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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国际组织公布的前三季度经济数据,去年的世界经济是近10年增长速度最慢的一年。以通行的世界经济衰退界定标准(全球经济增长率低于2.5%即为经济衰退),去年世界经济进入衰退。2002年,世界经济形势可能会好转,但形势仍将是严峻的。从更长时期看,以“9·11事件”为标志,世界经济可能已告别了90年代以来的高速增长,而进入一个增长速度显著放慢的所谓增长衰退期。
(一)发达国家带领全球经济同步进入衰退
此次经济衰退源于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经济增长速度的放慢。自去年第四季度以来,美国经济增长速度急剧下降,预计全年经济增长率在1.1%左右。
日本去年经济增长率为-0.9%。
欧盟经济状况稍好一些。预计去年增长率为1.4%。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预测该组织的30个成员国去年下半年经济增长率为-0.3%,全年的增长率为1%,这在1982年以来尚属首次。
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率的下降直接危及到广大发展中国家经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整个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率的预测从年初的5.8%下调到4%。特别是拉美和东亚地区经济形势更为严峻。不仅经济下降速度加快,而且经济内部的结构性危机开始显现出来。在东亚地区这突出表现为不良贷款和坏账的迅速增加。在拉美这表现为债务危机,如阿根廷。
去年全球经济增长率预计不会高于2.4%(经合组织的预测是2.1%)。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经济同时陷入衰退是多年来的第一次。从以往周期的历史看,摆脱衰退的难度将会增加。
(二)美国经济衰退
在经过了10年的经济繁荣之后,美国经济以“新经济”的泡沫崩溃为标志开始进入经济衰退,并带动了全球经济的衰退。“9·11事件”对这次美国经济衰退(及世界经济衰退)无疑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但在“9·11事件”之前美国经济事实上已经进入衰退状态。
1.消费需求疲软
长期以来,美国经济增长的2/3是由消费需求支撑的。去年上半年,消费支出的增长速度按年率计算不足2.5%。第三季度消费者信心指数连续下跌。导致消费需求疲软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是失业率上升使居民对未来收入增长信心不足。受经济衰退和恐怖袭击事件的影响,11月份美国的失业率比10月份上升了0.3个百分点,达到5.7%,为过去6年多来的最高记录。这是美国的失业率连续第四个月上升。预计今年失业率最高将达到6.7%。
2.投资需求急降
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次经济衰退的直接原因是企业投资支出的减少。造成投资下降的主要因素是90年代后期过度乐观所引起的过度投资,尤其是信息技术产业的过度投资。生产过剩必然导致赢利状况恶化。目前,美国非金融业的公司利润率约为6.5%,降到30年代大危机以来的最低水平。受信息技术产业投资急剧下降的带动,所有产业部门的投资都出现了下降,并且这种下降早于消费需求的下降,成为经济衰退的导火线。
3.股票市场价格暴跌
“新经济”产业部门投资的下降和证券市场的走势密不可分。从去年4月开始,以NASDAQ为代表的高科技股就已经出现了迅速下跌。到“9.11事件”之前,该股指就已经下降了65%。造成股指连续下跌的直接原因是,其一,企业盈利率下降,股票市赢率上升;其二,企业购并已经到了周期的尽头;其三,企业债务负担上升,依靠举债从事股票回购活动无法维持下去。
4.企业债务负担加重
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期,美国企业逐渐积累了大量的债务负担。由此引发的结果是,银行贷款的违约率上升,银行惜贷现象出现;同时,企业债券的风险上升。到2001年初,即使像AT&T这样的大公司发行的企业债券都已经沦落到垃圾债券的水平。企业无论是依靠银行贷款融资还是发行企业债券都到了难以维系的程度,进一步的投资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约束。
“9·11事件”对美国经济的直接打击是非常严重的,估计损失有2000亿美元,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2%。“9·11事件”对美国经济的影响主要集中于航空业、旅游业、贸易、保险业以及遭到破坏的建筑物损失等。和直接影响相比,“9·11事件”对美国经济(及全球经济)的间接影响将更为深远。突出一点表现为对消费者和投资者的负面心理影响。
(三)国际贸易增长速度急剧放慢
