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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辽宁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肖前、杨彦钧教授主编,由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一批中青年学者编写的《新大众哲学》一书。大家知道,本世纪三十年代艾思奇在上海出版了一部影响深远的书——《大众哲学》。这部《大众哲学》在当时以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为在中国普及哲学、破除哲学的神秘感起了重大的作用。本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经历了一个被扭曲的全民学哲学的时代,哲学成了政治斗争的另一种语言形式。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终于走上了现代化经济建设的道路,哲学褪去了不正常的过热的色彩,正以更加庄重、更加成熟、更加专业化的面貌走向未来。哲学站在了自己应有的位置上,如同千百年来人类智慧离不开哲学一样,社会需要能够解决思考中的问题的哲学。
《新大众哲学》在序言中说:“如果说,《大众哲学》主要是要破除人们对哲学神秘感的话,那么《新大众哲学》所面临的,却是克服将哲学神秘化和庸俗化的双重任务。”“《新大众哲学》自然应该继续破除对哲学的神秘感。但是在哲学得到一定普及的情况下,也确实存在着从一般真理的单纯逻辑发展中去寻找具体问题的答案,或者按照对哲学的片面的、甚至是完全错误的理解到处乱贴哲学标签这一类把哲学庸俗化的倾向。这简直是糟踏哲学。《新大众哲学》自然更要反对这种倾向。它要做的工作是:在以往普及的基础上提高,又在提高的指导下进行新的普及。”“我们深深地感到:哲学应该在新的水准上进入更广阔的天地。”这些看法是符合当前哲学发展的实际状况的,可谓一针见血。以此为指导思想,《新大众哲学》给自己所定之位,既是《大众哲学》的继续,又有所前进,故而能成其新。
进入20世纪以来,特别是自五、六十年代以来,当代哲学有了重大发展,从研究方向、内容到研究方法都有了重大变化。在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哲学已成为以专业哲学工作者的深入研究为主体,在广泛吸取国际哲学界最新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来推动的学科。这种专业的学术研究,是哲学发展新的生长点,构成了我国当代哲学的新内容。
人类理性是哲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只有人类才具有理性认识。理性认识何以产生?千百年来是个谜。自柏拉图时代起,人们就试图解答这个问题,至今仍然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通常的理解是,理性认识是在感觉经验的基础上上升而成的。但本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逻辑经验主义学派,运用数理逻辑的最新手段,在探讨从直接的观察材料逻辑地建构理论的道路上却遇到了困难。爱因斯坦也认为从经验到理论之间没有逻辑道路。理论不是从有限的观察陈述中合逻辑地推论出来的。
理性认识的一个特点是抽象。抽象通常被理解为是对于若干对象物的共同属性的概括与归纳,这是一种既成性的解释。既成性的解释是给定了对象物,又给定了概念,然后找出二者之间的关系。这实际上已事先限定了此概念必须是给定的对象物共性的抽象。这是已有概念的传授与学习过程,不是原初概念的产生过程。当人类能够反思自己的理性时,人类已经拥有概念、语言甚至文字很长时间了。这时的每一代人,都是在被传授与学习已有的概念、语言、文字的环境中长大的。人们已习惯于从接受既成的概念、语言、文字中,来了解和认识概念、语言、文字。因此,当人类反思只有人类自己才能够创立的概念时,却对概念做出了既成性的理解。从发生学的角度看,在没有给定对象物的范围、预先没有给出概念的情况下,面对杂多,人们如何去抽象、去建构概念?这是首先需要加以解决的。
