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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传志不是神话 66岁的柳传志面带笑容、步履稳健地走过来向我们打招呼。他和蔼地点着头，与我们握手、交换名片，亲切得让人觉得他只是一个随和的长者，并不是那个被外界神化了的“中国企业家教父”。 他曾对身边的人说：外界说我是中国企业家教父，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没到那个份上，你们对外说话千万要注意。不过，在任何一个企业家聚会的场合，商界大佬们都会很自然地把柳传志安排在最尊长的位置。接受记者采访前，柳传志才从欧洲回来。在法国，他登台接受了“世界企业家大奖”的殊荣。去年这一大奖的获得者，是在日本被称为“经营之圣”的稻盛和夫。 两个老帅的命运何其相似！ 2010年2月，78岁的稻盛和夫出山执掌破产重建的日航。此前，日航已累计亏损2万亿日元。大半年过去，目前已有消息称，日航恢复盈利。 2009年2月，联想集团季度巨亏9700万美元，柳传志复出，重归董事长之位。仅仅9个月后，联想集团季度税前盈利3000万美元。 一个销售额上百亿的巨型公司，在短短9个月之内完成亏盈逆转，这在世界企业史上也称得上是一个奇迹。柳传志又一次赢了，赢得那么震撼人心。 这段王者归来的传奇，让我们产生了很多疑问——临危复出的他，真就是信心百倍吗，他面临怎样的风险，又手握何种胜算？26年一路艰辛，一路坎坷，但却又一路凯歌，究竟是什么，推动了他波澜壮阔的人生？他人生的终极目标究竟是什么？ 带着这些疑问，我们来到柳传志的办公室，与他进行了一场敞开胸怀的对话。 柳传志是一个被外界神化了的企业家。但近距离的观察交流，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真实、热忱的老人。 柳说他本来是要抽烟的，从军事院校毕业到办公司抽了18年。但因为创业阶段公司资金捉襟见肘，他带头宣布戒烟，为公司节省开支。他笑着说：“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抽烟抽了18年，一根好烟都没抽过。” 我们谈及乔布斯复出拯救苹果公司。柳挠了挠头，说：乔布斯把苹果做得很好。但他懂不懂怎么充分调动人的积极性，怎么让企业文化沉淀下来？这些他研究得没我透彻。 我们说到李嘉诚的多元化发展。柳大手一挥，说：我根本不必管他，他爱谁谁谁。我有什么本事，就做什么事！ 老人对人生有着深刻的感悟——什么叫过一辈子？大部分人想做小草，把生活过好把家里弄好。但也有人想做大树，这个志向需要能力、会冒风险。所以大树没有小草划算。但历史却是做大树的人在推动着。 在中国企业史上，他确是一棵大树。 在与我们的对话中，柳充满激情，有时甚至在语句中不由自主地蹦出“他妈的”。说到他与联想的未来梦想，他竟然激动得站起身走到写字板前，一边写写画画一边仔细讲解。 苍老的，只是花白的头发与深刻的皱纹。这位66岁的联想老帅，仍然保持着一种“左牵黄，右擎苍”战斗激情，仍然怀揣一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的壮志雄心。 企业家的妥协 在一次联想集团的年会上，面对台下群情激奋的年轻员工们，柳传志说了这样一句话：不可为小胜而轻狂。 两年前，面对2006财年盈利2亿美元的业绩，杨元庆的兴奋溢于言表：“联想已经成功完成对IBM电脑的整合。”并购后连续三年盈利上亿美元，这的确是一场令人满意的胜仗。 然而，柳一语成谶。 2009年5月，联想集团发布财报：2008财年联想集团销售额下降8.9%至149亿美元，全年股东应占亏损为2.26亿美元——并购后遗症终于爆发。 那么，联想集团究竟怎么了？ 一切要从柳传志在合并之初的排兵布阵说起。 2005年初，新联想正式成立之时，柳传志以“非执行董事”的身份告诉公众：“我向关心联想的人说一声再见。”此时，柳传志已经正式将联想集团董事长之位交给杨元庆，而杨元庆原来的CEO之职，则由原IBM电脑业务的高级副总裁沃德继任。 在外界看来，少帅杨元庆与美国人沃德的搭配，正适合联想的国际化。然而，这一看似波澜不惊的布阵，却隐藏了鲜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当时在国际上，股东、供应商和客户都不相信中国人能管理好一个美国品牌。这些不信任将直接导致股票下跌、品牌流失、市场萎缩、员工涣散，12亿美元的并购将一文不值！ 