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傩戏现状调查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调查研究论文,现状论文,桂林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36.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666(2012)04-0040-04
广西的傩戏,又称为师公戏或尸公戏,它源于古代中原的傩祭祀。由于桂林有着独特的交通位置,成为中原文化和岭南文化交流的枢纽,在战事频繁时有大量的移民迁入,他们将中原的傩祭祀带到了广西,形成了以桂林为中心的富有地方特色的傩文化。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傩戏已成为颇有特色的地方戏曲剧种,初始时期那种宗教色彩已逐渐淡薄,“娱神”已成虚,“娱人”才是实。傩戏是历史、民俗、民间宗教和原始戏剧的综合体,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基因,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如今,桂林的傩戏主要流传于乡间,很大程度上只是形式的再现,戏剧艺术或仪式在外延和内涵两方面均被改变。目前,就连具有商品化色彩的傩戏也因传承日益困难,逐渐处于濒临灭绝状态。如何既保持剧种特色,又摆脱昔日宗教和迷信的阴霾,还需相关民俗文艺研究者、表演者孜孜不倦的探索与实践。
一、桂林傩戏现状的概述
通过对桂林市群众艺术馆、秀峰区张家村、临桂县文体局、临桂县四塘乡、阳朔县文体局等调查,桂林傩戏的现状如下:
(一)傩面具的严重遗失
据调查可知,桂林现存的傩面具并不多。仅以临桂县四塘乡塘北村现存的傩面具为例,傩戏表演中共有72神像,每个神都有其独特的面具,神灵所代表的意义也不同,可流传至今,仅有32副面具了。这些面具形象生动,进行初步丈量发现,每个面具约20厘米、宽约25厘米、厚约3厘米,虽然面具有的颜色有所暗淡,但人物的表情还是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这些傩面具都吸收了传统傩面具的雕刻技巧和雕刻材料,皆为木质。
傩戏传至桂北地区后,于宋代在桂林发展大为盛行。陆游在《老学庵笔记》卷一提到:“政和中大傩,下桂府进面具。比进到,称‘一副’。初讶其少,乃是以八百枚为一副,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乃大惊。至今桂府作此者,皆致富,天下及外夷皆不能及。”[1]4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志器》载:“戏面,桂林人以木刻人面,穷极工巧,一枚或值万钱。”[2]17周去非《岭外代答》(1178年),也记下了他的所见所闻:
桂林傩队,自承平时,名闻京师,曰“静江诸军傩”,而所在坊巷村落,又自有“百姓傩”。严身之具甚饰。进退言语,成有可观,视中州装,队仗似优也。推其所以然,盖桂人善制戏面,佳者一直万钱,他州贵之如此,宜其闻矣。[3]256
综上,我们不难发现:(1)桂林傩面具老少妍陋,无一个相似的;(2)木刻而成,且穷极工巧。故而,其地位极高,价格不菲。傩面具在桂林地区发展极好,并闻名京师,使桂林一度成为傩之中心。
桂林曾有三层的傩面具,该面具为“令公”是唐初大将李靖。面具的最外面是本相,为红色,代表“令公”的威武庄严;中间是善相,为白色,代表着“令公”的仁慈和蔼;最里层是凶相,为金色,代表着“令公”的威慑力量。相传唐初李靖曾担任岭南道抚慰大使、桂林大总管时,在桂林征剿了盗匪,为此保护了百姓的安全,使得百姓们生活和睦,百姓们为了感谢他,设祠祭祀他,由此成了傩神——桂林的土俗神。至于李靖是否到过桂林,《旧唐书》卷六十七《李靖传》载:“优诏告勉,授岭南抚慰大使,检校桂州总管”[4]2477;《新唐书》卷九十三《李靖传》又载:“诏书劳勉,授岭南抚慰大使、检校桂州总管”。[5]3813可见,李靖的确到过桂林并平定了岭南的叛乱,人们将他视为傩神是有历史依据的。
傩戏表演是带着傩面具进行表演的艺术活动,今天桂林的傩面具已经有很大程度的遗失,桂林傩戏表演活动也会受到相当程度的影响。
(二)傩戏表演活动失传
傩面具作为表演活动的道具被流传了下来,那么具体表演中的身段、乐谱、着装以及伴奏乐器又是怎样的呢?
