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懋诗作:自我省察意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诗作论文,意识论文,自我论文,李德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101(2003)04-0018-05
文学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具有补偿功能的艺术,它帮助人们实现对不自由的现实 世界的虚幻超越,但这并不等于它无关乎实际的人生。因为虚幻的超越、瞬间的自由, 也是对心灵的抚慰。有了这样的抚慰,至少可以使实际的人生不至过于沉重,使苦难的 人们得以生存下去,而且虚幻的超现实的审美境界也可以成为心灵的家园。有了这样的 家园,人们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从苦难的现实世界中超脱出来,过着一种似乎超然世外 的人生。更重要的是,倘若这样一种虚幻的超现实的审美境界体现着人们的现实生存需 要,那么它就会变成一种鼓舞人们完成对现实世界实际超越的强大精神力量,并唤起人 们变革现实人生的激情。文学对于人生的最深刻、最伟大的意义正在于此。由此可见, 文学产生于人的心灵对自由的渴望,也激发着人的心灵对自由的渴望,它永远站在不自 由的现实人生的对立面,召唤着人们向自由的人生挺进。李德懋(1741—1793年,朝鲜 英正朝时期著名文学家)的文学实践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一
诗人李德懋自幼就有几件缺憾之事,一是由于“庶子”出身,深受社会的歧视,不能 施展自己的才华;二是家境相当困苦。朴趾源曾在李德懋的“行状”中指出:“懋官自 少安于贫窭,或日晚,而不具食,或冬寒而不燃……冬月寒甚,支一木板于壁,寝其上 。”[1]可见,李德懋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青少年时代的。除此之外,李德懋身体羸弱 、长年病魔缠身。由于以上三件缺憾之事,使他“胸中”始终郁积着“块磊气”,“时 时作无故之悲”[2],产生对人生的不平之气和抗争意识。
对李德懋而言,能消解其内心苦闷与怨恨的途径,一是读文学作品,二是饮酒。他在 《雨屋适饮》中写道:
离骚痛饮读如呻,肠里车轮转百巡。
经史遥寻千古士,图章深刻大明民。
心常欲哭通身郁,人尽无情到处辛。
莫问寰中谁卓荦,朝鲜吾辈又兼贫。
此诗描写李德懋在阴雨连绵的季节借酒浇愁的场景。诗人遥忆自周代至明末众多节士 与畸人磊落慷慨的遗事,借以表现自己怀才不遇的心境,倾诉内心的苦闷以及对朝鲜广 大民众困顿状况的忧虑之情。这种苦闷与悲哀之情,在《秋宵摇笔》中表现得更为淋漓 尽致。李德懋在诗中吟道:
男子逢秋自古悲,高风吹月入书帷。
草根露滴虫声动,乱我深宵读楚辞。
诗人闻听秋夜的虫鸣,徒然感到一阵伤悲。这种伤感使诗人心乱如麻,不由得通宵秉 烛读起《楚辞》。这首诗,表现了诗人因受现实的阻隔,难以一展抱负的矛盾心态,让 人联想起壮志未酬、投身汨罗的爱国诗人屈原。诗人将这种悲哀之情,借助于读经书、 诵《离骚》与《九辨》的形式曲折地传达出来。诗人虽出身低微,却始终不忘自己的儒 士身份,时时用礼仪道德约束自己的言行,可无情的社会却总不肯承认他的士大夫地位 。这恰似那秋日里阵阵凉风,使诗人力图改变社会的努力变得异常艰难。
李德懋消解内心苦闷的另一个途径是治学。
