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慈善思想异同刍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刍议论文,中西方论文,异同论文,慈善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本篇将对儒家与基督教、基督教与佛教的慈善思想作比较。比较研究的最终目的是克服东西方历史被割裂的状态,从而以全球角度审视慈善思想。比如在“慈善”概念中,善与恶是相对应的,儒家、基督教和佛教的看法颇为殊异。“善恶”在儒家学说中是从宗法血缘关系中提升出来的价值观。《论语·学而》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这是说,遵从宗法人伦关系,则为善,背离则为恶。所以儒家学说中,“恶”是“过错”。《说文解字》中说:“恶,过也,从心。”这说明“善”与“恶”价值是体现在人伦群体中,其中没有宗教含义。基督教是把善与恶加以对立。这是归源于善良的基督与邪恶的撒旦(魔)的对立。基督代表精神世界,撒旦代表物质世界。而世俗的凡夫的灵魂属于精神世界,肉体属于物质世界。撒旦竭力引诱人们堕落,而基督则劝喻人们节制人生中的一切感官享受,从而使灵魂能升华到天国。《圣经》说人类的罪是开始于亚当和夏娃被蛇(魔鬼撒旦)引诱,偷食禁果,像动物一样性交而堕落。而从宗教典籍得知,天堂里没有地球上动物那样的雄雌交媾。天堂的快乐是精神性的。佛教对善恶的划分更为严格。佛教讲善恶的定义,最低程度,凡是能利益众生的,即为善;凡是利益自己的,即为恶。对自己有好处的都是恶,这种说法是许多人接受不了的。佛法有其深义:佛法的目的是教人们认识宇宙人生的真相,明心见性。而人们不能明心见性是因为起心动念都是因为我执。不被我执(即执著这个身是我),不能觉悟到宇宙人生的真相。这种善恶的定义源于佛教的终极目标。从人性论看,儒家、基督教和佛教的观点是不同的,这也影响了它们各自的慈善观。儒家占主流的是性善论。《孟子·告子》中说:“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又说:“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又说:“仁义礼智,非内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仁义礼智,并不是由外界赋予我的,而是我本来就具有的,只不过未曾思索探求罢了。)性善论为基础的慈善观是强调自觉自律,强调内在良心的觉醒。中国人的慈善是内心良心的体现。虽然慈善教化中启发自觉自律很重要,并且是最终起作用的因素,但若没有法律、律令,则难以奏效。孔子在《论语·述而》中哀叹:“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圣人,我是不可能见到了),“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基督教的人性论与原罪说休戚相关,原罪说是人性恶的根据。而基督教已成为西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的慈善是道德的,而西方的慈善是宗教的。
二
