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达达到乐观主义:叔本华与尼采_叔本华论文

从达达到乐观主义:叔本华与尼采_叔本华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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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悲观主义与达观主义

长期以来,叔本华和尼采被看作悲观主义哲学家。其原因有二:一是有些人并没有读过他们的原著,以别人的阐释代替自己的理解。这是一种丧失自我的奴隶主义。二是有些人虽读过部分原著,但要么对原文理解不准确(注:这是很有可能的。首先,国内没有一个可靠的叔本华或尼采全集;其次,尼采著作都由格言组成,其象征意义较难翻译,他们死后出版的著作中又窜入许多他人语;最后,叔本华被作为悲观主义由来已久,人们很容易被先入之见所控制。),要么对悲观主义有模糊认识,因而很容易陷入臆断之中。这是一种试图保持自我却陷入误区的自由主义。上述两种态度表面相异,但由于缺乏科学分析,所以极有可能殊途同归,被传统的偏见所俘虏。

这里牵涉到对悲观主义的界定问题。悲观主义,从根本上说,是一种厌世思想。它认为,人生无意义,其存在是一种罪恶,因而应该追求死亡,到达天国。这正是基督教所宣扬的基本思想。如果拿它衡量叔本华或尼采,显然风马牛不相及。因为他们是基督教的死敌。

叔本华固然认为人生充满痛苦,但同时又认为痛苦是意志活动的必然结果,因而它不但不是罪恶,相反倒是人生的肯定方面,是正题。人借痛苦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肉体是意志的载体和傀儡,痛苦是人(包括精神和肉体)存在的内容。没有痛苦,无以显示人之为人的实存。叔本华说:“意志是瑟弦,对意志的阻扰和妨碍是弦的振动,知识是音板,而痛苦则是声音。”(注:[德]叔本华:《意欲与人生之间的痛苦》,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9页。)在叔本华看来,应该允许意志左冲右突,让人生充满痛苦,这样生命才有意义;相反,违忤意志的行为如爱人如己、替他人做好事等被基督教所认可的美德,却是令人“厌恶之极”的虚伪,是人生的否定方面,是反题。

在这个前提下,叔本华提出人如何对待自我生命的问题。他有一句名言:自杀,“完全是无目的的和无意义的行为”,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最丑恶世界中具有健全思维的人所采取的徒然的及疯狂的行为。(注:参见叔本华论自杀、论死亡的所有文章。既允许意志行动自由,以便享受人生、享受痛苦;又要求否定意志,从而使一切动机失去使用,成为内心清澄宁静的达者;这明显是一个悖论。但叔本华认为这个悖论既是现实的,又是不可解释的。如果强要解释就会走向神秘主义。叔本华用实践神秘论阻断了人们对它的所有怀疑和一切解释。)为什么呢?叔本华认为,首先,自杀的愚蠢之处不在于它导致了死亡,而在于不能承受痛苦,这种痛苦就是生存。其次,自杀不能证明是识破摩耶的虚幻之幕后的清醒之举,而是作为生命意志自相矛盾的最嚣张的表现,也是摩耶的杰作。(注:摩耶,梵语māhāmāyā,大幻化,叔本华借指表象世界。)最后,自杀仅仅中止了生命,并不因此而中止了欲望;它不仅与否定生命意志毫不相关,而且是对于后者的肯定。生命意志在这种情况下表现为死的欲望,死的欲望的表现即是自杀。由此可见,意志的否定完全不在于摆脱痛苦,不在于对生活的不满足,而在于鄙视生活的享乐,做到无欲。叔本华认为,禁欲者应该欣然站到意志现象,即他自己本人的任何对立面去,把每一个痛苦都视为理所当然。这样他才会欣然地欢迎任何新来的、由于偶然或别人的恶意而加于他的痛苦,欣然接受任何损失、羞辱、侮慢,并把这些当作不再肯定意志的机会。