据桂林市临桂县四塘乡塘北村的龙童喜老师回忆,当地每一族每一姓都有自己的祠堂或宗祠。傩舞表演和祭祀都是在当地每一族的祠堂里进行,每次表演的都只有一个人,皆为独舞。村里有固定傩戏表演者,为每个族的人定期表演。当每个族要进行这种大型的祭祀活动时,都会请这些演奏人员。
据他回忆,自明清以来,每三年跳一次,一般都是在农历的十月二十一前后,此时也是为了纪念二郎神。人们举行盛大的开坛典礼后跳起傩舞,希冀驱逐妖魔鬼怪,为男女老少祈福,祈求风调雨顺等。而这三年一次的傩舞表演也源于科举考试,人们在为家族祈福的同时,也希望本族多出一些贤德之人,为本族人争光。整个祭祀活动需要三到四天才能完成,它有着严格的顺序和步骤,但也并非每天都跳。傩祭祀开始时,吹奏的人进行伴奏,他们所吹的乐器是笛子,这种笛子是用竹子特制的,声音有点像箫,但比箫要长。而表演者则身穿黄色衣服,头戴红色的布巾,戴着所祈求的神灵面具,手拿一块一尺长的木板或剑,以此为法器。整个表演过程气氛十分神圣、深沉。
临桂县四塘乡新骆家村的骆姓老人对于傩戏表演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据他回忆,每三年还一次愿,也就是跳傩舞(皆为独舞)都是戴着面具(当地人俗称“鬼脸壳子”)进行,有专门的衣服,跳傩舞时有专门的人(老人称之为道士)会边跳边唱边念,手拿着剑来回舞动。每次都是在自己的祠堂里面,骆家村的祠堂里有专门的傩戏台,当进行傩舞表演之时,会汇聚全村的老老少少在祠堂观看。从这一点可知,傩祭祀活动在当时是非常受当地人重视的。整个过程只有两天,第一天是请神和贴字,第二天才跳。这个村没有专门的人跳,更没有专门的演奏者,都是从其他村里请过来的,每次也是固定的请那个人。老人说,有二三十个木质的傩面具,这些面具所代表的神灵有:鲁班、求子娘娘、二郎神、关公、七仙女等,表演者会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具体的傩面具参加表演。
据临桂县文化馆韦馆长介绍,临桂县的傩舞主要集中在该县中南部的四塘乡塘北村一带。她说如今傩舞的主要功能在于娱乐而不是祭祀,因此面具的制作必然是要求具有喜剧效果。塘北村的傩舞面具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小丑形象(比较而言,恭城傩舞的表演面具更类似与京剧中的花脸形象),例如,鲁班神的面具是一个歪嘴的形象,目的就是哄小孩。如今的傩舞表演,无论是服装、装束,还是乐器以及乐器伴奏,还是舞蹈动作都与过去相差甚远。在他们老一辈人看来,那已是创新后的现代傩舞,完全不是传统傩舞的形式了。而对于过去的表演,我们是没有办法完全还原,也看不到了。
对于昔日傩舞表演的具体活动已无从得知,只能从这仅存的傩面具和临桂县四塘乡新骆家村的古傩戏台遗址,才能窥视到傩戏的一丁点面目,想还原当时的场景及盛况如何,估计只有通过这些饱经风霜的实物和那些年过古稀的人们的零星记忆了。
(三)傩戏表演逐渐呈现代化
虽然傩戏表演在当代的桂林没有完全灭绝,但是随着经济市场的不断冲击,已经逐渐呈现出商品化、现代化的气息。
桂林市秀峰区甲山街道办事处的张家村得以延续继承,有一群自发进行傩戏表演的村民。村子仍保留有部分的傩戏表演面具、曲谱、和部分音像资料。村委会还为他们提供有专门的练习场地,也是他们的剧团所在地,因此村中的演艺人员也比较固定。同时,桂林市戏剧家协会副主席钟士聪先生为该剧团的艺术顾问。他们还经常参加一些桂林甚至区内举办的傩戏表演,其古傩表演《傩·韵》于2008年11月荣获桂林市第29届“漓江之声”地方艺术大展演一等奖;2011年3月3日又参加了由中共桂林市秀峰区委员会、桂林市秀峰区人民政府等单位主办的《桃花别样红》民族歌圩节活动演出。
另外,笔者2009年4月观看了广西师范大学王城校区靖江王府宫殿中的傩舞表演,很显然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傩舞表演。在一间没有供奉神灵的房子内,两位女性表演者没有穿傩舞服装(昔日傩舞表演者皆为男性独舞),也没有红(黄)布缠头,手里更没有法器,只是简单的戴着傩面具的舞蹈而已。他们主要是为游客禳灾求福,作为一种娱乐方式罢了,傩戏的性质在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意义上的改变。
