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生态系统与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战略性论文,生态系统论文,新兴产业论文,产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06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480X(2013)03-0020-13
一、问题提出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世界主要发达国家纷纷提出加快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以保持科技前沿地位、抢占未来全球竞争的制高点。中国也在2010年和2012年相继发布《国务院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和《“十二五”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以期加快培育和发展节能环保、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新材料、新能源汽车等战略性新兴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一时成为学术界研究与企业界投资的热点,地方政府也纷纷将其作为新的增长点加以大力扶持和培育。
中国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支持主要侧重于新兴技术的突破及其产业化,特别是地方政府更是将生产环节作为地方经济发展的支柱加以培育。但实际上,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不仅依赖于科学技术的突破,包括企业的发展环境、配套投入与互补性产品等在内的整个产业配套与支撑体系也至关重要。如同生物群落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一样,产业的健康发展也需要形成健康的生态系统。只有健康的产业生态系统才能支撑新兴技术、新兴商业模式和新兴企业的成长与变革,进而推动新兴产业的繁荣。因此,除支持技术的创新与产业化之外,产业政策应当从产业生态系统的视角通盘考虑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培育和发展。
目前,学术界已经从商业生态系统、国家创新系统等相关视角对影响企业成长和产业创新的系统的构成及其组成要素的相互作用进行了研究,这些理论构成了本文的思想来源。Moore在《哈佛商业评论》上发表的文章最先提出“商业生态系统”的概念,消费者、供应商、主要的生产者、竞争者和其他风险承担者构成了商业生态系统(Moore,1993),并在其中承担着不同的功能,各司其职,形成互赖、互依、共生的生态系统(穆尔,1999)。Lansiti and Levien(2004)指出,商业生态系统同生物生态系统一样,是由众多实体组成的一个大型的、松散连接的网络,企业以一种复杂的方式彼此相互作用,每一个企业的健康与绩效水平都取决于网络整体的健康与绩效状况。第二个与产业生态系统关系密切并被广泛讨论的理论是国家创新系统(National Innovation System,NIS或National System of Innovation,NSI)。这一概念最早由弗里曼在1987年出版的《技术政策与经济绩效》一书中提出,他将国家创新系统描述为“一种由公共和私人部门共同构建的网络,一切新技术的发起、引进、改良和传播都通过这个网络中各个组成部分的活动和互动得到实现(弗里曼,2008)”。Lundvall(1992)把国家创新系统的基本单元描述为五个部分:企业的内部组织、企业间的关系、公共部门的作用、金融部门的体制结构、研发密集度与研发组织。他在一篇评述文章中指出,国家创新系统应该采用包含个体、组织和组织间学习的宽泛定义,唯有如此才能建立起创新与经济增长之间的联系(Lundvall,2007)。第三个与产业生态系统密切相关的理论是迈克尔·波特(2002)在《国家竞争优势》一书中提出的包括“生产要素”、“需求条件”、“相关产业和支持产业的表现”、“企业的战略、结构和竞争对手”等四个基本因素和“机会”、“政府”两个附加因素的“钻石模型”。
这些研究尽管已经系统性地从不同视角研究了企业或产业的发展问题,但是并没有建立关于产业发展的完整框架,忽视了影响产业的某些方面,特别是没有用系统性的观点考察新兴产业的发展。以这些既有的研究为基础,本文尝试构建产业生态系统的研究框架,并以此框架分析产业政策应如何支持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
二、产业生态系统的构成与特征
1.产业生态系统的构成
产业生态系统最早是产业生态学家或环境经济学家采用的概念,由Frosch and Gallopoulos(1989)提出。这一派理论将经济视为一种类似于自然生态系统的循环体系,包含相互依赖的生产者、消费者和规制机构,它们相互之间及其与环境之间交换物质、能量和信息。持这种观点的学者关注于在地理空间上相连或靠近的产业网络中的物质和能量流动,其目标在于充分利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各种副产品,实现产业与环境的和谐(Ruth,Davidsdottir,2009)。与生态或环境学家强调系统内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不同,本文更关心产业生态系统的各构成要素如何通过相互间的连接、依赖与协作,把产品研发、设计、生产出来并最终达至用户,实现价值的创造,进而在宏观上实现产业的健康发展与经济的繁荣。