病或因贫得,谋身奈太疏。
蚁阶丰素粒,蜗壁耀银书。
药向门生乞,粥从内子茹。
犹能耽卷帙,结习故难除。[3](夏日卧病)
李德懋尽管一生贫病,但他却对此持超然的态度。他认为对于那些淡薄名利、悟得贫 者之常的儒士来说,终生清贫是件极平常的事情。因而,他就能克制住对社会的种种怨 恨,一心沉湎于治学之中。而他精进学问的结果,也消解了深植于自己心中时时涌出的 “不平之气”。这在《秋灯雨急》一诗中得到很好的体现。
凉宵顾影剔灯红,剑录星经插架充。
顿有扁舟浮海想,秋斋忽泛雨声中。
这是收录在《韩客巾衍集》中的李德懋的第一首诗。在此诗中,雅亭描绘了在秋夜以 凄寂之心“剔灯”慎独的情境。诗人将视线移至《剑录》、《星经》的刹那,便在脑海 中浮现出一个“扁舟浮海”的豪放气象。而这种遐想,又是由静处时周边的雨声所唤起 。于是,在他看来,书斋本身也似乎成了一条船,周围的环境则被幻化为大海,而他自 己则在这茫茫无际的海面上乘船四处自由飘荡。由此可见,李德懋正是通过书籍所承载 的真理性的存在,并借助被潘庭筠称作“落想不凡”的艺术想像力,将自我升华为远大 、超俗的自我。
自然,对于具有彻底儒学精神的李德懋来说,十分清楚出仕经世是每位儒士的理想, 他自己实际上也在官府担任着微职,但当时的政治却给予庶子出身的雅亭以太多的不公 ,雅亭自身也对社会现实有着诸多的怨恨与无奈。他直面现实矛盾,并为解决这一矛盾 而殚精竭虑地不懈努力。这正如他在《十一月十四日醉》中所述:
洁蝉馨橘素心存,余外纷嚣我已谖。
举火焚空终自息,持刀割水复何痕。
痴之一字乌能免,博矣群书雅所言。
磊落乾坤茅屋者,商声高奏永晨昏。
抒情主人公为繁琐的世事所累,诸事皆不如愿,恰似“举火焚空”、“持刀割水”般 徒劳无益。所以他转而精进学问,崇尚古典,并以学古、遵古视作人生的根本,以摆脱 世俗名利的束缚,做超脱世俗的儒士,故而将自己的号叫作蝉橘轩,意在超脱世俗的生 活(蝉),并保持心灵“高洁”与“馨香”。
二
实际上,李德懋并不单单将治学和进行文学创作视作消解其内心苦闷的工具,而主要 将其看作是发现自我实践原理的媒介。同时,通过自我省察,求得自我人格理想的实现 。正如他歌吟“灯火留情话,图书看道心”[4](留宿三湖)、“诗书存古道,翻阅意向 迷”[5](赠正夫)一样,李德懋面对古典书籍,力求以其中的伦理规范锻造自己纯粹的 心灵与精神。譬如,1759年春,他滞留在麻浦的水明楼,以长期穷究的十部经书(《易 》、《书》、《诗》、《周礼》、《春秋》、《礼记》、《论语》、《孟子》、《大学 》、《中庸》)的内容、结构及价值为题材,创作了《经书》11首[4],而且他强调以六 经为规范,创作精神充满、流动的诗篇,并将探究经书的诗人形象也写进作品中。
雪天晨夕哦诗声,诸子六经斗舍盈。
端坐竹丝巾岸首,眼如圆月字中明。[5](示明五)
诗中描述,雅亭居住在南山山麓,远眺窗外雪景,赋诗吟咏,由此情景引发情趣。与 此同时,他作为儒士,用“斗舍盈”形容满屋的书籍,并暗示自己探求真理的心路历程 。继而以“端坐”摘下“竹丝巾”的动作,象征自己忠实于儒士本分的坚实信念,以及 对人类本然纯粹性的确认。
譬如他在《夏集》一诗中,就讴歌了为实现真正人的生活而不懈努力的一种自由意志 。
杲红于昨雨垂今,邻树幡幡润翳阴。
苍凉无乃舟卧静,幽迥恰同峡游深。
能诗士者各天趣,尽日修然颇古心。
双禽夕来喙白荳,怜汝自得谁能禁。
这首诗,展示给人的是抒情主人公与孤舟作伴的凄凉心境,以及行走于深谷时的一种 抑郁心情。这首看似纯朴人生写照的诗篇,将这种人生喻作夕阳下一双伶俐之鸟啄食的 自由自得。诗人为了过上这样一种自适自得的生活,宁愿一生都不为名利、富贵所拘。 这种渴求淡然无累的心境,在他题为《和曾若仿濂洛体以报》的一首七绝诗中得到更好 的体现。
