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赋的早期--以先秦古代赋制为例_先秦历史论文

命运赋的早期--以先秦古代赋制为例_先秦历史论文

命赋厥初:先秦古赋体制例说,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先秦论文,体制论文,命赋厥初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1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637(2013)02-0021-04

论及先秦时期的赋体文学,除了屈原、宋玉、荀子等人的作品之外,一般较少涉及其他材料。这自然和赋体文学的体制在早期阶段的不完善有关,同时也与研究者对赋体本身的理解有关。而先秦文学中一些独特的样式——诸如瞽瞍讲诵、优语、俳词、隐语等,又和后来成熟的赋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学者们对这些文学样式也曾予以关注,如朱光潜先生《诗与谐隐》[1],冯沅君先生《古优解》《汉赋与古优》[2],任二北先生《优语集》[3],程毅中先生《敦煌俗赋的渊源及其与变文的关系》[4],以及曹明纲先生《赋学通论》[5]等。但总体看来,关于先秦时期赋体文学所作的全面梳理与总体关注还是不多。近年来,此问题的研究有了进一步的深入,赵逵夫先生《赋体溯源与先秦赋述论》《论瞍矇、俳优在俗赋形成中的作用》[6],以及伏俊琏先生《俗赋研究》《先秦文献与文学考论》等[7],从先秦两汉典籍中钩稽出了许多先秦时期的赋作,颇有助于我们重新认识赋体文学早期的发展轨迹与文体特征等问题。特别是伏先生《先秦赋钩沉》一文,在传世文献之外,旁涉《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江陵九店楚简等出土文献,目光尤为敏锐[7]。我因参与赵逵夫先生主编的《历代赋评注·先秦卷》的工作[8],对这一时期赋体文学的总体状况有所了解,对早期赋作的体制问题也有一些思考。本文就《晏子春秋》《史记》《新序》《说苑》以及出土材料《论义御》等文献中存留的先秦古赋的体式特征略作申说,以期揭示赋体文学发展早期的基本状况。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使用了“古赋”的说法。关于“古赋”的名称,元代祝尧的《古赋辩体》已有之,并说“古赋者,诚当祖骚而宗汉”。但那是与俳赋、律赋、文赋相对而言的。其后明代吴讷《文章辨体》设古赋一体,将古赋与律赋、七体并为三体,依然是指赋的体式。清代刘熙载《艺概·赋概》则说:“古赋意密体疏,俗赋体密意疏。”将其与俗赋并称,较前有所不同。不过他们的这些看法与我们所说的“古赋”并不一致。本文所谓的古赋,主要是就时间性而言的,指尚处于萌芽阶段的早期赋体文学,与刘光明先生《〈逸周书〉的一篇战国古赋》所说的“战国古赋”涵义相近[9];其体制特征虽不如后来的汉赋那样明晰,但却具备了赋的基本因素。同时,为了与楚辞相区分,故而不包括楚辞一类。这有些类似于《汉书·艺文志·诗赋略》中“杂赋”的说法,不过根据现代学者的研究,“杂赋”更具有俗赋的性质,因而与我们所说的先秦古赋并不完全一致。

一、《晏子春秋》所见古赋举隅

《晏子春秋》是一部收集春秋末期齐国名相晏婴言论、事迹的民间文学作品,前人因不明其性质,而将其作为子书来看待,是不妥的。其成书时间,董治安先生认为在先秦,高亨先生进而论定为战国,谭家健先生则将其具体到战国中期,郑良树先生又进一步确定其成书不晚于《吕氏春秋》[10],这些看法是符合该书的实际情况的。关于本书之编者,据赵逵夫先生的考证,当为齐人淳于髡[11]。《晏子春秋》所收有关晏婴的传说故事,除了古书的记载之外,很多是在民间流传的故事。因为本书民间文学的性质,其中便有一些属于讲诵类型的文学作品,伏俊琏先生将其称之为“讲诵的杂赋”[12],是很有道理的。

