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青年拜物教”_恋物症论文

这个时代的“青年拜物教”_恋物症论文

这个时代的“青春恋物癖”①,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这个时代论文,青春论文,恋物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进入新世纪以来,大众文化到了繁盛时期。十几年间,电影的产品总量无疑已经比此前百年中国电影总和还要多得多;而近30万部电视剧的数量,可以说令所有研究电视文化的人望而生畏;十年间,长篇小说年产量都保持在1400部左右,而近年来则逐渐达到4000余部,备受欢迎的网络文学作品的文字量,每天就达数亿;至于近8亿活跃用户的微信、微博的文字产量更是难以数计。在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时期、一个国家,其文化的总量达到过这个规模,也从来没有一个时期大众文化占据着主流文化地位。

       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发现,新世纪以来的大众文化正在迅速“青春化”,一种青春恋物癖的文化正在崛起。

       青春文化主流化

       相对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来说,当下大众文化基本上是青年人的文化;其产品也不再是以推重理性、启蒙和深思的“中年型”形态为主,而是不断调用“萌”元素,呈现出“粉红色”基调的文化。更值得注意的是,大众文化的“青春化”,还表现为各种新型的青春文化此起彼伏。御宅一族、Costume Play、同人小说、“三体”小组、治愈系、“新小资”、小清新……今日之青春文化早已经突破了传统大众文化——也包括青年文化的种种形态、特质和内涵,而分析和研究传统大众文化的那些观念和概念,也在慢慢失效。

       与之相应的则是,青春文化也正在逐渐主流化。据2013年的统计,中国电影观众的平均年龄下降到了21.3岁,其中有将近30%的观众为19岁以下!在电视观众中,虽然40岁以上观众数量庞大,但是,90后、00后的青春观众则以粉丝型的方式令适合他们的节目占据着黄金时间;在互联网文化中,“数字鸿沟”这个概念包含了对中年、老年族群退出主流文化的警惕。

       不妨说,这是一个文化的“青春期”:这不是说我们的文化度过了幼年时期而成长到了青年时期,而是说我们的文化已经转型为以青年消费为主体、以青春话题为核心的青春文化——无论是装神弄鬼的玄幻文学、神秘异类的科幻电影还是卖萌装疯的脱口秀,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面临着大众文化的“低幼化生产”和“嬉戏式消费”。在这里,“低幼化”的生产不是指文化生产以低龄客户为目标,而是说生产的思想肤浅、内容简陋、风格平板。文化的投资商总是高喊着票房、码洋和收视率,将所谓的市场指标作为唯一指标,要求生产者努力追求客户群体的最大化,这就必然需要遵循最低智力指数的创作原则,不敢有复杂的思想、尖锐的反思和突出的个性化风格。

       这种低幼化生产的逻辑,导致中国当前文化生产的“口香糖主义”,即创作者毫无创意的用心,只去借助于漂浮在大众媒体上空的、人人反复咀嚼并且本来就没啥滋味的“口香糖思想”来填充自己作品的意义虚空。无论怎样按来按去遥控器,还是转来转去电影院,我们几乎找不到新鲜的思想、深沉的情愫和崇高的意蕴。《催眠大师》虽然创造了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其思想却最终停留在“人应该学会原谅自己的错误”这种格言体的口香糖主义中;《二炮手》虽然依托抗战故事,却偏偏大力表现爱情的苦恼和痴情的魔力;至于那些讲述空姐同居或者校花爱情的小说,更是暴露了这种低幼化生产与青春意淫的媾和。

       今日各类文化都不得不调用青春文化元素才能成为“文化”:不仅仅国产电影,就连好莱坞也不得不大量使用“腐”元素来召唤市场;韩剧的风行背后是国人青春恋物癖的心态;穿越、玄幻等兴起于互联网的青春文化占据了电视、电影的市场;不仅仅《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小时代》和《匆匆那年》不断讲述青春故事,就连《一仆二主》《我爱男闺蜜》等中年人的故事,也使用青春爱情的讲法。所谓青春文化的主流化,说的正是这样一种境况:离开了对于青春话题的言说,就丧失言说的意义和价值了。

       青年文化在消失,青春文化在崛起

       在这里,我把“青年文化”和“青春文化”区分了开来。就概念来说,青年文化和青春文化本来同义,皆为“youth culture”的翻译;但是,就中国当前大众文化的青春化而言,青春文化与青年文化具有深刻差别。