本文将产业生态系统定义为,由能够对某一产业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的各种要素组成的集合及其相互作用关系,是由与产品的研发、生产与应用有关的大学、科研机构、原材料供应商、核心生产者、互补投入生产者、互补品生产者、中介组织、消费者等产业的各类参与者,以及产业发展的支撑因素与外部环境等构成的产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有机系统。Marklund et al.(2009)在对国家创新战略进行分析时认为,创新和竞争政策应该聚焦于经济中不同关键过程的动态效率而不是单一的政策领域,在经济系统的动态变化中有四类主要的形成机制需要同时和综合地考虑:市场形成、企业形成、技术形成、科学形成。与此相类似,从产业链的视角出发,产品价值的实现也要经过创新(科学、技术)、生产(企业)和应用(市场)三个产业链过程。因此,我们将产业生态系统划分为创新生态系统、生产生态系统与应用生态系统三个子系统,它们构成了产业生态系统的核心层。此外,产业生态系统还包括生产与应用的要素供给、基础设施、社会文化环境、国际环境、政策体系等辅助因素(如图1所示)。
图1 产业生态系统构成
(1)创新生态系统。知识经济时代,创新能力成为决定企业或国家竞争力的核心。创新活动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通信、医药、互联网、航空航天等高技术领域,即使在冶金、纺织、服装等传统领域也是决定企业绩效的关键。在创新活动中,大学和科研机构主要承担着基础性、前沿性和产业共性科学与技术的研究任务,面向市场化的创新活动主要应由企业来实现。但是由于企业存在知识、能力的有限性和异质性,一个企业只在少数领域的创新活动中具有优势,或者核心企业为了更有效率地利用自身的资源,会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研发活动外包出去。例如,新药研发合同外包服务已经成为跨国医药巨头常用的研发模式,它们通过将一些非核心开发工作外包给专业、高效的中小企业,能够降低成本、缩短药物的开发时间。所以,整个产业的创新活动必须依赖由众多企业组成的创新网络。随着信息技术使协调成本显著降低,创新生态系统在广泛的产业领域中成为企业成长战略的核心元素(Adner,2006)。创新生态系统既包括企业自身的研发中心、检测中心、设计中心、中试基地等研发机构,还包括大学、科研机构、供应商和技术中介等组织。在许多产业中,由于新技术的研发投入巨大、所需知识复杂、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为了降低创新风险、加快主导设计的确立,很多企业还会采取建立创新联盟的方式合作研发。
(2)生产生态系统。生产环节是用户效用满足和企业价值实现的物质基础,也是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发达国家将许多低附加值的生产环节离岸外包到发展中国家,但制造业在发达国家经济中仍然占有重要地位。特别是国际金融危机以来,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重新认识到实体经济的重要性,提出“重振制造业”的战略。生产生态系统包括生产最终产品的企业、供应商、供应商的供应商、生产设备制造商、生产性服务提供商以及相关中介组织。这些参与者不仅局限于某一特定的产业,而是分布于广泛的相关产业领域之中。由于许多产品的复杂性高、生产的迂回程度高,几乎没有一家企业——哪怕是卓越的公司——能够完全实现自给自足而不依赖于原材料和零部件供应商、设备供应商的支持。以一台当下最流行的苹果iPhone 5智能手机为例,其生产过程用到近十个国家和地区的数十家企业的零部件,这些主要零部件供应商的背后同样有数十家乃至上百家零部件供应商、设备供应商和服务供应商作为支撑。可见,一件产品的生产乃至一个产业的生产、制造活动是由众多企业共同协作的结果。只有这些为数众多的参与者构成一个有效协作的整体,最终产品才能够得以生产出来。反之,某一参与者的缺失或薄弱,则会给生产活动造成很大的困难和障碍。
(3)应用生态系统。商品的销售过程是一个“惊险的飞跃”,只有产品能够满足用户的需求、获得用户的认可和接受,才能够实现其自身的价值。因此,产品的应用环节拥有产业发展的最终“表决权”,从产品最初的创意到生产过程,都必须指向实现用户的需求这一最终目的。应用生态系统包括用户、互补产品、竞争产品、分销渠道、售后服务、用户社区等,这些要素共同决定了用户效用的实现和用户的满意度,并通过反馈机制促进或限制产业的发展。竞争产品的存在意味着用户更多的选择;能够通过市场的繁荣带动互补品的发展,进而增加用户的价值;能够给企业以压力,驱动企业的持续创新。互补产品是产品价值实现和最大化的重要保障,特别是在网络效应市场中,互补产品的种类和质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产品价值的大小。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与新型商业模式的不断涌现,产品的用户能够通过网站购买评价、社交网络、博客、微博、论坛等多种形式表达对产品的感受,甚至一部分用户从消费者(Consumer)转变为产消者(Prosumer),对产品从使用(Usage)转变为产用(Produsage),直接参与产品的研发、设计和生产过程(Bruns,2008)。企业应该利用社会网络兴起的机会,同消费者保持密切的对话与合作,把消费者主动融入到企业经营活动中来。
