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地学其乐也融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地学论文,其乐论文,文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文题目,颇费寻思。没用“文学与地学的接轨”,因为《徐霞客游记》并非文学与地学在各自行驶的两股道上于哪一点上接通;也没用“文学与地学的平行”,因为《徐霞客游记》并非文学与地学的并行不悖,互不相干。那么,“珠联璧合”行么?也不行,因不是两者的相配,而是两者的合流。那么,“大合奏”呢?又太生硬突兀。于是,我想到用“文学与地学之画图”。理由是,文学提供的是人类生存的形象画面,地学也离不开对于人类赖以生存的大地的图解,尽管形象与图解是不同的两回事,但正是在生存这一根本命题与图象这一共同要求上统一起来。然而,终又觉得拘泥平淡,不足以展示《徐霞客游记》的生动气韵及两者间的融和乐得,便勉为其难地采用了现在这个标题。
文学所要求的:其一,对于生活的真实描画。即使重新编织,完全虚构,以至采取魔幻、荒诞等手法,也都是为了真实。其二,于描画中有着描画者心灵的闪光。作品为描画者头脑之产物,是描画者这一主体决定作品的品位。
其一是指一切文学,无不跟着生活走,因而作家随着时空走;尽管写法上可以将时空颠来倒去。《徐霞客游记》,是严谨地随着时空走,随着风光走,随着大自然的天趣走。这方面的成就,即以其一生行走于大自然的真实观察于文学上的成就,他创造了个世界第一。既然游记类样式属于纪实文学,那么,与一般文学不同之处,是排除对于生活的重编与需构,因而一般也排除了典型化手段,更不会有魔幻、荒诞等手法的运用。因而其真实,完全是事实的真实。而能从完全是事实的真实中写出趣味来,正是纪实文学的难能可贵处。《徐霞客游记》所遵循的,是作者走到哪里,即写到那里。无论所见,所闻,所悟,都是实有的,不能无中生有,也要避免讹误,如往东去不能错记为往西,下深三丈不能夸大为下深四丈。这不仅是地学科学的要求,也是纪实文学的要求:两者统一于实际的真实。
其二是指一切文学的真实描画,都是作家的描画,蕴有作家的好恶、眼光、目的性,无疑要赋予作品以自己的文化素养、艺术趣味等,就中尤以人格的光照最为全然内在。人谓《徐霞客游记》是一丰富的文化宝库,可从不同的学术领域,诸如岩溶地貌,旅游资源,民俗风情,科学探险等方面吸取营养,进行研究。但是,就整部作品而言,不论从事何种专业的读者读它,一种能共同感受到的,是怎样的气概?它是以一种怎样的魅力,具有怎样洪亮的声音,又是怎样以其柔风细雨浸润你心田的?或者说,作为一部别开生面的人生教科书,其精神财富,到底体现在哪些方面?又集中在哪一点上?我个人觉得,从中读到的东西太多:求索,忘我,刚毅,平凡,真谆,人情味,无声无息无张扬,默默地日积月累,还有那以柔构刚的禀赋。我觉得他每天都在自觉自为地于自然山川的严酷锤炼中,熔铸着自己的灵魂。才能实现在他的追求中,把对人的主宰,反馈为人对自然的主动。别看他那单薄之躯,却充沛着压倒一切困难的磅礴大气。人格铸造,是我感悟到的《徐霞客游记》的精魂。这是霞客的生命之经线,贯穿于60万字的始终。正是这精魂,才能在他的作品中,将没有生命的东西,写出了生命;将没有灵气的东西,写出灵气来;把本来是凝固的山石洞穴,写得形神毕现。这其中的活气与灵魂,实际是生命的赋予。自然客体中渗进了作家主体的热忱与爱,这对作家来说是投入,对作品而言就出现情景交融,对读者呢,静物写活了,有了人情味,才会产生美的感受与享受。《徐霞客游记》是文言文,但并不难读,即使对古汉语不熟悉,身旁备词典,能阅读完卷一,以后的卷十就不难了。而且是学习文言文的理想课本,比《聊斋》易读。对于一部能予读者以美之享受的文学作品,其可读性与趣味性非语言的古生所能阻隔。总之,《徐霞客游记》对祖国自然山水的描画,提炼了中华山河的美,提高了它们的审美品位。既是作者人格浸润所致,也是作者精魂光照下对中华山河潜在美的广阔而充分的揭示。假如说腾王阁与岳阳楼因王勃与范仲淹的文章而高耸江湖,长存天地;那么,因《徐霞客游记》而长存天地的,将不只是一个江阴的霞客故居,伴随着一位伟大母亲的骄傲,连云南的鸡足山及静闻和尚葬骨处,也将扬名天下的。这是一份中华文化与旅游遗产,有待于从我们这一代人开始,正确继承与弘扬。
综上所述,《徐霞客游记》是一部文学的书,才得以名为“游记”,是名副其实的。之所以不用“徐霞客地学”,并非它称不上地学著作,而是要明确标出此地学是以文学为底本的,是一部将地学内容溶入文学描画,是具有双重价值的独有之巨著。徐霞客,一介书生,若不是以身许山水,成为一个文学家是肯定的。他压根儿是一棵痴迷的文学胚根。把山峰的秀色“揽”入怀抱,觉出了露岚在向他“巧为献笑”;什么“弄球之狮”,“卷鼻之象”,“捣珠崩玉,飞沫反涌”等等,这些都不是所需严谨的科学语言,而是美妙的文学语言。作品中大量的铺陈叙事,是一部典型的散文著作,而不是一般的科学著作,故理性思维与感性思维是合二而一的,甚至逻辑思维往往为形象思维所淹没。这里我联想起司马迁,原也是个文学胚胞,不过他那散文体如椽之笔,是将历史与文学融为一体而创制出《史记》,则也是名副其实的。不同的是《史记》的底色是历史,而不是文学,故称《史记》。
一般来,说理与抒情,论证与描画,科学思维与艺术思维等等,两者是矛盾的。因此很难见到两者结合而成功的作品。只有司马迁、徐霞客这样的文人兼学者又具有崇高人格的巨擘,才能创出奇迹来,而且如上所述,是如此将真、善、美统一于巨著中的奇迹。
《徐霞客游记》,以山川地理为中心,有着极为宽泛的内容,其构架是人物游记,是作为文学的人学为其魂与魄统照全书的。它是一本杰出的地学家的纪实文学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