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美学的反思与展望”国际学术研讨会综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学论文,学术研讨会论文,国际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实践美学是在争论中诞生和发展的。作为20世纪在中国影响最大的美学学说,实践美学曾对中国的现代性启蒙起过巨大的作用,但由此引起的争论与批评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特别是80年代末以来,随着社会文化思潮的转型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指导思想的确立,一部分学者认为实践美学只是适应中国特定时代和特定社会的需要,而当这种社会需要不再存在的时候,实践美学也就过时了,它应该或者似乎已经被超越了。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学者坚持认为实践美学有着巨大的生命力,它所确立的一些基本美学理论有着解释美学和哲学问题的极强的辐射能力。因此,并不像有的学者所说那样,实践美学已经成为“明日黄花”,失去了对中国社会审美文化问题的解释和分析的能力;相反,其基本原理依然可以对许多审美文化问题进行分析、研究。
带着这些问题,2004年9月18日至20日上午,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美学研究室和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跨文化研究所合作召开了以“实践美学的反思与展望”为主题的国际美学研讨会。实践美学的创始人李泽厚先生出席了会议,聂振斌、滕守尧、赵宋光、杨恩寰、梅宝树、邢煦寰、卜松山等国内外知名学者和一些近年来活跃在美学和哲学界的中青年学者出席了会议。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圆桌会议,无论从形式上还是实质上都体现了圆桌会议的平等精神。包括李泽厚先生在内的学者的发言,可以随时被打断,被反驳。会场气氛热烈而紧张,活跃而严肃。虽说是众声喧哗,却又有共同的主题;虽说有规定的讨论议题,讨论的思路和问题却又有着相当程度的自由。这里,真正体现了在学术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创造了学术讨论的无拘无束却又严谨规范的真正的学术气氛。
这次会议,事先确定的议题有五个:“实践美学中的理性是否压倒了感性?”“实践美学中的哲学是否代替了美学?”“实践与生存是何关系?(总体是否压倒了个体?)”“实践美学是否与当代审美文化脱节?”“实践美学的问题与前景(工具与符号的关系)”。讨论基本上围绕着这些问题在谈。但具体讨论时,由于现场气氛的自由而活泼,人们的思路并不局限于这些问题。因此,下面根据会议的实况,分为五个问题来叙述。
一、实践美学的主要贡献与存在的主要问题
关于实践美学的历史地位和评价,与会者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与会者认为,实践美学是中国现代美学史上的一个重要的学说,是中国美学家所创立的具有原创性的美学理论。它从美学的本体论到诸多具体问题提出了一套系统的解释,其理论视野宏阔,论述高屋建瓴,立足于人类社会实践使它具有坚实的理论和现实基础。实践美学不仅能够在20世纪的中国思想史上占一席之地,而且也是20世纪中国美学对于国际美学界乃至人类思想史做出的理论贡献之一。
