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华,理想_马骅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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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浪漫多情的诗人,一位博学之士,一位“知行合一”的终极体验者,一位像风一 样自由的汉子。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样的场景多年以前我在梦里经历过,但在梦里和梦外 我当时都还是一个小学生。《圣经》中的先知以利亚曾在山上用手遮脸,不敢去直面上 帝的荣光。在那个时刻,我突然想起了遮住脸的以利亚,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幸 福。”

2002年7月10日下午,在澜沧江边,一辆旧客车在山路上颠簸爬行,刚刚在云南省德钦 县城里考完试的20多个小学生挤在车厢里兴高采烈地大声唱着歌。歌声中,落日在雪山 的方向恍恍惚惚,神山卡瓦格博依然躲在云雾里。在车厢的角落里,此情此景,令一位 年轻的临时教师幸福激动得浑身打颤。

这位年轻人就是马骅,一位浪漫多情的诗人,一位博学之士,一位“知行合一”的终 极体验者,一位像风一样自由的汉子。

2004年的6月20日19时30分,就在这条从德钦县城回明永村的道路上,马骅乘坐的吉普 车飞到80米深谷下的澜沧江中,才33岁的他连人带车,被滚滚的澜沧江水卷走。生命, 在最美丽最烂漫处嘎然而止。

冬季的梅里雪山,神圣的卡瓦格博云雾缭绕,让朝圣者无法一睹雄浑的颜容。雪山下 的明永村依旧贫困,明永小学依旧简陋,质朴的藏民们继续着的生活依旧平静,孩子们 在学校的球场上依旧嬉戏打闹。一切都似乎未变,又似乎什么都在慢慢的改变:藏家的 阿妈用马骅教给的英语向外国游客问好;天真活泼的藏族孩子们在用马骅教的普通话逗 乐;因为马骅,生于斯长于斯的藏民们,看待自己的文化,看待这片土地的眼光,已经 不一样……

马骅生于天津一个殷实之家。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时代的他,酷爱文学,对儒家,特 别是对明儒王阳明“知行合一”,即强调道德认知和道德实践无间断性的哲学思想极为 推崇,并深受其良知体验艺术论的影响。他写诗、写戏剧、写小说,是复旦诗社的中坚 力量,他的诗就像他的人和大学生活一样:热情、敏感、叛逆、自我、充满着激情和矛 盾。

大学毕业后,马骅先受聘于上海一家韩国公司,不久就任总经理助理一职。两年后他 到青岛旅游时爱上了这座城市,便住了下来。然而时间稍长,不羁的他又无法忍受沉 闷、刻板的庸常生活,他来到了北京。

2000年“北大在线”成立时,马骅任频道经理,并担任多个知名网站的版主。在他的 倾情努力下,“北大在线”的“新青年”网站在当时的青年文化精英中名噪一时,纠集 了一大把的青年诗人、音乐人、电影人,马骅也留下了“我本是,普天下风流才子,盖 世界浪子班头”的狂放ID签名档。

居于闹市,马骅的日子看起来丰富而充实,他是个特别爱往流行、时尚凑热闹的家伙 ,对各种热门话题津津乐道。2001年5月请周星驰到北大作讲演,他是最热心最积极的 发起人和操办者,后来在媒体上发表的周星驰在北大作讲演的新闻图片中,站在周星驰 身边那个身穿白T恤颇为得意的青年,就是马骅。

在一班朋友眼中,马骅在生活上还是个很“烂”的人,完全没有什么行为准则、责任 感之类的约束。马骅好酒,每聚必喝,又几乎每喝必醉。在朋友中他有一个可笑的称谓 ,叫“热带雨蛙”。原来,马骅特别善于搞笑,每次朋友聚会,他都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喝到高兴处便会口若悬河旁征博引与人争论,或拿着吉他兴奋地又弹又唱,一旦卡拉 OK,他更是如鱼得水一般,可以将电脑里的流行歌曲“一网打尽”,戴着眼镜的他,活 像一只兴奋不已呱呱叫的热带雨蛙。