(4)辅助因素。除创新生态系统、生产生态系统和应用生态系统三个子系统之外,产业生态系统还需要要素供给、基础设施、社会文化环境、政策体系、国际环境等辅助因素的支持。①要素供给:包括劳动、资本、土地、环境等生产要素,决定了一国的比较优势。要素供给一方面可能成为一国特定产业发展的约束条件,另一方面也会刺激新产业的产生。例如,高端劳动力的缺乏成为发展中国家高技术产业发展的瓶颈,严苛的环保标准迫使发达国家将高耗能、高排放产业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并率先发展低碳产业。②基础设施:包括交通网络、信息网络、资本市场、知识产权体系、教育培训体系等。基础设施是产业发展的必要条件,也是发展中国家经济起飞的基础。在高新技术产业领域,这些因素的重要性尤为突出。例如,互联网基础设施已经成为物联网、云计算、移动互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发展的基本条件。③社会文化环境:包括经济发展水平、文化传承、消费习惯等,这些环境因素在国家间、地区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创新、生产与消费活动,形成各个国家创新与产业优势、商业模式、技术路线与产品特征的差异。④政策体系:包括法律法规、创新与产业政策、国内标准、支持措施等。法律、政策与产业的发展是否同步、政策支持的强度、产业管制的水平等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产业的发展速度。⑤国际环境:包括政治与经济环境、国际市场与竞争、国际资本流动、贸易与非贸易壁垒、国际标准等。国际环境因素在生产与创新全球化的今天对产业发展的重要性日益凸显。
产业的创新、生产与应用环节的发展都离不开辅助因素的支持,反过来产业的发展又能够促进和该产业相关的特定辅助因素的演化与完善。例如,产业的快速发展增加了对熟悉该领域技术、工艺、管理的员工的需求,会促使大学开设相应的专业或课程,吸引有关机构开发新的咨询与培训业务,从而促使人力资源的供给与社会教育培训体系发生改变;生产规模、市场需求的扩大会推动政府制定相关的生产、安全、应用、服务等一系列标准体系与监管法规。在某些情况下,辅助因素甚至会成为产业发展的关键。例如,在新兴产业发展的初期,政府采购、示范化应用和补贴能够降低产业发展的不确定性,快速扩大市场的规模,推动技术的成熟与完善。世界太阳能光伏产业的爆发式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2003年后德国、西班牙等欧盟国家推动光伏利用的法律、政策的出台。
在当前国际分工与合作高度发达、全球生产网络和全球创新网络蓬勃发展的环境下,很少有产品的研发、设计、原料、设备、生产、分销、用户等价值链的全部活动在一个国家内部完成,而是充分利用全球范围内可获得的和最优的资源。因此,产业生态系统的地域范围并不局限于一个国家内部,而是覆盖全球范围内那些能为产业发展所用的资源。惟其如此,产业生态系统才能对一国的产业发展提供有效支撑,也只有这样的产业生态系统才是高效的。因此,虽然从目标出发,产业生态系统是关于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但是从它所覆盖的资源的角度,它更是全球化的,即全球产业生态系统。
2.产业生态系统的主要特征
系统不是指其各组成要素构成一个系统的组织,而是指其各方面之间的关系是系统性的,它是一个系统内所有要素累积而形成的因果关系(纳如拉,2011)。如同自然生态系统一样,产业生态系统也表现出由于各要素、各成员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系统性特征。
(1)相互依赖。在一个生态系统中,各种生物之间存在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的关系。与此类似,产业生态系统是由众多成员参与一种产品的研发、设计、生产、分销的系统,每一个成员在该系统中都承担着必要的职能,成为产业发展所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相互之间形成服务与被服务、供应与被供应的关系。单个的成员、要素无法创造价值,只有分散的成员、要素集合起来形成一个整体才对产业的发展具有意义。创新、生产、应用三个子系统构成了完整的产业链环节,创新子系统为生产子系统提供了技术基础和产品原型,为应用子系统提供了新的分销渠道、服务形式和用户参与方式;生产子系统将创新子系统的构想以物质或非物质的形态体现出来并提供给应用子系统;应用子系统实现产品的价值,并将用户意见反馈到创新与生产环节,甚至直接参与前两个子系统的活动,帮助前两个子系统实现不断提升。产业生态系统的相互依赖不仅表现在各子系统之间,而且表现在子系统内部。一项创新的成功常常不是独立,而是要依赖于企业环境的变化。例如,对于空客A380的成功,只考虑空客是否能够成功地解决内部的创新挑战是不够的,系统内的所有其他合作者也必须解决各自的创新挑战,机场需要投资能容纳超大型飞机起降的基础设施,规制机构需要制定新的安全程序,训练模拟机构需要开发新的模拟器(Adner,Kapoor,2010)。
(2)复杂连接。产业生态系统是提供同类产品的成员以及有关要素的集合。在产业生态系统中,往往最终产品的提供者有多家,系统中的核心企业建立起围绕各自的商业生态系统。这些商业生态系统之间并不是完全排斥和独立的,他们之间交叉连接,形成错综复杂的网络关系。由于生产同类产品的投入品也会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因此A商业生态系统的供应商常常也是B商业生态系统的供应商。特别是外包和柔性制造的兴起后,像富士康(Foxconn)之类的外包合同供应商可以同时为众多的终端企业代工生产。甚至在有些情况下,核心企业之间也存在着投入—产出关系。例如,苹果与三星在笔记本电脑、智能手机、平板电脑、MP3播放器等诸多领域都存在竞争关系,但三星也是苹果产品显示屏、存储器的重要供应商,同时二者之间还存在着复杂的专利许可关系。尽管支撑一个技术领域(如制药业)创新的机构系统很少与支撑另一个领域(如飞机制造业)的机构有重叠之处(尼尔森,2011),但从更广泛的产业层面来看,一件产品的生产需要来源于众多产业的原材料、零部件与设备,同时一件产品也可以作为多个产业的投入,因此,产业生态系统之间也会存在相对松散的网络化连接关系。