柳神色凝重地向我们透露了他当时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国际化的水深水浅，我们看不清楚，如果元庆在CEO的位置上打了败仗，就很可能被国际化的董事会炒掉。” 老帅深知将才的弥足珍贵，尤其是历经多年苦心培养、被外界视为接班人的杨元庆。“春秋战国时，秦国打败了楚国，楚国大将子玉自杀。秦王非常高兴说，打胜仗只是小胜利，子玉自杀才是秦国的巨大胜利。” 他把董事长让给杨元庆，既保护了杨元庆，又让他能够在一旁“偷师”外国CEO。现在回头看来，先通过两届外国CEO了解一个真正的国际公司，“师夷之长”后的杨元庆再重掌大印，柳的深谋远虑与政治手腕可见一斑。 第一任CEO沃德，来自联想曾经的榜样IBM电脑，联想学会了如何维系外国员工、稳定外国客户，进而保持盈利。第二任CEO阿梅里奥，来自联想竞争对手戴尔，联想学会了削减成本、协同增效，以及戴尔引以为傲的直销模式。 可是，“师夷之长”的代价，是忍耐与妥协。 此时的联想集团内部，有三种文化力量在激烈地交织、冲突。一是求实进取、讲求执行到位的老联想员工；二是经验丰富、业务技能专业的原IBM员工；三是看重实效、为达目标不惜代价的戴尔系员工。 柳传志对阿梅里奥的形容是“性烈如火”。在他的强势领导下，戴尔系逐渐占到上风。当时，在联想集团全球最高管理架构的18人中，足有10人都是“阿梅帮”。 2006年8月，联想集团召开全球董事会。现场情况出乎所有人意料，阿梅里奥竟然提出，撤掉负责全球供应链的高级副总裁刘军，由原戴尔副总裁史密斯接任。 那一刻，董事们的脸上都仿佛写着两个字——震惊。 谁不知道，刘军被称为“联想个人电脑供应链模式的设计者”，算得上是柳传志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爱将，而史密斯则是阿梅里奥在戴尔时的老部下。 若从中国传统文化来看，阿梅里奥的这一提议很容易被人解读出一些政治意味。 一个当时在场的董事透露，闪过一丝惊讶后，柳的脸色沉了下来，随即他表态说，刘军如何战功卓著，希望大家再考虑考虑。他的语气中没有强硬，只是一种留有妥协余地的商量。 柳传志尽管内心非常不爽，但他深知两点：其一，外国高管更容易打通全球化的供应链；其二，当时业绩向好，阿梅里奥还无可挑剔并深得国际董事们的信任，自己也无权干涉执行层面。 最终，阿梅里奥表示对柳的尊重，同时坚持执行自己的提议，柳传志选择了沉默，会议在尴尬、沉重的气氛中结束。 不过，柳的妥协很值得玩味。刘军并没有彻底离职，而是带薪停职一年，赴美参加斯坦福大学的“高级管理人员培训”，期间费用全部由公司承担，谁都知道这是为东山再起做准备。 “办公司就是办人”，对于柳传志的这句管理名言，外界喜欢用柳与倪光南、孙宏斌的往事来解读，但其实，除开这些枝枝蔓蔓，真正使得柳成功的主干，是保存实力、收拢人心。 有时候，企业家柳传志，更像一个出色的政治家。 你也可以成为柳传志的朋友 6月29日上午8点50分左右，联想控股董事长柳传志出现在港交所，与所有的敲钟者一样，他身边簇拥着合影者，直到9点30分开市，脸上始终保持着恰当的笑容。 在同样的位置，去年12月23日，王健林也暂时扮演了拍照模特，彼时有很多企业界的朋友前来观礼，这一次，国内知名企业家只看到了苏宁云商董事长张近东。两家公司渊源颇深，苏宁是联想控股的24位基石投资者之一，它认购了联想控股5000万美元H股，而联想控股旗下的中国私募股权投资公司弘毅投资，则在2011年就投资了苏宁。 如果柳传志在企业界的朋友都过来，港交所可能会拥挤不堪，据说他们正在北京为之准备一场低调的庆祝，届时那些耳熟能详的企业家大半都会出现。柳是中国商界最受尊重的人之一，马云和雷军或许有更多狂热的崇拜者，但柳以及与他同龄的华为创始人任正非，在中国地位堪比稻盛和夫在日本。柳与任两人都有成体系的管理思想，对事业的热情不逊于90后的年轻人，只是前者性格更为开放，乐于分享，尤其善于培养人才，因此有“教父”之称，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头衔。 要成为柳传志真正的朋友，可也并不容易。柳是一个自律与他律都颇严的人，最基本的一点，永远不要迟到。如果他去一个地点，总是会比预计的时间更早一点到达，某次来参加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他早到了半个多小时，为了不让主办方手忙脚乱，于是在汽车里多坐一会才准时入场。另一个流传颇广的故事是，他与一群企业界的朋友去度假，提前说好如果有人迟到，他就翻脸，一天不理迟到的人，但还真有一个人迟到了，柳传志马上翻脸，告诉对方，今天别和我说话。