不过,这次会议的宗旨是具体讨论和研究实践美学存在的问题,是基于中国美学的现状提出发展美学理论的设想与对策。因此,与会者的立足点不在于肯定实践美学的成就,而是提出问题。关于实践美学存在的问题,徐恒醇在“实践美学中理性和感性的关系问题”的主题发言中直言不讳地指出,李泽厚先生理论的缺点在于其理论疏于规范性和存在思维的跳跃性,还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就理性和感性问题而言,李先生认为人的感性区别于动物的感性,在于人的感性中渗透和融入了理性。这种观点过于现代化了,从历史本体论角度来说未必恰当。徐碧辉在“实践美学的历史与问题”的专题发言中概括了李泽厚先生的实践美学中存在的主要问题。这些问题又分为几大类。其一是需要进一步展开论述的命题,如自然的人化和人的自然化问题、“以美启真”和“以美储善”的问题;第二类则体现了李泽厚先生的实践美学本身的内在矛盾性,不解决这些问题,实践美学进一步的发展将变得很困难。如工具本体、情感本体和度本体的关系问题。所谓本体,在这里的含义是指什么?诸多本体的存在,是否会消解本体?聂振斌批评道,实践美学的最大问题在于唯物主义一元论,把美的本质和起源混为一谈,把心理结构和心理结构的培养混为一谈。艺术创作到物质实践中去找原因,忽视艺术本身的精神性。李先生的体系中,从工艺社会到文化心理结构,是一个精美的体系。但总是把问题归结到工艺社会结构。而事实上,有些东西却是独立的,比如儿童的成长就取决于教育。
显然,这些批评都相当直率,所提出的问题也都相当尖锐。但同样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对实践美学作为一种建设性的理论所存在的问题的批评,是一种建设性的批评。之所以提出这些问题,正是因为对实践美学的理论潜力和发展前景抱着巨大的期待。
二、工具本体与情感本体
在李泽厚先生的著作中,有多个本体:工具本体、历史本体、心理本体、情感本体、度本体等等。在讨论中,争论最激烈的也是关于这些本体。一些学者认为实践美学中问题最大的地方就在于这几个本体之间的关系以及情感本体的内涵,它们都还不是很清楚。有的认为这些本体不在同一个层面上,而不加区别地使用容易引起混乱。
在18日的专题发言中,徐碧辉认为,新感性和情感本体的提出是美学的一个重要突破,它直接关系到美学甚至哲学在今后的发展方向。问题在于,情感本体实际上是消解了本体,情感本体就是无本体,审美形而上学即没有形而上学,因为它的“形而上”就在“形而下”之中。李先生说,“既无天国上帝,又非道德伦理,更非主义理想,那么,就只有以这亲子情、男女爱、夫妇恩、师生谊、朋友义、故国思、家园恋、山水花鸟的欣托、普救众生之襟怀以及认识发现的愉快、创造发明的欢欣、战胜艰险的悦乐、天人交会的归依感和神秘经验,来作为人生真谛、生活真理了。为什么不就在日常生活中去珍视、珍惜、珍重它们呢?为什么不去认真的感受、体验、领悟、探寻、发掘、敞开它们呢?”(李泽厚《哲学探寻录》见《世纪新梦》30~31页)但是,所有这些情、爱、恩、谊、义、思、恋,等等,如果没有一种形而上观念支撑,它们就无法在理论上得到说明,也无法在实践上去践履。因为,这些东西完全是靠人的内在心理自觉去体验、去感受的。而体验和感受都是个人化的,不具备普遍性。没有形而上观念的支撑,情感本体必将流于即时行乐、纵情肉欲的肉体之感性,而非真正的审美的心灵之情感。因此,情感本体如果要建立起来,还是需要某种形而上的观念支撑。
刘清平提出,按照一元论的原则,本体一般只有一个,不能有两个,而李泽厚先生恰恰讲两个本体,工具本体来自马克思,情感本体来自中国哲学,带有中国哲学的本根性。这两个本体的关系怎么理清,这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心理——伦理在当代生活中日益增大的重要性和独立性,能否达到使它成为本体的地位?