湛然心月绝纤尘,长得虚明面面真。
利欲那堪侵蚀既,时时提掇玉精神。
诗人决意与俗世的“纤尘”绝缘,以求得一个纯粹的自我,由此创造性地将“虚幻” 的自我置换为“真实”的自我,这种人性纯化的意识,是为克服现实社会物欲横流等诸 多弊端而产生的。为了摆脱现实生活中名利的诱惑,固宁道德操行,诗人情愿忍受孤寂 的折磨,坚持“慎独”并“独善其身”。但同时,他也意识到,倘若一味超脱现实过所 谓纯粹高雅的生活,快乐倒是很快乐,可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变成纯观念的产物,即 缺乏现实可操作性。由此他讥嘲自己道:“貌古心清李炯菴,评渠自抱太憨憨。方其淡泊无为坐,不辨梅酸与蔗甘。”[6](嘲吾)即他慨叹自己尽管淡泊名利,却连“ 梅”与“蔗”都分辨不清,可见对现实生活有相当大的盲区。这从反面印证了他所强调 的纯粹自我的实践意识,并不仅仅停留在观念的层面。关于这一点,在他题为《长歌赠 楚亭子谢馈红酒》一诗中得到更好的体现。
不随桔槔勤俯仰,赝诗赝文耻依样。
口口若悬漆园语,心心雁宕龙湫想。
茅阁三晨雨声里,肠雷滚滚炽饥火。
迂疏不晓半个事,自称李颠学兀坐。
在此诗中,诗人自述自己不顾饥肠辘辘,言必称老庄的清正,内心终持圣贤之心。对 此,他自嘲是出自“不晓半个事”的“迂疏”之心。但作为立志去伪存真的诗人,他还 是认为比起外在的生活与客观事物,更为关键的是求得自己心性的真实。《信笔有感》 也集中体现了这一点:
独照英英秉志澄,米盐零琐管无能。
长怀盛暑披裘叟,久寂淫霖裹饭朋。
中国文词如善玩,古人心事庶可承。
逍遥便欲怡襟抱,海内名山想只凝。
在这首诗的首联,诗人点出了主观精神与客观世界相矛盾的状况;在颔联,则通过怀 古的诗句,强调了清廉、友情等伦理价值;在颈联中,诗人则揭示道德规范是人类的普 遍意志与根本价值;尾联则隐喻真正人的生活,是在同自然的融合中才能得到实现,并 立志加以践行之。这首诗,可以说总括了诗人自我省察的全部历程。与此相仿的诗作, 还有《人日赠姜山、冷斋、楚亭》:
逐逐红尘子,终年歧路失。
饥读当珍膳,独抱先民帙。
咀嚼无外嗜,此乐何时毕。
销愁招杜康,钱兄交难密。
人生谅不偶,函三而超一。
这里,表现出了诗人探究人生终极目标的真诚态度。在诗人看来,人们用精神、意志 克服贫困生活与名利诱惑的奋斗历程相当可贵,它真正体现了人的价值与尊严。尤其是 诗人所表达的“人生谅不偶,函三而超一”的存在意识,揭示出他从矛盾与彷徨的心境 出发,力求恢复人类仁爱之心的良好心愿。
三
李德懋通过自我省察所追求的目标,就是努力使自己具有一种人格美,即为正义、真 理和美而至死不渝、百折不挠,在同一切虚伪丑恶决不妥协、决然抗争的前提下,追求 自身至纯至洁至美的独立人格。在诗中,其人格美的艺术形象,集中体现在作为岁寒三 友的“松”、“竹”、“梅”这三个象征物上。
首先看一下他咏颂松树的诗歌《古诗》:
长松落落,百尺不阿。
朝荣夕悴,笑彼桃华。
志士感兹,贞节不磨。
在此,诗人将美艳一时的花草与松树相较,赞美了松树永不改变的气节。不仅如此, 他还赞颂“饱霜偃不死”[5](掌苑署成氏松)、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松树的凛然风姿,并 以此比拟君子的节操,从而艺术地再现了孔子“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的深刻内涵。