一车人全傻了，从此有柳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迟到的情况发生。 柳传志代表了过去三十年中，第一代企业家的集体精神气质。他们选择的是一条当时少有人走的路，没有创客的概念包装，更无风险投资或者各种孵化器。第一代民营企业，都是从石头上长出来的，他们有浓烈的家国情怀，也有努力“种好自己一亩三分地”的生存智慧，既有突破陈规的勇气，也有适时妥协的智慧。对柳传志来说，最深刻的体悟之一是，没有主人的企业是不会有人心疼的。他曾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是珍珠，而他更适合做将珍珠串起来的线。但要将珍珠长期串在一起，不能仅靠个人魅力，还需要利益捆绑。能处理好产权改革的商人，在中国才有机会成为企业家，这其中的历史含义，不仅市场环境中的西方同行难以体悟，移动互联网+浪潮下催生的新一代创客也未必理解。 由此可以理解为什么联想控股上市可以视为柳传志的“收山之作”，这并不意味着他将很快退休，而是上市终于彻底实现了“让公司有主人”。自成立以来，联想控股股东与持股比例几经更迭，在上市之前披露的招股说明书中，通过联持志远和联恒永信的公司员工持股平台，员工合计持股已达到42.5%，对公司的命运已有足够话语权，用赵令欢的话讲：控股上市之后，15%股份属于根据全球发售发行的H股持有人，大约30%是中国科学院国科控股持有，有17%由一个领先的民营企业中国泛海集团持有。最重要的，通过不断地努力，公司的管理层和员工也持有公司的股份，包括创业元老，现在的高管、骨干也通过前两次股改购买了公司的股份，使得这些人的利益能够跟公司的长远发展绑定在一起，这是一个很坚实的基础。 这是柳传志第二次在香港联交所的敲锣，第一次是在1994年，当时他创业十年，联想集团上市，当时联想集团市值为9亿港币，又过了二十年，如今联想集团市值为1200亿港币，增加了130倍。联想控股的招股价范围介乎39.8～43港元，最终以42.98元定价，贴近招股上限价，集资净额估计约146.27亿港元。首日挂牌开市走高，开报43.15港元，较上市价上涨0.4%，成交844万股。截止发稿时，曾高于招股价1%，达到43.55港元，也一度略低于招股价。 香港公开发售部分，共接获32243份有效申请，合共认购797185100股股份，相当于超额认购44.17倍。公开发售部分的超额认购触发回拨机制，回拨后，公开发售部分占总发售股份比例增至7.5%，国际配售则占92.5%。根据配售结果公告，公开发售部分一手中签率为100%，即每位认购申请者均可稳获一手分配。 由于国际配售部分获得非常大幅超额认购，公司已向国际承销商授出超额配股权，可由联席全球协调人于2015年7月19日内行使，以要求公司按发售价额外配发及发行合共最多52940000股H股，相当于全球发售时初步提呈发售股份的约15%，以补足国际发售中的超额分配。待超额配股权获行使，公司将会刊发公告。 联想控股本次全球发售获24名基石投资者合共认购1.71亿股股份，占全球发售后已发行股本7.28%。基石投资者阵容为近年来最多，除了苏宁之外，还包括首都旅游集团控股有限公司、建发集团有限公司、中国人寿富兰克林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中再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中国建材股份有限公司、中兵投资管理有限责任公司等。 挂牌当日上午，A股沪深指数双双高开，随后大盘开启震荡向下，这对港股投资者心态亦有影响。柳传志笑言，股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涨，要么是跌，上市是新起点，他不在意整体股市起伏，而是期望未来股价跟随业务向上。 跳到一个更长的时间维度，这也确实是联想控股的新起点，或者是面向挑战的新起点，它已经打造出了一个“联想生态体系”，其中有数百家公司相互支持，产生联动，就在其路演过程中，神州租车，拉卡拉等成员企业都有快速价值提升。不过，这个体系曾错过BAT、错过京东与小米等明星公司，它能否随着大消费时代的崛起，抓住更多机会，将是交给联想控股总裁朱立南的题目。 柳传志，1944年4月29日出生于江苏镇江，曾任联想控股有限公司总裁、董事局主席，2011年11月2日卸任，现任联想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名誉主席，联想集团高级顾问，企业家、投资家、泰山会成员、全球CEO发展大会联合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