WTO根据上半年的统计进行预测,去年世界贸易量增长率仅为2%(世界银行的估计是-3%),而2000年则为11.5%。就增长率的下降幅度而言,这是战后历次衰退中所罕见的。这意味着去年国际贸易对世界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已基本上消失。
面对全球经济衰退和国际贸易的停滞,在11月举行的世贸组织多哈会议上,发达国家和各种国际组织极力促成启动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正如世贸组织秘书长穆尔所言,多哈会议所面临的难题和西雅图会议一样艰难,但陷入困境中的世界经济迫切需要这次会议取得成功,以此为全球经济的复苏提供信心。经历艰难的谈判,多哈会议终于在一系列敏感领域(农产品贸易自由化、知识产权保护与公共健康、“新加坡问题”、贸易与环境保护、改进世贸组织规则、世贸组织协议实施)取得共识,并决定从2002年开始在18个领域内开展新一轮贸易谈判。
(四)全球资本流动的规模缩小
国际资本流动的规模与格局首先取决于国际证券市场的走向。“9·11事件”之前,国际证券市场呈持续下跌趋势。全球股票总值9月底比上年度高峰时减少了10万亿美元,相当于2000年全球国内生产总值的1/3。“9·11事件”发生后,全球股市曾经出现暴跌,但随后又恢复到原有的水平。股票市场总体低靡,加上全球企业购并降温,国际资本流动的规模大幅减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去年流入发展中国家的外国直接投资,从2000年的2400亿美元锐减到1600亿美元。
(五)未来全球经济有可能进入一个低速增长期
多数研究机构和国际组织预测美国经济至少在今年的下半年才能开始复苏。考虑到这场衰退的周期性特征,在未来没有外部突发事件(如世界石油价格暴涨、反恐怖战争达不到预期目标)出现的前提下,下半年实现复苏是完全可能的。不过,今年的美国经济增长速度不会高于2001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今年美国经济增长率为0.7%。受美国经济复苏所驱动,世界其他地区的经济也将随之复苏。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11月20日发表的秋季经济展望报告预计,今年上半年,该组织国家的经济将仍然十分疲弱,增长幅度将只有0.7%,下半年才会有明显的好转,增幅可达到2.9%,全年的增长率将与2001年持平。其中,欧盟的经济增长率为1.5%;而日本经济将连续两年衰退,增长率为-1%。在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经济增长速度最为强劲的仍然是欧盟候选国所在的中欧和东欧地区、前苏联地区和亚洲地区。中国、俄罗斯和印度等大国将以其特有的经济地位抵御全球经济减速。全球经济增长速度今年与去年大致持平,预计可达到2.2%。
尽管2002年美国和世界经济可能会出现复苏,但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不可能再现90年代那样的高增长率(例如,1992—2000年间除了1993年和1995年之外世界经济增长率一直保持在4%以上的水平上)。世界经济的增长率将维持在2.5-3.0%的水平上。
(1)劳动生产率的下降降低了潜在的经济增长速度。
按美联储副主席麦克唐纳的说法,战后美国经济增长可分为三个阶段:1947-1973年为第一阶段,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速度为3%,劳动力增长速度为1%,潜在经济增长速度为4%;1974-1995年为第二阶段,三者的增长速度分别为1.5%、1%和2.5%;1996年至今为第三阶段,三者的增长速度分别为3%、1%和4%。这一时期劳动生产率上升主要是经济周期因素所推动的。提高幅度最大的行业集中于零售业、批发、电讯、证券、计算机装配和半导体生产。不久前,美国政府把第三阶段劳动生产率增长速度调整为2.6%。因此,考虑到周期性因素的影响,未来美国劳动生产率的速度只有2%左右。加上劳动力增长速度,潜在经济增长速度只有3%左右。这也就是说,今后美国经济理论上的最高速度也只有3%左右,不可能回到原先的水平上。再考虑到日本经济短期内无法摆脱低靡,全球经济只能维持低速增长。
(2)消费需求短期内难以恢复。
影响需求的第一个因素,股市的财富效应将不复存在。正财富效应依赖于股价的不断上升。即使股价不下跌,只要股价不再继续增长,财富效应就会消失。从现在看,支撑90年代股价持续攀升的绝大多数动力都不复存在。失业人口增加是影响需求增加的第二个因素。在这次经济衰退中,美国企业的一个新举措是为保持劳动生产率不下跌而大幅裁员。失业率上升从以往作为经济周期的滞后指标演变为一个同步指标。因此即使经济衰退结束,美国仍可能出现未来几个月失业率提高、增长率减缓的现象。第三个因素是储蓄率的上升。受对“新经济”的乐观预期影响,美国的储蓄率一直维持在极低水平上。伴随乐观预期的消失,美国的储蓄率已经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同时,欧洲国家也出现了类似的趋势。
(3)家庭负债率沉重与房地产泡沫崩溃的风险。