儒家讲“天人合一”。《中庸》中讲:“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真诚,是天理的根本;努力做到真诚,是为人的根本。)最高境界即是主观心理上的“天人合一”。这个境界,按孟子言,是“万物皆备于我。”按张载言,“人能至诚,则性尽而神可穷矣。”就是说,尽性知天,穷神达化,人生的快乐达到极限,是超越一般的感官快乐而进入神悦。这是审美境界,而非基督教的宗教境界。在中国,“天”不是人格神。中国人讲“仁爱”,讲慈善,要求自我修养,没有外界神和上帝的威胁。会有一些人毫不利己地行“仁道”,而另一些人则损人利己,乃至无恶不作。中国儒家的慈善没有超验的和绝对神圣的价值依据。因此中国的慈善事业始终不够昂扬。而热衷于慈善事业的人多为佛门弟子或受佛门慈悲思想影响的人。陈独秀在《新青年》(7卷3号)上发表了一篇《基督教与中国》的论文,希冀用基督教的平等博爱精神、伟大的宽恕精神、崇高的牺牲精神来培养中国人的热烈的深厚的情感。倘若陈独秀懂得佛家学说,他想必会号召学习更为崇高的佛家“慈悲”精神。
基督教倡导的“爱”包含着对社会、对邻居的义务。基督教的爱贯穿于西方的社会人际关系上,慈善服务是一种基于平等的互相服务。从本质上看,基督教以“博爱”为名的慈善看作人类进行自我圣化并接近上帝的方法和途径。慈善也是对上帝和耶稣的信仰而派生出来的一种品质。人要在灵性上净洁自己、才配得上做上帝耶稣的子民。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基督教神学家伊拉斯谟在《论自由意志》一书中称世上做善事,是与神接近,进而获得灵魂拯救的重要方式。所以基督教对人们有“他律”要求:即不可作恶,惩恶扬善。
儒家的慈善观是“为仁由己”(《论语·颜渊》),即实践仁德全在自己,说明人从善的主体性,乃至能动性。但基督教神学否认人有自己救赎自己的能力,把人得救的希望寄托在上帝的恩典上。因此,基督徒有恐惧感,即对上帝惩罪的惧怕。著名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也说“好的恐惧来自信仰。”基督徒有神往感,即在有恐惧感的同时,有着被上帝救赎和在天堂得到永生的渴望。黑格尔从哲学上对这种宗教现象进行解释,他说:每一有限物都包含着自我否定的内在倾向,力图超出自身,转化为他物,在不断的转化中趋向于无限。中世纪的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认为,在基督教内,宗教行为与慈善行为是合二而一的。他在《神学大全》中说:“去探望处于困境中的孤儿寡母,作为要求来说是一种宗教行为,作为动机来说,是一种仁慈行为;保持自我不受世俗的污染,作为要求来说,是宗教行为,作为动机来说,是节制行为或某种相同的美德行为。”这样,基督教是通过对上帝的信仰,通过自我在世俗生活中的自律、博爱、善行而赎罪,获得拯救。
因为基督教徒既有恐惧,又有期待,因此基督教的慈善是包含着摒弃对外在物利世界的执著,推崇内心世界的无限价值。惟有博爱成为个体内心的欲求,才会有宽容、服务,乃至牺牲,发扬慈善精神。
基督教的博爱有其局限性。正如儒家的仁爱有家族性和差等性一样,基督教的博爱,其“博”的范围也限于基督教内,乃至天主教内的“爱”,不会扩至新教,新教内的“爱”也不会扩至天主教。为此,彼此曾发生过频繁的战争
佛教(佛法是师道,佛教化众生是接受众生的请教,而非找到众生家里去教,这是不同于基督教的传教,传教士到人们家里送圣经)教育人们信自己才能得救,信别人不能得救。信自己本来有佛性,佛、菩萨、众生一律平等,区别在于觉则为佛和菩萨,迷则为众生。佛法就是觉悟之法,帮助众生破迷开悟。所以要信自己才能超越六道轮回。《华严经》上讲“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能证得。”众生念念有我,念念为我,这是严重的执著,障碍了成佛。然而在基督教内,上帝与凡夫(包括基督徒)之间是不平等的。《马太福音》中讲“要惧怕的是上帝,只有他能把人的肉体和灵魂都投进地狱。”佛陀看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教导人们孝敬父母,并把孝道扩大到一切众生。因此佛门弟子不忍杀害一条众生的生命。慈悲首先体现在“不杀生”上。
三
