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苗语概数助词“no44”探析论文

黔东苗语概数助词“no44”探析

李一如

(贵州民族大学 民族文化与认知科学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摘 要: 黔东苗语“no44”在“ʨu31+no44、o33+ʨu31+no44……”“ɬiɑŋ55+no44、ȵhiu44+no44……”等结构中表示概数或约量。黔东苗语概数助词“no44”的结构可以划分为进位制数词+no44、度量衡单位量词+no44、数量结构+no44三种类型。通过对语言事实的考察分析,发现在概数结构中,no44的词义可以表示“左右”“略超于”“略多”与“略等于”,其中,“左右”占绝大多数,“略多”和“略超于”次之。

关键词: 黔东苗语;no44;概数助词;语言事实

黔东苗语“no44(多)”是一个常用形容词,它的基本义是“数量大、在比较对象中大”,跟形容词“ɕu13(少)”相对。“no44”可以加在表示确切数量的数词或量词之后,构成“ʨu31+no44、o33+ʨu31+no44……”,“ɬiɑŋ55+no44、ȵhiu44+no44……”等结构。在此类结构中,“no44”已失去作为实词的词义功能,虚化为助词,用来表示概数或约量。“no44”与数词或量词组合而成的结构类型种类繁多,它在各类结构中的词义也复杂多样。这些结构在苗语的社会交际中出现频率极高,在不同语境中的涵义也不尽一致。

学界对“no44”概数结构也有一定的关注,如王春德(1986)《苗语语法(黔东方言)》、潘元恩等(1987)《黔东苗语基础知识》、石德富(2006)《苗语基础教程(黔东方言)》、王辅世(1985)《苗语简志》与姬安龙(2013)《苗语台江话参考语法》等,对此均有所涉及,不过,对它进行深入研究的成果却很少。本文拟从结构类型和语义考察两个方面进行分析,并结合语言事实,阐释其结构、语义的理论依据。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用语料除标明出处外,均系笔者母语。笔者母语系贵州省台江县台盘乡箕簸村苗话,属黔东苗语北部方言。语音和语调上,与标准点养蒿苗话有细微差别,但语法与词汇基本一致。

一、“no44”的结构类型

从黔东苗语(以下称“苗语”)的语言事实来看,概数助词“no44”的使用是有条件限制的。一般情况下,它只出现在“ʨu31(十)、p44(百)、shɑŋ33(千)、vɑŋ13(万)”等进位制数词① 学界对“进位制数词”有不同称呼。如马学良《汉藏语概论》称为“位数词”;杨文全《现代汉语》、吴启主《现代汉语》均称为“位数”;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马庆株《现代汉语》均称为“十位数”;邢福义(2011)《事实终判:概数助词“来”形义辨析》称为“段位数”。本文称为“进位制数词”。 、度量衡单位量词或数量结构之后,组成表示概数或约量的各种结构类型。也就是说,概数助词“no44”的前边不能出现个位数词或不表度量的量词。

(一)数词+no44

出现在概数助词“no44”前边的数词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进位制数词,作为进位制单位的数词主要 有“ʨu31( 十 )、p44( 百 )、shɑŋ33( 千 )、vɑŋ13(万)”等,这些进位制都是借自汉语,如:“ʨu31+no44、p44+no44、shɑŋ33+no44、vɑŋ13+no44”等。另一类是由个位和进位制数词组合而成的合数,如:“o33+ʨu31+no44、pi33+p44+no44、ɬo33+shɑŋ33+no44、ʦ33+vɑŋ13+no44” 等。值得注意的是,“no44”前后位置都不能单独跟个位数词,如“i33(一)、o33(二)、pi33(三)、ɬo33(四)、ʦ33(五)、ȶiu44(六)、ɕoŋ13(七)、ʑ31(八)、ʨiə55(九)”。 下面进行对此分别进行举例说明和论述。