人不应该自杀,而应该弃绝生命意志,其目的又是什么呢?叔本华认为,就是参透摩耶之幕,意识至宇宙万事万物都是意志的幻像,并为自己身处其中而能冷静、清晰地发现并观察这些幻像而获得一种解脱,进而感到由衷的狂喜。叔本华说:“一个彻底否定求生意志的人,从外表看起来,他的确是贫穷、一无所有、既无欢乐亦无生趣的人,但心灵则是一片清澄,充满宁静和喜悦。”(注:[德]叔本华:《爱与生的苦恼》,中国和平出版社1986年版,第40页。)不仅如此,叔本华还认为,这种清澄、宁静和喜悦的境界是“比一切成就更卓越的东西”,是人生的理想境界,只有达者、贤者才能进入。

从肯定痛苦、反对自杀走向洞悟和达者之境,是叔本华理论的三部曲,亦是其真谛所在。这也是我们读过叔本华原著之后不但不感到悲观失望,相反却体验到被“唤醒”的欢乐的原因所在。

如果上述的追踪与还原基本正确,那么,与其将叔本华哲学称作悲观主义,也许不如称其为达观主义更为准确。

由此出发,以下两个问题也就更容易理解。

首先,叔本华的生活实践和理论主张是否矛盾?以往人们认为它们是矛盾的。有人甚至骂叔本华为伪君子,说他在理论上劝人死,自己却贪生、有滋有味地享受生活。从上述观点看,这实际上是不了解叔本华理论的内在精神和起承转合关系的主观臆测。作为达观主义者,他自认为已悟透宇宙人生之奥秘,从而不受任何教条的束缚,洒脱、痛快地度过一生,又有什么矛盾呢?

其次,尼采是否悲观主义?以往尼采作品被查禁或只有一些断简残片时,人们习惯于将他与叔本华并提。现在除了甘当偏见的奴隶者外,人们已普遍承认,尼采不但不是悲观主义者,相反是极度深刻的乐观主义者。

作为乐观主义者,尼采是从“悲剧精神”这个概念起步的,它萌生于叔本华理论的土壤中。事实上,叔本华停止的地方,正是尼采的出发点。其所有理论,都与叔本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尼采后来猛烈地攻击叔本华,力图斩断脐带,但也无济于事,明眼人仍能看出脱胎的痕印。正如勃兰兑斯所说,尼采为了惊醒世人,也为了标榜自己的天才,有意忽略、或根本不提、或动辄抨击那些影响过自己的思想家。(注:[丹麦]勃兰兑斯:《尼采》第一章,工人出版社1985年版。)

二、悲剧精神与直觉主义

尼采的美学观集中在《悲剧的诞生》一书中。尼采提出一个核心概念:悲剧精神,又提出两个次一级概念:阿波罗(日神)情态和狄奥尼索斯(酒神)情态。阐释这三个概念及其关系,就是他这本书的主要内容。

尼采认为,希腊人早期是一个悲观厌世的民族,认为人生一片黑暗,了无乐趣可言。直到悲剧产生以后,才转变为充满光辉喜悦精神的乐观主义。这种人生观,就是尼采所说的悲剧精神,也是他所肯定的唯一东西。尼采认为,希腊悲剧之所以美,是因为它由两种成分(阿波罗情态和狄奥尼索斯情态)有机组成。前者代表静穆的美,是人以冷静的理智观察世界的态度;后者代表生命力,是人创造世界、创造人生的生生不息的动能。美与力合而为一,就达到艺术的最高形态(悲剧)。在悲剧中,前者激发生命力量,而后者唤醒梦幻的美,两者互相作用。希腊人用它来净化世界、美化人生,一扫悲观主义阴霾。但是,苏格拉底的出现却打破了上述两种成分的和谐与平衡,因为他发扬阿波罗情态而丢弃了狄奥尼索斯情态。希腊文化中的生命消失了,只剩下没有血色的理性文化。从这个意义上,尼采称苏格拉底为颓废者,并认为当代人的任务就是高扬生命力,重振雄风,为理性文化注入沸腾的热血。

表面看来,尼采的悲剧精神将理性与生命力并重,其实,他所强调的是后者。尼采与亚里斯多德不同,认为人们从希腊悲剧中所获取的不是恐惧、怜悯,而是生命力的充盈。他的意思是:从悲剧中看到由于个人的毁灭而解除了一切痛苦,并且消除了痛苦的根源,从而获得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狂喜,与此同时,又觉察到个体的毁灭并不影响生命现象的不可遏止和层出不穷,顿然生出由衷的快感。这就是生命力的充盈,也是最高的美。由此可见,获取欢乐而不是失望,肯定生命而不是否定生命,是尼采悲剧精神的底蕴。