一种可能较为合理的解释是:表达产生抽象。除了天然遗传的本能性的表达方式外,人类最初的表达与交流只能是从共指现场物开始的。当为了表达不在场的对象物时,表达者必须以某种手式、图形或其他物来表示所指物。这样就出现了由人类创造的替代所指物的替代物。替代物不是所指物,而是所指物的标示或所指物的替代符号。人类最初创造的这种替代物不会很多。当有限的替代物被用来指向多个所指物时,替代物就不仅具有指向性的替代功能,而且具有了使多个所指物能用一个替代物来指向、替代的归类功能,即多个所指物被划归于一个替代物所指范围内。
归类使替代物的指向性质改变了。最初的替代物是指向整个对象物的,替代物就等于对象物,替代物与对象物的关系是一对一的关系。而当替代物被用来指向多个对象物时,替代物与对象物成为一对多的关系。归类使替代物由指向某物转变为指向物的某一属性。多个对象物由于被认为具有某种共同的属性,因而才能用一个替代物去替代指向物。由指向物转为指向属性,人工替代物就不再被用来替代所指向的物,而是被用来替代对象物的属性了。
在现实中,物的属性与实体是不可分的。在出现人工替代物之前,物的属性是通过人体的感官直接感知的。当人工替代物能够替代对象物的属性时,人类就有了一种可见的、形式化的工具把属性从实体上分离出来,从而能够独立地运演与把握属性,即:在思维中通过运演与把握属性的替代物,代替对于真实的与实体不可分的属性的运演与把握。没有替代物的产生,在思维中对属性独立的运演与把握是不可能的。这种被形式化地分离出来的能够在思维中被独立地运演与把握的属性,是人类建立概念的基础。抽象由此产生与完成。
概念就是主体根据自身的需要,从对象物多种属性中选取某种属性,与其他被认为具有同样属性的对象物进行归类操作的观念性工具。抽象是具有多种属性的对象物被主体选取其中一种属性,对象物以这一属性的“身份”划归到以这一属性为标志的归类操作的“类”集合中,对象物的其他属性在这一“类”中被“视而不见”,称之为抽象。
在思维操作中,人们可以依据某一属性进行归类,但归入这一类的是通过这一属性调入的整个对象物,连同对象物本身具有的其他多种属性,因为在现实中属性与实体是不可分的。其他属性可以在如此这般的归类中被视而不见,但却无法实际地取消。因而只要关注点有所转移,同一个对象物就可被归入另一类。这正是思维中的规定性与现实的多样性的矛盾产生的原因。
既成性的解释对于对象物实际做了单一的选取属性的规定,因而对事物做了单一性的规定:A就是A。以至于造成一物似乎只有一种属性,只能被归于某一概念之下。这是因为概念一旦确立,在传授与学习的过程中,对象物与概念同时给定造成的。给定的概念与对象物之间形成了限定的关系。而发生学的解释是,主体的方法、切入点、关注点不同,从对象物所选取的属性就不同。因而同一对象物可归入这一类,也可归入那一类,视选取属性的方法不同而不同。在这个意义上,A是A,同时也可以是B。
概念不是完全由对象物决定的,而是由主体对于对象物的多种属性如何选取决定的。概念从一开始就有主体作用的参与。在原初建立概念的过程中,主体是根据自己的需要选取属性的,而不是由预先给定的概念限定所要选取的属性。概念的客观性在于,主体只能在对象物的多种属性中选取,对象物所拥有的属性决定了选择的范围。主体所能做的是从多中选一。与其说概念来自于对象,不如说概念是主体观念地把握对象的方式。概念像是主体在思想上划分杂多的若干盒子,盒内装入主体认为可以归为一类的各个物,能装入的规则与标准就是主体选定的那个属性。
有了抽象物,才有了指称能力。以往的讨论多集中于指称的含义上,而问题的另一方面是,有了抽象物并能指称,于是产生了归类观念。其他动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区分外物,但无法产生归类观念;因为它们没有创造出替代物去标示外物,无法使“类”这种关系性的属性独立化、具体化。人类因为有了人工创造的替代抽象物,能够使类别这种关系性属性独立化、具体化,后来则是语词化,从而建立起稳定、清晰的类别观念。有了类别观念,才会有概念的产生。同样,有了归类,才会有判断,判断就是一种归类。
归类的另一个重要意义在于,它是人们进行推论的重要的基础方法之一。有了归类观念,人们才有理由认为可以把个别经验推广到同一类别的群体中去,从而推论这一类别的某个个体也会如此这般。尽管这一个体当下还没有发生什么。问题不在于人们已经看到什么联系、多少联系,重要的是已经观察到的联系能否推而广之。如果某一个别经验基于类别概念被用于推论到同类中的其他个体,并且取得成功,则人们就有理由相信这一类别概念是有效的,从而将它作为进一步推论的基础。归类观念是对一般与个别关系认识的基础,是演绎、归纳方法的基础,因为二者都是展示一般与个别关系的方法。