1.“进位制数词+no44”结构

此外,“ʑi35(亿)”是个很大的进位制数词,苗语中很少用到。在对译汉语时,会偶尔用到“个位数词+ʑi35+no44”结构,却基本不用“ʑi35+no44”这一结构。

2.“个位+进位制数词+no44”结构

进位制“ʑi35(亿)”也很少出现在此类结构中。在黔东苗语中,个位数词是绝对不能出现在“no44”前边的。但一些比较特殊的数词,如“tɑŋ11(半)、təu44(半)、ɕhi35(半边)、phi44(边 / 侧)”等,可以出现在概数“no44”的前边,它们所组成的结构也表示概数或约量。其中,有些例子含有“多一点点”或“稍多一点”的意思,像“ɕhi35no44ʦen35”“phi44no44ʨiə35”等。例如:

3.“进位制数词+no44”句式

4.“个位+进位制数词+no44”句式

(二)度量单位量词C+no44

“度量单位+no44+adj”或“数词+度量单位+no44+adj”结构,表示估量、不确数。在这一结构中,只能用表示积极意义无标记的形容词,如长、高、宽、厚、深、远、重等;而不能用表示消极意义的有标记的形容词,如短、矮、窄、薄、浅、近、轻等(沈家煊,2015)。“C+no44结构”可以带部分名词,表示修饰关系。

1.“度量量词(借用汉制)+no44”结构

此类结构中的度量量词均借自汉语,苗语也有自己的度量量词,这也反映出苗、汉语之间的语言接触。不过,汉语中的很多度量衡量词在苗语中无法对译或借用,如:毫米、厘米、米、千米/公里、海里、平方米、立方米、克、公斤、吨、毫升、升等。这可能是由于苗语体系还处在一种较为“原始”的状态。同时,上述用例也说明了“C+no44”结构可以被其他成分(谓词)修饰或关涉,也可以修饰、限制其他成分(体词)。这体现出苗语构形的灵活性,也体现出苗语构词的多样性。

2.“度量量词(苗语本身)+no44”结构

1)度量量词t35(磅)+no44。例如:

2)度量量词ɬɑu44(拃)+no44。例如:

3)度量量词qɑŋ44(担/挑)+no44。例如:

4)度量量词x33(瓢)+no44。例如:

①这种情况是指晒在坝子的稻谷,收的时候用瓢舀到箩筐或口袋中。

5)度量量词noŋ11(仓)+no44。例如:

②在询问“今年收成如何?”时,往往用这类结构回答:“noŋ11no44k35nen11/ q33shei35”,而不能说“noŋ11ɕu13k35nen11/ q33shei35”。其实就是仓的约量,即使半仓,也不能回答“少”于仓。

2015年12月,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首次提出了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概念。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要不断提高农产品供给和需求的质量以及效率,使农产品供给数量质量均适合消费者需求,核心是指通过农业本身的调整,让农民生产出的产品符合消费者的需求,实现生产地与消费地的没有间断对接。农业供给侧改革将粮食“供给”视为基础,而粮食的“需求”视为目标。它们存在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相互促进的辩证关系。

6)度量量词ɣi55(层/排/行)+no44。例如:

在张永祥主编的《苗汉词典(黔东方言)》中,黔东苗语“no44”被译为汉语“多”,它应是被视为形容词,至于是否为概数助词,并没有说明。在上文结构类型所列举的各类“no44”概数结构中,“no44”虽然被对译为“多”,但在每个具体的类型结构中,“no44”的确切词义却各有不同,在每个具体结构语境下也有所区别。下面,我们从自然交流话语、苗族古歌语境角度,分别对其进行考察。

本文设门限值T=0.6max(Sa(n)),其中max(Sa(n))表示当前测试时间APG信号的最大值。当信号质量较为理想时,0.6的系数大小既能保证a波波峰点位于门限值之上,又能保证其他波峰点位于门限值之下。当Sa(nA)>T时,有Sa(nA)>Sa(nA-1)且Sa(nA)>Sa(nA+1),则所对应PPG信号的A点为nA。该方法计算简单、效率高,能较好地识别出脉搏周期的A点,如图4所示。

