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传”中孔子的文本分析_易传论文

“易传”中孔子的文本分析_易传论文

今本《易传》中“子曰”语篇浅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易传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A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79(2004)01-0106-06

今本《易传》与孔子的关系一直为后人谈论,至今未有确切定论。后世的注释、翻译和解说基本上是注重字句,对《易传》中孔子之言的整体语篇分析鲜见。比如,金景芳《周易讲座》谈到《系辞》(下)第五章时,说:“这一大段,是在讲《易经》的九条爻辞。大概是孔子讲易经的时候,弟子们记录下来的。现在讲有些不便,以后讲到各卦时,将详细讲。”[1]这里篇章的作用和意义被忽略。再如,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中对《系辞下·五章》的总结为:“本章引用孔子言论,阐发十一爻大义。”并引《周易折中》的一句话“第五章举爻所以效动之例(即阴阳动静、吉凶悔吝在十一爻例子中的体现。)”。还有“全章所释之义,均从‘象内’引申到‘象外’,运用精纯的哲理思维,颇为深刻地揭示了各爻特定的象征意旨,由此可以看出孔子《易》学的一个重要特点”。[2]这里虽然提及篇章,概括章节的主要意思,其注意重点仍在字句上。连笔者所能见到多种专门的《易传》注译本都没有细致的语篇解说和分析,如高亨《周易大传今注》、徐志锐《周易大传新注》、王新华《周易系辞传研究》,刘大均、林忠军《易传全译》等等。

今本《易传》中大段记载,明确标示孔子论《易》有四处:1.《文言》中乾卦六爻的评说,2.《系辞上·七章》,3.《系辞上·八章》,4.《系辞下·五章》。另外,还有七个散见于《系辞》五个篇章中的句子。历史上关于孔子与《易传》的关系争论不休,但是先秦师传传统和今本《易传》编者对于孔子言论在编辑中所显示出的谨慎态度,可以使我们相信《易传》中凡有“子曰”二字是孔子原话的可能性比较大,而没有标有“子曰”二字的其他内容,显然就很难断定是孔子的原话。综合这些标有“子曰”的段落和句子,我们可以作一个相对整体的语篇分析。

《系辞上·七章》说:

子曰:“《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这段话是孔子论《易》中最具概括性的,五个句子细分为五层意思:1)“《易》其至矣乎!”这里最关键的字是“至”,与下文连起来读,它的意思应该是《易》把有关圣人的德和业关系的道理说到了极致,赞叹语气十分强烈。2)“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相对于第一句而言,这一句以“夫《易》”,在信息上与上句主语重复,形成连接,“所以”表示圣人依据《易》指导自己的行动。“崇德而广业”中“而”显示有主次之分,先是“崇德”,因为“崇德”,才能“广业”。3)“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从文字连接上说,这一句只有一个字“崇”重复上句,但是这个“崇”字的词性发生了改变,上句“崇德”的崇是动词,这句“崇”字多释为抽象名词。而“崇效天”是对“知崇”的解说,“卑法地”是对“礼卑”的诠释。这一句理解的难点是在“知崇”,人的智慧的崇尚是效天,效天之德。这样理解的根据一是将2和3句合起来看可以证明,二是下面《文言》中孔子对《乾》卦六爻的解说可以进一步证明这一判断。4)“天地设位”,“天地”二字连接上文,“设位”则意指《易》全书的框架结构,有了天和地的定位,《易》便“行乎其中”,一切的变化均在天地之间。5)“成性”二字是最后一句的难点,尤其是对“性”字的理解,应该准确把握。从整个孔子这段话来看,这个“性”指的是德性,不仅有崇天还有法地,但重要的是天。“成性存存”是学易的目的,因此也是懂得和理解“道义”的门户。这段话是总论学易的作用和目的,从整个篇章看来语气连贯、完整。思想深刻,十分有洞察力。

相对于上段宏观的总论,孔子在《易传·文言》中对乾卦六爻的评论则是微观的,即具体的和细致的:

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言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覩;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孔子这段话是针对乾卦六爻作出的进一步阐释和发挥,也是一篇完整的反映孔子读《易》乾卦六爻所作的思考,反映了孔子对崇德广业如何具体实现的深入思考,十分深刻,十分精彩,闪耀着思想的光芒,是孔子思想中的精华。大体上,我们可以将这一篇章分成三个段落:第1和2爻解说为第一段。它从两个方面阐述何为龙德:一为独善其身,一为德博而化。同为龙德,也有区分,前者为君子之德,而后者是为君之德。这是两个不同的阶段和不同层次的表现。这二爻解说表达了孔子德行修养的最高理想境界,是在隐和现两种不同情境下如何为有德之人的具体描述。也是我们所熟知的儒家思想中“穷困便独善其身,得意则兼治天下”的理想在经典著作中最具体、明确和形象的表达。这种以“龙德”喻示人的德行修养,也许正是孔子晚年对自己一生经历的反思和探索,是人之为人的理想境界。这也成了后世诸多国人的人生座右铭。第3和4爻的评论为第二段,从两个不同的方面解说进德修业的方式方法:一是忠信、修辞立诚、知至至之和知终终之、上位不骄和下位不忧;一是上下无常、进退无恒。两者均有“乾乾因其时而惕”和“欲及时”,这种表达与孔子一贯的思想是一致的,但是这里的表达更为简洁和凝炼。人之所以为人,一生是要有所作为的,因此而珍惜时间,努力学习和及时作为便是人之为人的楷模了。第5和6爻的论说为第三段,描述了“作”与“不作”两种相反的状况:一是圣人作万物睹,各从其类。此处用三对比喻加强文学的描述和比喻,十分有气势。一是有人身处高位而无实权,高高在上管不到民众,贤明能干的人身处下位而无人可以辅助,这是一种无法有所作为的情况。这两种情况是有德之人“化”和“不化”截然不同的结果。将这三个自然段联系起来作为一个语篇整体来看,我们甚至可以忽略其是对乾卦六爻的解说,可以将其看作一个思想家对如何做一个有德之人的理想境界的思考和较为完整的表述,这正是流传两千多年孔子思想的精华所在。

《系辞》中有两个完整的篇章,即《系辞上·八章》和《系辞下·五章》汇集了孔子对《周易》多条爻辞的解说。从表面上看,这两章都是爻辞解说的堆积,没有系统性,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能够读到的都是对字句的解说和翻译。如果对这两章分别进行语篇分析,我们会发现以前我们未曾意识或注意到的蕴涵其中的意义。

从篇章角度而言,《系辞上·八章》可以分成两段:第一段为“圣人……以成其变化”。这一部分书中没有说是孔子之言。第二段引用七条爻辞,每条之后都有标明“子曰”的评说。两段文章之间似是一种总说与分说的关系。第二段中七条爻辞的解说之间表面看似乎也没有某种明显的逻辑联系,只是七条爻辞和孔子评论的连缀。如果我们将七条孔子的评论单独排列组合成为一个篇章,如:

1.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

2.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3.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白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为薄物,而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往,其无所失矣。”

4.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5.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6.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位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7.子曰:“作《易》者其知盗乎?《易》曰‘负且乘,致寇至。’负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慢藏诲盗,冶容诲淫。”

仔细阅读这七条爻辞的解说,将其作为一个篇章来看,我们会发现其围绕着一个主题,即谨言慎行与他人的关系而展开的。第1条爻辞引自中孚卦的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这里用两个不同的比喻,来说明一个道理,即中孚卦九二的真心诚意。有了真心诚意,同类才会相和,才能和他人共享美酒。因此,孔子对这一爻评论有三层意思:一、出言善,千里之外应,出言不善,千里之外违,近处便不用说了;二、言行为君子之枢机,这是因为言出己身,对他人产生影响;行为在近处发出,可以在远处产生影响;三、言行就自身而言,事关荣辱。就君子治国而言,可以动天地。因此必须慎重。第2条爻辞引自同人卦九五,“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大师克相遇。”此处引文没有“大师克相遇”。小象释此爻为九五阳刚居中,内心诚直。孔子的评论认为君子与人同心言行,大家就会心情舒畅、攻无不克。这两爻的解说从个人和他人关系的角度论说真诚与言行谨慎得当的作用和重要性。

第3和4爻的解说为第二段,从正面具体阐述如何言行慎重。第3条爻辞引自大过卦“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孔子的评论有两层意思,一为赞赏这种做法,认为是“慎之至”,二是进一步指出薄物重用是一种“术”,谨慎使用可以无所失。这是说行为谨慎。第4条爻辞引自谦卦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孔子的评论也包含两个方面,做人行为要“厚之至”和言语要“致恭”。“厚之至”即劳而不伐,有功不德,言语下人,“致恭”才能保持自己的生存地位。