但归类只是对象物某一属性或某些属性的选取,不可能是对于对象物的所有属性的囊括。因此,已知经验X的外推,由A对象移向B对象, 仅是因为A与B有某一或某些属性同类,而其他属性并不同类。于是X 在B处的运用会出现在A处没有的新特点,即:B的不同类的属性使X带有了新的特点。这正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生搬硬套,一般原理要与具体情况相结合的根据所在。这种新特点使X 的运用有可能出现创造性的方面,同时使X的运用不完全具有预先的给定性, 首次性的创造性只能是可能的。
表达产生的抽象及其归类观念,远不是人类理性思维的全部内容。人类的重要特征是制造工具。第一件工具无疑是在大量试错的过程中产生的。为了减少试错量,提高效率,就必须对过去的经验进行有效的选择。人对于自身肢体动作行为的调整,也可以看作是对于动作的选择,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感觉进行的,特别是在人类的早期。但人对于人操作下的物——物间关系的选择,只要有效率的提高,就必须有理性的参与,即必须有对于人操作下的物——物间关系的理解与解释。
对于人操作下的物——物间关系的理解与解释,不同于对不在人操作下的自然存在的物——物间关系的仅是被动观察的感知。这种感知不会产生出理性的理解与解释。对于人操作下物——物间关系的理解与解释,也不同于最初的直接使用天然工具情况下的人——物间关系的感知。直接使用天然工具的人与物之间的关系,无需理性的理解与解释的参与,这种关系主要靠人对于自己肢体动作的感知性来调整,能使用天然工具的动物即在此水平上。
为了更有效地利用人操作下的物——物间关系,必须有理性的理解与解释参与。表达中产生的抽象替代物,使这种理性的理解与解释成为可能。有了这种抽象替代物,人可以对物——物间的属性关系进行独立的运演。而在人的操作下,还可以对这种运演进行试验、调整、验证,这是不在人的操作下仅仅被动观察的自然界的物——物关系所达不到的。在人的行为可控的物——物关系间,在表达产生的抽象替代物的参与下,人类对于物——物间前后件的属性间的关系,可以在抽象的水平上把握。如此水平的把握使主体摆脱了盲目的选择,进入了有意识的选择,这就是提问为什么,即:根据什么理由做了此种选择,而不是另外的选择?有了抽象替代物而把握了物——物间的属性关系,由于可以确切地记录、运演、表达不同的前后件的属性关系导致的不同结果,因而人类对于人操作下的物——物间关系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与解释。这就是人类最初产生的因果关系意识。因果关系意识是人类最基本的理解与解释的思维框架之一。
人以自己的感知确认周围世界的真实性。凭借自己的内外感官和躯体在环境中的存在,人直接感受到周围世界的真实存在,并感知到自身对于这个真实世界的依赖性。世界的存在首先是被感知到的,而不是观念地认为存在或不存在。对于人来说,多变的是自己的观念,是由自己的观念所解释的外部世界的面貌。世界的存在与世界在我们面前呈现出什么样的面貌,是不同的两回事。许多问题说不清楚,正是由于没有做出这种区分。人们以自己的躯体感知世界,又以自己的观念解释自己的感知。观念不是简单地对于外部世界直观的反映,而是对于外部世界的解释。人类用观念去整合、说明这些感知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使之成为可以在思维中理解的内容。
哲学本质上是一种解释学说,各门科学本质上都是一种解释学说,是人类理解的产物,是人类用以整合、说明人类感知到的东西的工具。哲学同它们的区别在于,哲学给出的是最基本的解释,或给出其他学科赖以进行解释的基础。从方法论角度讲,哲学命题是逻辑思考中的最大前提、最大假设。当对具体问题追问为什么达到以具体的原因无法回答时,就需要哲学的思考与应答。哲学并不与某一具体问题直接联系,而是思考深入到一定程度才会遇到的思考层次。哲学是要在连续追问若干个为什么之后,才会需要的思考和回答。在此之间就停止追问的人,一般不会感到哲学思考的需要。
把哲学硬性地与某一具体问题联系起来,是一种庸俗化的做法;而缺乏追问为什么的精神,则是认为哲学艰深“空玄”的一个原因。《新大众哲学》在前言中所说的哲学面临双重任务的话,无疑是十分正确的。愿一切对哲学感兴趣的人,愿一切愿意深入思考的人,在不断追问为什么的路上走下去。
只要人类在思考,就会遇到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