笔者在长期的木雕创作进程中,试图在感知经验与实际技术这两者间,搭建一座深度沟通的桥梁,并通过对多样木材的理解,把传统木雕的精气神同当代雕塑创作的意义,进行融会贯通。在尊重传统的同时,挖掘当中新颖的层面,将自我的激情与想象力,不断地加以拓展与释放,把有限作品形态的空间意象,进行无限的延展。此外,在创作之外,也不断积累人生阅历,体悟世间百态情感,总结得失经验,从而将其“化作”各种灵感,并贮存在脑海的“大仓库”中。笔者认为,人与自然的情感,人生追求与外在物象的内在联系,是可以通过木雕的方式,进行多维度传递的,这就是一种恒定的艺术追求。

8)度量量词 ɕɑŋ35(碗)+no44。例如:

9)度量量词ɕhin33(升)+no44。例如:

施工准备→放线→基底场地平整→铺设软垫层聚苯板、浇筑垫层混凝土→防水及保护层施工→独立基础及防水板钢筋绑扎→浇筑独立基础及防水板混凝土。

在普法对象、普法内容上,慈溪市国土资源局坚持“应需而动,因人而异,因地制宜”,坚持把全民普法和守法作为国土资源法治文化建设的长期基础性工作,着眼增强法治宣传教育的针对性、有效性,突出重点、分类教育、创新方法,积极适应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法治需求。

此类结构中的度量量词均为苗语本身常用的度量量词,这些苗语量词均来源于现实生活,反映出苗语构词体系中的一种“原始”状态。同时,上述用例一方面体现出苗语量词的丰富性,很多量词在汉语中是见不到的;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使用的临时性,很多苗语量词并非固定的,具有随机性。可以说,这些量词既是生活用具名词,也被用作衡量物品的量词,普遍具有兼类的特性,这也是苗语量词的特殊体现。

从容量词+no44的结构和句式来看,“no44”所表示的“多”义,实际上只是大约等于某一容器的容积;在“li55”或“l13”那里,最多也只是等于它的面积。就此而言,“no44”的所谓“多”,应是一种认知上的“期许”意愿,或者说是“企望”如此之多。如noŋ11、ɣu55、ȶie33等的容积都要受到一定的空间限制,言“no44”为“多”,也就是“期许”或“企望”如容器的容积一样多。这应是苗语特有的一种认知心理体现。因此,“no44”在容量词后的“多”应理解为“略等于”义。

12)度量量词mu13(磨)+no44。例如: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2014年发布的《关于已使用化妆品原料名称目录的公告》、CTFA和中国香化协会2010年版的《国际化妆品原料标准中文名称目录》都将水解大麦蛋白作为化妆品原料,未见它外用不安全的报道。

13)度量量词ɣoŋ11① 此种容器呈圆筒状,上下两头差不多一样大,中间有一层网格,可放置物品,如棉花、衣物等,主要用于烤干。汉语没有确译词。 (笼)+no44。例如:

14)度量量词l13(菜地)+no44。例如:

因为林露白跟家人住,加上两人都刚毕业,年纪也还小,没想过结婚的事。直到恋爱第三年的时候,才跟家里讲,双方见了父母,彼此都很满意,初步定下了结婚的日期。但是,林露白的父母都是教师,有些传统的观念,对她唯一的要求是不允许夜不归宿,她只能周末找个借口出去逛街的时候,跟魏舟去酒店开个房间温存一会儿,之后再匆忙地赶回家。

15)度量量词li55(田)+no44。例如:

②形容田里鱼多,并非多于一田,翻译成汉语,易出歧义。

上交所称,对于上述纪律处分,将通报中国证监会和浙江省人民政府,并记入上市公司诚信档案。当事人如对上述公开谴责的纪律处分决定不服,可于15个交易日内向本所申请复核,复核期间不停止本决定的执行。上交所还提醒,公司、公司收购人及其相关责任人应当引以为戒,严格按照法律、法规和《股票上市规则》的规定,认真履行信息披露义务。

16)度量量词 kɑŋ31(盆)+no44。例如:

17)度量量词thiu33(卡)③ 指拇和食指叉开两指尖的最大距离,汉语似乎没有对应的度量指称,暂用“卡”。 +no44。例如: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尽管古歌语言属于口传语言范畴,有其特殊性质,但并没有像自然的口头交流话语那样更能凸显语言的本质。同时,古歌所用的语言或词汇能够转化或兼类,演变为其他词类,有时还会逐渐失去本来类别特性而词汇化或语法化为语法标记。当然,自然交流话语也存在此类现象,但毕竟没有古歌这么普遍。

19)度量量词ɣu55(笼)④ 这种容器上面的口子小,中身以下圆大,可用于关鱼、鸡等动物,以免动物跑脱。 +no44。例如:

20)度量量词ȶie33(笆篓)+no44。例如:

你是左撇子吗?如果答案肯定,你就属于在人群中只占十分之一的少数派。在学习、生活中,也许你曾遭遇过一些尴尬和痛苦,比如,吃饭的时候怕和你的筷子打架,谁都不愿意挨着你坐。随着社会的开明程度不断提高,左撇子们的境遇变得越来越好,甚至在某些领域还独占鳌头。比如,在体育竞赛中,左撇子的击剑手、棒球投球手、拳击手,相比于同实力右撇子选手,则更容易获得胜利。再来看一个事实,在美国的倒数前7任总统中,有4位都是左撇子——福特、老布什、克林顿和奥巴马。左撇子并非生理缺陷,而是正常的遗传现象,科学家称它为“偏侧优势”。

21)度量量词nhɛ33(天)+no44。例如:

22)度量量词ȵhiu44(年)+no44。例如:

10)度量量词to35(斗/石)+no44。例如:

3.“数词+度量量词+no44”结构

1)数词 +nhɛ33+no44。例如:

2)数词 +qɑŋ44+no44。例如:

此类结构是在“度量量词(苗语本身)+no44”的结构前加数词,有一点不同的是,加数词的“C+no44”表量结构组成句法很自由,而“C+no44”则受一定限制。

从上面的描述可以看出,黔东苗语的度量单位与汉语有所不同,一些生活用具或容器都可以借用为度量单位,并没有固定为所谓的“法定”单位。很多能够度量的物体也是平时的生活用品,这种组合结构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用法。这些语言现象反映出苗语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人类初始生活的状态。还有不少度量单位量词是借某些器物名词来作度量单位的,可以称为是临时量词,像苗语常常借“人、小树、桌子”等来衡量某种高度。例如:

4.“度量量词+no44”句式

5.“数词+度量量词+no44”句式

上述用例说明,“度量量词+no44”的概数结构与“数词+度量量词+no44”有所不同,后者的度量量词前边可以出现数词,而前者不能出现数词。同时,这两类结构与“进位制数词+no44”的概数结构也有很大区别。在结构形式上,“度量量词+no44”和“进位制数词+no44”是一样的,但在语义上是不同的,no44本身就有“量大”的蕴涵义,因此不能前接个位数词。它有时也可以前接“tɑŋ11(半)、təu44(半)、ɕhi35(半边)、phi44(边)”等,不过,这些词后边一定要跟表示确数的量词或名词。例如:

图5为卡箍类半环形薄壁铸件的浇注系统方案[6]。蜡模起模后,质地较软。为防止蜡模变形在蜡件上增设了工艺筋。该件底部两端的热节通过底部开内浇口消除,但浇口横截面太小引起了其他部位的缩松。其改进方案为:仍是底部开浇口,通过开侧浇口增大有效横截面积并将2件合1件进行组树。

