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菜花工程”考察与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菜花论文,日本论文,工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5年3月25日，日本在爱知世博会的开幕式上，将“菜花工程”作为循环利用资源、保护地球环境的成功事例加以介绍，引起广泛关注。2005年底，笔者与日本京都大学农学部加贺爪优教授一起，赴“菜花工程”的起源地——日本滋贺县爱东町进行了实地考察。滋贺县环境生活协同组合理事长、“菜花工程”联系会会长藤井绚子女士接待并详细介绍了“菜花工程”。“菜花工程”在农业结构调整、农业发展模式、农业多功能化实践等方面上取得的成功经验，对中国的经济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日本“菜花工程”的发展历程
“菜花工程”的发展最早可以溯及20世纪70年代后期爱东町实行的“废食用油回收计划”，该计划对回收的废食用油进行处理，实现资源再生利用，达到防治污染、保护环境的目的。早期的废食用油处理方式是制造肥皂粉，从1995年开始，爱东町在日本最先试验利用废食用油精炼制造BDF(Bio Diesel Fuel)取得成功。此后，随着BDF的使用量逐渐增加，仅仅依靠回收的废食用油进行精炼已经不能满足要求，为扩大原料来源，同时基于复兴农村等多种考虑，爱东町开始利用休耕的稻田转作油菜。1998年，从油菜栽培开始，收获、榨油、食用、废食用油回收、BDF精炼、BDF利用等诸多项目被整合为爱东町地域资源循环再生利用模式，并正式命名为“菜花工程”。
“菜花工程”的确立和发展，体现了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面对未来资源与环境的双重压力，构建“最适量生产、最适量消费、最小量废弃”社会经济发展模式的理念。这个理念在2000年通过立法确定为推进循环经济、建立循环型社会的基本发展战略。2002年，日本又出台《生物资源综合战略》，认为要建立循环型社会，不仅要控制废弃物的产生，合理循环利用资源，适当处理不能被循环利用的产品以控制资源消耗，最大限度减少环境负荷，更要综合利用生物资源。该战略赋予了农林业未来生物资源产业的重要地位，着力将其作为日本战略性产业来培育。在这样的背景下，爱东町“菜花工程”成为生物资源综合战略示范项目，迅速推广到日本各地。截止到2005年底，日本全国实施“菜花工程”的地域已经达到97处。为扩大影响，进一步争取有利发展条件，各地域间还组成了互助协作、共同发展的“菜花工程”联系会。2002年7月，100多名日本国会多党派议员成立了“菜花议员联盟”，致力于从立法和政策层面推动“菜花工程”的发展。
可以预见，“菜花工程”将成为日本未来区域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实践模式。
二、日本“菜花工程”的框架内容
“菜花工程”是以资源循环利用为核心内容的区域农业经济发展模式，其基本框架(图1)可以描述如下：利用休耕稻田转作油菜，油菜子榨油获得食用油，油渣用作堆肥或牲畜饲料。废食用油通过回收处理，得到BDF等再生资源并合理利用，在区域内实现资源的循环利用。
“菜花工程”的内容在推广发展过程中也不断增加，已经具备了实现环境保护、摆脱能源依赖、提携关联产业、发展旅游观光、复兴农村以及资源循环利用等多项功能目标统一的区域性社会经济发展模式。
(一)经济功能
日本长期实行农业保护制度，特别是对稻米生产的保护。政府的高价补贴和消费者的高价支付虽然有效地保证了稻米的自给程度，但也带来了生产过剩、库存增加和沉重的政府财政负担。为解决生产过剩问题，日本政府不得不推行水稻种植面积调减，这就带来大量传统稻田的休耕。“菜花工程”利用休耕稻田种植油菜，不仅避免了对土地资源的浪费，而且为现有稻田转作提供了选择。