第5、6和7三条爻辞的解说组成第三段,从反面具体说明言行的“枢机”作用。第5条爻辞引自乾卦上六“亢龙有悔”。前面分析乾卦六爻孔子解说时,已经出现过此爻的评论,这里重复出现,似是有意编辑的痕迹。孔子的评论谈到此卦中所比拟的两种人的行为,一是“亢龙”“贵无位高无民”,一是贤人无辅。第6条爻辞节卦初九“不出户庭,无咎。”孔子的评论是言语要“慎密”,不慎不密就会生乱,并且孔子注重言语不慎密对三个方面产生的负面影响:君失臣、臣失身和几事不成。第7条爻辞引自解卦六三“负且乘,致寇至。”孔子这一爻评论可以分为四个层次理解:1)对“负”和“乘”词义的解释和判断,分别为小人事和君子器。2)小人负且乘君子器,这种不相称的行为,自然会招引盗贼抢夺的欲望。3)接下来是三个不同的比喻,说明一个道理,从反面举例解说行为不慎和放肆带来的坏处:“上慢下暴”是说在上位的人不能选贤任能的轻慢行为,导致小人乘时得势,骄奢暴虐,因而招引盗寇来攻伐。“慢藏诲盗”是说不及时地收藏好财物便是招人偷盗;“冶容诲淫”是说十分讲究地打扮容貌便是诱人淫荡。4)总结判断,行为乖违便会招致灾祸。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待所引孔子关于七条爻辞解说的排列顺序和内容以及排列的内在逻辑性,我们可以感受到编排者思维缜密且逻辑连贯,七条爻辞的解说完全可以看作是一个完整有机的篇章。

《系辞下·五章》表面上也是孔子对《周易》爻辞解说和评论的连接或堆积。值得注意的是这章共有十一条爻辞和解说。其中有两条,即第5和第10条没有注明为“子曰”。这是否能够说明编者的诚实和审慎呢?或是表明这两条不是孔子的评论而是编者为完善表达自己的观点加进去的?还是一种存疑的态度呢?十一条爻辞评论如下:

1.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尺蠖之曲,以求信也;龙蛇之蜇,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过此以往,未之或之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2.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将至,妻其可得见邪?”

3.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

4.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戒,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履校灭趾,无咎’,此之谓也。”

5.“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灭耳,凶。’”

6.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

7.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

8.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9.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

10.“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易》曰:‘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言致一也。”

11.子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动,则民不与也;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易》曰:‘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

将这十一句爻辞解说合成一个篇章进行分析,我们会发现他们都是围绕安身和适时屈信这样一个主题而展开的。

第1条爻辞是咸卦九四“憧憧而来,朋从尔思”的评论和发挥。孔子这段话可以分为几个小段来理解:1)“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这句话是针对“憧憧”二字而言,以同归殊途和一致百虑来解说无须这样做。2)以日月相推和寒往暑来两种自然界的运动现象具体形象地说明上句的意思。3)由上两小段的意思引发出“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孔子由一般的自然现象的观察到抽象出一定的规律性认识,即屈和信的变化是以“利”为目的而产生变化的。4)接下来是以具体形象的例子来比喻和表明这一观点,尺蠖之屈和龙蛇之蜇是为了求伸保身。5)由此进一步发挥和引申,便是“精义入神”才能致用,能够利用致用,便可以安处其身,崇尚道德。6)入神致用安身崇德之后再往前发展,就不知道谁能够解说清楚以后如何发展。但是,对于能够穷极天地的神妙,知晓造化之所以然,那是道德追求的崇高隆盛的境界。这段评论可以看作整个篇章的主题或中心。

第2、3、4和5条可以并为一段。第2条是困卦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的评说。孔子的评论有两层意思:一是名辱身危,二是死期将至,无可自保。这是说一个人所处的屈境。就这句和上爻评论的关系而言,这里评说人处窘困之境,不能屈也无法伸,必死无疑。第3条为解卦上六的解说。孔子的解说针对爻辞分为三层意思:1)释词意:分别为隼、弓矢和射者,2)藏器待时无有不利,3)成器而动并有所获。这一句与前句的关系是有屈有信,屈伸自如便会十分成功。第4条为噬嗑卦初九“履校灭趾,无咎”的解说。孔子对于此爻的解说分两层:一为小人不知屈,不仁不义贪利胆大。二是应该小惩大戒。第5条为解说噬嗑卦上九“何校灭耳,凶”。可分为两层意思:一是积善成名、积恶灭身,一是小人不为小善不去小恶,最终恶积罪大不可挽回,只伸不屈的极端的例子。这一段可以说都是围绕曲伸的问题举正反之例加以说明。

