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林:从中国走向世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走向世界论文,中国论文,韩美林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这“大师”如云的年代,我从孔子的家乡动身,去北京通州的梨园镇访问一位真正的大师、一位真正的劳动者——韩美林。
“抽刀难入鞘”
我知道他正在隔壁作画,我知道他在作着画等待来自孔孟之乡的客人。当我在他那幅巨大的横幅书法前驻足,我似乎看到了从韩美林身上体现出的中国气概。
这幅写于抗日战争胜利五十五周年的书法,由右向左矗立着五个大字;抽刀难入鞘。五个浓黑如夜的大字,如五座威严的山岳,我仿佛听到了那不愿入鞘的刀锋,正发出让鬼子丧胆的铮铮之声……难怪我们会在这幅书法的小字题款上,读到这样的句子:“拔刀怒挥,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尽管日本历届首相田中、中曾根、竹下登、小渊惠三等都珍藏着韩美林的画作,尽管日本的各大艺术馆都争相收藏韩美林的艺术作品,尽管韩美林多次应邀出访日本并受到盛大的欢迎,但是在原则问题上,他不会妥协半步。
1998年5月,日本真冈市授予韩美林“荣誉市民”称号。这一称号, 该市每年只授予一位在世界上最有成就的艺术家。仪式过后,市长又按照接待贵宾的最高规格,请韩美林到他的官邸做客,而市长夫人则身着华贵的和服,跪在榻榻米上为韩美林斟酒。
在鲜花和荣誉面前,韩美林沉静如潭。接下来的个人小型艺术展上,他在十幅书法作品里,竟然挑选了八幅书写中国抗日烈士诗词的条幅,谁劝也劝不住。
美国人也不会忘记韩美林。早在1980年的10月1日,韩美林就在美国举办了个人画展,这也是中国大陆画家第一次在美国举行个人画展。三百多幅精彩的画作,在美国21个城市巡回展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就为了此次韩美林的画展,纽约世贸中心二层的画廊冠名为“长城之窗”,曼哈顿区特将开展这天定为“韩美林日”,圣地亚哥市授予他为“荣誉市民”……
韩美林令自负的美国人由衷地崇拜,美国人邀韩美林定居美国。但是,韩美林不等美国朋友的话讲完,就接上了话茬儿:“我吃不惯美国的牛奶面包,我只喜欢故乡的大饼油条豆腐脑儿。”
1990年,当共同生活了十年的第二任妻子朱女士向韩美林提出定居法国、否则离婚的要求时,深爱妻子的韩美林痛苦但却毫不迟疑地选择了中国。他对朱女士说:“我的艺术之根在中国,我离不开生我养我的地方,中国是世界上最古老、文化底蕴最丰厚的地方,离开她,我会一事无成。”
“斩腰齐民”
最让我血脉贲张的,是韩美林“斩腰齐民”的大字横幅书法,这与“抽刀难入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样的墨浓如夜,一样的大字如山,只是一个是对民族而言,一个是对人民而言。
世上有多少享尽荣华富贵者,为了自己的贪欲将人民陷于困苦之中?在韩美林心里,对于这个“高”出于民者,都得“斩腰”,统统砍去削净,好让人民出头。
这就是怀着一颗赤子之心的韩美林。
他知道,天下最难的是百姓,最苦的也是百姓。因为他就是从百姓堆里长出来的一棵苦苗苗。
20世纪30年代,是守寡的母亲和守寡的奶奶带着他们兄弟三人,在济南皇亲巷的一座破庙里度过了饥饿的童年。夏天,美林到地摊上捡食西瓜皮;冬天,美林将上学路上一家茶馆里隔夜的茶叶揉成团子充饥。20世纪60年代,他被打成“反革命”,受过“造反派”连续9天的批斗与毒打,画画的右手筋被挑断。接着便是1900天的冤狱生活,受尽折磨。在他最痛苦的日子里,第一个妻子也离他而去。
沉入黑暗之中的韩美林,在黑暗中期待着光明,寻找着光明。他在黑暗中点燃了心灯,让灵魂深处的善良与美好醒着。在狱中,他熟读了马克思的《反杜林论》,硬是在脚镣手铐的哗啦声里,为自己的头脑开掘出了一片进行哲学思考的天空。他当然还要画,在苦难中为生命打开一道通向世界的窗口。监狱里没有纸、没有笔,更没有雕刻的刀具与材料。但是这个将心作灯的韩美林,这个手筋被挑断的韩美林,就用筷子在潮湿了的裤子上画(只有打湿了才能显现出短暂的灰白线条),画啊画,画他的恨,画他的爱。画一颗自由心灵中的缤纷世界。裤子画破了,就剪下其他衣服上的布来补,补了再画。能用的衣服都用尽了,被感动的狱友们就从各自的身上撕下布料“支援”他。1900天的牢狱生活中,他的这条裤子竟然补了数百块补丁!回忆苦难的经历,韩美林说:“你们知道‘文革’中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什么形象吗?那就是一只压在床下垫着床腿铮铮有神而不死的‘癞蛤蟆’!”但是这只“癞蛤蟆”被时代点化,乘风而起,飞作了惊世大鹏。
