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社会科学:学科壁垒上的裂缝,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壁垒论文,裂缝论文,社会科学论文,学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学科与专业的对立
无论哪所大学,教学、招聘、提升、同行评议以及行政管理都是按学科组织的。学科在逐代传授知识中起了重大作用,因此会在大学里延续下去。它是正式的机构,单凭这一条它就有许多职业利益必须捍卫。每个学科都紧紧守护着自己的领土。有些学者仍然相信,如同奥古斯特·孔德在很久之前相信的那样,每一门科学都必须有它自己独特的研究内容。从教学的观点来看,这种说法倒真能站得住。
但在研究的战线上,各个学科却愈来愈发现它们的边疆总是有人来争夺。这是因为原来的学科已不再能够反映今天的科学家们所进行的工作之复杂、分支、多样化。各种专业在科学研究的过程中不断生长,使得正式的学科出现裂纹。学科的边界线已经显得人为而专断。在相邻的学科之间存在着一片片空白或尚未开拓的土地,有待专业和研究领域之间交互作用,以及学科的交叉和分支以进行开发。和教学与科研的区别平行,存在着学科与专业之间的区别。大多数社会学家都承认,学科与专业之间的对立事关紧要。
克兰和斯莫尔认为:“专业由一组组相关的研究领域构成,它的成员们由于对某种现象或方法的共同兴趣而连接在一起……学科则转而由一群群专业所构成”。学者们分析同一学科中的以及分属不同学科的专业之间的关系,发现有两类学科:限制性学科,例如各门自然科学,人们预期,一科之内的不同研究领域之间的联系程度会高于和其他学科的联系;非限制性学科,例如各门社会科学,无论学科内外,研究领域之间的联系可能都相对较为松散。
当代社会科学的群体中有大约10~15个正式学科,而专业、部门、领域、亚领域、缝隙和龛位则数以百计。以社会学为例,如国际社会学协会下设的委员会名单所示,专业便达50多个。这些群体多半在有限的程度上与本协会内部的其他专业合作,同时也越过学科边界进行交流。各门社会科学大体上均属这种情况。
有些人走得较远,建议给学科更名换姓。社会学同样面临身份问题:“本学科中的亚专业有被相邻学科侵占乃至并吞的巨大危险……社会学组织面临强大的离心力,有时是面临使它解体的力量”(哈利迪, 1992年)。这些离心力使得各种专业在学科周围以及学科之间出现。
学科分裂与专业繁殖
物理学分裂为物理和天文学,化学分裂为有机和无机化学,这些都是自然科学分裂的经典例子。在社会科学领域,昔日的法学已经变成今天的法学和政治科学;人类学分裂为体质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地理学同此;心理学分裂为好几个分支;经济学则深刻划分为计量和理论两类。学科像阿米巴似地一分为二,横断纵分,成了一种通常的现象。
学科从广泛推论的方法向更加注重实证的研究和假设求证前进,专业化便必不可免。今天已没有哪个学者能够掌握所有的实证性知识,而从抽象层面向具体层面前进便自然而然地迫使人们收缩战线,走向专业化。学科也沿着认识的、方法的以及意识形态的线索分裂。从身在现场的人们来看,理论和意识形态的分野可能显得比其他的区别更重要。拉尔夫·特纳以他作为一家重要杂志的编辑的经验为根据,描述了这一过程:“在本世纪30和40年代,想要成为社会学通才的抱负仍然是现实的。社会学的多数研究领域中的核心概念还足够使用,积累的研究成果还不特多,所以学者还有可能在好几个领域同时作出贡献,对整个学科作一般性的权威发言。今天却难以想象谁有这样的天才来获得这种成就”。