“菜花工程”推动的油菜种植业，在农协等团体的扶持下，通过区域内产业联合，逐步发展成为一个以油菜种植加工为基础的关联产业群。油菜种植不仅直接带来了收获油菜子制造食用油的收益，而且为养蜂业提供了优质的蜜源。爱东町强调“菜花工程”出产的蜂蜜和食用油的天然、绿色，非转基因农产品的安全、安心特性，市场销售情况良好。爱东町还联合滋贺县农业综合中心农业试验场，开发出以油菜花为原料制作的菜花食品，目前已有糕点、面食、菜肴等不同类别40多种，是与当地旅游业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区域特色食品。
(二)环境功能
“菜花工程”具有突出的环境保护功能。油菜子加工后遗留的油渣一般直接堆肥或加工成饲料，后者投入家畜养殖后又可以获得牲畜粪尿，处理后就是优质的有机肥料。对于油菜秸秆，则连同稻壳、林木修剪枝等进行炭化处理，加工成的炭粉一般用于土壤改良，或者作为极好的温室育种苗床材料。
对废食用油的处理利用是“菜花工程”保护和改善环境功能的最集中表现。目前精炼生产的BDF与传统的石化产品相比，燃烧后几乎不产生任何硫化物或其他污染物，是防止地球变暖、保护环境的清洁能源。BDF被广泛用于爱东町“菜花工程”各方面，从旅游观光公共汽车、回收物运输车和各种农用机械燃油，到作为发电机燃料乃至生活取暖燃料。“菜花工程”高效的废弃物处理再生利用模式，不仅避免了环境污染，而且摆脱了以往“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废弃”的社会生产生活状态，形成了符合可持续发展要求的资源循环型社会发展结构。
(三)社会功能
“菜花工程”的社会功能首先表现在通过恢复农业生产，带动区域经济复苏，进而复兴整个农村地域。爱东町是传统农作地区，由于工业化发展，农村人口大量转移，农业劳动力不足，老龄化问题突出，2005年时老年人占总人口的比例已经达到23％，农村区域的衰退非常严重。“菜花工程”实施后，普遍形成了以3个专业农户联合67家兼业农户的稳定的油菜生产流通组合，这种组合既保证了一定的规模效益，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农村的社会结构。“菜花工程”还发展了爱东町的旅游服务产业，油菜开花后形成的美丽景观，引人注目的BDF驱动的公共汽车，吸引了众多考察和观光者，每年带来约10亿日元(100日元约合6.62人民币元)的旅游收入。
“菜花工程”的另一个社会功能是教育功能。如在爱东町，1999年开始对儿童进行油菜花利用的环境学习、体验学习教育；2003年承担以“实现资源循环型社会”为教育目标的《环境行动计划》；2005年，爱东町建成“爱东环境广场——菜花馆”，提供展示、学习、实践、了解“菜花工程”、“资源循环型社会”和“生物资源综合战略”的教育场所。教育提高了国民的参与意识，也为“菜花工程”的进一步发展创造了有利的社会条件。
(四)文化功能
日本的传统文化与农业生产，特别是稻米生产密切相关，“菜花工程”继承和发展了日本的“稻米文化”。它首先从经济上稳定了区域农业生产，进而稳定了农村社会结构，为传统文化的传承保留了社会物质基础；通过组织各种形式的学习、参观、体验等教育活动，推动了传统文化的保护和继承；“菜花工程”发展出的新的饮食加工、旅游观光、BDF利用体验等活动，更扩大了不同地域、产业、团体、机构利民众的交流，并随着交流的扩大，使诗歌、民谣、艺术创作等也活跃起来。“菜花工程”推动的各种研讨会、花会、音乐会、交流会、研究报告会等，对复兴日本农村社会、保护传统文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三、日本“菜花工程”发展面临的问题
“菜花工程”最大的问题是在经济上不能自立，还要依靠补贴和资助维持运作，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也不存在经济自立的可能性，补贴或资助减少将直接影响“菜花工程”的发展。最为突出的有以下几点：
(一)转作油菜的经济收益问题
对于参与“菜花工程”的农户而言，可获得的收益包括直接的油菜子销售收入和各种补贴。不同地域的农户，从这两部分所获得的收益虽有差别，但总的来说，相对于转作其他作物，转作油菜在经济收益上的吸引力并不明显。