新兴产业的发展虽然可能是由于新技术的出现形成的,但并不意味着新兴产业是全新的,它只是脱胎于既有产业并增加了新的成分。新兴产业的发展必然要利用既有产业生态系统的某些要素,并推动既有产业生态系统演化形成能够为新兴产业服务的新的产业生态系统。所以,既有产业生态系统与新兴产业生态系统不是割裂的,而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以作为未来汽车产业发展方向的纯电动汽车为例,特斯拉(Tesla Motors)是纯电动车领域的先驱也是最为成功的企业。特斯拉汽车的生产获得了来自传统汽车产业的巨大帮助:松下联合特斯拉研发供电动汽车使用的下一代锂电池;丰田将加州一座工厂低价转让给特斯拉以实现特斯拉代表车型Model S的量产;特斯拉Roadster车在研发与生产过程中大量借鉴了英国莲花公司的工程力量并在最初车体设计方面借鉴了莲花Elise跑车的设计理念。
(3)自我修复。生态系统具有一定的自我修复能力。当生态平衡被破坏时,生态系统可以依靠自身的力量来修补某些局部损伤或破坏,以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或实现新的生态平衡。产业生态系统具有类似的自我修复能力。产业生态系统各部分间需要相互依赖,但是各部分发展不平衡的情况会经常出现,上游配套投入的瓶颈会限制核心企业的生产能力,下游互补品的瓶颈会通过限制消费者充分获得来自核心企业产品的价值而影响价值创造(Adner,Kapoor,2010)。当这种情况出现时,核心企业就会主动寻找新的上游部件和下游互补品的提供商,或者采取向上游或下游一体化的方式弥补市场供应的不足。反之,如果核心产品展现出了良好的市场前景,也会吸引企业自发地进入相应配件或互补产品的生产领域。但是产业生态系统的自我修复能力毕竟是有限的。一般而言,解决组织之外的关键瓶颈问题时,将资源配置到组织之外的合作者能够比配置到自己的项目更加有效率(Adner,2006),因此,核心企业通过一体化方式解决瓶颈问题可能会是低效率的。
(4)共同演化。产业生态系统的成员一起参与产品的研发、设计、生产或分销活动,彼此相互依赖,形成了它们共同演化、发展的命运。自然选择是现代进化理论的基石,自然选择过程包含了变异的产生与选择(淘汰)两个阶段,只有那些最能适应环境特征的个体或变异特征能够最终保留下来(迈尔,2009)。在产业生态系统中,技术、参与成员、辅助因素也都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新的科学技术、新的产品设计不断涌现,参与者不断进入、成长或衰亡,生产要素、基础设施、社会文化环境、政策体系、国际环境等辅助因素也时刻处于变化之中。这些变化通过产业生态系统各构成要素之间的联系互相影响,通过自我强化的反馈机制共同推动整个产业生态系统的演化。例如,创新投入的增加和水平提高有利于生产环节的发展,而产业规模的扩大又能够进一步增加对创新的投入,如此循环反复,推动整个系统的发展。如同自然系统一样,产业生态系统中的变化也存在着偶然性、不确定性,最终只有适应整个系统环境的变化才能保留下来并影响系统的格局。从更大范围内来说,只有适应整个全球经济社会发展环境、具有竞争力的产业生态系统才能够生存下来。
产业生态系统的演化可能是内生的,系统的参与者会不断自发地进行技术的变革、产品的创新,产业内激烈的竞争将会加速变化的过程。一般来说,系统内的核心企业会在演化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它们建立平台、制定标准,带动上下游供应商做出改变。产业生态系统的演化也可能是外生的,外生的推动力既可能来自于其他的产业生态系统,例如,电力、化石能源、信息技术等带有根本性创新的技术能够对几乎所有产业的发展产生深刻的影响;也可能来自于辅助因素的变化,例如,国际贸易的自由化或更多的贸易与非贸易壁垒、劳动力价格的上涨或短缺等。产业生态系统的演化方向并不总是趋向升级、繁荣,其演化的过程中也可能因各种原因出现分叉,造成产业生态系统的衰落、消亡。例如,价格优势的丧失造成发达国家纺织服装产业的衰落,20世纪80年代中国大飞机的发展被政府所终止。
3.新兴产业的产业生态系统特征
在成熟产业中,产业生态系统的各个子系统、各种辅助因素都发展得比较完善,形成比较协调的相互关系。然而,新兴产业的产业生态系统是不成熟、不完善的,不仅表现在各个子系统及其内部成员上,而且表现在有关辅助因素上,产业生态系统的诸多要素与成员都无法形成对该产业的有力支撑。一是技术不成熟。新兴产业的主导技术尚未确立,同时有多条技术路线相互竞争。基础研究比较活跃,大学、科研机构对基础研究有较大投入。例如,2007年美国大学的科研经费总额为494亿美元,其中医学、生命科学、海洋科学、生物工程与生物医药、航天工程等新兴产业相关领域的投入分别占到33.4%、18.6%、18.6%、12.8%和10.1%(吴玮,2009)。二是市场规模小。新出现的产品虽然具有独特的价值,但是由于价格过高,只有少数领先用户(Lead User)会采用;同时,新产品的商业模式尚不明确,用户的定位不清晰也限制了市场的扩展。在网络效应市场中,用户还会由于主导设计不明确、互补产品数量少而选择观望、等待。例如,微软与以诺基亚为主的合作伙伴推出的Windows Phone 8智能手机就遇到作为互补产品的应用程序少的制约。三是核心企业尚未形成。主导技术范式需要经历较长的时期才能确立,此后企业将主要在主导范式下进行创新,但同时还会有许多新范式取代主导范式的尝试,兼之较小的市场规模,没有企业能够确立市场的稳固地位。四是互补企业和产品数量少。由于新产业市场容量的有限性和不确定性,零部件企业、互补产品企业不愿进入。终端产品企业无法从市场获得所需的新种类或新品质的原材料,所以只能自己制造有关的设备和零部件,随着市场的逐步扩大,市场中将会衍生出更多的配套企业(斯蒂格勒,1951),但仍然存在产业链各环节发展不同步的可能,产生对新兴产业发展的瓶颈制约。五是标准与监管体系不完善。由于主导设计不确定,统一的国际、国内标准尚在形成之中,政府有关部门也没有制定专门针对新兴产业的监管政策、市场准入政策与扶持政策。此外,服务于新兴产业的人才、中介机构、生产性服务机构、售后机构等也正在发展之中,例如,熟悉该产业领域的专门研发人才、管理人才与技术工人严重短缺。成熟产业与新兴产业的产业生态系统特征比较见表1。