《晏子春秋·内篇谏上》有一则,原题为“景公饮酒不恤天灾致能歌者晏子谏”,很能见出这种杂赋的性质。吴则虞先生在分析《晏子春秋》原始素材的来源时,将其分为两类:一类是古书里的零星记载,一类是民间流传的故事,即司马迁《史记·管晏列传》所说的“轶事”[13]。本篇即是民间流传的“晏子故事”,其故事情节与文体特征均体现出民间讲诵文学的特色来。赋作情节发展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从景公起初日夜饮酒作乐而不恤天灾、不听晏子进谏反“致能歌者”,到晏子再谏并请求辞官而去,最后到景公追赶晏子于途、开仓赈民并自我约束,极富演义色彩;并且本篇也有着民间文学所特有的滑稽与幽默,譬如在晏子请求辞官“遂走而出”后,齐景公不及车驾仓皇追赶、在泥泞中兼程终又不得不乘车前进的情形,以及景公在路口赶上晏子后“遂拜于途”的场面,充满了民间讲诵文学的幽默调侃与天真单纯,其故事情节在良好的愿望背后自然流露出想象的简单与一厢情愿来。齐景公其人在历史上并不算是十分淫佚、暴虐之君,在齐灵公、庄公之后曾一度复霸,与晋争衡于东方。不过在《晏子春秋》中,他却不仅贪于淫乐,还动辄就要杀人,煞是残暴。本篇中他在“霖雨十有七日”的天灾面前依然饮酒作乐,并且还派人在全国招致善歌之人,就足以见其荒淫无度了。不过,他身上也并非一无是处,譬如闻过则改、乃至于“拜于途”的举措,便有其可爱之处,表现出一种平民的趣味。本篇句式多用并列、排比,如“家有布缕之本而绝食者,使有终月之委;绝本之家,使有期年之食;无委积之氓,与之薪橑,使足以毕霖雨”、“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辟拂嗛齐,酒徒减赐”等句,读来朗朗上口;另外,晏子的语言铺排整齐,以四言为主,音韵铿锵。推想其最初都是为了便于讲诵的。而“分家粟于氓,致任器于陌”与“粟米尽于氓,任器存于陌”的重复,以及结尾“贫氓万七千家,用粟九十七万钟,薪橑万三千乘;坏室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数句,写赈灾的情况仿佛数字准确、言之凿凿,其实却未必然。这些也都与其口传性质紧密相关。《晏子春秋》中的晏子形象,与历史上的晏婴已有了一定的距离。不过,本篇所体现出“爱民”、“恤灾”的思想,却也是民间大众心目中的晏子的一贯主张。普通民众将其附会到晏子身上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正如将清官故事不断附会到包拯身上一样。而晏子的形象也就是在这些故事的不断流传中层层叠加起来的。

《内篇谏下》“景公猎逢蛇虎以为不祥晏子谏”一则,其来源当与上篇一样,属于民间流传的“晏子故事”。本篇尽管篇幅短小,却表现出了很明显的讲诵特征。赋作中晏子之辞以层层排比的手法展开,虽为短章,却颇有赋体制气势。“国有三不祥”的行文方式与师旷对晋平公问的“天下有五墨墨”、“五指之隐”等很是相似(见下文)。而“上山见虎,下泽见蛇”等语句的反复出现,更是有着民间讲诵文学口耳相传的传播特征。本篇的着眼点尽管在晏子所列举的“有贤而不知”、“知而不用”、“用而不任”三不祥上,是一篇典型的讽谏之作,不过,从其客观效果看,晏子解释的“今上山见虎,虎之室也;下泽见蛇,蛇之穴也。如虎之室,如蛇之穴,而见之,曷为不祥也”,却无疑是对齐景公恐惧心理的疏导与安抚,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治疗。这种思路对于后来枚乘《七发》的写作也有影响:吴客对于楚太子疾病以“要言妙道”进行治疗,最后使其“霍然病已”,其实就是心理疏导的方法。