李泽厚解释道,他讲的“本体”是在中国语境里用的,是本根、根本,不是西方哲学中与现象相对立的本体,不是与phenomenon相对立的noumenon。两个本体为什么不可以用呢?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也可说是两个“本体”。两个本体中,工具本体在前面,心理情感本体在后。之所以在工具本体之外还要提出心理本体,是因为要强调它的独立性,它可以构成意义。因此,本体论不再是关于精神存在的知识,而是人类学历史本体论,就是以社会的人类存在为根本。情感本体不仅包括宗教,而且还有伦理和审美。实践美学并不光讲使用制造工具。实践美学从来不用实践来直接解释一切。但文明越进步,人越愿意欣赏沙漠、猛兽等等,这却和人与自然关系的变化有关。这归根到底,便与实践有关。
杨恩寰说,本体问题不是形上问题,而是形上和非形上结合。必须在人类学范畴中去理解本体,人类精神性的本体是在历史里见出的。心理是人的机能,也是实实在在的一种根。实实在在的本根应该从机能来解释。
韩德民认为,工具本体的逻辑就是荀子意义上的“人为”,主体性哲学本来只有一个工具本体,意味着它只承认人文一维的建构功能。现在设立一个情感本体,它联系着自然、无为,其与工具本体之间的张力关系,有可能成为自然作为积极建构因素,而非单纯资源,参与到文化秩序世界发展过程中来的有效管道。在这个意义上,它是积极的。问题是,如何处理它与主体性哲学原有观念体系,或说与工具本体之间的关系。
王生平则以为,工具本体和心理本体之间并不矛盾。两个本体的关系可以从历史上得到一些启示。宋代有理学,有心学。陆王的成功,就在于它在程朱的理之外讲心性。但心性经过明代商业化,走向纵欲。理学和心学,一个膨胀了理,一个膨胀了欲。情感本体基于这两个本体之间的合理配置,这就是度,度把它们都包含了起来。度的存在,使工具本体和心理本体的关系可以得到平衡。工具本体,心理本体,都包含在度里。
高建平认为可以允许在不同意义上使用本体这个词,但反对利用这个词来为二元论辩护。他说,工具是人的活动的延长、凝聚和见证。离开了人的活动谈论工具本体,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相对于工具来说,活动是更为根本的东西。这不是指活动在时间上优先于工具,而是从逻辑上优先于工具。比起知解力与想象力的运动来说,更具有逻辑上优先性的是人的实践活动。
尤西林接过高建平的话道,黑格尔——马克思的哲学人类学是李泽厚工具本体论的来源,这种观点不重视意识的独立性,而强调与工具直接关联的手的动作,人使用的工具不是像动物那样,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反复的,最后变成一个持存的东西。在这里,个人不能代表人类,而工具则超越了个体成为代表人类文明的东西,凝聚了人的智慧的东西,在人类历史的演进中代代承传。工具本身才是基点。主体是在使用工具中才形成的。
赵宋光不同意尤西林的解释,他强调要区分在工具本体中,究竟是被使用的东西是本,还是使用者是本,因为工具本身是死的,而实践是人的活动。人和工具的关系不仅是一种。工具制造出来是为了使用。使用和制造工具有时候是会被分割开的。制造钢琴的人并不会弹钢琴。因此,他同意高建平的意见,重要的是使用者。没有使用者,工具本身不可能成长。工具只是人的身体的延长,是人类的非自然的身体。没有人类之间交流与合作,不可能有工具的使用。伴随着人的成长,世界才如此,从人内部的心理结构来说,心理结构的能动发展也有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工具理性把这种心理性的、情感性的东西排除了。历史本体是群体、社会,是大我吞并小我。所以要在心理本体里找回来。但赵宋光不同意用“情感本体”的概念。他认为情感只是一个中介。教育所要达到的是具有立美意志的实践者。
三、立美问题
赵宋光长期从事音乐教育,他把美看作是人的感性自由的存在状态本身,关注的不是美的客观性和社会性问题,而是人自身立美的问题。比如在舞蹈的过程中,舞者本身有美感。听者听乐曲,跟演奏者演奏,其感受是不同的。它一方面有审美的愉悦,另一方面,有立美的意志。而立美不等于审美。
薛富兴有不同意见。他说,真正能够用立美的主动积极的操作代替对象观照,这是一种理想。学艺术的学生、艺术家可以做到这一点。艺术活动在工艺层面说,都有一个痛苦的技术训练过程,经过这个过程,然后才能获得自由。人和世界打交道中,由不自由到自由过程中,都要经过艰苦的奋斗。那么,这个过程中获得的自由多,还是付出的更多?其实在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过程中,体验到的可能更多是人类的不自由。实践美学,在工艺层面解释,从不自由到从心所欲不逾矩,但这很难。人类的精神现象学讨论的是,在物质领域里达不到的东西,在精神领域里达到。是否可以绕过物质操作层面,在精神现象中得到自由?