三、新兴产业的特征与产业生态系统的重要性
良好的产业生态系统是一个产业健康发展的基础,产业生态系统中某一部分的薄弱会给整个产业的发展造成困难,某一部分的缺失则会使整个产业难以发展起来。战略性新兴产业具有根本性创新、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的特征(李晓华,吕铁,2010),是全球产业竞争的焦点,并且整体上处于萌芽或起步阶段,产业生态各子系统与辅助因素很不完善且相互间缺乏有机的联系与支撑。因此,推进产业生态系统的完善对于新兴产业的发展尤为重要。
1.产品复杂性的要求
经济发展的过程就是生产的迂回程度不断提高的过程(庞巴维克,1964),而分工的作用就是造成越来越迂回的生产方式,从而不断把先进的生产方式引入到生产过程中来,带来生产率的大幅度提高(杨格,1996)。随着分工的深化、迂回生产程度的提高,产品也变得越来越复杂,特别是一些产品已经发展成为综合程度高、包含的子系统(模块)多、涉及多种知识和技能、界面复杂的复杂产品系统(Complex Products and Systems,CoPS)(陈劲,2007)。随着产品复杂程度的提高,一件产品往往由少则成百、多则上万的零部件构成。例如,一辆汽车由大约3万个零部件组成;世界上最大的飞机空客A380由大约400万个独立部件组成。产品在工艺与生产上需要各种相互独立的技术,即使以单一技术为基础的产品,其制造工艺也往往用到好几种技术(纳如拉,2011)。此外,生产产品的设备(所谓迂回的生产方式)通常也是由其他产业提供的。因此,一个独立的企业已经很难完成一件产品生产的整个过程,而必须依赖其他企业和机构获得技术、原料、零部件、生产设备、研发和检测仪器等。20世纪80年代以来,产业组织出现从垂直一体化向垂直分解转变的趋势,即是企业对日趋复杂环境的应对。企业的目标不是并且也无能力占据价值链的每一个环节,只能力图在一个或几个特定的价值链环节保持竞争优势、做到最好(李晓华,2005)。在这种情形下,企业与其合作伙伴之间通过产品、技术、生产过程、服务等连接而成的、相互依赖的网络愈加紧密。
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是由根本性创新(Radical Innovation)或颠覆式创新(Disruptive Innovation)推动的,这些根本性或颠覆式的创新往往覆盖广泛的技术领域,还有一些战略性新兴产业本身就是产业融合的产物,因而使得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复杂性尤为突出,具体表现为技术的复杂性和产业化的复杂性(李晓华,吕铁,2010)。产业核心技术的突破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而且还需要其他众多的技术相配合、支持,甚至要求相关配套技术也要有重要的突破性进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复杂性还表现在产业化的复杂性。随着社会分工的日益细化,产业间的相互融合、交流也日趋深入,使产业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一个产业的生产活动需要来自于众多产业的技术、投入、设备的支持。例如,完成一架大型飞机的研制涉及流体力学、固体力学、计算数学、热物理、化学、信息科学、环境科学等诸多领域,需要攻克的关键技术超过200项(彭勃,雷家骕,2011)。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复杂性决定了其发展必须依托于产业生态系统的发展与完善。
2.产业协调发展的要求
产业生态系统的参与者与要素之间需要相互依赖、共同演进,其中涉及到不同参与者之间的协调问题,即参与者之间如何就市场需求、主导设计等达成一致。例如,核心企业需要设备供应商提供合适的设备、零部件企业和互补品企业提供相配套的产品。在战略性新兴产业中,协调问题变得更为突出。一方面,具有网络效应的ICT产业是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20世纪后期以来,随着信息技术革命的兴起,计算机、通信和互联网产业成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按技术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及其涉及的范同来划分,可以分为通用技术(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y,GPT)与特定技术(Specific Technology,ST)。通用技术涉及的范围广,对经济的影响广泛而深远,代表着能够改变居家生活和企业商业行为的变化(Bresnahan,Trajtenberg,1996)。作为继能源之后的一种通用技术,ICT影响到国民经济的各个产业和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确定性从而预期对于网络效应的发挥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竞争性网络产品在建立自己的用户网络或者互补品网络的初期,用户需要在不同的产品之间做出选择。但是由于企业与用户之间往往存在着信息不对称,用户难以获得有关产品质量、性能、用户规模、互补品种类等与其价值实现有关的信息。从理论上讲,用户之间可以通过协调来部分解决网络产品选择的难题,从而降低错误选择网络的风险。但由于存在着“搭便车”的动机和为数众多的消费者之间达成一致的巨大交易成本,消费者很难通过协调形成一致。