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报》关于“现实主义”的讨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艺报论文,现实主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年来,谈歌等人的创作被文坛称之为掀起了“现实主义冲击波”“现实主义回归潮”。如何客观正确地评价有关作家作品的成就及历史地位,成了当前文艺理论界的一个热点话题。今年以来,《文艺报》在“现实主义讨论”的专栏下陆续发表了一批文章。这些文章结合当前的创作实际,对现实主义问题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在刊登大块文章的同时,《文艺报》还推出“评点台”的小栏目,以十分灵活的形式,发表了许多鲜明的观点。
1997年3月25日,《文艺报》发表了张韧的《’96 现实主义小说的回思》一文。文章认为,在过去一年多的文坛上,“现实主义新浪潮”可以称作最引人瞩目的一个文学现象。他在回顾了新时期文学的发展历程后指出,与其说是“回归”传统,不如说是前一阶段新写实的延伸与发展。现实主义是与历史时代、社会心态一起流变的,它的表现形式与艺术特征也在这一过程中演化。它承继着现实主义传统,却决不可能回归过去的原位。据此他认为,现在的现实主义是在与其他文学流派的相互竞争中,相撞互补后形成的一种开放的现实主义。他强调指出,认为关注与贴近现实只是现实主义的一种创作方法,则是一种误解。关注现实不是哪一种创作方法的问题,而是关系着文学的命运,是创作的一条规律。现实与文学是互动的,现实对文学拥有永恒的魅力。当然,当文学关注现实时应该具有历史眼光和纵深的把握,不能把目光停留在现实的某一横断面或角隅之中。如文学作品在揭示改革的重重困境时,也不应忽视改革的历史必然性。表现改革的现实小说缺少的不是生活、不是艺术技能,而是思想。
潘涌在《’96中国文坛:现实主义推出新潮头》(第41期)一文中认为,“富有鲜活原生态的现实主义新潮头的出现,无疑是文学海平线上最重要的一线人文景观”。它的推出,使人产生一种“久违”后的惊喜。同时又指出,这批现实主义作品无疑也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先天局限性,一是这些作品过度附着在现实身上,依靠现实而增值,对传统小说的超越毕竟有限;二是这批作品对社会转型期敏锐的现实问题之再现,导致了其社会新闻价值高于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
艾光辉、刘道生在《为现实主义正名》(第41期)一文中称赞谈歌等人的作品“给文苑吹来了一股现实主义的春风,预示将结出现实主义的累累硕果”。同时指出,谈歌们的现实主义方向是正确的,而在人物刻画上有不足。作者对把谈歌等人的作品称之为“现实主义冲击波”表示异议,因为从文学发展的历史看,现实主义始终占有重要地位;现实主义与非现实主义虽各有风光或暗淡的时候,但总的趋势是现实主义脚步仍然遒劲有力,铿锵有声,留下的足迹赫然在目;当现代主义踌躇满志、睥睨一切时,现实主义并没有自惭形秽,而是在冷嘲热讽中前进;现实主义与生活紧密相联,有生活的沃土便有现实主义文学;现实主义要不断发展,不会只冲击一下子。所以,不是什么偶然出现的冲击波,而是大江大河奔腾不息的滚滚洪波。
《不敢苟同“回潮”论》发表在第37期《文艺报》上,署名何理。作者指出,他不敢苟同把一批有出息的作家作品说成是现实主义回潮,硬是往现实主义的模子里套。他认为,作家热情地拥抱现实,描写现实,并不等于现实主义。关注现实与现实主义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现实主义是一种创作方法。实实在在地描写现实本身的作品,是一种务实的小说,并非什么“回潮”或“回流”,而是文学本身的发展,而且很可能会发展出一种非现实主义的,但却是我们时代需要的文学。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与作者对现实主义的理解有关。作者认为:现实主义虽然倡导写真实或者模拟现实,其实本意恰恰不是在追求真实与现实,而是在以写真实、模拟现实的名义,要实现一种道德性主题。现实主义文学的哲学基础是人道主义,它曾给中国文学带来巨大成功,但困难也来自于这种人道主义,中国文学久久徘徊于低谷,是作家们仍然沉浸于理性的人道主义理想里,迟迟没有醒来。
此文一发表,立即引起了不同的看法。同期推出的“评点台”就有两种意见。李伦虽然认为不能把现实主义与人道主义必然联系起来,但他赞同《不》文的观点。他指出,“批判现实主义”的哲学基础主要是人道主义。如果现在仍然要用人道主义来认识改革开放的现实实践,就不能正确理解和反映我们时代。《不》文在这一点上的思考,确给人以启迪。何边则不同意上述观点,他说我不同意作者认为现实主义文学的哲学基础是人道主义。作为一种创作方法被提出的现实主义与依照这一方法创作出的具体的文学作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一定历史时期产生的具体创作(包括现实主义)总是受到社会历史和审美的多重因素的制约,常成为具体历史时代的表征。新时期开始的时候,“人”成为现实主义创作的主题是时代的一种呼唤,但不能因为些现实主义作品中流露出人道主义的倾向,就笼统地认定支撑现实主义的理论支柱就是所谓的人道主义。
马振方则在《现实主义是永生的》(第44期)一文中指出:呼唤与欢呼现实主义是必需的,因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文学需要这种艺术精神和创作方法,而且需要它充当主角。《不》文的谬误在于作者用人道主义之“道德性主题”自做了一个现实主义的茧。他对现实主义的理解过于偏狭,以主题性质区分创作方法不仅不科学,也大大改变了现实主义这一为人熟知和认同的文学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人道主义只是一定时期一些作家的思想主题,远非现实主义文学的全部。况且人道主义主题也非现实主义作品所独有,浪漫主义作家雨果就有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纵观古今中外的现实主义作家,其哲学信仰并不一致,如果说现实主义作品有什么共通之处的话,并不是人道主义的哲学基础,而是一种求实与求是的精神。因此,所谓现实主义“回潮”、“回归”并不意味着回到人道主义主题结构中,而是这种创作方法被一度冷落之后重受重用,再度时兴。