尼采把人的目光拉向希腊悲剧,认为其中存有最高的美,目的在于肯定人,肯定人的存在和价值。尼采认为,为了肯定人生,人们需要悲剧精神,用审美的眼光来看待现实世界的生成、变化过程,把现实世界艺术化,把人生的苦难化作审美的快乐,把个人的悲剧化作世界的喜剧,屏弃基督教悲观主义,从中体验到作为生命、生物的快乐。这是悲剧所给予人的“形而上的慰藉”,也是它对于人生的终极意义。“只有作为审美现象,生存和世界才是永远有充分理由的。”

尼采的美学观不是横空出世。它萌芽于叔本华。最明显的事实是,阿波罗情态和表象世界、狄奥尼索斯情态与意志活动、悲剧精神与否定求生意志以获取清澄明净之欢乐之间的联系。

叔本华认为,人用理性所能把握的只是事物的表象,而这些表象的内在来源和动力(即意志),就象康德的物自体一样,是理性永远无法测知的。欲察知意志的活动,只能依靠直觉。尼采的美学观就奠立在这个基础上。尼采认为,悲剧中所表现的主人公的痛苦和毁灭,是理性所能认识的表象世界,而其背后那种充盈的生命力(狄奥尼索斯情态,亦即叔本华的意志)的活动,却只有靠直觉才能领悟。不仅如此,尼采关于悲剧效果的看法,亦是从叔本华那里袭取的。叔本华认为,亚里斯多德所说的恐惧和怜悯不属于愉快感觉,因此,它们不是观看悲剧的目的,只是手段。(注:[德]叔本华:《生存空虚说》,作家出版社1987年版,第207页。)那么,目的是什么呢?如前已述,就是摆脱人生所有目标和财宝后的淡泊心境,或脱离社会诱惑后的宁静情操,以及其他高尚取向等。一句话,就是参透人生之谜后所产生的精神的高扬。从上述观点看,提倡从悲剧中获取精神的愉快和昂扬的美学效果,以对抗、看破并消除人生的烦恼,在叔本华那里已经具备了可供媒质的基本因索,尼采不过把它们分离出来加以突出、强化,并有力地扩展为自己理论的主要内容而已。

叔本华是促使尼采惊醒,转而以独特眼光看待人生和宇宙的第一人。尼采在莱比锡大学第一次接触《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他描述当时情景说:“一个不知名的灵魂,悄然地对我说,赶快把这本书带回去。我一回到家,随即把我的宝贝翻开,我屈服在他那强力、崇高天才魔力之下了”。此后整整14天时间,尼采废寝忘食地沉浸在书中。在致友人信里,尼采写道:“他让我有勇气和自由地面对人生,因为我的脚发现了结实的地盘”。给予尼采“魔力”并使之找到的“结实地盘”,就是叔本华的直觉主义。

叔本华直觉主义可用两句话概括:主体成为无意识的纯粹感知,对象成为意志客观化的理念。对此,叔本华从两个方面界定:一方面,主体摆脱求生意志的缠绕,迷失于对象之中,把自我完全放弃,成为纯粹的主体,即“在直观中遗失自己,而使原来服务于意志的认识现在摆脱这种劳役,就是说完全不在自己的兴趣、意欲和目的上着眼,从而一时完全撤消了自己的人格,以便剩下为认识着的纯粹主体”。简言之,就是不关利害,没有主观性,主体也成为一个客观物,纯粹客观地观察事物。这样,不管你是从牢狱里还是从王宫中观看落日,就没有任何区别了。另一方面,由于主体发生了改变,所以映现在他面前的对象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它的个别性已经消失,只留下了“永恒的形式”,即意志直接客观化的观念。叔本华把这两个方面简括为:把对象不当作个别事物而当作事物全类的常住形式,把认识的主体不当作主体而当作认识的纯粹而无意义的主体之自意识。由上可见,叔本华直觉主义观察点的确立,关键在于主体的转变:首先,抛弃外在于主体的一切理论教条;其次,抛弃内在于思想的一切概念、范畴;最后,以未经污染的活泼泼的心灵直接涌透事物,把我当成物,把物当成我。叔本华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在静穆的有秩序的表象世界之下发现意志世界的蠢动和宇宙人生的奥秘。

