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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德豪斯〔1〕（P.G.Wodehouse）的崇拜者们不会忘记，在他的小说《吉夫斯总管》中，伯蒂·伍斯特很快地陷入对好学的霍诺丽娅·格罗索普的爱恋。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伍斯特请他的管家吉夫斯为他弄到她所喜欢的思想家尼采的著作，吉夫斯犹豫地说，“先生，你不会喜欢尼采的。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直到目前，绝大多数人都会赞同那种说法。尼采，现代最具争议和最富影响的思想家之一，1844年出生于德国的勒肯镇。为了纪念他诞辰50周年，1994年10月9日在瑙姆堡附近，一座尼采纪念馆向世人开放。尼采在经受十年的精神错乱之后于1900年去逝，留下了12部富有争议的道德哲学著作。
尼采同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一道，成为19世纪确定性的伟大的摧毁者。他们每一个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对由一群有理性和的有责任的个体所组成的社会的自由观表示怀疑。徘徊不定的人们已走向马克思。在某些地方，弗洛伊德将重新被搁置一边，但随着“价值观”成为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政治争端的前沿问题，人们又对尼采重新产生兴趣。
即使在英美的分析哲学家——一帮坚持精益求精的精明而务实的群体——看来，对尼采的普遍看法也在不断变化。尼采对道德哲学家提出的最著名的挑战——“什么样的善对我们才是道德的？”——被公认为是一种正需要回答的问题。
关于尼采的争议，部分是因为有关他的看法太多。有关尼采的传说促使人们形成了对他的共识并发出感叹：“唷”，一个才华横溢而疯狂的作家，一个非道德论者和虚无主义者，一个杰出人物统治论者和民族主义者，一个歧视妇女和犹太人者。1914年，英国的金各斯（Jingos）把他的思想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起因而进行攻击；希特勒及其知识界的亲善者们把他的思想当作纳粹主义的先驱而推崇。
虽然尼采并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而且可以说既不是一个憎恨女人者也不是一个反犹太人者。但部分有关他的普遍看法却是正确的。他认为，人类所遭受的残忍要胜过怜悯。他赞美“超人”，悲叹“多余的”的凡人。对于有关他的某些描述，我们有必要一笑了之或嗤之以鼻。如果他的意思经常被人误解的话，那部分是由于他自身的错误。他的写作风格是格言式的，他对如此众多的论题阐发了热切的看法，以致于宗教信徒、无神论者、法西斯主义者、社会主义者、自然主义者、登山运动员、素食者和猎手都能从他的著作中各取所需。
另一个尼采，一个哲学上的相对主义者，影响着20世纪欧洲大陆的思想和整个英美文学领域的思想。但是，英美哲学家们从未认真研究过尼采关于实际上我们相信我们想要的那一切的概念，对他们来说，需要关注的是尼采的非道德主义。
尼采认真地提出了这一天真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成为好人？”——并把他的答案推到了极限。与关于世界的事实不同，道德价值观取决于我们，这一观点并不新鲜。然而尼采把道德怀疑主义更向前推进了一步。在他看来，价值观与其说决取于我们，还不如说取决于我。
他怀疑这些价值观是否能够或者应该成为普遍适用的公平的道德规则。为什么把它们作为一般的标准来约束持有异议的人们呢？在对利他主义分析中，他指出，道德是软弱无力的基督教奴隶们驯服强者的一种尝试。
然而，尼采并非没有用他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他所攻击的道德。尼采提倡的美德是进取力、创造力、自我约束和抱负，即他所认为的任何能“增强生命”的东西。为了言行一致，尼采不得不承认，他所推崇的美德也不能强加于他人。他曾经指出过，无论是成为奋斗者还是成为懒惰者，这都取决于我们每一个人。
一些不满于现代社会上的个人主义的人认为，无论人们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尼采的思想对人们的腐蚀已经太深了。而另一些人则认为他的思想走得并不太远。这实际上是思想家们所持的观点不同。
一位著名的英国哲学家威廉姆斯（B.Williams）从更进一步的角度来抨击尼采的有关增强生命的美德的观点。他认为，暂缓用一般的道德规范来衡量特殊人物，例如不管家庭的卓越画家，或者不能确定运用哪一种道德规范来衡量他们，这是很正常的。假如必须认真做到尊重所有个人的生活，那么个人的完善不也就应该常常胜过普遍的规范了吗？
另一位著名的分析哲学家福特（P.Foot）认为，尼采的道德哲学最终是不完善的，因为它几乎没有给道德信念留有余地，而且根本没有给正义留下位置。换句话说，无论如何不能保证我们大家相互尊重别人的生活方式。但她恳求人们对尼采的道德怀疑主义进行批驳和否定，而不是随意地撇在一边。
最好的哲学家总是埋葬掉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尼采正是如此。谁知道呢，这位被人们所认为的道德哲学的摧毁者也许正在促进着道德哲学的复兴。这位来自勒肯镇的脾气暴躁的哲人，可能正为此而含笑九泉。
（摘自英国《经济学家》1994年10月15日许斗斗译 段丽萍校译）
注释：
〔1〕19世纪英国小说家。——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