《外篇重而异者》有一则故事,原题为“景公有疾梁丘据裔款请诛祝史晏子谏”,其来源当与前面两则不同,其所载之事见于《左传·昭公二十七年》,文字几乎完全相同;《内篇谏上》也有记载,情节略有出入,则本篇所记乃是一件史实。这也即吴则虞先生所说晏子之事出于古书之记载者[13]。唯其可信,则更能见出晏子之神采风貌来。当然,此事在流传过程中也有所增饰与润色,譬如末尾“公疾愈”三字,当是编者根据民间流传所加,以凸现其传奇色彩,正所谓“踵其事而增其华”也!事件之原委起于齐景公的久病不愈,“疥遂痁,期而不瘳”,于是进谗言请诛祝、史,景公悦之,并告知晏子,晏子遂以劝谏,指出其安逸淫乐下的朝政腐败,以及征敛无度下的民不聊生,“民人苦病,夫妇皆诅”,最后说明“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的道理,景公于是悔悟,乃从其言。全篇体现出晏子仁爱宽厚、牵挂民瘼、聪明机智、长于言辞的风采。相较于景公的昏庸淫佚、梁丘据等人的谗佞奸邪,这种风采更富有正义、智慧与人格精神。编集者之所以将此事编入《晏子春秋》,既有其很强的现实针对性,也有着编者对于晏子思想主张、人格精神的理解认同与企慕向往。就其文学性而言,晏子的言辞很值得注意。“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无怨,动无违事,其祝史荐信,无愧心矣。”“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萑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两节文字,多为四言,间以杂言;排比并列,句式整齐;间用韵语,铺排展开,表现出讲诵文学特有的语言特征。它对于赋体文学语言“铺采摛文、体物写志”风格的形成,当有着较大的影响。

《内篇杂上》还有一则,原题为“景公夜从晏子饮晏子称不敢与”,记述了景公夜邀臣下饮酒之事:夜移于晏子之家,“晏子被玄端,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故乎?国家得微有事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移于司马穰苴之家,“穰苴介胄操戟,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有叛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遂移于梁丘据之家,“梁丘据作操瑟,右挈竽,行歌而出”——庸主佞臣,跃然纸上。伏俊琏先生说:“作者把同一情节重复三次,同一句话反复三遍,每次都以为小的变动以示故事的进展,这是民间故事常用的技巧,故事的虚构性质由此可见。”“这段故事实际上很自然地押了韵……充分说明了它的讲诵性质,说它带有俗赋的表演因素当不为大过。”[12]见解很是精当。

二、《新序》《说苑》今存古赋说解

刘向所编的《新序》与《说苑》,其成书尽管在西汉后期,但其中却保存有很多先秦时期的文献资料,这一点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就古赋而言,其中尤其引人瞩目的是关于师旷的一些传说,包括《说苑·建本》所载《炳烛》《说苑·正谏》所载《五指之隐》,以及《新序·杂事一》所载《天下有五墨墨》等。伏俊琏先生《师旷与小说〈师旷〉》一文从小说体制的角度对这些篇章作了非常细致的解析[14]。因此,从古赋的角度看,此类传说故事的文体形式是很值得重视的。

先来看《炳烛》。本篇记载了师旷与晋平公之间一次富有趣味的对话。晋平公有一次对师旷说:“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矣。”显然,他是很严肃的。可是师旷却似乎跟他开玩笑:“暮何不炳烛乎?”晋平公所说的“暮”是指年岁已暮,师旷所说“炳烛”却是就日暮而言。因此平公责问:“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这时候,师旷才道明了自己的用意:“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并且进一步说:“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烛光尽管微弱,但相较于在黑暗中行路,哪一个更好呢?无怪乎平公最后感叹:“善哉!”故事虽然短小,却充满风趣与机智,读来令人莞尔,可见民间文学玩笑与调侃的特征。而且,其中所蕴含的哲理也很深刻,老而好学的精神百代之下依然有其教育意义。全篇以客主问对的形式展开,这与赋体文学“述客主以首引”的结构模式是一致的,师旷“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的对答尽管简略,却为四言、五言韵语,且为骈体排比句式,与后来的赋作语言模式也颇为相似。换言之,我们可以在后来成熟的赋作身上看到这篇先秦古赋的影子。另,《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记载了一则“郢书燕说”的故事:“郢人有遗燕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云而过书‘举烛’。举烛,非书意也。燕相受书而说之,曰:‘举烛者,尚明也,尚明也者,举贤而任之。’”如果将其与“炳烛”的故事联系起来,则不难发现:“举烛”尽管不是郢人的“书意”,但燕相国将其理解成“尚明”,“误解”背后却是有着特定的文化传统的。