同样,李德懋称道“竹”“万古几经风与雪”但仍然宁折不弯,具有坚强不屈的秉性 。为此,诗人才言道“此君清节我能知”[4](竹)。与此相仿,诗人在《次明五画竹》 一诗中写道:
壁东老笋出如峰,生气森森贯大冬。
水墨谁将归幻化,每因斜月淡相笼。
这里,诗人勾勒出了竹子神奇而生动的形象。即它在皎洁月光辉映下,显得那样富有 清致;静对严冬寒气,又显得那样凛然富有生机。
最后,李德懋还通过咏梅的《酬曾若梅花诗韵》一诗,表现出他崇尚节义的内心世界 :
世人怜汝但妍姿,巧剪茀枝仄仄危。
无雪定难添洁节,将诗耐可托深知。
试节令蒙大雪未,处高移置南山宜。
天下梅狂孰似我,舍驴直向苍涯之。
在这首诗中,诗人通过梅花这个象征性的意象,强调自己的节义思想。他赞叹梅花具 有凌霜傲雪、抵御严寒的顽强生命力。其可贵之处,不仅在于其华丽的外表,而且在于 它体现了一种纯粹、高洁的精神。为此,诗人不无感触地吟道:“梅妍助幽独,竹静铺 空绿。虚室无余气,揽兹当眷属。”[3](素心居)由诗人喜爱梅、竹,将它们视作自己 “眷属”一点,我们不难看出,他是何等地志存高洁和注重人的节操。
除了“松”、“竹”、“梅”三友外,在李德懋看来,作为人格美象征的还有屈原。 屈原精神与屈原人格体现在他对自然、社会、人生不懈的探索上,体现在他百折不挠地 追求正义、真理和美上,还体现在他坚定的节操与毫不妥协的顽强战斗意志上。这些都 是李德懋所努力追求的。李德懋在《对客仍成》一诗中写道:“高霞翠柏亭亭晚,长铗 云冠冉冉整。”在此,诗人将屈原的高尚人格喻作美丽的晚霞和亭亭玉立的松柏,并通 过“长铗云冠冉冉整”的肃然、坚定的行动,表现了屈原决不向恶势力屈服、不与世俗 同流合污的至纯至洁至美的独立人格。诗人的这种人格意识在《秋夜杂感》中表现得更 为突出。诗中云:
回壁虫声空自劳,江鸿漠漠入云高。
寒灯诵咽灵均赋,大石磨翻日本刀。
天地宁为耕钓叟,英雄不顾狗鸡曹。
奇男终古多韬彩,雾豹深林知惜毛。
这首诗是作者在年轻时所创作的,诗歌情绪激越,充分显示了其不屈服于任何恶势力 的胁迫与压力,坚定地走自己人生道路的人格意志。诗人尽管饱受社会不公平的待遇, 心中充满诸多的苦闷与怨恨,但并没有因此向命运屈服,向丑恶现实妥协,而是追求屈 原式的抗争精神和奉献精神,立志做生活的强者,做一位具有人格美的“英雄”与“奇 男”。
四
李德懋作为一位真正的儒士,将秉公治理社会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并力主每位 儒士只要有机会,就应积极仕进“兼济天下”,而且依据真诚、思索、气节、不屈的人 格意识,清廉公正地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由此赞叹“方朔呼肌知旷达,揭斯徒步自清 高”。所有这些,都意在维护作为儒士的规范与秩序。可遗憾的是,他的这一切雄心勃 勃的“美政”理想,却与自己在现实中不公平的处境相乖离,因而在内心郁积了许多愤 懑与不平,进而渴望摆脱现实生活中种种不合理的束缚,并追求人生的自由。
我们从李德懋给尹曾若的赠答诗中,可以看到他追求人生自由的意识:
达观事外炯栖神,白荳萦扇掩涉旬。
长夏凉思繁叶树,南山幽卧素心人。
盆花故起涓涓色,槛日争禁冉冉辰。
劲翔飞鸠遥目送,映空自在水云身。[5](酬曾若)
在此,诗人形象地表现了不为客观事物所拘、超然物外的抒情主人公达观的人生态度 ,体现了似大雁般悠然翱翔的自由姿态,具有不断开展心性修炼的明快、浓郁的情调。 诗人这种向往自由的诗句随处可见。
譬如,李德懋曾在诗中写道:“涧水之滨斜掩扉,满庭晨露栗花稀。客来问我无心否 ,笑指东林云自飞。”[5](于东壁题字)他在《江村即事》一诗中又写道:
漠漠沧江边,闲去度高岑。