多位学者强调指出学科的遗产增加在导致分裂方面所起的重大作用。学科成长,分裂随之而来。裂成的碎块多半成为这个或那个亚学科继承的遗产。另有极少数为好几个正式学科传承下去,成为经典。
在兰道尔·柯林斯看来,社会学中专业数量的增加,可以说是由于近几十年来该学科规模扩大的结果:“竞争者的数量大为增加,单从这一点来说出人头地就不容易。怎么办呢?……整个学科已经分化瓦解为许多专业……(所以)不是寻求在大领域得到承认,而是去一个较小的领域求发展;在那儿完全可以追求独创,找同盟者,进行讨论”。
这个解释对社会科学多数学科是适用的。越过学科边界线举目一望,“分化而不整合”的过程历历在目。专家们“似乎对本专业以外的其他专业的著名人士一个也不知道”(柯林斯,1986年)。
专业隔断与学科领域的交迭
学术出版物中的引用模式使我们有可能对一个学科的凝聚程度、各个学科专业之间的关系以及学科之间的互相干扰作实证性的测量。首先看看专业之间的交通。如果某一亚学科的专家倾向于多半或全部仅仅引用同一亚学科的专家,而且如果只有相对较少的作者越过本亚学科的边界线而引用其他专家,则该学科的内部凝聚力便低。这种情况无妨和一艘大船中那些滴水不漏的密封舱相比。就此而言,研究工作真正的中心便在各个专业。如果情况相反,有相当数量的作者像蜜蜂不择花而采蜜那样地越过专业界限引用文献,那么,该学科显然较为整合。
评价一个学科的凝聚力和专业的重要性,我们可以参考种种引用指数,特别是1996年出版的R·古丁和H·D ·克林曼合编的《政治科学新手册》,以及1988年出版、由尼尔·斯梅尔塞编辑的《社会学手册》两书中所载数据。
根据前一本书所载,有1631位学者被引用3341次,其中2/3的人(1063位学者)仅被引用一次;28.6%即466位被引用2次至5次,其中多数均属于同一亚学科。另有66位作者被引用6次至10次;34 位超出10次。任何一位学者,如果在《新手册》列出的九个亚学科的五个以上各出现至少一次,便称之为“整合者”。符合这一标准的学者仅有21位。
《社会学手册》共22章,引述涉及大约3000名作者,其中多数只提到一次。提到两次或以上的作者,多半见于同一章;就是说,属于同一专业。极少有谁越过章节/专业的边界线。仅有35位常被引用的作者跨过了这条界限。隔离达到这样的程度,导师相对较少,能说社会学是个整合了的学科吗?《社会学手册》编者尼尔·斯梅尔特对此了然于心。他说,“我们已经沿着专业化多样化的路走得太远了”。社会学这条大船已经分隔为许多滴水不漏的密封舱。
如果说各个学科内部的各个专业分而不合,那么,似非而是的是,正式学科之间的边界线倒是开放的。学科之间的关系也可以从学术刊物中的引用模式观察出来,办法是计算同属一个学科的学者引用其他学科论文的次数。对主要学术刊物中脚注的这种分析,足以表明越过学科边界线的交流以及交流途径的历时性变化。
D·里格尼和D·巴恩斯研究了1936—1975年间的引用模式发现;社会学家引用了当时的社会学杂志中58%的文章,政治学家类似的引用为41%,人类学家为51%,心理学家为73%,经济学家为79%。这些数字表明,每一社会科学均就相当大的一部分理论、方法论和实质性的信息与其他学科进行交流。其中最为开放的是政治科学,而经济学则最为保守。
D·克兰和D·斯莫尔分析了若干确认属于社会学和经济学的杂志,发现在1972—1987年间发生了具有重大意义的转化:社会学转化为“学科际的社会学”,而经济学转化为“学科际的经济学”。“学科际”的标准是学科在各刊物中被引用的指数高低。两位作者把引用做分组分析,证明学科际关系明显增长。