第6、7、8和9可以并为一段。第6条是对否卦九五“其亡,其亡,系于苞桑。”的解说。孔子分三层来表达自己的看法:1)三个例子说明一个道理,危者求安、亡者图存和乱者求治。2)从对立的角度看前面三个问题,安不忘危、存不忘亡和治不忘乱。3)身安方可保国。与前句的关系可以认为是屈求伸,伸备屈,才能生利,安身保国。强调忧患意识,时时惕惧。第7条为鼎卦九四爻辞“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的解说。孔子以不胜任为落脚点,从三个方面:德薄位尊、知小谋大和力小任重,说明一个不自量力的人不知屈信而过分伸展自己,必然会遭殃。第8条是豫卦六二爻辞“介于石,不终日,贞吉”的解说。孔子对这一爻的解释可以分为四个层次:1)“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这是说人际交流中君子应该保有的理想状态,“介于石”的性格作风。2)“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是说反应灵敏,处理问题及时。3)引用爻辞原文,并加以肯定的判断,“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4)知微知彰,知柔知刚,是众人盼望君子能够做到的。第9条是复卦初九爻辞“不远复,无祗悔,元吉。”的解说。孔子以颜回为例,说明他就是知几的君子。可以说这四条爻辞的解说形成一个段落,说明一个人应该在平时如何对待曲和伸的问题,什么是理想的状态和榜样。

第10条是损卦六三爻辞“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的解说。这一爻发挥说明阴阳天地男女结合致一无他。此句与系辞上第八章中第二爻释同人卦九五爻意思相同。第11条是益卦上九爻辞“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的解说。孔子从正反两面分别三点述说致一在人际交流中的重要,即:安身后动,易心后语和定交后求。否则便会遭殃。这一段合起来看,强调人必须交往,但是交往要有一定屈伸的原则。

综合这十一条爻辞的解说,从篇章连贯的角度来看,很明显,它们并不是简单的罗列和堆砌,它们都围绕着安身和适时屈信这一主题编辑而成的。举例生动,正反远近都有。值得一提的是第5条和第10条的解说之前,没有“子曰”二字。稍为仔细一点阅读,我们会发现,第5条的文字内容,与《文言》中的坤卦初爻爻辞的解说用词造句和内容相似之处颇多,两相映照,说明文字的编辑者感受到或是知道此句话非孔子之言。而第10条解说词“天地絪緼,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显然是阴阳学派的语言,不太可能出自孔子之口。这两条没有“子曰”的解说夹在语篇中间,只能说明是编辑者有意所为,又不标出“子曰”,是表明他的谨慎和对孔子的恭敬。

从以上《易传》四个大的篇章的粗略分析,我们可以说,其中的思想与《论语》中的精神大致上是一致的,也是除《论语》之外,在最可靠的长期通行的经典中流传时间最长的大篇孔子关于如何进德修业的最具体和理想的集中描述。研究原始儒家思想,缺少对这一部分的分析和认识,肯定是很重要的缺失和遗憾,至少是相当不完整的认识。这些评说是孔子思想的精华所在,是天人思想闪光的表述,是较为系统完整具体表述一个理想状态的人应该有的生存状态和道德追求。

另外,还有七句散见于《系辞》中标有“子曰”的记载:

1.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上·九章)

2.子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上·十章)

3.子曰:“夫《易》何为而作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己者也。”(上·十一章)

4.子曰:“祐之,助也。天之助者,顺也;人之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也。”(上·十二章)

5.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上·十二章)

6.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其利,鼓之舞之以尽神。”(上·十二章)

7.子曰:“乾坤,其《易》之门邪?”(下·六章)