其次说《五指之隐》。这是一则饶有趣味的隐语,讲述了师旷以隐语讽谏晋平公之事①。“隐”是先秦时期一种独特的文学样式。刘勰《文心雕龙·谐隐》说:“讔者,隐也。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隐(讔)即隐藏,就是隐去本事而假以他辞来暗示所要表达的对象,将本来可以说得明白的事情故意说得不明白,从而使听者或读者通过这些暗示来猜测其本来的含义。它主要用于外交、宫廷讽谏等活动中。隐对于后来的赋有着很大的影响,《文心雕龙·诠赋》说荀况《礼》《智》诸隐是“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可见隐语的赋学史意义。因此,朱光潜先生在上世纪30年代便提出了“赋即源于隐”的重要论断[1]。本篇便是这样一则赋体上源的隐语。赋作以晋平公好乐而耽于朝政、且拒不纳谏的背景展开,“敢有谏者死”的禁令使得进谏成为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故师旷只能迎其所好而称“以乐见”。在见面之后,他提出“善隐”的特长,巧妙地引导平公来猜测隐语。“五指之隐”因此得以展开。师旷对于隐语的解释分为五层,并列展开,句式整齐。不过,这个隐连隐官也未能猜解出来,最终由他自己予以解释,从而达到了讽谏的目的,也取得了劝谏的效果。这便非常典型地体现了隐语“意生于权谲,而事处于机急”以及“大者兴治济身,其次弼违晓惑”(《文心雕龙·谐隐》)的政治功能。由此也可以看出后来汉大赋“作赋以讽”精神的文化传统。

再来看《天下有五墨墨》。本篇所记师旷与晋平公之间的对话,其事或有,然已不可具考。而《新序》之所载,语多修饰,当是瞍矇一类的人在讲诵的过程中润色、敷衍而成。其中师旷的对答,围绕“天下有五墨墨”并列展开,排比铺陈,且多用四言;末尾“国有五墨墨而不危者,未之有也。臣之墨墨,小墨墨耳!何害乎国家哉”总括大意、收束全文其体式与后来的文赋极其类似,由此可见瞍矇在赋体文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新序》所载很多故事本不是严肃的史实,因而多富有民间流传的痕迹,体现着口传文学的特征。本篇便是一篇这样的作品。清人全祖望批评刘向“道听途说,移东就西,其于时代人地,俱所不考”,显然是未能理解《新序》的性质而以严谨的史籍苛责了。石光瑛说:“平公之言,轻慢其臣,师旷因事纳规,其言深切可味。”[15]这自然是不错的,不过却有些过于严肃了。晋平公以师旷之生理缺陷作为嘲笑的话题,其轻浮与简傲跃然纸上;而师旷巧借“墨墨”之语另作文章,将人之“墨墨”转到国之“墨墨”上,这与《炳烛》中“暮何不炳烛乎”的构思大致是一致的。师旷之语,鞭辟入里、谏中有讽,针锋相对、毫不留情。民间文学的天真与夸饰也就体现了出来。

《说苑·善说》篇另载有“雍门子周以琴见乎孟尝君”一节文字,也是一篇战国古赋。雍门子周,根据赵逵夫先生的考证,“雍门”为姓,“子周”为字,周有审视和遍览之意,瞽、盲、瞍、矇等艺人之名,多取于目的名称,如师旷、左丘明、左史倚相等,由此推测,“雍门子周”当为盲人,类似于《国语·周语上》“师箴、瞍赋、矇诵”所说的瞍、矇一类[6]。又,《淮南子·览冥》:“昔雍门子以哭见于孟尝君,已而陈辞通意,抚心发声,孟尝君为之增欷呜咽,流涕狼戾不可止。”这里所说的“雍门子”,应当就是雍门子周,故而高诱注:“雍门子名周,善弹琴,又善哭。”由其“善琴”、“善哭”来看,他与师旷的身份很接近。则雍门子周应是瞍、矇类以音乐和讲诵为职业的人。这样,我们就不难明白:“雍门子周以琴见孟尝君”其实就是瞍、矇的讲诵之作,类似于前揭《炳烛》《天下有五墨墨》等,且更凸显出作者长于言辞、善于论辩的特点。

