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联记”时代考_列仙传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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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仙传》是一部道教辅教之作,也是一部重要的早期志怪小说。考证其成书时代,对于认识神仙志怪小说的形成背景和发展序列,理解魏晋游仙文学高潮的兴起,都具有积极的意义。本文试图从文献学的角度,通过对《楚辞》王注、《汉书》古注和《文选》古注引用《仙传》情况的考辨,重新判断其成书时代。

关于《仙传》的成书时代,古今论者聚讼纷纭。古代学者已经大致形成西汉末、东汉和魏晋三说。西晋至北宋,都认为是出自西汉末年刘向之手,如葛洪《神仙传序》、《抱朴子·论仙篇》、《隋书·经籍志》、新旧《唐书·艺文志》等。南宋至清代,则不断有人对刘向作说提出质疑,如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二、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四部正讹下》说该书文字不类西汉文章,或是东汉人作;清纪晓岚等《四库全书提要》卷一四六认为《汉书·艺文志》不载,或说是魏晋间方士伪托①。

对此,现代学者则形成赞同或质疑刘向作说两派。赞同一派主要有鲁迅、侯忠义、李剑国、王枝忠和欧阳健等先生。鲁迅认为:现存汉人小说皆伪托,“惟此外有刘向的《列仙传》是真的”②,但没有提出理由。侯忠义《中国文言小说史稿》采此说③。李剑国判断:“《列仙传》是刘向晚年作品。”其主要理由是:“东汉末王逸《楚辞·天问》注及应劭《汉书音义》,均引《列仙传》,但不云撰人;最早称刘向作《列仙》者则是葛洪……其确信《列仙传》为向作必有所据。”④ 以后有关小说史专著多赞同此论及其理由⑤。反对一派主要有杨守敬、余嘉锡和王青等先生。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卷六据《世说新语·文学》注引《仙传序》称“七十四人在佛经”、仙传中多有东汉时地名(如太邱、钜鹿、宁等),怀疑该书“似东汉人所作”,余嘉锡更据王逸、应劭均注引《仙传》,并综合诸说,认为“是书已盛行于东汉,不自魏晋始……此书盖明帝以后顺帝以前人之所作”⑥。最近,王青又从《仙传》所载东汉的地名、时间考证,认为该书是在流传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并形成古本与今本的差别,今本《仙传》的基本定型在东汉永和五年(140)至西晋太安二年(303年)⑦。

围绕《仙传》成书时代问题,古今学者持论的依据不外乎四点。一是古籍目录方面的著录,如《汉志》、《隋志》等;二是《仙传》的文字风格;三是《仙传》中涉及到的东汉地名和可以推算出的东汉时间;四是早期文献注引,如东汉《楚辞章句》、《汉书音义》注引。比较而言,这四点依据的可靠性有悬殊的高下之别:其一、二方面的理由极不可靠,余嘉锡、姚振宗等对《汉志》、《隋志》所漏载古籍多有补充,至于从文字风格判断所属时代,更是因人而异的模糊感觉;其三关于地名、时间方面的依据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由于许多古籍本身多有后代不断增补的现象,因此从这条路径判断成书年代,具有相当的冒险性;第四方面依据的可靠性是相当高的,但如何运用早期文献所征引的材料却也会因人而异,如余嘉锡据王逸《楚辞》注、应劭《汉书》注,谨慎地判断《仙传》已盛行东汉,成书于汉明帝至顺帝之间,而李剑国则据此径直判断该书为西汉末刘向作。

在此,本文主要从早期文献注引的角度切入论题,即重新考察王逸、应劭旧注所引《仙传》三条资料的可靠性。根据笔者的检视,这几条似乎“过硬”的资料本身都存在着问题,据此可以得出《仙传》并非刘向作的相反结论。

先看诸家所据第一条资料的真伪问题。王逸《楚辞章句》卷三《天问》“鳌戴山抃,何以安之”句下注:

鳌,大龟也。击手曰抃。《列仙传》曰:有巨灵之鳌,背负蓬莱之山而抃舞,戏沧海之中,独何以安之乎?⑧

对于这条重要的材料,应当谨慎地问一下:王逸是否采用过《仙传》?该条注释是否是《章句》原有的注释?有三点理由使我们可以得出否定的结论:

其一,该条注释与《章句》的体例不合。《章句》引《仙传》,全书独存此一条,而且巨鳌背负蓬莱山的故事不见于今传本《仙传》,这是很奇怪的事。因为王逸在《天问》、《远游》、《七谏》和《九思》篇中,还注释过王子乔、彭祖、赤松子、韩终、黄帝和安期生等赫赫有名的仙人故事,但都没有引用过专门记载神仙事迹的《仙传》,而这些大仙的事迹大多见于今本《仙传》。揆《章句》体例,引同一本书并不省略书名,如其《离骚》、《天问》篇注引《淮南子》至少有六、七条,都注明了书名;卷三《天问序》里还特地提到刘向、扬雄等注释过《天问》的事。因此,如果王逸真的见过著名学者刘向的《仙传》,他不可能只注引一例,也不可能只在一处注明书名,而在其他地方又不注明书名;也不可能在自己的作品《九思》中简单地自注(或其子王延寿注):“安期生,仙人名也。”所以,合理的解释是,王逸没有采用过所谓的刘向《仙传》,《天问》巨鳌条注是后人注文羼入王逸《章句》的。

其二,西晋至初唐的著名注家所见《章句》中,都看不出有“列仙传曰有巨灵之鳌”之注。据现存资料看,最早引用《仙传》注释“巨鳌抃舞”典故的,是西晋人刘渊林,然后是初唐人李善、李贤。请看下面三条注文:

1.(刘渊林注:)《列仙传》曰:“鳌负蓬莱山,而抃沧海之中。”……善曰:“……《列子》:‘……’《玄中记》曰:‘鳌,巨龟也。’王逸《楚辞》注曰:‘击手曰抃。’音卞。”(《文选·吴都赋》)⑨

2.(旧注:)“抃,手搏也。”善曰:“《列仙传》曰:‘巨鳌负蓬莱山而抃于沧海之中。’”(《文选·思玄赋》)⑩

3.(李贤注:)“鳌,大龟也。《列子》曰:‘勃海之东有大壑焉……仙圣诉于帝,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不动。’抃音皮媛反。《楚辞》曰:‘鳌戴山抃。’《说文》:‘抃,拊手也。”(《后汉书》张衡《思玄赋》)(11)

稍稍分辨第1条注文各部分的所属可知,刘渊林首先引《仙传》注左思《吴都赋》,李善又引《列子》、《玄中记》、《章句》加以补注,其中属于王逸的注文只有“击手曰抃”四字。否则,李善应当在第2条直接说“王逸《楚辞》注曰:‘击手曰抃。《列仙传》曰:……’”。仔细比较第2、3条注文可知,初唐人所见《章句》中也没有王逸引用《仙传》注释“鳌戴山抃”的注文。否则,无法理解李贤为何在该赋结尾注引《仙传》赤松子、王子乔故事以及全赋注中多处引用王注,但在该条注中偏偏不引《仙传》、王注的现象,也无法理解一向好引用王注的李善,为何偏偏在该条注中不直接引用《章句》的现象。综合这三条注文看来,用《仙传》故事注释屈原“鳌戴山抃”句并羼入《章句》的时代,应当是在李善以后。

其三,今本《章句》已非原始面貌,其中的王注不尽可信。楚辞专家汤炳正指出,“王逸《楚辞章句》本亟待整理”,个中问题很多:“通行《章句》本或已多有后人校文切语杂入其中”;洪兴祖《楚辞补注》问世之后,《章句》传本“几乎绝迹”,故又产生不少将洪注与王注相互误认、将洪氏“补曰”前的注文都看作王注的错误(12)。至于今本与古本《章句》之篇次不同的大问题,更为学界所共知。在这种背景下,本文说所谓王逸引《仙传》条注文是窜入《章句》的,应当不无道理,更何况《补注》该条注本身就存在着疑问:

鳌,大龟也。击手曰抃。《列仙传》曰:有巨灵之鳌,背负蓬莱之山而抃舞,戏沧海之中,独何以安之乎?戴,一作载。抃,《释文》作拚。[补]曰:鳌,音敖。抃,音卞。《列子》云:五山之根,……五山始峙而不动。张衡赋云:登蓬莱而容与兮,鳌虽抃而不倾。《玄中记》云:即巨龟也。一云:海中大鳖。(13)

据《补注》注释体例,“补曰”以下大多是洪氏注,“补曰”以前多是王注、五代王勉《楚辞释文》、洪兴祖《楚辞考异》以及其他二十馀家校释(14)。然而该条注释可疑者有二:“戴一作载”,不详出自哪家旧校,但肯定不是王注、《释文》;“即巨龟也”、“一云海中大鳌”两语,上均无所承,疑此因杂抄《思玄赋》李贤、李善旧注(见上引)而造成文字脱误或位置错落。有此二疑并结合前上述考证,似可判断:“曰抃”之后的文字,都不是王逸的手笔;“列仙……一作载”数字,都是李善之后、王勉之前的校注家手迹。

再看诸家所据第二、三条资料的来源问题。东汉未应劭曾作《汉书音义》,其中明确注引到《仙传》的还残存两条:

应劭曰:“《列仙传》曰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乔,[王子乔]化为白蜺,文子惊,引戈击之,俯而见之,为王子乔之尸也,须臾则为大鸟飞而去。”(15)

应劭曰:“《列仙传》陵阳子言春(朗)[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黄气也。夏食沆瀣,沆瀣,北方夜半气也。并天地玄黄之气为六气。”(16)

这两条注其实都来自王逸《章句》的注文,前一条同于卷三《天问》王注,后一条接近于卷五《远游》王注,只是文字上稍为简略些。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

一是应劭这两条注改变了王逸注文的出处。前一条王逸没有交代注文出处,只是说:“言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侨,子侨化为白蜺……”;后一条王逸则明确交代了注文出处:“《陵阳子明经》言:春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黄气也……”。在这种情况下,应劭是根据什么改说是出自《仙传》的?很可能是采用了王逸之后、建安初(约165-204)时期才产生的《仙传》(17)。其中后一条改造或误引的痕迹比较明显。《文选》李注中多次引到《陵阳子明经》,尤其是卷十二《江赋》注、卷十五《思玄赋》注两处所引该经文字,正与应劭注引文字相同;又《文选·甘泉赋》有曹魏时人张揖的旧注:“《陵阳子明经》曰:倒景气去地四千里,其景皆倒在下。”(18) 据此,则应劭所谓“《列仙传》陵阳子言”的产生有两种可能:如果不是误引书名,就是根据所见的《仙传》而改变书名的。

二是应劭这两条注所引文字,均不见于今本《仙传》中的王子乔、崔文子、陵阳子明三传。对此现象,汤炳正认为,“王逸注盖引之古本《列仙传》”,又根据蔡邕《王子乔碑》记有大鸟迹见于王子乔墓上之事,认为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乔的故事,可能是先秦时期就已流行的传说(19)。按,蔡邕碑写于延熹八年(165),其中有“(古碑)曰王子乔者,盖上世之真人,闻其仙,不知兴何代也。博问道家,或言颕川,或言东蒙”云云(20)。如果此时已经有刘向《仙传》行世,则蔡邕似不应有“博问道家”而不得其解的疑惑。应劭在初平二年(191)开始撰写的《风俗通义》卷二叶县令条,专门批驳“俗说”的汉明帝时王子乔仙话故事云:“何有伺一飞凫而建其处乎!世之矫诬岂一事哉!”(21) 但应劭所言,只涉及到“《周书》称灵王太子晋”死后、“传称王子乔仙”事,也没有提到《仙传》。应劭对于当时流行各种神仙传说的这种态度,使我们产生两种疑问:应劭没有见过《仙传》?应劭只是直录所见的当时《仙传》王子乔故事,并非有意改造王逸注?