从上述“度量量词(苗语本身)+no44”的结构类型看,量词前的数词“零标记”形式,往往隐含着数量为“一”的数词,而且是“不言自明”的。同时,从上述结构类型来看,“进位制数词+no44”的结构后可出现确数量词“nhɛ33、ȵhiu44”或名词形式,而“度量量词+no44”的结构后则不能出现确数量词,只能出现形容词或名词。例如:

从上述例句可以看出,在多数情况下,这些后置的形容词与度量有密切的关系。如“ɬiɑŋ55、li11、ɬɑu44”等,它们会关涉到“长、高、宽、厚”等度量义。

通过考察不同类型的“no44”概数结构的成分及其关系,可以发现,度量量词或进位制数词能够与“no44”组合构成概数结构,这是由概数结构各成分的语义关联和家族相似性所规约的(李一如,2015)。邢福义(2011)认为,“段位数词和度量衡单位存在相通之处。‘十、百、千、万’等段位数词,有接近于量词的地方;度量衡量词,有接近于段位数词的地方。”从本文对“no44”概数结构的类型分析来看,这种“相通”应该看作“no44”概数结构可以修饰、限制其后所接成分的相同,即可以后接名词或具有“长、高、宽、厚、远、深、重”等度量义的形容词,或者在其前能够接动词和部分形容词等体词。同时,从分析和描写中可以看出,苗语中量词和“no44”的结合是非常紧密的,而表示概数标记的“no44”经常出现在度量量词或数量结构之后,如“ɬo33ʨu31no44、ȶiu44p44no44”。如果结构后邻接有概数结构指称或关涉的名词或形容词,则需借助结构助词“pɑŋ31”或“ki35”构成向心结构,如“ɬo33nhɛ33no44pɑŋ3133”“ʦɑŋ13no44ki35xhi33”。尹海良(2012)通过对汉语概数标记“来”的考察,也持同样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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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no44”的语义分析

7)度量量词 ȶioŋ55(瓶)+no44。例如:

总之,要准确认识“no44”概数及其结构关系,必须分析其语义结构与每个结构中“no44”的词义,尤其是“no44”在进位制数词或度量量词后边的具体语境义。虽然在汉语对译时往往用“多”或“左右”去翻译,却无法准确抓住其真正的词义或语境义。因此,通过分析“no44”概数结构的语义来观察结构关系和各结构成分的地位,对深入考察和认识概数结构是很有必要的。

(一)自然交流话语考察

黔东苗语“no44”在自然的日常交流话语中,随处可见,作为形容词的“no44”往往用于差比句或比况语句,而作为概数助词的“no44”在苗语中的应用比作为实词的“no44”还要多,频率更高,用法也更加灵活,在具体语境中的词义也更加复杂。下面根据“no44”与不同度量量词结合的具体语境,分析各种结构中“no44”的具体词义。

1.与距离(含高、宽、深)度量量词结合

我们看到,“no44”在距离(含高、宽、深)度量量词后,很难说就是准确地表示“多”义。在大多数情况下,“no44”在距离度量量词后的词义应是“左右”或“大约”。除非确实测量过那些物件的距离,才能予以确定。而日常性的认知,即凭肉眼观察而估量,在以上用例中,“no44”只能算是一种“大约地”估量。例(53)中的“多”义真的可能要“厚”些。在一般情况下,只有通过上下语境,才能评判“no44”是“左右”或“大约”义,在孤零零的句子中则很难确定。因此,“no44”在这类距离度量量词后,理解为“左右”或“大约”,可能会更为确切。

2.与容量(含范围)度量量词结合

11)度量量词ʨiə31(舂/碓)+no44。例如:

3.与时长度量量词结合

从上述用例可以看出,“no44”在时量词后,准确地说,不表示“多”义,而应该是“左右”或“大约”。例(69)中的“走了一天多”实际上是“刚刚走了一天”,或“不到一天”,此句暗含着走得很累、用时极长的意思。不过,其时长是“大约等于”“一天”。再如例(70),有时可能是干到通天亮才能编好,有时可能是半夜就编好了,这需要放在具体的语境中才能确定。例(71)、例(72)也是同一道理。因此,no44在时量词后的“多”义,应理解为“左右”“大约”义。

4.与重量量词结合

“no44”在重量量词后,也很难说就是表示“多”义。通常情况下,“no44”在重量量词后的词义应该是“左右”或“大约”。除非确实称过那个物件的重量,才可以确定。在以上用例中,“no44”至多算是一种“准确地”估量。例(74)中,“no44”所表达的“多”义可能性要大些。因此,这类重量量词后的“no44”,应理解为“左右”,这样可能会更确切一些。

5.与货币量词结合

与前面的情况有所不同,“no44”在货币量词后,其语义出现了两种分化。在“sɑŋ55、fən33”后面的“no44”,应理解为“极言其少”,而不是“多”或“多于”“超于”。而在“khɛ55no44”“p44no44khɛ55”中,“no44”则可以理解为“左右”或“略多于”“略超于”。当然,这也是一种常识性的估量,生活中就经常这样认知。只有例(80)可能是一个确实的数量,但在口语交流中,通常也不会交待这一确切数量。因此,在这种具体语境中,“no44”大多可理解为“左右”或“略多于”“略超于”。

通过以上分类分析,可以看出,“no44”在不同结构、不同语境中的“多”义,并不是固定于某一个词义的,它有着不同的确切含义,其词义是复杂多变的。同时,它也存在着人为的认知偏差,这就是邢福义所说的“见仁见智”。如果脱离上下文(context)去理解“no44”的“多”义,或是在单句的“语境”下进行理解,都不能准确地把握其真实内涵。同时,从这些概数结构的不同类型也可以看出,能够与表示概数助词“no44”相邻接的只能是个体量词或有一定确数的度量量词,而不能是集体量词或概数量词,如“ɕho44(会儿)、kɑŋ55(会儿)、ȵioŋ11(一段时间)”等。这可能是因为概数助词“no44”已经表示一种不确切的概念,如果再加一层概数,就无法进行概括了。

(二)苗族古歌语境考察

苗族古歌是苗语中非常珍贵的文献,它的语言虽具有口头流传语言的特点,但毕竟不是现实的自然交流话语材料,有其特殊的语言特征,以其中的语句来进行对比分析,自然可以窥见出语言变化的特点与规律。笔者对燕宝(1997)整理译注的《苗族古歌》① 该书诗句为标准点苗文,本文所引例句均转为国际音标。 进行了统计,发现“no44”在《苗族古歌》中出现的次数和频率都很高。下面即对书中“no44”的词义稍作阐释与分析。

以上例句中的“no44”已有变为助词的趋向,虽然还不太明显。如例(82)中的“no44”明显具有概数的意思,可以理解为“略高于”“略多于”等,其余例句中的“no44”尽管也有朝助词转化的趋向,但其词义仍是“多”义,隐含比较的意味。

这些例句中的“no44”,演变为助词的趋向不大明显,主要是作为程度副词来说明动作、事物等的量多,其词义应该理解为“略高于”“略多于”等,而不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多”,仅仅是与某种情况进行比较。可见,上述例句中,“no44”在一定程度上已演变为程度副词,但还没有真正词汇化为助词。

18)度量量词 ɬiɑŋ55(庹)+no44。例如:

需要指出的是,苗语文献不像汉语那样丰富,在目前能够参考的文献中,不同版本的古歌占了很大比重,其次是中小学的苗语课本,而记述生活用语或书面用语的文献,则非常匮乏。因此,能够参照的用例范围就比较狭窄,对概数助词“no44”的语料进行考察和分析,也必然会受到一定的限制。如果想进一步梳理“no44”的历史源头与发展演变,更是难上加难。在目前情况下,主要是依据苗语各方言的比较研究,从中发现一些词性、语法演变的痕迹。