高人隐其间,衡门弄素琴。
园丁与溪父,日日白相寻。
采药青山麓,垂钓碧润浔。
显而易见,诗人是把白云视作自由人格的象征,进而表达了对自由人格的追求。
李德懋对自由人格的追求,还体现在他的自然亲和意识上。他认为,应将自身融入自 然之中,与美丽的自然为友,让具有自由秉性的自然在潜移默化中纯化人的情性,以真 正具备自由人格。
酣霜丹叶树,丛丛匝蚕头。
几人能共弟,今年不悲秋。
暇日凭远眺,堞长转画楼。
秋花异春花,插鬓忽飕飕。
旷野收嘉谷,的历夕阳鸠。
鸠来近人立,吾与尔忌忧。[5](答内弟)
透过这首诗,诗人自己居所的南山风景仿佛立刻跃入读者的眼帘。山上到处是郁郁葱 葱的枫树,“秋花”、“旷野”、“夕阳鸠”都是与人们十分接近的自然景物。尤其是 最后一联“鸠来近人立,吾与尔忌忧”,自然与人达到了完全融合,诗人与审美对象间 进行着“无隔”的情感交流,并通过丰富的想像力,实现着自然与意识的调和,并借助 于山水形象的启迪,追求精神的超脱,理性的感悟与诗美的创造使自己得到人生的愉悦 ,达到纯化心性的艺术目的。《南山菊》一诗,也体现着这一点:
菊花倚石底,枝折倒溪黄。
临溪掬水饮,手香口亦香。
这首诗表现出诗人强烈脱俗的自然亲和意识,尤其“手香口亦香”一句,作为自然亲 和与交感的极致,将自我与世界推到融为一体的地步。
我们还应看到,李德懋在对待自我与自然关系方面,与具有隐居田园意识的文人相较 ,有明显的不同。在他看来,自然并未脱离现实,而是与现实相调和而存在。这在《秋 夜遣闷》一诗中,得到很好的印证。尤其是首联“深知鹿性乐林皋,混迹耕樵土始高” ,表现出诗人不仅天性喜好自然,而且对农村的现实也十分关爱。可见,李德懋的自然 亲和意识不是现实之外的隐逸思考,而是现实中纯化心性的思考。关于这点,我们可以 从他特别重视纯粹的生活与闲居情绪的认识中得到更好的体认。诗人所追求的闲居,并 不是一种无为的闲居,而是有为的忙中偷闲的闲居,这也正是他作为真正儒士重视社会 现实、鄙视世俗价值的一种表现。这在“随身书局暂偷闲”、“淡趣公余得,斯辰抵永 年”[7](沈承宅逢元玄川)等诗句中得到充分体现。另外,我们也看到,由于李德懋强 烈追求人生的自由,因而,他有时候也表露出对仕途的厌恶之情。譬如,他在《闲居杂 兴》其十中写道:
孤愤或恐秋触,浮名宁怨朋讥。
万事可以理遣,一生无与古违。
在此诗中,诗人慨叹有些朋友们囿于名利,忘却了自己已丧失自由意识,在盲目追求 徒具躯壳的社会地位,进而排击作者的处世。对此诗人表示,倘若为官有违于“古意” ,他宁肯拂之不就,即“拍拍缁尘草色衣,縻人缚宦素情非”。[7](落木庵小集)他的 这种反对盲目追求功名利禄的思想,在《还到花山邮复,次柳惠甫长篇韵却寄院同僚》 一诗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当时,李德懋与柳得恭、朴齐家等人担任奎章阁检书官一职, 每天都要入宫为正祖的文化统治服务。当然,他们的任职是正祖实行“右文之治”、不 顾严格的身份制度将庶子出身的文人破格提拔的结果。而且在其后,他们也持续得到了 正祖的支持和关照。但与此同时,他们的文学活动也因正祖发动“文体反正运动”而受 到相当大的限制与影响。李德懋对这种没有多少自由的官宦生活多少感到不满。所以在 诗中,将自己的生活比作“笼中鸟”、“池中鱼”。可见,他是多么渴望生活的自由。
总之,在李德懋看来,只有诚实无邪地生活,自己的所有言行才能无愧于上苍,也才 能消解内心的郁闷与怨恨。这就是他所认为的通过自我省察找寻正确生活道路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