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深山看风景——回顾我的教研之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之路论文,深山论文,风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的家乡是吉林省蛟河市天岗镇七道河村,地处长白山脉,风景四季各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家乡的早春和冬季。
农历四月,冰雪消融,林海苍莽一色,白花如雪点缀其间,那是野生的梨树。可她不是春天的信使。如果你要捕捉早春的信息,须得赶在农历三月,走进深山,看悬崖冰雪上那一束束火红,她才是春天的信使——金达莱。
冬季走进深山,雪中的森林如宣纸上的笔墨,疏疏朗朗。然而冬季的森林并不单调,大片的松林蓊蓊郁郁,站在树下,你尽可享受穿透茂密的松枝直射下来的阳光。要远行,高峰如在眼前;要回家,雪上有你的足迹。
从家乡的风景中我读出了些许人生的意蕴:在冬季里看行走的路,在早春里寻找金达莱——喧嚣的季节你找不到它。
踏雪而行
我1977年参加高考——那是“文革”浩劫后的第一次高考。赶考那天,狂风呼啸,大雪纷飞;第二天高考,大雪初霁。大学毕业后,我任教于吉林毓文中学,一晃就是12年的光景。
初到吉林毓文中学工作,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学校没有培训新教师的制度,只能自己摸索着干。困境中,我们同一个备课组的4位青年教师自发组织起来互相听课,交流意见,并且私下里狂妄地对一些老教师的课表示不屑。好在中考成绩不错,我们得以升任高中教师。这让我想起一则佛教故事:有个青年遇到了困难去寺庙里求菩萨,发现菩萨正在跪拜自己。青年大惑不解:“你怎么拜自己啊?”菩萨说:“我也遇到了困难,可是求别人不如求自己啊!”这是菩萨送给青年的箴言。
随着教学经验的逐渐积累,业务能力的逐渐提高,我开始思考教学改革。
这期间我对语文教学有了一点肤浅的认识:语文教学要引导学生思考社会和人生,阅读教学要有整体观,作文教学要走近生活。于是我搞了课前三分钟演讲;提出了作文要干预生活的主张,带领一批学生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还进行了单元教学试验。我自己除了发表文学作品,还接连在教育教学专业杂志上发表论文。其中有两篇选题相近的论文,一篇题为《试论语文教学的多功能性与文化因素》,一篇题为《历史、地理教学必须着眼提高民族文化素质》。大意是说,文科教学要传承文化,培养人文素养,其旨意与后来引起全国语文界旷日持久的“工具性”与“人文性”之争相去不远。现在看来,还算有一点儿前瞻眼光。
当年首倡“单元教学法”的是武汉的黎世法先生,此前有上海的陆继椿先生倡导的“一课一得”,二者有相通之处。我尝试“单元教学法”是受二位先生的启发。记得开学初校长崔中林先生检查我的教案,在上面写下了这样的评语:“教学设计从整体出发,有新意、有突破。”对一个青年教师来说,短短的几句话是强有力的鞭策。我写本文时查阅《吉林毓文中学校史》,竟然在1986年的“大事记”中发现相关条目:“王鹏伟《单元教学的教材处理和教学结构初探》发表在《教学研究》上、《单元教学比较法》发表在《吉林教育》上。”校史的编撰者廖维宇先生2005年已经故去,他是我刚到毓文中学工作时的教研组长。校史的记载使我想起了20年前搞过的教改实验,更引起了我对廖先生的深切缅怀。他长于撰写文章,当年曾亲笔为我修改《单元教学的教材处理和教学结构初探》一文。我时常撰写教研文章,与时任教学副校长的张占春先生的鼓励、廖先生的影响有关。
凌寒花开
1992年我调到吉林市教育学院,从此离开中学教学第一线,从事中学教学研究工作;1995年调到吉林省教育学院。
1996年前后是我思考世纪之交语文教育变革方向的一个时期。这里提及我的一篇文章和一项教改实验课题。
1997年我撰写了长篇论文《汉语文教育传统与汉语文的民族化方向》,发表在《教育研究》1999年第1期上。该文对20世纪的语文教育方向提出了质疑,主张在东西方文化激烈冲突的时代背景下,对语文教育方向进行“跨世纪的思考”,总结传统语文教育的成功经验,审视20世纪的汉语文教育变革轨迹,为世纪之交的汉语文教育提供历史参照和借鉴,重新确认21世纪语文教育的发展方向,并提出了重构21世纪汉语文教育整体框架的设想。语文教育民族化是恩师张翼健先生与同人在全国首倡的,我是步其后尘者。