那么,上述两种可能、两种疑问哪种更接近于事实呢?《汉书·王褒传》有一条珍贵的古注恰可以澄清我们的疑惑:

如淳曰:“《五帝纪》彭祖,尧舜时人。《列仙传》彭祖,殷大夫也,历夏至商末,寿年七百。”(22)

按,唐代颜师古《汉书叙例》说:“如淳,冯翊人,魏陈郡丞。”据此,则如淳当是应劭同时代稍后的《汉书》著名注家。又,如淳所引《仙传》文字已经十分接近今本《仙传》(23)。所以,该条注文可以证明,应劭的确可以看到并采用某种《仙传》。

如果本文上节考论的观点成立,则《仙传》是东汉末年(约165—204)的产物了。但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即有没有所谓的“古本”《仙传》存在?如果有,它与后来的续定本(或曰“鬷续”本)、今本是什么关系?我们认为,这些问题是由于《仙传》在成书、流传过程中,被不断增饰、删改和误抄等造成的,这也是早期古书形成定本以前常有的普遍现象,正如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所考、《古书通例》所论。

《仙传》在成书、流传过程中的复杂现象,从史志记载即可看出端倪。《隋书·经籍志二》杂传类云:“《列仙传赞》三卷,刘向撰,鬷续,孙绰赞。”又云:“《列仙传赞》二卷,刘向撰,晋郭元祖赞。”(24) 这里有三卷、二卷本的差别,有续作本、无续作本的不同,还有不同人作赞的区别。因此,如果《隋志》记录不错的话,则流传到梁代或唐代的《仙传》,应当是一个原作、续作和赞都混杂在一起的本子,至于流传到今天的《仙传》,则早已不是“古本”的原来面目了。

《仙传》成书、流传过程中最重要的问题,也许是《隋志》所谓“鬷续”的问题。这个问题的实质,不在于考证出到底谁是《仙传》的续作者,而在于求证出《仙传》续定本的时代。《四库提要》认为,鬷是名,脱去姓。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二十说:“鬷是姓,非名,魏有奉车都尉鬷弘,辽东人,见《魏志公孙度传》。此盖鬷下敚去一字耳。”(25) 此说可从,同时具有启发性。在汉末应劭卒年(204)到东晋孙绰卒年(371)之间,姓鬷而又有成就的人很少,查《三国志》、《晋书》、《元和姓纂》等,只有鬷弘这么一个。这里是否可以推测一下,《隋志》所记的“鬷续”有没有可能是指鬷弘?检《三国志·魏志·公孙度传》裴注引夏侯献表可知,这个鬷弘的确不简单,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表云:

奉车都尉鬷弘,武皇帝时始奉使命,开通道路。文皇帝即位(220),……身奉使命。公孙康遂称臣妾,以弘奉使称意,赐爵关内侯。……(弘)冠族子孙,少好学问,博通书记,多所关涉,口论速捷,辩而不俗,附依典诰,若出胸臆。(26)

按照表中所说,则鬷弘在曹操时代开始奉使,并活跃到明帝太和(228-233)时期,其年辈应当稍晚于应劭。同时,他还有“少好学问,博通书记,多所关涉”的文才。因此,这个鬷弘很有可能就是续作《仙传》的作者。

除了鬷弘有适合的时代、文才条件以外,推测可能是他续作《仙传》的旁证理由还有:《仙传》在嵇康作《答难养生论》时(263年以前)已经基本形成。

根据对魏晋作品用典和《文选》旧注的考察,可知《仙传》在魏景元四年(263)以前已有了基本定型的本子,其形成时代正好与“鬷续”的时代重叠。在现存的魏晋诗赋文中,以嵇康《答难养生论》用《仙传》典故最为集中,时代也较早。其文曰:

故赤斧以练丹赪发,涓子以术精久延,偓佺以松实方目,赤松以水玉乘烟,务光以蒲韭长耳,卭疏以石髓驻年,方回以云母变化,昌容以蓬蔂易颜,若此之类不可详载也。……彭祖七百,安期千年,则狭见者谓书籍妄记。(27)

这里一口气提到了赤斧、涓子、偓佺、赤松子、务光、卭疏、方回、昌容、彭祖和安期等十来个仙人,而且所概括的主要事迹无不见于今本《仙传》,如赤斧“能作水、炼丹与消石,服三十年,反如童子,毛发生皆赤”;涓子“好饵术,食其精,至三百年,乃见于齐”;偓佺“好食松实,形体生毛,长数寸,两目更方”;卭疏“煮石髓而服之,谓之石钟乳,至数百年”;务光“耳长七寸,好琴,服蒲韭根”……(28) 在此以前,这些仙人的名字或能见于以往的史传、诗赋中,但他们的事迹从来没有被这样集中而准确地表现过,因此可以判断,嵇康不是一般沿袭性的用典,而是直接引用了与今本大致相同的《仙传》故事。换言之,在嵇康被杀以前(263),《仙传》在曹魏时期已经形成了基本定型本!

稍后,左思《三都赋》徵用《仙传》典故的情况,也印证了嵇康采用《仙传》的事实。左思赋中所写的仙人,共有山图、赤斧、江妃二女、朱仲、桂父、赤须子、昌容、犊子、元俗、木羽、琴高、师门和啸父等十三位,也都见于今本《仙传》(29)。更重要的是,《文选》所载西晋刘渊林、张载等旧注中引录的有关十三个仙人的文字,都与今本《仙传》基本相同,仅有简略、文序颠倒和个别字词脱误方面的差异,但不属于上述的“古本”与今本那样的差异(其中“鳌戴蓬莱”条除外)。这里对录一条,以见一斑:

(刘渊林曰)《列仙传》曰高后时,会稽朱仲献三寸、四寸珠。(30)

(今本《列仙传》)朱仲者,会稽人也。常于会稽市上贩珠。高后时,下书募三寸珠。仲读购书,笑曰:“直值汝矣。”赍三寸珠,诣阙上书……金鲁元公主,复以七百金,从仲求珠。仲献四寸珠,送至于阙即去……(31)

从中显然可以看出,刘注出于注书体例并据与今本相同的《仙传》,对朱仲两次献珠以及其它情节作了合并、删节的处理。《蜀都赋》刘注中所谓“见《列仙传》”、“语在《列仙传》”云云(32),宛然可见据本处理而留下的痕迹。《三都赋》初稿写成时间向有280年前、291年和302年三说,其中280年前说比较可信,但不排除后来有所修改(33)。如此,该赋距离嵇康撰论的时间不过二十年左右,两人所依据的当是同一种《仙传》。

这样,我们从嵇康、左思作品中共找到了二十一个“定型”的仙人,这一数字已占今本七十二人的近三分之一。如果再加上以往学者指出有东汉地名、时间问题的六条(太邱文宾、高邑商邱子胥、宁人瑕邱仲、吴地负局先生、毛女和刘渊林已引巨鳌条)(34),则达到二十七条,超过了今本的三分之一。据此可以确证,《仙传》在曹魏时期已经形成基本定型的本子,而且很可能就是“鬷续”本;也可以间接证明,汉末“古本”存在的可能性很大。从这个数据回过头来重新思考古本、续定本(或称“鬷续”)和今本之间的关系问题,就比较明朗了。一是明确属于古本的只有应劭注文两条,可能属于古本的有两条(所谓王逸注引巨鳌条、如淳注引彭祖条),因此,古本与续定本之间有一定的联系和区别,其中文宾与木羽、负局先生、赤斧等六条很可能是续作的;二是明确见于续定本的至少有二十二或二十七条,其中大都见于今本,只有巨鳖一条不见,因此,续定本与今本的关系极为密切,今本大体上应是续定本的延续,但也删去了如巨鳌这类的条目。

注释:

①详见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子部十》卷十九,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018-1026页。