雍门子周善琴而以琴见,故孟尝君问:“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由此引出“臣之所能令悲者,有先贵而后贱,先富而后贫者也”一大段话来,行文模式体现着“述客主以首引”的对问特征。以下“不若身材高妙,适遭暴乱,无道之主,妄加不道之理焉;不若处势隐绝,不及四邻,诎折傧厌,袭于穷巷,无所告愬;不若交欢相爱,无怨而生离,远赴绝国,无复相见之时;不若少失二亲,兄弟别离,家室不足,忧慼盈匈”数句,荡开一笔,从反面入手,所举四例,并列展开,句式整齐,颇具气势。其后“今若足下,千乘之君也”,又从正面说起,而“居则广厦邃房,下罗帷,来清风,倡优侏儒处前迭进而谄谀;燕则斗象棋而舞郑女,激楚之切风,练色以淫目,流声以虞耳;水游则连方舟,载羽旗,鼓吹乎不测之渊;野游则驰骋弋猎乎平原广囿,格猛兽;入则撞钟击鼓乎深宫之中”一段,多方陈说,铺排夸饰,与战国纵横策士的辞令类似,从中可以看到鲜明的大赋特征。此段文字在后来的司马相如《子虚》《上林》,以及枚乘《七发》等赋作中屡屡可见,也说明其对于汉赋的影响。及至“臣之所为足下悲者一事也”以下,盛衰对比,悬若天壤,触目惊心;而其感慨自是感心动耳,荡气回肠。无怪乎孟尝君会泫然而“泣涕承睫”了。这些都透露着赋体文学“极声貌以穷文”的风格。如果结合其盲人乐师的身份特征,则瞍、矇在赋的发展中所起的作用,应予充分的重视。

三、《说弋》与《论义御》

司马迁撰写《史记》,采集了大量的前代文献,《楚世家》中“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者,顷襄王闻,召而问之”一段文字,记叙了楚人以弋说顷襄王之事,其性质便是如此。本篇《艺文类聚》卷60、《北堂书钞》卷125、《太平御览》卷347引其出处为《战国策》,《太平御览》卷832又引其出处为《春秋后语》,知其原本曾收入《战国策》与《春秋后语》,可见其为先秦时文字,司马迁写《史记》时采入《楚世家》。明孙鑛说本篇与《说剑》《幸臣论》(即庄辛《谏楚襄王》)“只是战国时策士游谈”(宣颖《南华经解》引),因此姚鼐《古文辞类纂》将其与《卜居》《渔父》《庄辛说襄王》一起归入“辞赋一类”,题为“楚人以弋说楚襄王”,可知为先秦时的一篇古赋。前人或称之为“《弋说》”,似不确。今以庄辛《说剑》例之[16],当题为《说弋》。

弋,指古代射飞禽时所用带丝缴的矢,亦指射取。以之设喻,正如庄辛《说剑》之说“剑”、唐勒《论义御》之论“御”(见下文)、宋玉《风赋》之赋“风”、《钓赋》之赋“钓”一样,都是寄寓深广、言在此而意在彼。本篇由“弱弓微缴”说开来,更见其立论精巧、匠心独具。“一发之乐”、“再发之乐”、“南面称王”,层层递进,使人闻之血脉贲张、意气风发、心志激扬。楚人的根本用意就是以“霸道”来激励襄王,因此其言辞富于激情,具有强烈的鼓动性。而“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的比喻,又是极其形象生动,直呼之欲出。这些都体现出语言的传神写意与辞藻的夸饰铺排。进一步说,藉此也可以了解战国策士铺张扬厉的辞令与赋体文学的关系。刘勰《文心雕龙》所谓“出乎纵横之诡俗”,章学诚《文史通义·汉志诗赋》所谓“恢廓声势,苏、张纵横之体也”,章太炎《国故论衡·辨诗》所谓“纵横者赋之本”,刘师培《论文杂记》所谓“欲考诗赋之流别者,盖溯源于纵横家哉”等,其意义指向大体是一致的。

