一事,仍以豁达大度置之,则其跋扈飞扬之状,不必俟诸将来,必又借别端以挑衅……故整顿海防,制造军舰,训练水师,决不可缓。”(注:王韬:《上丁中丞》,《弢园尺牍》,第140页。)另一面又说:“日本自步武西法以来,无事不加仿效, 自以为能尽西人所长,急欲轻于一试……顾日人之情形虽如此,而我之自备者,要不可不亟整顿。沿海水师非一时所能集事,要必尽除旧法,悉改新章而后可。军舰既成,水师既精,然后可以言战,可以言守……然后能一战以制其死命。”(注:王韬:《上何筱宋制军》,《弢园尺牍》,第146—147页。)他同时又向何璟指出,防日防俄都是当前国防外交上的急务。他说:“东顾之虞其小焉者也,西事之图其亟焉者也……今日要务先在取士储材,简官选吏,以治我之民;次在练兵教众,制舰厉器,以治我之兵。至于改易营制,讲求海防,演习枪炮……一切须以西法从事……而何患乎日?又何患乎俄?”(注:王韬:《上何筱宋制军》,《弢园尺牍》,第147—148页。)
或许可以说,从70年代末期开始,王韬海防思想的重点已从联日制俄向防俄备日转变。他说:
且俄欧洲虎狼之国也,即使我不欲与俄战,而俄犹必多方挑衅以出于一战……俄人兵舶现停泊我沿海近境者已十六七艘……我国家今时之水师战舰,无论不能纵击于大洋之中,即守内河亦虞不敌……故万全之策,不战为上。(注:王韬:《与方铭山观察》,《弢园尺牍》,第162页。)
然后又说:
日本自步武西法以来,跋扈飞扬,已非一日,其心轻视我中朝也甚矣……窃以为日人倔强如此,非可以情理谕,非可以口舌争,必先之以文告,而后示之以武功。不如以防俄之师,转而为备日之用,不动声色,严为布置,俟日人一旦变作,立即闭关绝使,停止通商。彼或以偏师闯入,则覆而败之……非有以挫之,其肯就我之范也哉!日人外强中槁,民穷财尽,而复不知自量,亦殊傎矣!”(注:王韬:《再呈郑玉轩观察》,《弢园尺牍》,第188页。)
五、结论
王韬的海防思想,在60年代中期开始酝酿,经历了1874—1875年清廷海防争议后,其规模逐渐形成,到了1884年中法海战之后,其内容和体系更显周密完备。大致上说,王韬的海防思想可分为战略的和战术的两部分。战略上,王韬主要考虑的是亲英、保台、防日、抗俄。王韬认定中国在海上的潜在大敌,北面有帝俄,南面有日本;在外交上,必须分化这两国的合作,在国防上,要抗衡这两国的扩张。亲英旨在牵制俄国,保台旨在防范日本。在战术上,王韬提出在沿海地区,设四个海防重镇,选购铁甲战舰、精练海军、择险筑炮台、分防巡弋驻守;又力主经营台湾,使当地生蕃归化内附,成为保护中国东南海疆的一座长城;王韬亦主张建铁路、设电线、开矿产以巩固海防建设的实效。凡此皆可见其海防思想体系的完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