但最近12年来最重要的趋势还不是引用模式越过学科边界线,而是新的交叉刊物出现,在学科之间和专业之间建立起一道桥梁。过去十年来,仅以英语而论,就出版了200种以上的交叉期刊; 法文德文等的还有多种。这些期刊发行量大多有限,是以高度专业化而把各个经典的社会科学连接起来为目标的。
需要为当代社会科学写一部新历史,着重写写知识交汇的具体过程。
专业的杂交
有些学科建设采用学科际的研究途径。恰如有些学者似乎相信社会科学可以干净利索地分门别类一样,另外一些学者追求“学科际”这一神圣的理想。但这种建议是不现实的;它忽视了科学史上一个根本的事实,那就是通过四分五裂的过程而达到专业化。社会科学划分为若干正式学科,已经在学科间留下了许多空当;如今每一个学科分裂为专业,又在原来的空当上添加了更多的缝隙。杂交有时候在这些空当缝隙间搭上一座座桥梁,有时候就完全填补了它们(多冈和帕赫尔,1990年)。
不同的学科有可能从不同的角度考察同一个现象。这意味着学科之间划分领土。专业化与此相反,它意味着学科间的部分重叠——知识重新组合而形成新的领域。每一个学科的创新,相当程度上有赖于和属于其他学科的专业领域的交换。最高层次上的研究人员,往往属于某个杂交的亚学科。反之,他们也可能属于某个杂交领域或亚领域。
一种创新性的再组合,乃是把科学的若干部分融合为一。如同植物学中发生的那样,杂交是把知识的两个分支以如此的方式结合在一起,于是改良了物种。让·皮亚杰提出,一个更好的比方可能是分子生物学的“基因重组”;“由此得出的品种要比纯粹的基因型更加稳定而更具适应能力”(皮亚杰,1970年)。
有些人可能混淆重组与结合。结合导致新的理解,是个人的或风格上的成就。二者的区别在历史学上最为清楚。阿诺德·汤恩比的《历史理论》便属于最佳的结合之成果。费尔兰德·布劳德尔的《地中海世界》却是社会科学若干成分的重组,它的内容大部分取自历史和地理。佩里·安德森的《极权国家家系》大体上是结合,而卡尔·魏特夫的《东方专制主义》大体上是重组。重组要求它所运用的领域在科学上有所进步,而结合无需此种进步也能进行。
专业通过杂交产生和发展,一般都会从相邻而停滞的专业吸引学者。勒迈恩等人指出:“挪进一个新领域去的学者往往来自……当前的研究成果明显下降的那样一些领域。”留下来不肯挪动的那些同事从此停滞不前,而创新者则不论碰到什么边界,总是坚持向前。
不与学科之外的领域交换的领域往往就此停滞。就一个既定的问题单科独进,势必报酬递减。所以,到了某个阶段便须引入新的观点。其结果是“任何一个专业之内的创新思想,通常来自与其它专业或学科的思想的交互作用,而不可能产生于本专业内部凭狭隘的眼光进行到底的研究。自我孤立的专业有一处典型的情况:因为没有外来的新思想注入,总是趋势于高度保守”(特纳,1990年)。
各门社会科学交相融汇,并不是什么新现象。不同的是,这在过去是慢慢地发生,如今却越来越快。任何一本讨论当代科学史的书都表明,科学进步的主要途径是杂交而专业化。大多数专家都并不处于所谓的学科的核心而是在外沿地带,与其他学科的专家保持着接触。他们在边境地区又借又贷。他们是杂交的专家学者。
每个学科都是和其他的社会科学共生的。事实是,学科别无他法;它们的基因程序规定了它们必然生养杂交的子孙后代。跨学科影响的网络已经到了这样的一种程度,使社会科学古老的分类趋势于磨灭。我们今天见到的趋势是从古老的正式的学科指向新的杂交的社会科学。“学科际”这个词已然不够用;它带有一种浅薄的意味,应当避而不用,代之以“多学科”或“科学知识的杂交”。
(文/[法]马太·多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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