本篇前之“十八年”三字,当为史官编写系年时所加,非赋作原文。其结尾之“于是顷襄王遣使于诸侯,复为从,欲以伐秦。秦闻之,发兵来伐楚”数句,亦疑非赋作原文,由庄辛《谏楚襄王》之体例看,当是后来补记,或为史官整理时所加。

《论义御》是新发现的唐勒作品残篇,也是一篇近年来出土文献当中极具文学价值的作品。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西汉一号墓出土竹简“唐勒、宋玉论驭赋”27枚(包括简3141号),首简(0184)背面之上端署有“唐革”二字,罗福颐《临沂汉简所见古籍概略》释之为“唐勒”,姑题为《唐勒赋》;吴九龙《银雀山汉简释文》定篇名为《唐勒》,谭家健《〈唐勒〉赋残篇考释及其他》从之,定作者为唐勒;汤漳平《论唐勒赋残简》称作《唐勒赋·御赋》。而李学勤《〈唐勒〉、〈小言赋〉和〈易传〉》、朱碧莲《唐勒残简作者考》等则将其作者断为宋玉。赵逵夫先生认为,根据先秦古籍的体例,“唐勒”当是书名,本篇是《唐勒》一书之《论义御》[16],其说是,今从之。由简文看,本篇虽未以赋名篇,但其体制与宋玉的《风赋》《钓赋》等极为接近,可以赋目之。

“御”在战国时期是一个很受关注的话题,这与其为“礼、乐、射、御、书、数”之“六艺”(《周礼·地官·保氏》)的一种有着根本的关系。因此,“论御”在当时的典籍中是很常见的。《管子》《庄子》《孟子》《荀子》《韩非子》等书中都有以“御”来比喻治国、修身的相关论述。屈原的《离骚》中也有“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一类的比喻。不过,本篇在思想内容上却表现出独特的一面:它以驾御之术为喻,说明治理天下应“虚静无为”,使人各处其宜。这种思想明显有着道家的意味。将此与唐勒的作品结合起来看,我们可以看到其中所贯穿着的基本倾向。这种倾向在宋玉的作品中是没有的。由此也可进一步论定本篇的作者并不是宋玉。

《论义御》的发现不仅为我们考知战国晚期楚国的文学状况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同时,它在我国文学史的发展中也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藉此我们可以考察由楚辞向汉赋的转变过程,进而明了赋体文学在萌芽时期的生态状况。本文在依次论述造父之御、钳且大丙之御、今人之御后,将御术分为圣贤御、大丈夫御、末世御三种,以之来比喻治国之理。从文章结构与论述形式来看,其与庄辛的《说剑》、佚名的《说弋》、宋玉的《风赋》《钓赋》等作品极为相近。它们有的名为“说”,有的称为“论”,有的标为“赋”,正反映了赋在散文和辞的基础上形成和演进的情况。

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谈到赋的基本特征是“述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即主客问答的结构形式与铺排夸饰的语言特色。我们对于先秦古赋体制的探索,正是以之为依据的。通过对早期赋作的钩稽,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的体制与后来成熟的赋、尤其是汉代散体赋有着本质的一致。前揭师旷与晋平公、晏婴与齐景公、雍门子周与孟尝君以及楚人与顷襄王等相互之间的问对,无不体现着主客问答的结构形式与铺排夸饰的语言特色。正是在这层意义上,对赋体文学的溯源与早期赋作的钩沉才得以实现。我们还要看到,先秦古赋也有着一些自身的特征:口传形式、讲诵模式、民间流传、平民趣味等,这也为后来赋作的发展趋向奠定了基础。

注释:

①原文进谏之人为咎犯,当是师旷之误,向宗鲁《说苑校证》中已详辩之,今从。此类故事多为民间流传的口头文学,出现人物差异也很正常。唯原文有“臣不能为乐”之语,似与咎犯身份一致,而与师旷善乐的事实抵牾,大约是古籍在辗转反复传写中后人的改动。旧籍原貌已不可知,姑以疑存之。

标签:;  ;  ;  ;  ;  ;  ;  

命运赋的早期--以先秦古代赋制为例_先秦历史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