尼采的悲剧精神、阿波罗情态、狄奥尼索斯情态等概念的内涵及其区分,全都依赖于直觉主义观察点。可以说,正是直觉主义,使得早年循规蹈矩的神学和古典文献学学生尼采,成为热情狂放的强力意志、超人观念的首创者和提倡者。

三、生命哲学与宇宙观

从叔本华开始,西方哲学史的研究对象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就是由康德、黑格尔以前的认识论研究(追求理性认识何以产生的根源及其作用)转向为本体论研究(追求人类本体之奥秘及其宇宙本体之关系),由对于人类理性现象的透视转向为对于生命现象的透视。因为这种转变由叔本华开始并由尼采继其踵,从而影响了整个20世纪,所以称他们两人为生命哲学家,恰如其分。

作为生命哲学家,叔本华主要回答“人是什么”的问题,而尼采主要回答“人怎样生活才有意义”的问题,两者又都统一在“意志”上。

叔本华上承古希腊,在19世纪初期重新思考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叔本华的结论是:人乃痛苦之生物,生物是其规定性,而痛苦是其内容。因此,遭受痛苦并忍受之,是生物不可推卸的天职。为什么痛苦与生物不可分割?关键在于意志。在叔本华看来,意志是一种内在创造力,它盲目、偶然、无意识,并经由个体化原理形成生物。意志永远无法满足,生物就永远处于痛苦之中。叔本华给人以这个定义,目的是向人类揭示生存之真相并悟透之,从而恬淡寡欲地对待生活,享受勘破生命本质之后的欣悦。

尼采以叔本华理论为基准,继续向前探讨。尼采说:“我是第一个认识那奇妙的狄奥尼索斯现象的人”。(注:[德]尼采:《瞧,这个人》(刘峰译),台湾志文出版社1958年版,第87页。)这话不对,是贪功为己的说法!如前已述,这个概念是从叔本华的“意志”中化出的。区别在于,在叔本华那里,意志是被要求否定的;而在尼采这里,狄奥尼索斯情态是被肯定的。尼采说:“对生命的肯定,甚至对它最奇妙最困难问题的肯定,在其致力于追求最高形态的过程中,对其生命力无穷无尽而感到欢欣的生命意志——这就是我所说的狄奥尼索斯情态”(注:[德]尼采:《瞧,这个人》(刘峰译),台湾志文出版社1958年版,第88页。)。尼采所谓的对狄奥尼索斯情态的肯定,是对痛苦、罪恶以及人生一切可疑而陌生的东西的肯定,与叔本华又有一致之处。尼采的毕生工作就是高扬人的生命力,肯定狄奥尼索斯情态。尼采所谓“上帝死了”,就是传统的理性主义应该寿终正寝,而代之以本能的生命力;所谓“重估一切价值”就是从生命力角度重新评价历史上对于人生问题的一切看法;所谓“强力意志”就是生命力的凝缩;所谓“自由人”,就是摆脱理性束缚,回归狄奥尼索斯情态,掌握自己的人;所谓“自利主义”,就是不作理性之奴隶而由狄奥尼索斯情态主宰自我的行为方式,所谓“超人”,就是那些不断超越自我,重建生命之繁荣,再度确立狄奥尼索斯情态的人。尼采认为,自有基督教以来,人类一直生活在最悲惨、最黑暗的境地,原因就在于理性压制了狄奥尼索斯情态。尼采又认为,人是桥梁而不是目的,也是说人类必须扬弃自身。在尼采看来,超人不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而且将来也不会有,因为人是原料,是需要反复琢磨的难看的石块,是永远难以成熟的东西。只有保持狄奥尼索斯情态,人类才有希望。