“一个快活的大苍蝇”
在苦难中泡过熬过煮过蒸过的韩美林,注定要经受小人的中伤与诬蔑、暗算与叮咬。他把这些暗箭化作了催征的战鼓。他让骏马在几十米的宣纸上奔腾嘶鸣,而淋漓着浓墨的美林,也便痛快地呼叫着,融化在创造的幸福里。他与中国美术家协会“韩美林工作室”的美术家们一道,33个月风餐露宿,将4800吨花岗岩,雕凿成了大连老虎滩上威震中外的壮观群虎。他甚至从被判了死刑的古陶文、金文、甲骨文中发现了新鲜如初的生命和不可言状的美妙!他将它们一个个请了出来,还把它们打扮一番,送上了国际文化舞台,骄傲地将其命名为“天书”,忘情地欢呼着:“世界,多么美好!”他拿着一本本“天书”一边向我们展示,一边情不自禁地自语着“多美啊,多美啊”,那种快乐、那种喜悦,让人无法与他所经受的无数的磨难联系在一起。
当然,给人们带来最多欢乐的,还是美林画笔下的万千动物。千姿百态的动物里,找不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它们或娇美,或调皮,或温顺,给人们以无限温馨欢快的视觉享受。
这个从炼狱中脱生出来的人,最知道欢乐的珍贵。这个从百姓中走出来的人,最知道百姓的渴望。
难怪他说:“学我韩美林吧!我时时刻刻都是一个快活的大苍蝇。”
在中国,没有哪个艺术家的艺术展能够获得如此辉煌的成功,更没有哪个艺术家能够在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的二十多年间,连续在中国美术馆举行五次个人艺术大展,展出近万件作品,并且涵盖了绘画、雕塑、书法、陶瓷等八大门类、数十个品种。他的第二次艺术展,前言只用正楷写着两行字:“我不善言,有话尽在画中。”看过这次艺术展的赵朴初先生感动了,题下了“善哉韩子,得大自在”的肺腑之言。在韩美林的第三次艺术展上,八十多岁的启功先生看完了展品,便在涌动的人流中寻找韩美林。人太多,很难找,但是他非要找到美林不可,他要向美林说一句话。终于找到了,他走上前,深深一躬:“美林,你是我们民族的骄傲,请允许我向你致敬!”美林承受不起,赶紧低首还礼,启功先生便再次致敬,如是者三。美林眼睛湿了,美林的朋友们眼睛也湿了,整个中国美术馆都为艺术和创造艺术的人所感动。
“男人见女人说‘美’”
女性似乎给了美林太多的伤害。但研开他心中块垒的,也有清泉一样纯净的美好女性。
母亲,母亲,那个作了一辈子难,受了一辈子苦的母亲,那个坚强而又善良的母亲,那个给了他生命又用生命护佑他、用生命挂牵他的母亲,那个去世时儿子也没能在她身边尽孝的母亲,早已为他的人生、为他的艺术铺上了温暖而又明亮的底色。有了这个底色,他走过了九死一生的旅途。
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个叫乐薇的上海美术学院的学生,赠送给他的那两箱中外各种流派画家的画册还在吗?即使已经流失,她的形象也会永远地烙在韩美林的心上吧?是她教他画画,是她“逼”他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从而使他走进了真正的艺术殿堂。可是当他带着录取通知书,一蹦三跳地向着他的恩人般的乐老师报喜的时候,这位美丽而又善良的女性,却因肺结核病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出狱之后的韩美林,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当他的伤脚再次因为办墙报而摔成粉碎性骨折的时候,是远在济南的小时候的同学赵彬收留了他,是赵彬善良的妻子刘桂华收留了他。18平方米的家住着一家四口,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可是这对夫妻想也没想就将美林接到家中疗养。满世界都说韩美林是“反革命”,刘桂华不管,她只是心疼这个落难受伤的“小韩兄弟”,她倾其所有,用母亲一般的细心与周到照顾美林,一点点让他几成残废的脚康复。为了给美林治病、调养,家中的积蓄花光了,她把手上的上海牌手表卖了,她不能让“小韩兄弟”受一点屈。所有这一切让美林心中的寒冷一下子就被暖暖的太阳照彻了。他啜泣着,让幸福的泪水冲刷着浓浓的忧伤。
在他坎坷丛生的人生长途上,还有更多的女性给过他友情、理解、欣赏,甚至爱情。真正让美林倾心的,就是现在这个被他称为“关门夫妻”的周建萍了。是她在美林心脏病复发入院抢救时,一刻不离地守着他。美林苏醒过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心爱的建萍,此时的建萍,眼睛哭得像熊猫一样了。
在韩美林的动物画、人物画以及众多雕塑作品中,母与子的作品和关于女性的作品,是最为动人也最为精彩的部分。细细品味,女性对他的影响,是那样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