1996年至1998年,我与至交赵谦翔先生合作,进行了题为“语文教育与人的发展”的教改实验研究,向长期以来受应试教育影响的语文教育发起挑战。该课题以“人”的发展为核心,以生活体悟和文学熏陶为两翼,以陶冶情感、启迪悟性为主线,引导学生观察社会,体悟人生,阅读经典作品,培养人文精神。课题实验班的学生,早自习看中央电视台的《东方时空》节目,以此作为观察社会的窗口;一半课时学习教材,另一半课时学习师生共同推荐的作品,举办文学讲座。
该课题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把学习的权利归还给学生!”学生可以决定教材中需要讲读的篇目,还可以大量推荐课外作品。没想到这个口号给我们招来了意想不到的大“麻烦”!
1996年秋季开学初,高一新生刚入学,就有学生推荐余秋雨的散文集《文化苦旅》。《文化苦旅》还没讲完,又有学生推荐周国平的散文集《守望的距离》,接下来又有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我们就是这样,在学生的推荐书目中,东一头西一头地忙碌,用谦翔的话来说,当了“现买现卖”的“小商贩儿”。学生“逼迫”我们读了不少书,虽“苦不堪言”,却“乐在其中”。在这里我想说句实在话:如果你没有背水一战的决心,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就不要轻易提出“把学习的权利归还给学生”这样的口号。因为,这将使你和你的学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你将和你的学生一样“无知”!把学习的权利归还给学生,意味着你必须和学生一起重新开始学习!当然,与学生一起成长的快乐也是难得的享受!
该课题实验成果从其验收公开课中可见一斑。1998年11月27日,课题验收公开课由谦翔执教,在吉林市委礼堂举行,全省各地教师闻风而动,1200人的会场座无虚席。说来也巧,公开课的前一天夜里,大雪飘飞;第二天清晨,雪后初霁,玉树琼花。来自林海雪原的我,总是和雪有些缘分的。
求索路长
1999年11月到2000年1月,又是一个飘雪的季节。世纪之交的国家级骨干教师培训开始了,应教学需要,我的专著《中学作文教学研究》等4部著作由东北师大出版社出版,均被列为“全国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教材”。我的浮浅阅历告诉我一个简单的道理:时刻准备着!不要急功近利,不要为了一时一事而准备,但这种准备却可以应对接踵而至的“一时一事”。
近年来我的研究兴趣转向了课程改革。随着新课程改革的到来,教学改革面临着许多新的课题。其中,学生自主学习以及研究性学习是两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为此,再提及我的一篇论文和一个课题。
论文题目是《学科教学与研究性学习》,发表在《教育研究》2002年第9期。其主要观点是:研究性学习首先是一种学习方式,而不能把它仅仅看成是一门课程;在研究性学习过程中,课程不再是跑道,而是跑的过程本身;应该构建动态、开放的课程系统;研究性学习的深层理念应该是学生的人格独立和个性解放。从这样的观点出发,提出在学科领域实施研究性学习的主张,以及相应的学习策略。在某种意义上,该文是以上述“语文教育与人的发展”实验课题为思考起点的。
课题名称是“中学生自主学习与个性发展研究”(2002年-2005年,全国教育科学“十五”规划课题)。我认为,只有在自主学习的前提下,学生才有可能“学会学习”,才有可能进行“研究性学习”,其个性才会有充分发展的空间。该课题提出“学习者本位”的理念,倡导以教师角色转变、教学方式转变为前提,实现学生学习方式的转变,从而促进学生的个性发展。该课题覆盖8个学科,分别在松原市的8所高中展开实验研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课题实验成果已于2006年公开出版。
对于课程改革,我在这里谈两点体会:
第一,搞教改实验要持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要有勇于承担风险的勇气和面对挫折的心态。所谓“科学研究”,不仅仅是“证真”的,也常常是“证伪”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实验本身的失败,未必是研究的失败,它同样可以提供给我们“真实”,这里有实例为证。在“中学生自主学习与个性发展研究”课题实验过程中,为保证实验数据的信度,所有实验班级(从高一新生开始)必须在平行分班的前提下设立对比班,并由同一位教师任教。松原市二中承担的政治学科实验,在连续两次期末考试中实验班的成绩均低于对比班。难能可贵的是,实验教师在白崇恩校长的支持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坚持实验。在第三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实验班成绩最终超过了对比班。如果中途停止实验,将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呢?如果坚持实验,结果仍然没有改变,是不是就意味着实验研究失去了意义呢?如果教改实验能确保成功,毫无风险,那还需要实验来证明吗?我对实验过程没有失败记录的课题,多少持一种怀疑的态度。
第二,无论写教研论文还是搞教改实验,都需要读书。写论文或搞教改实验都需要理论依据的支撑,这是无须赘述的。论文的灵感或课题的创意有时来自教学实践或调研,有时则来自阅读。从阅读中获得的理论对写作或课题实验有指导作用;反之,实践对理论的消解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例如,在撰写上述论文和上述课题立项之前,我先后阅读了下列著作:《复杂——诞生于秩序与混沌边缘的科学》([美]米歇尔·沃尔德罗普著,三联书店,1997年版),该书描述了后现代主义的观点,这些观点企图颠覆自牛顿开始100年来的科学线性发展思想,认为事物的发展并非是线性的、对称的、可以预测的过程,而是一个相互关联、相互演化的过程;《后现代课程观》([美]小威廉姆·E·多尔著,教育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作者对传统课程理论进行了否定,指出课程不是跑道而是跑的过程本身。我发现后者把前者的哲学观点移植到了课程领域。受上述观点启发,联系当前的教育现状和新课程理念,我开始思考研究性学习以及课程系统、课程生成等问题,进而思考学生自主学习与个性发展这一根本问题。然而,完全照搬这些著述的理论显然是不行的,于我有用的东西也不过上述几点,这就是所谓的“消解”。如果说在理论上自己还有一点新的见解,也不过是提出了“以学习者为本位”的观点而已。
最后回到开篇看风景的话题。我的感触是:不要以为自己看到了别人没有看到的风景,不要以为自己走的是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也许很久以前就有人从这里走过,而且走得更远,只是积雪覆盖了前人的足迹。你只是走了和同一个村落的人不同的路,或者比他们早走了一个时辰。但作为行者,你尽了自己的力量,你拥有了美丽的风景,这就足够了!
教学感悟
当我要写这篇短文的时候,脑海中一直萦绕的却是家乡林海雪原中的溪流。
隆冬时节,浩瀚的松花江冰封千里;然而,林海雪原中的溪水却汩汩流淌。羽绒般蓬松的积雪,几乎把溪流覆盖住,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溪水就像画在雪野上的幽暗线条,在疏疏朗朗的森林中蜿蜒而去。溪水不结冰,积雪浸在水面上也不融化。积雪下的溪水,悄无声息,走近溪流才能偶尔听到水流漫过岩石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记得上个世纪80年代,我看过日本著名风景画家、散文家东山魁夷的画作《雪景》。清澈的溪流两畔,松林覆盖着白雪。溪边的近景是一片芦苇,随风摇曳,仿佛可以听到芦苇在风中摩擦的沙沙声,仿佛可以感受到大自然跃动的生命。据说在这幅名作接近完成时,东山魁夷喟然而叹:“画了一辈子的画,才感到刚刚迈进艺术之门。”他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
浸润心灵的教育境界是不是也应如这林海雪原中的溪水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