这七条孔子言论虽然不能独立合成一篇,但是它们在各自的章节中和其他的文字一起组成了有机的语篇。基本上起着篇头点题和篇尾总结的作用。第1句“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是上篇第九章的结束句,是总结全章的点睛之笔。第2句“《易》有圣人之道四焉”是上篇第十章的最后一句总结全章的内容。第3句“夫《易》何为而作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虽然是《系辞》上篇第十一章的第2句,很明显,从篇章角度看,第1句“天一,地二,……”不属于第十一章,即孔子的这句话实际是本章的第1句话,是被用来引出话题,点明主题的。第7句“乾、坤,其《易》之门邪。”是《系辞》下篇第六章的第1句,引出话题,点明主题。而第4、5和6句是《系辞》上篇的最后一章中,连在一起的三句话,紧接在第1句引文《易》曰:“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之后。从语篇分析的角度考虑,孔子这里的三句话,并非意义连贯的话语,第十二章第1句“自天祐之”的引文与孔子的“祐之,助也,”句可以构成一段,而以后的两句与下文紧密相连,构成完整的篇章,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说是属于引出话题,点明主题的句子。可以这样说,这七个句子的语篇功能,或是充当篇章的结束句起着总结的作用,或是在篇章的开头,充当引出话题和点明主题的作用。这样对孔子言论的使用和编辑也表明编撰者对孔子的尊敬和崇拜。否则,我们是无法解释为什么编辑者会如此使用这些句子。我们可以想见孔子关于《周易》的解说肯定还有没有记录下来的或是混同于古代的遗存文字之中。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看出《易传》的编辑者或是作者对于孔子之言的准确性还是比较认真对待的。而且,上面的《系辞上·八章》和《系辞下·五章》的编辑痕迹十分明显,而这种编辑的结果很显然并非孔子所为。

今本《易传》之外,有关孔子与《周易》经传关系的记载还很多。有些明显是伪造的,也有一些是无法确定的。集中起来可以说有四个方面:1)《论语》中的记载,2)马王堆帛书中的记述,3)裴传永汇释《论语外编》,4)孙星衍等辑、郭沂校补《孔子集语校补》。《论语》中涉及孔子与《周易》的关系只有两则: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论语·述而》)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论语·子路》)

关于这两则,朱伯崑的评论是:孔子以南人所言,人无恒心,不可做巫医,解释恒卦九三爻辞,强调卦爻辞的道德修养的意义,后一句很重要,认为善学易的人,不必去占筮,按此说法,《周易》的用处,是提高人的道德境界,不是卜问吉凶祸福。所以《论语·述而》又说:“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认为学易可以使人改过从善,这是把《周易》视为伦理教材。孔子对以前的文化典籍皆有新的理解,对《周易》则强调其人道教训之义,不迷信鬼神,这同前面讲的春秋时期的新观点即吉凶由人说是一致的。孔子这种对《周易》的理解,对后来儒家学者解易起了很大的影响。“不占而已矣”, “可以无大过”,这两句话也是对春秋时代易说的一种总结。[3]朱先生的这番评论与前面对《易传》中“子曰”语篇分析的精神是一致的。在《道家文化研究——马王堆帛书专号》中,诸多著名学者对帛书《系辞》、 《二三子问》、《易之义》(《衷》)、《要》、《缪和》和《昭力》进行研究,之后又有多本专著论述它们,力图理清它们与孔子之间的关系,这里不宜讨论这些问题,只是想指出它们的出土为研究孔子和《易传》的关系增添了许多的历史资料和佐证。李学勤先生认为:“‘帛书所根据的《系辞》,其构成其实是和今传本基本一致的,不过有一部分脱失,一部分又散入他篇。’因同时又有异文,足资探讨。”[4]此外,裴传永汇释的《论语外编》汇集“先秦两汉重要典籍(《论语》除外)中的孔子言论。这些典籍是《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国语》、《墨子》、《尸子》、《慎子》、《孟子》、《庄子》、《荀子》、《韩非子》、《宴子春秋》、《吕氏春秋》、《易传》、《孝经》、《大戴礼记》、《礼记》、《尚书大传》、《新语》、《新书》、《韩诗外传》、《淮南子》、《春秋繁露》、《史记》、《说苑》、《新序》、《盐铁论》、《越绝书》、《论衡》、《百虎通德论》、《汉书》、《说文解字》、《潜夫论》、《中论》、《风俗通义》。对于上述各种典籍佚文中的孔子言论,也择要据《文选》、《太平御览》、《意林》或清人孙星衍纂辑的《孔子集语》等予以辑录。”[5]又郭沂《孔子集语校补·例言》载:“孙星衍的《孔子集语》行世后,王仁俊做《孔子集语补遗》,以补孙书之阙;其后,李滋然再作《孔子集语补遗商正》,除商正王书外,又附补两书漏采者八十九条。本《校补》合此三书而校之。”“按照孙书体例,‘《易十翼》,《礼小戴记》、《春秋左氏传》、《孝经》、《论语》、《孟子》、举世诵习,不载;《家语》、《孔叢子》有成书专行,不载;《史记·孔子世家、弟子传》易检,亦不载。’(严可均《孔子集语序》)以上文献,除《论语》《孔丛子》、《孔子家语》独立成书,查阅方便,没有收录外,余皆补入;另外,近期出土的马王堆帛书《易传》和八角廊竹简《儒家者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孔子文献,今亦补入。这些文献,均按原书次序抄录,不再分类。”[6]依此,我们基本可知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有关孔子与《易经》和《易传》关系的史书材料。