通过对桂林市周边郊区、县、农村的多次调查,昔日的傩戏表演在桂林市已经失传,尽管大家还可以零星的看到一些,这已经是以适合当代人口味和需求的傩戏表演,其中有不少的改造和艺术再加工。尽管这不符合以前的傩戏表演模式与表演规范,但是也结合了当下观众的需求,将傩戏搬上了观众舞台,摒弃了其中的封建迷信色彩,由娱神逐渐过渡到娱人。虽然有相关文化部门、民间艺人、相关研究者共同努力,但是桂林傩戏终究还是呈现出边缘化、濒危化甚至灭绝化的趋势。
二、桂林傩戏发展停滞的原因
傩戏在桂林有着其辉煌的历史,但在历史的变革中,发展缓慢,再也没有往昔的光彩。将对其发展停滞的原因分析如下:
(一)政治氛围下的禁令
从元代开始,傩戏不再被正史所记载。出现这一状况的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宋代傩仪的重大变革,使傩仪的宗教文化内核——以方相氏为首的驱鬼逐疫仪式,几乎全部丧失。原本庄严的宗教活动却添加了一些娱乐气息于其中,违背了历代王朝所沿袭傩仪的本意。二是元之后的都城不再是傩文化的中心区域,而是迁至了现今的北京。[6]25三是元代统治者禁令聚众赛社集场,可从下面的一段文字中具体表现:
延佑六年八月……今后夜间,聚着众人唱词的,祈神赛社的,立集场的,似这般聚众着妄说大言语做歹勾当的,有呵,将为头的重要罪过也者,其余唱词赛社立集场,比常例如等要罪过。州县管民官提调若不用心,他每每所管的地面里,似这般生发呵,官人每根底要罪过呵。怎生奏呵。奉圣旨口般者。钦此。[7]6
傩戏发展至明清时期时,统治者们为了维护其统治以及人民生命安全,一度要禁止傩戏,然而事与愿违。明景泰元年(1450)桂林府教授陈琏编撰《桂林郡志》:
五岭之南,桂林为巨……几有疾病,少服药,专事跳鬼。命巫十数,谓之“口师”,杀牺酹酒,击鼓吹笛,以假面具杂扮诸神,歌舞口口,入无事之家。二年一茶盘,谓之“平设”。平设则歌口口舞。三年一享赛,离赛则达旦歌舞。每岁秒冬特盛。近年官府亦尝严其禁,未能逐革。盖其风口信巫鬼,重淫祀,从古然也。[8]62
官府的禁止并没有让傩戏消失,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促其发展。傩戏深入民心,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逐渐开始依赖于它,政府禁止也不能将其全部抹杀。
清嘉庆七年(公元1802年)蔡呈韶、胡虞等纂修的《临桂县志》记载得更为详细:“今乡人傩,率于十月,用巫者为之跳神,其神数十辈,以令公(唐李靖)为最贵,戴假面,著衣甲,婆娑面舞,伧伫而歌,为迎送神祠,具有楚词之遗,第鄙俚耳,其假面,皆土人所值,以木不以纸,雕缕有极精着。”光绪十九年(1893)《贵县志》卷八《纪文全编·竹枝词》载有曾任灵川县教谕、百色学正、南宁府教授的贵县人梁廉夫所撰《城厢竹枝词》云:“三五成群携手往,都言大社看跳筛。”并注之曰:“重九日,街尾大社,每装假相跳舞唱歌,谓之‘跳筛’,人多往看。次早须沿街颁符,古人‘乡人傩’之俗尚存也。”跳神活动,渐向娱乐发展,最后成为师公戏,遍布于广西各地。
清末,太平天国运动对广西的傩戏影响极大。太平天国以拜上帝为思想基础,以驱“邪歌”、“邪戏”之名给傩戏一次严厉的打击。到了近代,辛亥革命的“革故鼎新”思想传遍全国,也传入桂林。这一新思想的涌入让师公们开始向艺术方面转变,即从“跳师”到“唱师”——亦即作为迷信活动的跳神,摆脱了宗教因素迷信成分,逐渐在傩戏中加入了一些娱乐成分。