此期的评点台对《不》文也是两种意见。宋大杰认为《不》文指出中国作家不要沉浸在以往的辉煌里,要清醒地跟上时代步伐,这个意见无疑是非常有针对性的。刘直则指出,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现实主义精神,现实主义传统一定要坚持下去。只有现实主义文学,才能真正把握时代生活的本质。《不》文把现实主义精神和创作方法混为一谈,这是不可原谅的失误。王涛声认为,不要没完没了地讨论“现实主义”概念,而应转入当前创作的尖锐矛盾。他指出,当前的最大问题是作品有日益脱离现实、脱离时代的倾向,说到底,正在脱离人民阅读的需要。我们的文学应尽快扭转这种局面。
第46期发表了《现实主义——文学的必然选择》。作者陈瑞周不同意《不》文对当今文坛现状的估计。认为现代派的影响并未完全消失,它的阴魂依然不散,总有那么一些人对现代派视若珍宝、津津乐道,而对现实主义却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好像一切传统的东西都过时了,这是一种很幼稚的看法。他指出,传统的写作方法并不是导致文学创作停滞不前的原因,像《孔繁森》、《渴望》等之所以成功,恰恰是遵循了现实主义的写作方法,真实再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事实证明,背离了现实主义就意味着写作的失败,遵循现实主义的原则,我们的文艺就进步,就繁荣。现实主义不是惟一的创作方法,但无数事实证明现实主义仍是最好的创作方法。
这期的“评点台”对文章的评点比较激烈。江放认为,应该听听作家们的意见,作家们生活在第一线,讲的东西不见得头头是道,但比这些评论家们毫无创见的指手划脚好得多,到位得多。马晓风指出:说一千道一万,作家们拿不出好的作品,说文学繁荣,很难令人信服。从目前的创作状况看,很多作品都缺乏时代的力度,真难相信,这些都出自作家之手。
萧平在《关于现实主义的一点看法》(第55期)中则指出:社会在不断向前发展,作家的主观意识也在不断变化,所以现实主义文学在不同的时间必然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批判现实主义、新写实主义、新现实主义,都是文学史家对某一时期、某一状态的现实主义文学的称谓。《不》文的谬误在于,将“文革”后一段时期的现实主义文学等同于普遍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如果按《不》文的观点——新的时期有了新的理论,不能再回到人道主义的主题结构中,所以也不会有现实主义文学了,因为江河向前流去,产生他所认为的那种现实主义的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同时,作者也不同意现实主义“回潮”的说法,因为有回潮就有退潮。事实上,现实主义一直存在着,发展着,只是它被现代主义的喧哗掩盖了。他认为在中国大地,现实主义像长江黄河一样,必将永远地流淌。
王毅在《人性关怀:现实主义的永恒问题》(第73期)一文认为,《不》文提出中国文学发展前景应该突破人道主义有启发,但现实主义作为文学创作的基本精神,它本身的哲学基础却要大于任何一种哲学观念。现实主义作家有明确的哲学思想并不是坏事。他强调,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几次突出的现实主义创作高潮,有着一致的真正属于文学本身重心的支撑,那就是人道关怀,对人的新的生命活力和人生观念的呼唤。这正是现实主义文学在中国存在理由、价值和真正吸引读者的魅力所在。现实主义文学不是割断人道主义才能发展,而是应当在人道主义本身所具有的人性关怀意义上来体现文学自身的价值。
刘润为在《我不用“现实主义回潮”的命题》(第95期)一文中指出:文理的《不》文,对于深入研讨小说创作现状具有相当积极的推动作用。他认为,以梁晓声、谈歌等人为代表的创作倾向,为日见颓靡的小说界带来了蓬勃生机。如何看待这一文学现象,还是不用“现实主义回潮”而用“小说改革运动”的命题为好。这是因为:第一,这一场小说改革运动已远远超过了创作方法的范围,涉及到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社会观、主体观、审美观等一系列重大问题,其轴心原则是为中国老百姓说话。第二,从历史上看,现实主义是一种被弄得相当混乱的概念。文艺复兴时期起就有现实主义与人文主义掺和在一起的问题。从苏联提出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到中国的革命现实主义,创作出一些优秀作品。但由于“左”的思潮的影响,也出现了一批不好的作品,正确的创作方法也难逃被扭曲的命运,出现了概念化、公式化的倾向。进入新时期以后,在清算“左”的影响时,又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把优秀的文艺传统也否定了。第三,一段时间以来,不再提革命现实主义,以笼统的现实主义取而代之,造成了新一轮的思想混乱。其主要标志是,并不现实的抽象人道主义重新与现实主义搅和在一起。在一些所谓现实主义小说中,确有相当一部分宣扬抽象人道主义的作品。他们用人道主义反对“左”,是为自己或他们的小圈子而反对的,他们的人道主义只是包裹着极端利己主义的皮。所以,如果用“现实主义回潮”,就可能造成新的思想混乱,有将小说改革引向邪路的危险。还是先解决创作方向,即为谁说话的问题,现实主义的问题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