韩德民认为,艺术是一种天人之际的活动,是为了自由而放弃自由。实践美学的困难是现实层面的,而非逻辑层面的。它设定一个理想的人,理想的自我。只有接近这样一个理想的人,才有意义。这样的设定,在理想主义的时代,在每个人都富于献身激情的岁月里,容易得到认同。但现在是一个世俗化的时代,人们不再相信本质,或说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就是本质。不接受实践美学对理想的人的设定,就会很自然地觉得实践美学的推理逻辑不能成立。
尤西林发问,动作和意识是什么关系?维特根斯坦曾引用莱维的思想,其中讲到在劳动集中营中,对犯人的大量的高强度的劳动,砌墙,反复地动作。在这里,在动作中体会到的是劳累而不是自由。因而他们关注语言对劳动的性质提升。Labor有劳累的意思,这是希腊人卑视的活动。希腊的Praxis(“实践”)不是劳动,而是人与人的交往。基督教中劳动含义发生了转化,资本主义对劳动含义再一次进行转化。马克思继承空想社会主义思想,把劳动变成了幸福,一种快乐、审美。但在《伦敦手稿》中,已经否定了这种理想的想法。中国的实践美学对实践与劳动的历史演变史及其复杂含义不了解,只是强调黑格尔与第二国际的工具本体观。这不仅是观念的僵化,更重要的是脱离了社会生产——生活方式演变实际。
四、什么是“实践”
李泽厚虽然被人称为实践美学的开创者,但他以前很少称自己的美学是“实践美学”,只是讲他的美学是主体性实践哲学的美学表达或者是人类学本体论的美学。但在这次会上,他第一次公开表示接受“实践美学”这一提法。但是,他认为关于实践概念的内涵,需要认真的研究。事实上,实践概念也是与会者讨论得最多、争论最激烈的问题之一。李先生坚持实践概念的基本含义就是使用和制造工具,不同意把它扩大化。不过他表示,可以区分狭义和广义的实践。杨恩寰和章建刚等认为应该在使用和制造工具之外增加符号的内容。徐碧辉则不同意把符号看作实践。
杨恩寰说,对实践概念的经典定义是使用和制造工具,就是把经典著作里劳动的概念和实践概念进行互换。是否应该在制造和使用工具之外,加上符号的内容?审美实践和艺术实践可以由使用符号加以区别。这样,实践概念可以把科学、审美等包括进去。但要注意实践的层次性。
徐碧辉不同意把符号放进实践的内涵之内,因为符号只是一个中介,一种工具,而实践应该是人的活动。同时,她也认为李泽厚先生的实践概念范围太狭窄,仅仅把实践界定为使用和制造工具的活动,无法解释何以从实践中产生精神性的艺术和审美活动。因此,实践的外延应该扩大,把主体之间的交往和精神性的活动如艺术、审美甚至宗教等包括进来。当然,这里的确应该区分实践活动的层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使用和制造工具的物质性活动还是最基本的实践活动。但交往和精神性实践将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在整个社会生活中占据越来越重的比例。
李泽厚谈到,实践美学可以翻译为practical aesthetics。为什么用practice,而不用work,labor? 因为在使用和制造工具中,人走到一起,这里有主体性,也有主体间性。Practice,reason在康德那里是伦理、道德。劳动操作是一种使用和制造工具的群体活动,在这种群体活动中就产生了伦理和价值。伦理的特点是牺牲自己,接受群体的规范,显出个体的崇高。伦理跟历史时有悖反。伦理的特点是明知没有效果,但就是要去做。它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这种价值可以超历史,超因果。它是一种内在的自我要求。就个体说是道德,就社会说是伦理。这东西从哪里来?康德讲是先验的。基督教讲来自于上帝。人类学历史本体论讲,它来自人类生存本身,来自使用制造工具的实践过程。