在间接网络效应市场中的协调问题要更为复杂。作为“硬件”企业需要与“软件”企业协调,促使他们为自己的平台提供互补产品,但这里存在着悖论——硬件企业希望互补品提供者通过提供更大范围选择的软件来刺激新硬件产品的销量,互补者反过来希望等待,直到新硬件产品实现显著的市场渗透(Gandal et al.,2000)。生产互补品的企业之间一方面也存在着集体行动的困境,另一方面相对于个体消费者还存在着竞争关系,因此这些互补品企业之间的协调就更为困难。然而一旦协调问题能够解决,用户规模的扩大、互补产品的增加将推动网络效应产品的发展,网络效应产品的发展又将推动用户规模的扩大与互补产品的增加,整个产业进入正反馈加速发展的轨道。另一方面,新兴产业在技术、市场、组织等方面都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这几个方面又紧密联系在一起(李晓华,吕铁,2010)。作为一种对过去技术的颠覆,战略性新兴产业中根本性技术创新的不确定性更高。在根本性技术创新出现、主导设计尚未确立之前,由于技术发展的可能方向很多、不确定性很高,技术处于快速变化的阶段。即使产业的主导设计已经确立,技术的变化仍然可能改变技术路线并形成新的主导设计。因此,网络效应和不确定性的存在要求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要促进企业与用户之间、用户与用户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协调与共同演进,即产业生态系统的发展与完善。
3.产业全球竞争的要求
一般而言,价值链各环节对生产要素的需求存在较大差异,不同国家、不同地区所具有的生产要素不同,其区位优势主要表现为某一特定环节的优势。因此,企业可以根据需要将价值链的不同环节配置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随着信息、航运技术的发展,企业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资源的成本(包括运输成本、通讯成本、交易成本、协调成本等)大幅度下降,产品的生产组织呈现片段化(Fragmentation)的趋势,产品内分工和垂直专业化成为国际分工的主导形式,外包和离岸外包成为企业在全球范围内最优配置资源和获取竞争优势的重要手段,全球生产活动连接成一个紧密的网络即全球生产网络(Henderson et al.,2002)。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知识的移动也更加频繁,创新不仅在单个的国家中实施,而且常常以全球创新网络的形式跨越国家边界(Dedrick et al.,2007)。跨国公司增加海外R&D投资,同时寻求将地理上分散的创新集群集成为全球生产、工程、发展和研究网络,这一趋势给全球生产网络增加了一个新的维度,将其转变为全球创新网络(Ernst,2007)。尽管目前企业可以在全球范围内组织生产,但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产业生态系统仍然是非常重要的,生产环节的集聚有利于降低采购成本、便利信息交流,成为一个国家或地区创新和制造能力的重要来源,决定着不同同家或地区间的国际分工地位和利益的分配。特别是跨国公司从维持自己的竞争优势出发,会对核心技术和产品进行控制;发达国家也会因为政治、经济等因素对其他国家进行先进设备、核心零部件输出的限制。因此,在一个国家内形成较为完整的产业生态系统或者培育产业生态系统中的核心企业、重要环节,从而提高对产业生态系统的控制力就非常必要。
4.产业健康成长的要求
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健康成长需要以产业生态系统的各个子系统及其内部要素、辅助因素的协调发展为基础。某个子系统的发展滞后、某些关键要素的缺失以及某些辅助因素的不匹配都会拖产业发展的后腿。人为地刺激某一子系统或要素有可能促使战略性新兴产业出现快速的发展,但是如果没有构成产业生态系统的各子系统、各要素间的协调发展与共同演进,这样的产业发展很可能是畸形的、不可持续的。尽管中国从国家层面大力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时间不长,但是在光伏、风电设备等产业领域已经出现了传统产业中存在的高能耗、高污染、产能过剩、全行业亏损等问题,产业的发展出现停滞乃至衰退,其根本原因在于产业生态系统的不完善、不协调。以光伏产业为例,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一大光伏电池生产国,全国31个省份把光伏产业列为优先扶持发展的新兴产业,600个城市中有300个发展光伏产业,100多个建设了光伏产业基地,全国有2000多家企业在从事光伏产业,有1000多家组件生产企业。但是与光伏电池组件生产规模失衡的是上游创新生态系统与下游应用生态系统发展的严重滞后。光伏领域的核心专利、多晶硅核心设备及关键技术主要为发达国家及其大公司所拥有;国内光伏电池的应用市场规模狭小,光伏电池组件产量接近世界总产量一半,然而95%需要出口。产业生态系统发展的不协调使中国光伏产业处于一种畸形生长的状态,上游技术的落后造成多晶硅生产的物料及电力消耗大、生产成本高、污染大、竞争力差,而下游应用系统的薄弱造成中国光伏产业受制于国外市场。随着主要出口市场经济衰退造成的需求下降以及欧美实施“双反”制裁,中国光伏产业也随之陷入困境。因此,战略性新兴产业又好又快的健康发展必须依托于产业生态系统的完善。
四、产业生态系统与产业政策的理论基础
各国在战略性新兴产业上的竞争实际上就是产业生态系统的竞争,那些能够率先建立起完整的产业生态系统的国家将会在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中占据先机。Fransman(2010)对ICT生态系统的研究发现,产业生态系统特别是其在创新过程中的一些组成部分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表现差异是造成ICT产业发展水平差异的重要原因。当前,新的技术变革正在孕育,新的产业正在形成。然而在新兴产业中,由于技术不成熟、产业配套不完善、市场规模小,进入新兴产业的企业更需要来自外部的支持帮助他们解决这些问题。