       “青年”,不是一个仅仅与年龄和心智相关的概念,而是牵连到身份、信念、党团和阶层的概念。法国历史学家阿利耶斯发现,在18世纪以前,人们还没有对现代意义上的青春期进行划分,没有形成青春、青年的概念;童年、少年、青年这些概念,不仅没有形成,青年人也没有成为独立的社会性的存在群体参与历史。而恰恰是法国大革命的那个年代,“青年”才诞生了。简单地说,正是特殊的历史使命造就了“青年”这个概念,也正是在改造社会的现代性大变革、工业化大转型的时代里面,青年才成为历史的主体。

       换言之,何谓“青年”?青年乃是两百年来人类社会不断追求进步理想、不断进行社会变革的启蒙主义精神的载体,是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以来探索未知、战胜迷信的理性主义精神的载体,更是敢于奋不顾身地反对不公正、抗争腐朽势力的理想主义精神的载体。

       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中国青年文化,具有浓郁的启蒙意义和批判精神。继往开来的反清革命(19世纪末)、激情四溢的启蒙主义文化(20世纪初期)、浪漫多姿的理想主义思潮(20世纪20年代)、回肠荡气的革命主义运动(20世纪30年代)、前仆后继的反侵略战争(20世纪40年代)、跌宕起伏的社会主义建设(20世纪50年代)、吊诡的“文化大革命”(20世纪60-70年代)、启蒙主义返潮(20世纪80年代)、民主思潮(20世纪80年代末),这些现代中国历史的核心段落中,充满了青年政治叙事。凡是有激情、理想和牺牲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青年”这个关键词存在。百年来中国青年人创造的青年文化乃是整个现代社会追求进步和发展的文化的一部分,是鼓励创造新的未来的文化。

       而与之相对,今天的青春文化则是在“青年消失”后崛起的文化:一方面,年轻人依旧激扬青春风采,充满了表达的冲动;另一方面,今天的青春文化却转型为“宅文化”“幻文化”和“私文化”。如果说此前的青年文化是一种外向、反思的和批判的文化,那么,青春文化就是一种内向、体验和消费的文化。青年文化指向充满未来乌托邦精神的激情,青春文化则沉浸意义丰富的当下瞬间。青年文化充满了对消费主义和实用主义的警惕,而青春文化则是消费文化的后果,也是其核心助力。

       简言之,青年文化的关键词是“理想”,青春文化的关键词是“欲望”。

       空洞无物的“青春”

       不妨说,大众文化的青春化,一方面是青年文化政治退场后的激情剩余,另一方面,又是严格乏味的教育规训制度的反拨。而从御宅到COS,青春文化向我们指明了一个“自恋主义时代”的来临:青年人在青春文化的体验、消费和创造中,表达个人的欲望,又生产更大的欲望;无论是“穿越”还是“同人”,青春文化也向我们敞开了一个去隐私化与去政治化并存的青春文化形式。一方面,青春文化喻示着千篇一律的个性,将“青春”不再作为单一的抒情符号来使用;另一方面,青春文化又强调差异和自我,凸显自我价值感的焦虑。

       不妨打量最近一个时期流行的青春文化作品:《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中国第一批独生子女在初恋的怀念中宣告长大。有趣的是,当他们怀旧的时候,却让我们看到了无所怀念的空疏。全部生命的历史,无论怎样追问和重建,都是操场、教室、啤酒和床。除了身边落叶证明岁月的老去,这一代人再也找不到什么来证明自己曾经活过的意义。

       这构成了今天青春文化的“新怀旧”情结。在这里,所谓“新怀旧”,乃是给没有历史的人们想象历史的方式,是只有情节没有故事的一代人在苍白枯燥的教育机制下成长经历的粉红色涂鸦。而当他们再也不用长大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可以言说的意义了。

       充满了激动,却没有改造世界的激情;到处是飞扬的青春,却没有创造未来的飞翔;无时不在想念,却没有对未来的想象……“新怀旧”的青春,除了告别青春的姿态,就再也没有想象未来的勇气。

       在收视率极高的电视剧《何以笙箫默》中,我们不难体会到这种“青春恋物癖”的文化所呈现的空疏人生。何以琛和赵默笙全部的人生意义,只存在于青春时期的恋爱纠缠之中。无论是空间的区隔——远赴重洋以“躲避”爱情的空濛,还是时间的洗涤——多年后相遇的同学与恋人,都不能修改这一代人的“青春故事”。赵默笙与分别多年的同学箫筱相遇,依旧围绕青春时期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展开“争斗”,并呈现出永远无法走出青春爱情故事的心理情结。