叔本华和尼采的生命哲学建筑在他们的宇宙观上。

叔本华认为,宇宙万物乃现象,其内在的本体是意志。现象界的一切事物的生成,就在于意志的活动。意志是内在的创造力,事物是其呈现形式,物质只是构成元素。叔本华说:“这种现象一旦消灭,其他现象立刻取而代之,攫取它的物质。”(注: 叔本华从来也不否认物质。他认为,世间能够逃脱因果律支配的只有两样东西,即物质和自然力(意志)。他说,“这两者是一切变化的前提”。在这两个前提之间,随着论述侧重点的不同,叔本华时而说“物质亦同于自然力”,时而又说“物质是意志的直接反映”,“它以时间的不灭性再现意志的永恒性”。造成这种逻辑混乱的原因在于思维的摇摆性。叔本华笃信印度哲学,也看到了物质存在的永恒性,但又推崇康德的物自体说,为了证实自己所提出的意志才是更根本的力的观点,因而陷入了两难境地。)尼采的宇宙观集中体现在“永远轮回”说上。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此说就像交响乐中的副主题一样反复出现。其最集中的表述是在《新愈者》一节中:

万物方来,万物方去;存在之轮,永远循环。万物方生,万物方死;存在之时间,永远运行。

万物消灭了,万物又新生了;存在之自身永远建造同样的存在屋宇。万物分离而相合;存在之循环对于自己永久真实。

存在念念相生,围绕着这之轨道,永远回环着那之星球。任何一点皆是宇宙的中心。永恒的路是螺旋形的。

尼采认为,事物(包括人)作为个体,必然有一个生成、存在和消亡的过程,但是作为种类,却永久存在。这就是说,事物之存在不过是在同一种类之内的循环。这是其一。其二,此一事物消失,其遗骸又成为其他事物生成的基质,因而,“万物分离而相合”。前者是同一物类之中的永远轮回,后者是不同物类之间的永远轮回。这两种轮回不但促使事物种类发生变化,而且也使宇宙本身发生变化。但是,事物再变化,只要其本质定性没有改变,那就还是此物。另外,事物之间的分离组合再频繁,但由于它们的变化都是宇宙本身变化的表征,所以仍呈现为原态的重复。因此,尼采说,轮回之门敞开着,变动着,但其中任何一点都是宇宙的中心,因为它们是变化之前的稳态,由此可以向前或向后、向左或向右,无限远地追溯其前世与前生。由上可见,尼采的永远轮回说与叔本华的意志——现象说有着最内在的统一。

尼采意识到永远轮回说有滑向叔本华怀抱的危险,极为震惊,便不断地纠弊扭偏,强烈地将狄奥尼索斯情态融入自己理论中。尼采说:“坚强你自己这个命令,以及一切创造都是坚强的这个信念,乃是狄奥尼索斯本质的主要特征”,也是永远轮回说的主要特征。其意思是:宇宙乃永远轮回的强力意志,万物皆不断消逝,但又不断生成,正是在生成中,生命体验到极大的喜悦;因而,永远轮回说恰好证明了力的丰盈和生命的不可摧毁。

也许,尼采和叔本华在生命哲学和宇宙观上的联系与区别可以这样表述:叔本华肯定的是生的偶然性和死的必然性,尼采则既肯定了死的必然性,但同时更肯定了生的必然性;叔本华肯定的是意志的永恒性和现象的短暂性,尼采则既肯定了强力意志(狄奥尼索斯)的永恒性,也肯定了现象的永恒性;叔本华肯定的是人发现生命本身无意义,但又能在勘破谜底之后,于否定求生意志过程中获得清澄明净的快乐,尼采则肯定的是人能够从生命现象的层出不穷和不可遏止中发现生命意志的强大和顽强,从而进入昂扬的乐观主义境界。

综上所述,叔本华哲学是在继承并批判康德、柏拉图,尤其是在五体投地地皈依印度哲学之后形成的。其中既渗透着对于人生痛苦的烦恼,同时也隐含着看破人生之谜后悠然自在的达观精神,因而特别能让人警醒。尼采主要是在叔本华熏陶下成长为一个反基督教、反理性主义的猛士的。尼采理论是叔本华哲学在19世纪末水到渠成的引伸。毫无疑问,没有叔本华就没有尼采。正像不能从墨汁中提炼出白矾一样,没有叔本华,尼采不可能发生出如此激烈的思想。

判断一个思想家的是与非,绝对不能不读原著,绝对不能随便拿一个流行的概念,不作辨析地按图索骥,而应该保持自己的独立思考,在比较、鉴别中推导出自己的结论。叔本华和尼采最强调保持自我,最反对随声附合,也最头疼被人误解。在学术研究中,我们也应该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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