产业生态系统的自我修复能力有限。尽管产业生态系统具有自我修复功能,但是当核心产品生产所需的投入要素或核心产品使用所需的互补产品无法从市场获取时,核心企业就必须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这些配套投入品或互补产品的生产上,而减少对核心产品的投入。经常的情形是,核心企业在配套投入品或互补产品的生产上并不具备核心能力,由于仅供自己使用,产量也无法达到最优生产规模,因此投入品的生产成本高、性能低。对资源的分散也延迟了对核心技术和核心产品的开发速度。产业生态系统的其他环节和辅助因素的不完善也会牵扯核心企业很大的精力。如果产业生态系统的短板过多,单凭一个或少数几个企业的力量是很难修复的。
产业生态系统存在外部性。在根本性创新过程中,不确定性高、风险难以估计,企业的进入意愿低,同时核心企业与配套企业、核心产品与互补产品生产者之间存在协调一致行动的困难。但是新兴产业无论技术还是产业化都具有正的外部性:技术一旦被发明出来就很容易被模仿,主导设计确定后会大大降低后来者的成本,产业化能够降低整个国家对该产品的支出。因此,从社会的角度来说,对新兴产业领域的投资有不足的倾向,需要政府政策给予必要的干预。制约产业发展的“瓶颈”还可能来自于辅助因素,如果政府缺位而由企业承担相应的责任,则会出现与改革开放前“企业办社会”类似的低效局面。例如,当产业发展受到高端劳动力不足的制约时,政府部门应加大对专业培训机构的投入增加专门人才的供给,而不应由企业建立培训机构解决这一问题;产业管制标准的缺失会使企业花费巨大的精力来建立产业秩序。事实上,政府明确的发展战略、很少的政策支持就有可能起到非常大的推动效果。例如,中国政府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政策出台后,企业形成了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共识①,引发了新一轮投资热潮。
产业生态系统构成要素的重要程度不同。尽管在全球化时代,产业生态系统应该包括全球范围内的资源,但是各个国家的跨国公司仍然会对核心要素进行控制,不会任由这些核心要素转移到其他同家。只有那些拥有核心要素、核心企业的国家才能成为产业生态系统的控制者,获得丰厚的利润;而其他国家只能成为产业生态系统的跟随者,缺乏在产业竞争中的话语权。例如在美国与韩国,因为有苹果和三星而占有了手机市场的绝大部分利润,而中国手机产量虽然居世界第一,但只能挣到微薄的组装费用。因此,培育和发展产业生态系统的核心企业就成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国际竞争的关键。
产业生态系统的关键是核心能力的保持。产业生态系统的共同演化特性决定了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不可能凭空而来,它必须依赖于产业生态系统中各种要素与成员的共同支撑,这些要素、成员之间以及它们与既有的产业生态系统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技术的变化路径常常会严重依赖于以前科学和技术的知识存量(Rosenberg,1994)。在某一终端产品竞争中的缺位不但意味着完全丢掉了该领域的发展机会,而且会影响到该终端产品的配套投入、互补产品、相关技术的研究、相关技术人才的培养锻炼等一系列产业生态系统要素的发展。如果一个国家放弃了某一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机会,就很有可能在以后错过与此产业技术相似的下一代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国内外都有因为在产业发展上“一错而再错”的先例。美国是第一个在半导体与LCD领域建立显著技术领先地位的国家,其半导体技术一度领先日本大约20年时间。在1985—1987年半导体产业的衰退期间,面对日本企业的激烈竞争与产品价格的暴跌,一大批美国企业退出了市场。当市场和价格恢复时,这些企业再也无法回来。这一事件对美国企业最严重的长期损害是他们在DRAM技术上的核心能力被严重侵蚀。当TFT-LCD这一与DRAM有紧密联系(两者之间的联系从表面上看并不明显)的新兴产业在20世纪90年代出现时,由于该产业的巨大增长潜力,美国企业很想进入,但是由于核心能力被破坏、长期缺乏生产经验,它们已无法在LCD领域竞争(Peters,2006)。从这个意义上说,尽管根本性的技术创新是不连续的,是一种创造性破坏,但是支撑根本性创新与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能力是逐步演化的,产业生态系统的演化与发展是连续的。产业政策必须保护核心能力的持续发展。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以上分析表明,产业的健康发展需要完善、协调的产业生态系统做支持。战略性新兴产业本身所具有的产品复杂、不确定性及全球竞争的产业特性及其所处产业生态系统的不完善要求来自外部的支持。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不能仅支持产业的某一个单独方面,而是要促进其所处生态系统的完善与协调。在全球化竞争的时代,美国、日本、欧盟、韩国等发达国家都将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作为抢占未来国际竞争制高点的重要战略,在研发、产业化、市场等各方面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给予大力的支持,帮助企业完善产业生态系统或弥补产业生态系统的不足,以加快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培育、突破与发展。