       青春文化呈现出让我们惊讶的“青春恋物癖”趋势:在今天,除非讲述可以吸引青年人的故事就再也没有故事可讲;除非在青春的故事中寻找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就没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值得留恋;除非一场爱情,就再没有激情。这正是大众文化青春化的典型症候。

       无论是流行的韩剧还是显现这种爱情偏执的国产电视剧,都只能徘徊在单一化的生活故事模式之中难以脱身。如果不哀叹消失的青春,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哀叹。这个世界的意义,在今天的青春文化中,人的生活被抽空为一种只能通过肉身来激发激情的生活——如果与欲望无关,就无法建立自己的生存逻辑了。这正是青春恋物癖之“癖”的无聊。

       自恋主义与失范的价值

       为什么我们只能言说青春的故事?为什么我们的文化只能走向空疏无历史感的青春恋物癖的叙事?

       在我看来,这种青春文化崛起的背后,是这个时代陷入价值虚位、未来消失的困境的后果。

       事实上,今日之青春文化,归根到底乃是一种“自恋的文化”。拉什这样描述自恋主义文化:“因为没有指望能在任何实质性方面改善生活,人们就使自己相信真正重要的是使自己在心理上达到自我完善:吃有益于健康的食品,学习芭蕾舞或肚皮舞,沉浸于东方的智慧之中,慢跑,学习与人相处的良方,克服对欢乐的恐惧。这些追求本身并无害处,但它们一旦上升成了一个正式的项目,就意味着一种对政治的逃避和对新近逝去的往昔的摒弃。集体自恋主义成了当前的主要倾向。既然这个社会已到了穷途末路,那么明智之举就是为眼前而生存,着眼于我们自己的个人表现,欣赏我们自己的腐败,培养一种超验的自我中心。”②在这里,“自恋主义”正是资本主义时代精神内在的绝望感的吊诡后果,是在没有未来的时刻对当下生活的崇拜和迷恋。所谓青春恋物癖,正是这样毫无未来冲动的时代,充满欲望冲动的必然后果。

       一方面是永恒眷恋存在于过去的青春想象,一方面是永远没有未来的青春走向。米尔斯说:“当人们珍视某些价值而尚未感到它们受到威胁时,他们会体会到幸福;而当他们感到所珍视的价值确实被威胁时,他们便产生危机感——或是成为个人困扰,或是成为公众论题。如果所有这些价值似乎都受到了威胁,他们会感到恐慌,感到厄运当头。但是,如果人们不知道他们珍视什么价值,也未感到什么威胁,这就是一种漠然的状态,如果对所有价值皆如此,则他们将变得麻木不仁。又如果,最终,他们不知什么是其珍视的价值,但却仍明显地觉察到威胁,那就是一种不安、焦虑的体验,如其具有相当的总体性,则会导致完全难以言明的心神不安。”③在这里,这个时代所具有的冷漠和麻木不仁,乃是与这个时代的价值失衡和规范消失紧密相关的。于是,“我们的时代是焦虑与淡漠的时代,但尚未以合适方式表述明确,以使理性和感受力发挥作用。人们往往只是感到处于困境,有说不清楚的焦虑,却不知用——根据价值和威胁来定义的——困扰来形容它;人们往往只是沮丧地觉得似乎一切都有点不对劲,但不能把它表达为明确的论题。”④显然,青春文化的崛起的背后,乃是一个充满焦虑而又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焦虑的时代的浪漫幻想,是对于未来无所用心也无能为力的一代人,用爱情和青春的狂想来填补价值空白的神话故事。

       总而言之,今日中国大众文化进入了青春期,也进入了欲望消费期。与此前的大众文化对照,今天青春期的大众文化甚至可以说变成了“另一种文化”。两种文化是否还会对话和碰撞?理想主义的热情如何在消费主义背景下的新青春文化中绽放,也正是摆在大家面前的新课题。

       注释:

       ①本文在《不是青年文化,是青春文化》(刊发于《人民日报》2015年1月13日)一文的基础上修改增补而成。

       ②克里斯托弗·拉什:《自恋主义文化——心理危机时代的美国生活》,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版,第2页。

       ③④米尔斯:《社会学的想象力》,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9-10页。米尔斯区分了“论题”和“困扰”,在他看来,“困扰”仅仅是个人生活的偶然遭遇,而“论题”则是“困扰”达到了一定基数之后,成为牵连到社会基本制度的各种困境,并因此备受公众关注的话题。

标签:;  ;  ;  

这个时代的“青年拜物教”_恋物症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