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申屠嘉
——以惩治宠臣与完善律法为例
王森禾 （聊城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252059）
摘要： 作为历经西汉文景二帝的丞相，申屠嘉本应声名赫赫，但也许是因为前有名相张苍，后有布衣卿相的公孙弘，申屠嘉在西汉初期那波澜壮阔的历史中就稍微有些名声不显。但即使如此，从史料中我们仍然可以一窥这位历经两朝的丞相的为政举措，跨越数朝的他在发现现存律法的缺陷后，即使完善律法会使得自己众叛亲离，但他仍然坚持去做，从中我们可发现这位从高皇帝时代走到孝景皇帝时代，从诸吕之乱走到晁错削藩的老臣对汉朝的贡献，并且对他献上迟到了两千余年的敬意。
关键词： 申屠嘉；惩治宠臣；完善律法
申屠嘉最初是一位跟随汉高祖刘邦平定天下的军人，但在汉初那个将星璀璨的年代，在那个有项籍、韩信的年代，申屠嘉的光辉显然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那么这么一位“小人物”他又是如何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呢？孝文皇帝时，时任丞相张苍因为和文帝有所争执最终被罢相，在没有明确的继任者的情况下，孝文皇帝想要让皇后的弟弟，章武侯窦广国接任丞相，但是在经历过诸吕之乱后的孝文朝，朝野上下对待外戚仍然是心存戒备，当时的勋贵大臣们担心一旦让这位年富力强的外戚列侯接任丞相，以后难保不会再出现一场诸吕之乱。而有如此担忧的勋贵大臣们显然忘了，景帝并不是年幼稚子，他们担心窦广国接任丞相也不是因为诸吕之乱殷鉴在前，而是担心手中的权力，那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的位置不再属于他们这些军功集团而要归属于外戚，孝文皇帝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于是在窦皇后的劝说下，孝文皇帝借坡下驴放弃了让自己的小舅子出任丞相的想法。而在此时，汉初军功集团的势力虽说仍然强大，但是也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此时的汉初军功集团，开国列侯凋零殆尽，继任子孙大多资历浅薄难以服众，在一番权衡之下，时任御史大夫，高帝旧臣申屠嘉就成为了新任丞相。在继任丞相之前，申屠嘉的爵位只是关内侯，孝文皇帝为了让他接任丞相便先封他为列侯，以保持非侯不得拜相的传统，同时也算是向军功集团示好。虽然申屠嘉就任丞相给人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但是在此之前，申屠嘉的资历、能力、威望全都无可置疑，所以上任以后，申屠嘉很快便适应了丞相的位置，并打算着手加以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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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大夫邓通方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常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汉文帝有一个宠臣叫做邓通，文帝对他非常宠幸，邓通没有什么才华，于是只能凭借谄媚来保持文帝的宠幸。邓通可谓是一步登天，正因如此邓通最初一直谨小慎微，即使是文帝恩赐的假期他也不敢随意出门。文帝曾经让人给邓通相面，相士说邓通未来会饿死，文帝便赐给邓通一座铜山，并允许他自行铸币，在如此泼天的富贵之下，邓通渐渐的不像最初那样谨小慎微，甚至变得有些目中无人。有一次申屠嘉入宫觐见文帝，邓通竟然就坐在文帝一旁，对申屠嘉有所怠慢，见到了这一幕的申屠嘉在奏事完毕后便劝告文帝，即使宠幸臣子也不可让他破坏朝廷的礼仪规矩，文帝表面上答应申屠嘉会告诫邓通，但实际上却不以为然。为了防止邓通继续恃宠而骄，申屠嘉决定亲自告诫邓通，申屠嘉将邓通招到丞相府，并打算以大不敬之名将其斩首，邓通吓得叩头谢罪，头都磕出了血，虽然最后邓通仍被文帝救走，但从此以后邓通再也不敢恃宠而骄。其实邓通只是对申屠嘉略有怠慢，毕竟邓通即使再得文帝宠幸，那也远远不敢无视申屠嘉，而申屠嘉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为什么申屠嘉要对邓通紧追不舍呢？因为申屠嘉想要杀鸡儆猴。当时天下已经承平日久，开国的爵位也大多传到了第二代和第三代，有爵或者富贵之家奢靡之风日盛，仗势欺人的事更是为数不少，作为曾经随高帝开国的旧臣，申屠嘉明白这种风气绝不可长，于是他便决定杀鸡儆猴，而根基浅薄又树大招风的邓通便是最好的人选。