他说,有人说实践美学只是在实践中产生美,这是一种误解。实践美学是主张在实践产生美和美感的哲学基础上来研究审美心理。它主张走出语言,走向心理。人不是首先靠语言,而是靠食物生存。我的“实践”概念就是以狭义的含义为基础,“狭义”就是人为了生存而制造和使用工具。这一基础并不排斥其它活动。康德讲审美是理解和想象两种心理的自由游戏。弗洛伊德讲性的无意识。审美中的情感、想象确与人的本能性的欲望相关。所以我说康德讲的两种心理因素太少了,也太理性了,还应加上其他一些心理因素,它是一个多项式的数学方程式,我也把它比作(当然只是“比作”)Click和Watson的双螺旋结构。这是实践美学的先验心理学。它不是经验心理学,因之它不是心理学,而是哲学,是哲学对心理的一些设想。哲学只提出视角。这个双螺旋结构也就是审美的文化心理结构。A、T、C、G,螺旋构成,千变万化,可以组合出非常多的东西出来。这恰恰强调的是审美艺术的多样性和每个人的自然存在的重要性。审美不是伦理学,也不是逻辑学。个体、个性,这些东西恰恰是审美要研究的。这可以从心理学,也可以从艺术史去研究。例如,研究艺术作品各种心理因素的复杂的比例关系、结构关系。
五、实践美学与当代审美文化建设
有一种观点,认为实践美学只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人文启蒙运动中起过作用,但它已不能适应新时代审美文化的要求,和新时代审美文化已经脱节。那么,实践美学究竟是否真的“过时了”?它是否已无法对当前的审美文化现象发言了?针对这一问题,与会者也展开了讨论。与对本体问题和实践概念的明显分歧不同,在这个问题上,与会者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都认为实践美学不但没有过时,它恰好可以从它的基本立场出发,对当代社会一系列文化问题进行分析。
章建刚首先谈到这个问题。他说,实践美学一开始之所以被广泛接受,主要是因为实践的问题的提出,要冲破两个凡是,美学界从马克思《巴黎手稿》中出来,做了更重要的工作。其重大性在于,把《巴黎手稿》中早期思想的价值论方面张扬开了。中国社会自上世纪90年代初已有了很大的变化,再单纯地讲马克思的价值论不够了。是否需要考虑社会的变化,有一个新角度。是否要从对马克思的第二个层面的理解、修正出发,去做。现在是全球化趋势,所以应更多关注法兰克福学派、阿多诺的研究,从这样一个途径上,切入文化产业的研究,等等。
滕守尧谈到当代社会中审美文化的几种趋势:1、从异化人回归自然人,为了对抗公司化,当代人做了很多工作。如牛仔服的出现。它的蓝色,是自然的颜色,它表示人对自然的追求和向往。2、从虚拟的人,回到真实的人。3、从单独的人回到在一起的人。4、从清醒的人回到梦境的人。5、从纯粹的工作的人,回到游戏的人。6、从精英文化到大众文化,大众文化是大众可以参与的文化。行为艺术是参与的艺术。7、从技向艺升华。度发展到自由阶段就成为艺术。8、从一元到多元。9、从单一走向综合。这一切都表现出现代人回到自然、回到本然状态的追求。因此,人的自然化问题值得重视。
王柯平此前谈到李泽厚理论中关于人的自然化问题,这时他再次谈到这一话题。他说,人的自然化,的确是富有创见的理论假设,是一个创造性的转换概念。李泽厚先生讲自由享受、自由意志和自由直观,这里就有人的自然化问题。那么,讲自由直观、自由意志与自由享受,这三者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在探讨这三者的关系过程中,逻辑的实证固然重要,但也需要经验的描述。实践美学曾经成功地将“积淀”和“儒道互补”引入公共话语,甚至官方的意识形态话语,这样有利于人们从各自不同的角度进行思索、论说或理解、使用。现在,能不能通过具体生活中与审美实践中的经验性描述,把“人的自然化”也引入公共话语。这不仅有利于学理性的理论探讨,甚至也会产生一定的实践效用,对现代人重新认识自然、科学地开发和保护自然提供某种范导作用。