从产业生态系统的视角出发,促进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应重点抓好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完善创新生态系统建设,实现根本性创新的突破。根本性技术创新的出现是推动新兴产业发展的关键,也是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制高点。要加大对战略性新兴技术的基础科学研究、应用性研究的支持力度,以使中国能够掌握核心专利,在未来的主导设计形成与产业标准制定中获得发言权。由于在战略性新兴产业中,中国的角色已经从传统产业中的跟随者转变为发达国家的同行者,因此政府主导的技术发展战略难以取得预期的效果,必须将创新的主体从政府、研究机构转变到企业上来。政府的任务应当是推动建立有利于创新的制度环境和激励机制,通过一种竞争性的、公平的方式分配政府R&D资金,引导并调动大学、科研机构、创新链中的不同企业向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重大技术与相关配套技术进行投入的积极性,促进创新联盟、技术中介等新型创新组织的发展,形成以市场为导向、以企业为根本性创新与产学研用龙头的有机体系。
第二,完善生产生态系统建设,促进创新成果的产业转化。对生产环节的补贴是低效的,很容易引发投资过热、国际贸易摩擦等问题。产业政策的重点应当是引导与创造良好的产业化环境,而不是直接对生产企业进行补贴。具体来说可以从以下几方面着手:一是建立包括国内外科研机构、生产企业、原材料和零部件供应商、设备供应商的公共信息平台,减少技术产业化过程中的市场交易成本;二是加强国际对话,推动中国进一步融入世界经济体系,减少对中国进行限制的各种政治壁垒,使生产企业能够比较容易地购买到国外的先进技术、零部件与先进生产设备;三是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严厉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使企业的创新与产业化投入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四是改善融资环境,使作为配套投入供应商、互补品生产商的中小企业能够获得所需的资金支持与相对公平的成长环境。
第三,完善应用生态系统建设,增强需求对产业发展的拉动。从需求角度促进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关键是尽快扩大市场规模,政策扶持的重点应放在核心产品上,通过核心产品市场的成长带动互补品、渠道、售后服务等整个应用生态系统的完善。用户接受新产品的主要障碍是产品在产业化初期技术不成熟、稳定性差、价格高,因此应通过对用户的直接补贴使新产品获得相对于既有产品的价格竞争力,例如,消费品对消费者的直接补贴、投资品对企业用户的国产首台(套)装备风险补偿等。应充分发挥政府采购对市场启动的作用,在国家和地方政府投资的重点工程中优先购买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国产化成果。推动应用示范性项目的开展,通过总结示范应用和大规模应用的经验和问题,积极推动有关产品应用的法规、应用标准和技术规范的建立与完善,消除新产品的市场应用障碍。
第四,完善支撑要素的培育,创造产业发展的良好环境。产业生态系统相互依赖、共同演进的特征意味着企业、技术是“嵌入”在整个系统之中的,因此在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时,要重视要素市场的培育、基础设施的建设、社会文化环境与国际环境的改善以及政策体系的完善。在加大制造技术的研发、促进现代制造技术和制造系统的突破与应用的同时,更加注重与现代制造技术和制造系统具有战略互补关系的配套技术、现代生产管理方法、知识型员工培养、企业组织结构和运行机制的完善(黄群慧,贺俊,2013)。通过建立科学的官员考核机制、推进要素价格形成机制改革、加强资源和生态环境保护等措施,抑制地方政府的投资冲动、理顺生产要素的价格扭曲,从而避免战略性新兴产业的生产环节脱离整个产业生态系统的畸形发展。
第五,完善产业救济政策,培育可持续的产业能力。在战略性产业发展的初期,由于产品成本高、性能不稳定,市场规模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政府政策的扶持来发展,产业生态系统非常脆弱,经济周期的波动、国际经济环境的变化等很多因素都会给产业发展造成致命的打击。产业的能力不是附着于某一个企业身上,而是附着于整个产业生态系统的系统化的能力。一旦从某一产业退出,相应的产业能力也会受到严重的损害,正如美国LCD产业一样,要想重新进入该产业或密切相关的产业就会遇到极大的困难。因此,当战略性新兴产业在发展初期遇到困难时,应对该产业施以必要的救济,例如,对陷入困境的企业进行破产保护、通过国有资本注入的方式进行临时性的国有化、扩大政府采购的规模和补贴力度。这些救济措施在帮助企业渡过难关的同时,也能使产业的核心能力得到保护和延续。
[收稿日期]2013-02-19
注释:
①企业对某一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共识不仅体现在终端产品的生产企业上,而且体现在配套投入、互补产品的生产企业上。政府的发展战略、支持政策降低了上述企业间的协调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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