然而,这个至少在表面上是最快乐、也给了朋友们最大的快乐的人在2002年年底之后 发生了一些隐秘的变化。从那时起,每次在聚会上喝醉酒之后,他不再像以前一样仍旧 乐人乐己大笑开怀。他似乎总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临近喝醉的时刻,而后,趁着自己还 清醒,一个人歪歪斜斜地悄然离去。

这个随心所欲放浪形骸的浪子,骨子里流淌着的还是诗一样浪漫的情怀,还是对体验 不同人性生命的深深渴求。他决定,继续离开。

诗人以诗人的眼光,选择了香格里拉地区梅里雪山下贫穷、静逸的明永村。

或许是前世今生的宿缘,一踏上香格里拉的土地,马骅就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 灵晕眩和震荡。在这里,他彻底地蜕掉了以前的浮躁和不安,安静地住了下来,为人师 表。

第一次站在孩子们面前的马骅是腼腆的,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但是他太爱 这片土地了,他不能忍受这些有着明亮双眼的孩子们被愚昧笼罩。他拿起了课本,用标 准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开始讲课……

明永小学很小,小到全校只有一至四年级,不到30个学生;小到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子 ,一个基本的活动场地。可在马骅心里,明永小学很大很大。为了让这些孩子告别蒙昧 ,这个从小在都市里长大、特立独行的年轻诗人毫无怨言地过另一种他以前从未想过的 生活:可以蜷在狭小的宿舍,可以自己烧火做饭,可以喝融化的雪水,甚至可以去修厕 所、开菜地、舀粪水、种蔬菜、建篮球场……于他而言,每一天依旧是“夜来诗思清入 骨,门对寒流雪满山”的浪漫心情。

马骅在梅里雪山下给予着,也收获着。

马骅走后,一位从北京赶来的朋友在他的宿舍床底找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的兴 趣之广令人吃惊,更难得的是,它能在每个他自己喜欢的领域都有足够的深度,我们几 乎错失了另一个马骅。”朋友感慨地说。笔记本里记录了马骅这一年多来在明永除教学 外的写作和研究痕迹,除了文学作品之外,最为重要的内容是有关藏文化研究的文章, 竟有几十万字之多!

在当地藏民眼里,穿着一件旧藏袍的马骅很“另类”:他留着长发,抽着从北京寄过 来的“中南海”牌混合型香烟,有时还扎着红发带,课余时间会坐着发呆或看书或孤独 地弹吉他,靠稿酬生活,写一些现代诗歌……然而,“另类”用行动征服了他们,成了 他们当中普通的一员。

在身体力行的快乐体验中,马骅得到了升华。他就像一位惊奇的孩子,无意中来到了 他梦想的天堂。他怀着感恩之情,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无法言尽的爱恋之情。

诗人这样深情地吟唱:

喝过的美酒忘记了,只有青稞酒忘不了;

走过的村庄忘记了,只有明永村忘不了;

看过的雪山忘记了,只有梅里雪山忘不了……

他也找到了自己在都市中永远也得不到的语言和灵感: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白上再加上一点白

仿佛积雪的岩石上落着一只纯白的雏鹰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绿上再加上一点绿

好比野核桃树林里飞来一只翠绿的鹦鹉

我最喜爱的不是白也不是绿

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透明和空无

2004年8月里晴朗的一天,马骅的哥哥,从各地赶来的朋友,一起来到明永村。那天夜 里,借着满天的星光,他们来到马骅以前常呆的一个半山腰,在那里,他们喝酒谈天: 谈马骅许许多多的趣事,他们笑着、闹着,眼里流着泪,可心里并不觉得悲伤。他们愿 意用一种诗意的眼光来看待诗人的离去:马骅舍不得离开,他将自己永久地隐没在了这 片他热爱的土地上。

雪山脚下,两座白塔的旁边又多了一座小小的白塔,慷慨的当地人民把对活佛才有的 崇敬和感恩之情,赋予了这个名叫马骅的年轻人。与拥有大智慧的活佛为伴,想必他不 会太寂寞。正如村里那些孩子认为的那样,他们的马老师如愿以偿了,因为“他的灵魂 到达了最美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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