以爱东町为例，油菜不是当地的传统农作物，生产水平相对较低，每0.1hm[2]油菜平均收获约120kg油菜子，销售收入约21000日元，扣除各项生产成本费用以后，每种植0.1hm[2]油菜实际上要亏本2500日元左右，与转作小麦相比，每0.1hm[2]的净收益要低大约4000-5000日元。但农户转作油菜可获得的补贴较高，补贴主要包括来自中央政府的43000日元的稻田转作补贴，来自滋贺县的40000日元的油菜种植补贴和7000日元(以120kg产量为例)的油菜子销售补贴，即使再扣除掉农业共济金和运输流通等必须支出的费用，农户最终每0.1hm[2]油菜的直接经济收益能够达到44000日元，略微超过爱东町2000—2003年期间平均每0.1hm[2]耕地农业经营收益43750日元的水平①。显然，种植油菜虽然可以获得较高的收益，但与种植其他作物相比差异很小，对农户转作油菜的吸引力有限。
要提高种植油菜的经济收益，就目前的资源条件而言，通过提高单产的方式增加收益的空间并不大，主要还是要依靠各种补贴。但在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下，不符合要求的补贴项目纷纷被削减或取消，爱东町油菜补贴项目中，对油菜子的价格支持补贴在2001年被废止，滋贺县的按照产量支付的推进油菜种植补贴在2005年被取消，目前实行的“油菜委托耕作促进计划”提供的补贴也已确定逐步取消。虽然最近几年还能够不断争取到新的补贴项目来维持农户收益，从而稳定油菜生产，但是从长远来看前景却不容乐观。油菜生产本身缺乏获利能力，补贴减少就是直接减少农户的收益，必然导致油菜生产萎缩，而“菜花工程”也就肯定会失去维持其发展的基础。
(二)BDF的经济性与品质问题
BDF的生产利用是“菜花工程”的重要内容，也是“菜花工程”整体上能够从日本生物资源综合战略中得到大量补贴的关键。但BDF在生产、使用等方面都存在一些问题，不利于“菜花工程”的发展。
与传统石化燃料相比，BDF在价格上没有优势。在“菜花工程”框架中，BDF的制造原料最初是回收的废食用油，后来也直接利用菜子油制造。根据日本综合能源调查会燃料政策小委员会2004年第二次中间调查报告的计算，BDF成本因生产规模不同而有差异，在利用废食用油生产BDF的条件下，平均每升80日元，这个价格与普通燃油税后价格接近；如果直接利用菜子油制造BDF，成本将平均高达每升500日元。
目前日本利用BDF的方式通常是20％的BDF混合80％的普通燃油使用，根据日本法律，使用纯粹的BDF不需要纳税，如果是混合燃料，则需要缴纳每升32日元的消费税，这就近一步提高了BDF的最终价格，与使用普通燃油相比更加不经济。如果不增加与BDF制造和消费有关的补贴项目，减免与BDF有关的税收，就难以普及使用BDF，也影响到“菜花工程”的发展。
BDF在日本目前没有品质标准也是除价格以外另一个影响消极的重大问题。生产设备和生产技术的不同造成BDF的品质差异，因为没有标准，品质较差的BDF同样可以进入市场，在使用过程中或者造成设备损害，或者增加使用成本，影响到BDF的利用发展。日本已经从2004年7月开始起草保证BDF品质的立法，按照计划，将在2006年首先确立BDF混合燃料的技术规格。从目前的资料来看，确定的技术规格将迫使部分地区改造或重置BDF加工设备，短时期内必然影响到BDF的生产和销售，但从长远来看，确立合理的技术规格，有助于提高BDF产品质量，扩大消费需求，对BDF和“菜花工程”的发展能够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三)“菜花工程”的区域性问题
“菜花工程”是区域性社会经济发展模式，一般都是在地方性团体的推动下，通过住民共同参与协作而发展起来，因此它从一开始就带有浓厚的地方色彩，住民对区域性生产生活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决定了“菜花工程”发展的内容、方式、范围和规模。
区域性发展的特征，使不同地域在实施“菜花工程”的时候，都会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对实施内容加以改变，地域主导的“菜花工程”之间自然就产生了很大差别，不仅功能目标侧重不同，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因地域而异，涉及面繁杂多样，这使得制定全日本统一的“菜花工程”发展和扶持政策非常困难，如果不能尽快通过官产学民的协作实现政策整合，对于“菜花工程”未来发展的不利影响显而易见。