佛教提出了圆满的慈善理论。佛教教学的宗旨是告诉人们人生的真相,就是破迷开悟和离苦得乐。破迷开悟就是提升到佛、菩萨的境界。世间人起心动念就是自己,念念为自己,佛、菩萨起心动念是为尽虚空、遍法界一切众生着想,没想到自己。佛教认识宇宙人生的方法是由“定”到“慧”,用甚深禅定就把无限度空间情况看清。这虽然只有极少数人能做到,但不能因此认为是假的,不可信的。总之,佛教的慈善的终极目标是人们自己相信自己本来有佛性,可以破迷开悟,超越六道轮回,(即天、人、阿修罗、动物、饿鬼、地狱)圆成佛道。人们为什么迷?就是因为人心污染了,贪、瞋、痴就是严重的污染。佛家的修持,修就是修正,消除贪、瞋、痴。佛家慈善重在消除精神污染。佛教修持之一“四正勤”(勤是勤奋去做),它分为两项:一是断恶,一是修善。发觉自己有恶行就把它断掉;知道哪些不好的,还没有作恶,决定不去做。这是断恶的两种正勤。修善的正勤是,你已做的善事,对社会,对众生有利益的,应继续努力去做,你尚未做的,要发心去做。佛教讲“十善业”。这是针对人类自出现私有制和阶级分化后的社会弊病而提出的,即在身业方面,不是杀人放火,就是奸淫掳掠;在语业方面,不是搬弄是非,就是挑拨离间;在意业方面,不是贪得无厌,就是瞋火炽热,亦或愚痴邪见。针对这些而提出不杀生、不邪淫、不偷盗、不妄语、不绮语、不两舌、不恶口、不贪、不瞋、不痴等十善。这是防非止恶。佛教讲善的真义:一是从内心动念看:若心理活动清净,与无贪、无瞋、无痴、惭愧等善心相应,是为善;反过来说,经常与贪、瞋、痴、慢(傲慢)、无惭、无愧等交织在一起,是为恶。二是从人的行为影响看,即看做任何事是利益社会人群,还是有害于社会人群。三是看是否对现在、未来都有好处。佛教劝导人们修五戒十善,就是精神上的慈善救济。救济到什么程度呢?不是布施几块钱,几件衣服。这个太渺小了。慈济是把众生救出六道轮回,帮助他们成佛。佛教与基督教相比,慈善的终极目标不同。基督教的慈善的终极目标是助人升入天堂,但仍在六道轮回中。佛教是助人脱离六道轮回。这说明两者的慈善救助的意义有深浅之别,范围有大小之别,心量也大小不同。
佛门的慈悲是大慈大悲,这是任何宗教难以望其项背的。慈是与乐,悲是拔苦。大慈大悲之心是菩提心,即觉悟之心,觉悟到宇宙人生真相之心,是以清净平等心救济一切苦难众生,使之离苦得乐,直至达到圆满结果。大慈大悲之心是无边心,或称广大心,即普度尽虚空、遍法界一切众生,心量很大。佛陀教育超越一切种族、一切国界、一切不同文化、一切不同的宗教信仰,帮助广大众生离苦得乐而不辞辛劳。大慈大悲之心是无垢心。无垢即不染著。就是在任何环境之下、任何物欲诱惑之下不起贪心,而保持平常心,精神不被污染,见到名闻利养,不起心,不动念,不执著,从而以平和的心态帮助众生。大慈大悲之心是清净心。清净心起作用是根本智慧涌现,洞察宇宙人生真相。大慈大悲之心是大智心,用智慧帮助众生。大慈大悲之心也是恒心、长远心,慈善救济众生锲而不舍。佛教以如此大慈大悲之心进行慈善救助,是最圆满的。
佛教讲因果,讲报应,讲六道轮回。懂得因果报应的道理,就常有恐惧之心,起大忏悔心,努力断恶修善。佛门弟子的恐惧之心是对因果报应的恐惧。因果报应是宇宙人生的真相,因此这种恐惧是理性的。作恶还想不受恶报,佛经里打比喻说,譬如“当日避影,徒劳奔驰。”
学习中西方不同的慈善观,是把孔子、孟子或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把耶稣或佛陀看作老师,聆听他们的教导,我们会获得价值不菲的启迪,体验到一种沁人心肺的智慧的芬芳,心沉静得如一泓秋水,不染纤尘。聆听他们的教导,会感受到他们的高尚而昂扬的人格力量,会从他们的教导中感受到一种特殊的鞭策,会感受到生活始终有其潜在意义。当感悟到生命的终极意义和慈善的终极境界时,就会青春焕发,精神倍增,会不时地内省和自察,看清人妖颠倒的世态,不会落入情波欲海,保持纯净而向上的心态,以更广大的心愿,投入广阔无限的慈善事业,并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