②鲁迅:《鲁迅全集》第九卷《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305页。此说与其《中国小说史略》意见似有不同。

③侯忠义:《中国文言小说史稿》上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15页。

④李剑国:《唐前志怪小说史》,南开大学出版社,1984年,第193页、188页。

⑤如王枝忠《汉魏六朝小说史》(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46页)、欧阳健《中国神怪小说通史》(江苏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50页)等。

⑥《四库提要辨证·子部十》卷十九,第1020-1022页。

⑦王青:《〈列仙传〉成书年代考》,载《滨州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第42-44页。

⑧(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一,台北商务印书馆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第1062册,第28页。下引均同。

⑨萧统编、李善注:《文选》卷五,中华书局,1981年,第84页。

⑩同上,卷十五,第213、216页。《思玄赋》题下有“旧注”二字,李善说:“未详注者姓名,挚虞流别云衡注。……疑非(张)衡明矣。但行来既久,故不去。”又五臣注《文选》在“抃,手搏也”之前有“衡曰”二字。

(11)范晔:《后汉书》卷五十九《张衡列传》,中华书局,1991年,第1920页。

(12)汤炳正:《楚辞类稿》第三十条,巴蜀书社,1988年,第92-97页。

(13)洪兴祖:《楚辞补注》卷三,第102页,中华书局,1983年。

(14)参见《楚辞类稿》第三十一条“洪兴祖《楚辞考异》散附《楚辞补注》问题”,第98-101页;姜亮夫:《洪庆善楚辞补注所引释文考》,《楚辞学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402-421页。

(15)班固:《汉书》卷二十五上《郊祀志五上》,中华书局,1992年,第1204页。

(16)《汉书》卷五十七下《司马相如传》,第2599页。

(17)据《后汉书·文苑传》,王逸注《楚辞》可能是在汉元初(114-119)年间任校书郎时,顺帝在位时(126-144)官至侍中。陆侃如推考,其卒约在165年。《中古文学系年》上册,中华书局,1985年,第225页。应劭生卒年不详,曹道衡、沈玉成推考说:“其生年或在顺帝末(144),至建安九年(204)前卒。”《中古文学史料丛考》,中华书局,2003年,第31页。

(18)《文选》卷七,第113页。

(19)汤炳正:《楚辞新探》,齐鲁书社,1984年,第166-167页。

(20)王国维:《水经注校》卷二十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754页。

(21)郑尧臣:《龙溪精舍丛书》本《风俗通义》,中国书店,1991年,第3册,第560-561页。据吴树平先生《〈风俗通义〉杂考》(《文史》第七辑)说,该书始撰于191年,成书于194年后。

(22)《汉书·王褒传》王褒对宣帝问“何必偃卬诎信若彭祖,呴嘘呼吸如侨、松”句注,卷六十四下,第2828页。

(23)《龙溪精舍丛书》王照圆校本《列仙传》卷上:“彭祖者,殷大夫也,姓篯名铿,帝颛顼之孙,陆终之中子。历夏至商殷末,八百余岁。尝食桂芝……”,第4册,第182-183页。

(24)《隋书》卷三十三,中华书局,1987年,第979页。

(25)转引自《四库提要辨证》子部十,第1025页。中华书局本《隋书》校勘记已采用姚说。

(26)《三国志》卷八,中华书局,1982年,第257-258页。

(27)殷翔、郭全芝:《嵇康集注》,黄山书杜,1986年,第180、185页。

(28)《龙溪精舍丛书》所收王照圆校本《列仙传》,第192、181、180、183、182页。

(29)这里参考了王青的意见(第一节注引),但论证、结论稍有不同。

(30)《文选》卷五,第93页。

(31)《龙溪精舍丛书》所收王照圆校本《列仙传》,卷上,第186页。

(32)《文选》卷四,第76、80页。

(33)参见《中古文学系年》第803页、《中古文学史料丛考》第166-168。

(34)参见《四库提要辨证·子部十》卷十九“《列仙传》”条,王青《〈列仙传〉成书年代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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