另外，“菜花工程”区域主导的发展方式，在日本的行政体制正逐步从中央集权发展为地方分权、地方自治，市町村纷纷合并这样一个总体趋势下，反而成为自身发展的桎梏。在传统的农作地域，“菜花工程”有利于绝大多数住民的利益，能够顺利获得住民的支持协作，相反，非农作地域通常不利于发展“菜花工程”。如果农作地域与非农作地域合并成为一个较大行政区域，在合并前各方都没有实施“菜花工程”的情况下，“菜花工程”以后要引入该区域，原农作地域住民会出于对自己有利而支持，非农作地域住民则会出于对自己无利甚至有损而反对，这样就很难达成共识，造成“菜花工程”实施困难；即使合并时已经有地域实施了“菜花工程”，那么合并也会对它的发展带来不利影响，一方面“菜花工程”仍然很难将发展范围扩大，另一方面在补贴水平已经非常高的情况下，“菜花工程”得到新补贴的可能性很低，又因为抗衡的利益团体增加，“菜花工程”的既有补贴被削减或者取消的可能性也存在。
四、日本“菜花工程”对中国农业发展的启示与借鉴
日本“菜花工程”成功实践的农业多功能性，是对中国农业发展的最大启示，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作为区域性的综合社会经济项目，“菜花工程”具有保护农地、防止农地抛荒、增加农作物供给、保全环境、维持农村社会生活、进行各种教育、发展社会文化事业等多方面的积极意义，有效实现了农业在经济、环境、社会和文化方面的多个功能目标。
中国农业在事实上具备多功能性，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农业的多功能内容也不断增加，从保障粮食安全、稳定国民经济等经济功能，到农村劳动力失业保险、农村社会福利保障等社会功能，到提供农业观光旅游、保全传统文化等文化功能等。但与农业的多功能产出相对，中国在农业政策和社会经济制度上并没有给予相应的明确扶持和补偿，这在事实上形成对农业资源的掠夺，阻碍了农业的发展。尽快确定中国农业多功能价值内容和目标，并制定合理的政策促进农业多功能在经济上合理实现，是理顺农业和国民经济其他产业之间的利益关系，促进农业发展、农民增收、农村进步，进而带动整个国民经济发展必不可少的制度基础。
从农业生产经营方面来看，“菜花工程”也为中国发展区域性农业、优化农业产业结构、推动产业层次升级、促进经济合作、实现城乡和谐发展等提供了许多有益的经验。“菜花工程”框架内容其实就是农产品生产和农产品加工利用的产业整合，但凭借先进的生产经营思想和科学的农业发展观念，辅以高技术的生产加工设备和技术，通过合理的组织和高效的管理，“菜花工程”使区域范围内的农业发展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成为区域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在中国的发展已经取得巨大的进步，但市场化条件下农业自身的发展，以及农业与其他产业的关联发展状况仍然落后于国民经济发展的要求，借鉴日本“菜花工程”的成功经验，特别是借鉴通过技术创新提高农产品的加工水平，增加农产品附加价值，扩大农业产业经营范围，对发展中国农业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当然正如前文所述，实施“菜花工程”的全部功能内容还不能离开外部提供的各种补贴，而中国并不具备大量补贴农业的能力，因此对“菜花工程”成功经验的借鉴，应结合各地的实际情况，在现实可行的条件下，特别是经济上可行的条件下，进行符合中国国情的实践。
致谢：京都大学加贺爪优教授联系提供了实地考察“菜花工程”的机会，京都大学沈金虎先生对笔者在日本的研究和生活给予了极大帮助，藤井绚子女士为本研究提供了大量资料，在此表示衷心感谢。笔者在日期间得到了各位同事和朋友的关心和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注释：
①2005年2月11日，爱东町与原八日市市、永源寺町、五个庄町、湖东町合并成立了东近江市，这样在滋贺县发布的2004年的统计资料中，只有东近江市的统计数据，为每0．1hm[2]耕地农业经营收益平均36000日元，考虑到爱东町与其他合并市町的农业生产经营情况存在很大的差别，笔者没有采用2004年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