孔子与《易传》的关系,易学史上有过无数的争论,至今未有确论。廖名春、康学伟和梁韦弦《周易研究史》就孔子与《易传》关系争论的历史总结为四点:1)今本《易传》十篇全为孔子所作,2)《易传》中只有《彖》、《象》为孔子所作,其他皆为弟子或后学所作,3)《易传》全不是孔子所作,4)今本《易传》基本为孔子所作,但其中有记述前人遗闻的部分,有门人弟子在平日孔子讲述时所作的记录,与《论语》的情况差不多,其思想应属于孔子,也有后人窜入的部分,脱文错简还不计算在内。[7]还有朱伯崑《易学哲学史》和杨庆中《二十世纪中国易学史》都对这一问题作了一定的分析、说明和总结。[8]马王堆帛书《易传》公布后,许多的研究专著和论文发表了一些新的看法,但是分歧仍然很大。主要还是儒、道思想占主导地位之争。如廖名春在《〈周易〉经传与易学史新论》中说:“总体来说,《易传》的思想源于孔子,孔子与《易传》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战国时期的孔子后学对《易传》各篇也做了许多创造、发挥工作。因此,《易传》的作者主要应是孔子及其后学。”[9]陈鼓应先生则认为:“《易传》的哲学思想,是属于道家,而非儒家。”“学界一般人一提起道家,就立即想起老庄(而且误以为老庄思想是消极的),而未及想到作为百家争鸣主流思潮的稷下道家,或因之而盛传于齐、楚文化领域的黄老学派。因此就不曾注意《彖传》尚刚与稷下道家尚阳思想的内在联系,以及《系辞》主‘天尊地卑,贵贱位矣’之源于黄老学派。”[10]

通过以上具体的对《易传》中明确标有“子曰”部分的语篇分析和对有关历史材料和信息的搜索,我们可以较为清晰地对孔子与《周易》的关系作这样的概括:如果以《系辞传》二十四章和《文言》篇幅为整体来计算,孔子之言的比例占到其中的八分之一左右。《易传》中的孔子之言如同《论语》一样是孔子后学记录、整理和编排的,从语篇的分析中可以看出编辑者对孔子的尊敬和编辑孔子之言的谨慎态度,而且这种编排或多或少与编辑者的思想是一致的,显然不能说《易传》是孔子所作。

但是考虑到“子曰”部分在《系辞传》中所辐射的范围涉及到八个章节,在五个章节中虽然只是一句或两三句,是它们所起的作用是关键的和重要的,若以八个章节篇幅计算,“子曰”部分在《系辞传》中占总量篇幅的三分之一,这可以说孔子思想在《易传》中占有绝对重要的地位。如果以“子曰”部分的文字去比对《易传》其余部分的文字,可以发现诸多明显的差异,无论是考虑问题的着眼点、思想的深度、语言的成熟和表达的凝炼优雅,都与其余文字显示出明显的不同。同时,如果我们以《易传》中“子曰”部分的文字与《论语》比照阅读,重新温习孔子在《论语·述而》中的话:“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总结《易传》中的“子曰”部分所关注的焦点是崇德广业、进德修业和个人在不同境遇中做人做事理想的处世态度,在熟读《论语》之后,再来细读和思考这些文字,我们就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思考成熟和思想的深邃,这些文字应该是孔子晚年思想的结晶,是儒家思想精华中的一部分。

收稿日期:2003-09-20

标签:;  ;  ;  ;  ;  ;  ;  

“易传”中孔子的文本分析_易传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