刘悦笛道,实践美学在本体论上继续发展,可能的方向之一,就是回归现实生活世界。马克思哲学是一种“生活实践”的哲学,是回到生活实践的哲学。这种哲学思路,可以避免传统形而上学的哲学思维方式,特别是主客两分和感性、理性的割裂。从马克思的思想轨迹来看,“审美精神”在他一生中是始终贯穿的,但是,生活实践的观念则是在他的思想成熟期形成的。在马克思思想成熟时期,现实生活实践的原则最终被确定了下来。如果我们把马克思回归生活实践的哲学思路与一生所关注的审美精神结合起来,那才是理解马克思主义美学的核心所在。那么,马克思究竟是如何理解“生活”的呢?第一,作为一种历史的过程,现实生活是以实践为基础的,是人类实践活动过程及其结果的统一。第二,现实生活是“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人类不仅置身于“生活世界”的“场域”之内,而且,人类的实际活动是与“生活世界”交互规定着的。第三,现实生活着的人,从来就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一种感性的现实存在,不断历史生成着的社会性存在。第四,现实生活最终指向人的全面发展,在终极关怀的意义上,归属于人类的“自由王国”,这种理想境界具有一种现实的“审美精神”。总而言之,马克思的“现实生活”就是“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及其结果的统一,人类正是置身在“生活世界”内,并与“生活世界”互动的一种感性生成的现实存在,它最终指向“人的全面发展”的审美精神。
会议快要结束时,一贯充满了审美激情的李泽厚先生作了一个长篇发言,他谈到“实践”、“本体”概念的内涵,谈到情感本体的建设,谈到对中国传统哲学的转换性创造,谈到中华民族传统智慧可能对世界做出的贡献,谈到未来世界里美学作为第一哲学的问题。他说,当人类“为了活”的问题解决到一定程度时,“为什么活”的问题就提出来了。为什么活?这就涉及人生的意义。这问题愈来愈困扰人们。生存问题解决之后,心理问题就出来了。假设未来社会工作时间只有三天、四天,人有大量空闲时间,人会活得怎样?有人做了广告的奴隶,时尚的奴隶。这里就需要美学。所以美学在未来是大有可为的。中国传统中有好的东西,可以在未来的实践中,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他说,美学是第一哲学,这是指未来,而不是现在。现在,伦理学中的政治哲学成了第一。人性在未来是重点探究的大问题。什么是人性?答案五花八门,有自由、超越、生存,等等。有的说是动物性,有的说是超动物的。我以为,人性是既有动物性,又有超动物性,这就是文化心理结构。在这里,美学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可以分不同层次,不同的领域。每个人做一个方面,一个部分。心理结构中,四种因素怎么组合,情感因素怎样与想象、理解、知觉等不同组合,这都有很多可以研究,都与实践美学有关。我过去讲实践美学没有开始,不只是开玩笑,因为很多事情没有做。哲学研究命运,实践美学可以与研究人类命运有关。这似乎有点夸大了,也不尽然。至少,人性问题便涉及人类走向何方。中国的命运会影响人类的命运。中国占世界人口的22%。因此我们可以站在20%的基础上对人类做点贡献。人的命运是自己决定的,不是神决定的。人要做各种选择、判断。要自己去立命。
这次会议,从头到尾都体现了一种真正的学术精神,一种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精神。学者们对讨论中所涉及的诸多问题都有分歧,有争论。除了上文中所谈到的一些争论,还有一些,比如,在“积淀”问题上,与李泽厚先生一起共同创立了实践美学的赵宋光先生,坚持认为,不是“积淀”,而是“淀积”。但是,通过这次会议,与会者却在下述问题上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实践美学,作为中国学者独创的学说,它的生命力还远没有真正发挥出来,无论对它持赞成态度,还是持批判态度;无论从建设、发展这种学说的角度,还是从批评、挑战的角度,它都是一种值得重视、值得认真对待的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