如果说惩治邓通只是杀鸡儆猴，那么申屠嘉在景帝朝所做的事便是对整个大汉的统治阶级发起冲击。汉景帝时，汉朝的律法对于官员接受食物等贿赂的处罚很重，但是关于官员利用权力贱买贵卖和直接接受财务贿赂的处罚却很轻，这大概是因为汉初的时候，民生凋敝，生产力遭到极大破坏，连丞相上朝都要坐牛车，天子都找不齐同样颜色的六匹马来作为座驾，所以那个时候制定的律法对于官员接受食物的处罚很重，但却忽略了对金钱以及商业活动的管理和处罚。但是到了汉景帝时，经过汉初与民休息的政策，以及孝文皇帝时开放天下关卡桥梁和解除开采山泽的禁令，使得商业繁盛，汉朝的经济飞速发展，但是汉朝的律法却并没有及时的调整并适应现实，当时汉朝的统治阶级，虽然有清正廉洁的，但是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抵挡得住金钱的诱惑，于是，利用官职权力强行低价收购然后高价卖出的事情数不胜数，官商勾结，官员收取富商大贾的贿赂然后大开方便之门，对某些违法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也不在少数。天下虽承平日久，但是矛盾却在暗自积累，汉朝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已然暗流涌动。在这种局势下，汉朝的君臣下定决心，一定要完善律法，遏制住官员腐败的势头，于是在汉景帝的诏令下，丞相申屠嘉和廷尉信开始完善汉律。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申屠嘉要完善对于官员收受贿赂的律法，他要得罪的是整个汉朝的统治阶级，包括他自己也身处其中的汉初军功贵族集团。但是，这位从尸山血海走出的老人，就像是人们常常调笑的那些固执老头一样，虽然知道这么做会付出很大代价，但他仍然固执的做了。在经过反复探讨后，申屠嘉和廷尉信完善了汉律，以适应现如今的社会情况，新律规定，官吏和有爵位的文官武将， 一旦接受下属机构与个人的贿赂与食物的，如果按照价格偿还， 就可以免予处分。但是饮食之外的东西，若使用职权压价买进，抬价卖出， 按偷盗赃物查处，没收入官。官吏在调换与罢职时，接受原先的下属赠送财物的，削去官职与爵位。并且除名。没有爵位可削的，罚金二斤， 并命令交出受贿的财物。如果有人能检举揭发的话，就拿没收的赃物来奖励给举报的人。这道新律一出，可以说是完全断绝了官员明着以权谋私的可能，并且这道新律的打击面非常之广，即使你是身有爵位的达官贵人，即使你能上达天听，在汉律面前一律平等。申屠嘉能制定并推行这种新律，完全是因为他是跟随高皇帝开国的老人，在汉初军功贵族掌握朝堂的时代，他的资历和威望使他毫无疑问的成为军功贵族集团的领头人之一，但最可贵的也在这里，他对自己所处的利益集团也一视同仁，一并归入了惩治名单中，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申屠嘉，这位跟随高皇帝开国并一直辅佐高皇帝儿子、孙子的老人有多么的固执，有多么的可敬。
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位老人太过的固执，并且在完善汉律的过程中连自己所处的利益集团也得罪了的情况下，他才会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凄凉。汉景帝时，晁错力主景帝削藩，弄的朝野人心惶惶。此时的申屠嘉已经垂垂老矣，而作为高帝旧臣的他在景帝眼里早就应该退位让贤，年富力强的心腹晁错才应该是丞相的最佳人选，再加上景帝也想通过削藩来为自己争取到不亚于父祖的声望与功绩，而极力反对削藩的申屠嘉无疑阻挡了景帝前行的路。张苍罢相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但是性子如此刚毅固执的申屠嘉真的会老老实实的致仕归家吗？也许接下来的事情也在景帝和晁错的意料之外吧，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位身体康健的老人会如此刚毅。有一天申屠嘉听说晁错为了出行方便而破坏了太上皇宗庙的围墙，便以此为由，希望汉景帝诛杀晁错，晁错提前知道了申屠嘉的打算，于是晁错连夜进宫向汉景帝认错请罪，本就是景帝心腹的晁错得到了景帝的原谅，第二天景帝向申屠嘉解释说晁错开的不是太上皇宗庙的墙，而且是景帝让他这样做的。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激怒了申屠嘉，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连景帝和晁错也没有预料到，“罢朝，嘉谓长史曰：“吾悔不先斩错乃请之，为错所卖！”至舍，因呕血而死。”申屠嘉，这么一位历经数朝的开国老臣竟然就这么被活生生的气死。以他的身份，以他的资历与贡献，本应该十分体面的致仕，最后在家中平静无灾的离世，但最终他却是在下朝后被自己辅佐的君主伙同臣子活生生的气死，何其悲哀啊！而且在他死后，明明人人都知是晁错害死了他，却无一人站出来为申屠嘉说一句公道话，反而却在想着如何和申屠嘉划清关系好不得罪新贵晁错，为大汉奉献了一辈子的申屠嘉，死后竟无一人为他主持公道，即使是和他同为军功贵族的人们也保持沉默。不过，历史不曾忘记，史笔不曾忘记！“嘉为人廉直，申屠嘉可谓刚毅守节”史书之上，有如此评价，足矣！没有人为他主持公道又如何，那些沉默的人早已湮灭在历史中，早已化为尘埃，但是申屠嘉不一样，即使名声不显，但是只要有人翻开史书，就能从那字里行间发现这位令人敬佩的老人，就能明白他的付出，尊重他的奉献，如此，足矣！
参考文献：
[1] 班固·汉书[M]．中华书局出版，1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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