在泡沫经济时期,美国家庭积累了大量的债务。现在,美国家庭的负债率已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到去年7月,消费者的债务余额为1.6万亿美元,比10年前增加了一倍。在每一美元的可支配收入中,有14.35美分用于支付利息。去年第一季度,美国房屋所有者投入的自有资金占房地产价值的比率下降到55%,达历史最低水平,比1982年下滑了70%。经济的不景气、个人收入的下降使银行的房屋贷款面临极大的违约风险。若房价下跌,银行处置抵押房屋的收入将不足以抵补违约贷款的损失,银行将遭受沉重打击,重演90年代初储蓄贷款危机的历史。美国商务部的统计显示:9月份住房市场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降温(-1.4%)。房地产泡沫是否会尾随股市泡沫崩溃是影响美国经济长期增长的另一个不确定因素。
(4)企业债务负担与金融风险。
经济周期的历史显示,企业债务负担沉重通常是影响经济复苏强劲程度的一个重要因素。由于企业债务负担严重,财务状况恶化,企业的融资成本会大大增加;进而,企业破产会打破企业之间、企业与银行之间的债务链。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经济在修复债务链过程中遇到的难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与日本有所不同的是,美国企业对银行的债务依存程度较低。但许多大公司发行的公司债券融入垃圾债券等级和银行惜贷现象已经反映了债务负担过重的后果。去年前9个月里,美国破产公司的总负债额达到1700亿美元,而在2000年,此数据仅为930亿美元。更糟的是,由于当今利率已低得无法再低,银行开始严格控制贷款质量,这意味着:一旦某个企业出现还不起债的情况,它就难以再翻身。不久前,安然公司破产案进一步引发了人们对资本市场和整个金融体系风险的担忧。
(5)此轮全球企业购并的风潮已接近尾声。
1992年始于美国的20世纪第五轮企业购并波及到了全球范围内,成为推动全球股市持续攀升的一个重要因素,同时也为发达国家实现产业结构调整创造了条件。在资本主义经济周期的历史上,每一次企业购并的终结和股市泡沫的崩溃都意味着经济繁荣的结束。此轮企业购并风潮在持续近10年后已经早于经济衰退之前(2000年年中)宣告结束。在这一轮的企业购并过程中,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完成了产业结构的重大调整,建立起了以信息产业为核心的“新经济”,当然也铸造了“新经济”的泡沫。这次经济衰退结束之后,对“新经济”部门的投资不可能重演90年代的热潮,而是更为理性和温和的投资。与企业购并相联系的企业组织结构变革将呈现出一段较长的收益下降期。但是,没有赶上90年代全球企业购并和产业结构调整的一部分发展中国家可能会在经济衰退结束之后补上这一课。
(6)宏观经济政策的空间和效果受到了限制。
面对经济增长速度的急剧放慢,美国政府启用货币和财政双管齐下的措施。但迄今为止并未产生明显的成效。尤其在货币政策方面,进一步刺激经济的空间越来越小。
“9.11事件”之前,美联储已经7次降低联邦基金利息率。此后到12月11日又连续4次降低联邦基金利息率。目前,该利率名义水平已经降到了1.75%,同时贴现率也降到1.25%,是过去40多年以来的最低点。考虑到通货膨胀因素,实际利率水平已经为负。实际上,在消费者和投资者信心低落条件下,货币政策对经济的刺激是有限的。过去几个月来,因降息使融资成本降低,但廉价的资金并没有用于投资,而是流入到美国的债券市场。展望前景,货币政策应用的空间越来越小。是否会重蹈日本90年代以来货币政策的覆辙,陷入凯恩斯意义上的“流动性陷阱”是人们担心的一个问题。
相比之下,财政政策的空间似乎要大一些。据估计,2001-2003年间美国财政盈余可分别达到1200亿美元、1760亿美元和1720亿美元。布什上台后,提出了10年内减税1.6万亿美元的方案。面对经济衰退,这一计划开始与积极财政政策结合起来。“9·11事件”后,国会授权政府拨款600亿美元用于处理善后事宜。10月5日政府又提出一项600-750亿美元的刺激经济的预算计划。2002年度注入经济的财政资金会有1000亿美元,相当于美国GDP的1%。虽然美国政府的扩张性财政政策还有余地,但也同时出现了一些担忧。一是扩张性财政政策将减少预期的财政盈余,2002年度财政盈余会从原先的1760亿美元减少到360亿美元。二是减税并不完全等同于政府支出增加。一方面,消费者因减税所获得的收入增加,理论上只有一部分用于消费;另一方面究竟多大程度上用于消费(边际消费倾向高低)取决于个人收入水平和预期收入。很多批评者指出,布什的减税政策的主要收益者是那些边际消费倾向较低的家庭,他们不会因减税收入增加而增加消费开支。三是扩张性财政政策将导致长期利息率的上升,抵消扩张性货币政策的功效。四是布什政府所设想的财政盈余必须以美国经济增长率达到2.7%的水平,如果达不到这一水平,财政赤字的规模将会进一步扩大。
日本在泡沫经济崩溃之后,当时的货币和财政政策空间也很令人乐观。财政盈余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甚至比美国目前的水平还要高,并且还有比美国高得多的私人储蓄率。而实际运行的结果是,利息率降到了零,财政盈余挥霍殆尽后,经济陷入了长达10年的准萧条。当然,两国的金融体系、企业制度都有很大的差别。做这种比较只是说明,使用传统的宏观经济政策手段医治泡沫经济后遗症有一定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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