在20世纪60年代除“四旧”的大背景下,桂林古傩戏再次被列入清除之列。傩戏表演以及傩祭祀也因这次劫难几乎消失殆尽,无人敢再次进行这样的表演,也无人敢再次组织。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会傩舞的人也随着岁月而老去,年轻一辈又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继承这个古老的民俗,久而久之,昔日人们所熟悉的傩戏表演也伴随着傩舞表演者相继去世逐渐消失在这些村子里。我们现在所能见到四塘乡塘北村的傩面具归功于一位骆姓老人,当年在除“四旧”时,他为了保存这些面具,将其放在墙壁的壁缝里才得以保留下来。
(二)多元化娱乐方式的冲击
解放后,因傩戏中存有一些迷信色彩,故而它遭受到破坏。随着科技的进步、经济市场的不断扩大,人们的认识观、世界观、价值观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傩戏表演中神灵的那种崇拜和信赖开始日益淡化。娱乐场所的丰富多彩,人们消遣方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很多人再也不去观看内容枯燥无味的傩舞表演了。
(三)师公文化水平不高
在广西,傩戏的表演者我们称之为师公(或称道士等,说法不一),他们大多出生于乡村小镇,整体的文化程度不高,见识不广。傩戏的唱词传承大多是口传心授,很多师公在表演的过程中一旦有不清楚或者记错词之时,他们就会凭借自己的“机智”对其进行篡改,无形中降低了傩戏的艺术价值,进而制约了傩戏的传承与发展。
三、保护桂林傩戏的思考
为抢救逐渐灭绝处境的桂林傩戏,我们很有必要对其进行保护和开发。本部分借鉴国内傩戏非物质文化遗产先进经验并结合桂林市傩戏的实际情况,对其保护性开发进行几点思考:
(一)加大宣传力度,做好保护措施
目前桂林的傩戏,主要停留在桂林市戏剧家学会、文化部门、群众艺术馆领导或主管人员,以及从事傩戏表演者这些“精英”层面上。笔者多次与老百姓谈及傩戏这一地方戏曲,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去解释才有人对傩戏有所反应。我们认为,要想更好地推广傩戏,桂林市文化主管部门首先要尽力加大傩戏的宣传,让更多的老百姓了解,而不是让少数人去默默地研究、革新。桂林市戏剧家协会副主席钟士聪先生曾经多次把傩戏这一抽象而生疏的地方小戏搬上了观众大舞台,与观众面对面的交流,这一项措施使傩戏这种艺术形式得到很好的宣传和普及。傩戏宣传力度的大与小,很大程度上和当地政府有着密切的关系。当地政府要尽力做好相关保护措施,支持当地定期开展傩戏表演活动。
(二)摒除封建迷信,丰富完善表演内容
在政府出面干预的基础上,相关文化部门以及傩戏研究者和表演人员要摒除傩戏中的封建迷信色彩,大胆革新,改编一些适合当今桂林民间大众的剧本和系列舞蹈动作。如张家村表演者改编的鼓舞人心的《开山》、《令公》、《盘王》、《盘古》;贴近田地耕作的《耕种郎》,体现女性生活的《纺织娘》等等,都是有利于人们身心健康的,也可以缓解工作中的疲劳。
(三)开设相关课程,培养傩戏文艺工作者
临桂县四塘乡新骆家村骆老人曾提到,随着老一辈师公们的相继去世,傩戏表演也就失传了,这说明了培养下一代表演人才的重要性。要想把列为广西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傩戏发扬光大,培养专门性表演人员已是迫在眉睫。艺术类学校或大学的历史、艺术、旅游等相关专业可以增设傩戏的相关课程,让感兴趣者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深入观众大舞台;让年轻的一代去弘扬先贤的智慧,梳理这一民间艺术的“活化石”的历史文献,进而领悟桂林昔日辉煌的傩文化。实现这些举措,对抢救即将处于灭绝状态的桂林傩戏,无疑是功不可没的,对广西傩戏作为区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意义也是非常重大的。
作为记载桂林悠久历史文化的一笔重要精神财富,我们很有必要在了解傩戏现状的基础上,对其进行针对性保护和开发,及时采取一系列高效的保护措施,以便最大程度地保护珍贵的桂林傩文化。
收稿日期:2011-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