三、与概数助词“t55、lo11(来)”的比较

在黔东苗语中,“t55”和“lo11”本来为趋向动词,用在表示时长的度量量词后,就逐渐失去了原先动词的功能和特征,演变为表示概数的助词,均可以译为汉语的“来”。它们与汉语中表示概数标记的助词“来”既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在苗语中,概数结构助词“t55”“lo11”与量词组合,表示概数或约量,而且只能跟在表时长的度量量词后面,具有比较特殊的结构功能和词义特征。例如:

通过对这些语例进行考察,可以发现,“t55”“lo11”在时长量词后表“已然”时态,其中也隐含有“多”或“左右”的意思,有时可以表示“以来/已来”,但大多数情况是表示事情“已然”如此,而并非仅仅是“多于”或“大于”。这与概数助词“no44”有很大不同。在例(94)中,“t55”“lo11”与“no44”还可以在同一个句子中共现,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t55”“lo11”与“no44”具有不同的词义和语法功能。本文认为,苗语中的概数助词“t55”“lo11”与“no44”的主要区别有以下两点。首先,“t55”“lo11”在语义上是指向时间,特别是时长量词所表示的时间,并隐含“已然”的趋向意蕴;而“no44”在语义上是指向数量,它可以指向任何义域的数量,尤其是指向与它前面邻接的数量结构或量词,并蕴涵积极义,或“期许”“祈望”义。其次,与“t55”“lo11”组成的概数结构在语法上能充当状语,说明时间的量度;而与“no44”组成的概数结构在语法上能充当定语、主语或宾语,它们在语法作用上也体现出不同的功能。

总之,通过对各类结构的语义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与“no44”组成的概数结构的语义指向它所连接的具有积极义的“长、高、宽、厚、深、远、重”等形容词,而非指向消极义的“短、矮、窄、薄、浅、近、轻”等形容词。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no44”的形容词词性及其所表示的“多”义并未完全消失,在这些结构中还发挥着若隐若现的语义和语法作用。

戴庆厦曾经说,可以从少数民族语言的研究来反观汉语的研究,我们也可以反过来,从汉语的研究来考察少数民族语言的研究。从上面所举语料来看,黔东苗语概数助词“no44”与吕叔湘(2002)、江蓝生(1984)、邢福义(2011)等论述的汉语概数助词“来”有诸多相似之处,可以理解为“左右”“略多”“略超于”“略等于”等。因此,我们还可以借助汉语概数助词“来”“多”的研究成果,作为解剖苗语概数助词“no44”个案的参照。

我们知道,在汉语中,存在着“百十来”“百十来户人家”“百十来里地”这样的概数结构。《现代汉语词典》(2006:29)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2004:26)也都对其进行了举例说明。邢福义(2011)也认为:“‘百十来’这一结构,‘百十’是表示概数的词汇形式,‘来’是表示概数的语法成分,二者配合起来表达概数。”在苗语中,虽然没有“p44ʨiu31no44(百十多/来)”这种结构,但有“shɑŋ33p44no44(千百多)”结构,用来表示更为概括的概数,这与汉语的“千百年来”结构类似。这类结构是同源产生还是接触互借,尚需深入探讨。

我们曾在上文提及,苗语中存在着“p44no44khɛ55”“ʨiu31no44ʨɑŋ33” 或“p44khɛ55no44”“ʨiu31ʨɑŋ33no44”等概数结构,而汉语中也存在着“百来块”“十来斤”或“百块多……”“十斤多……”一类结构。不过,这类结构与“时长量词+ t55/lo11”的结构有很大不同。在汉语中,“百年来”“一百来年”,“十年来”“十来年”或“百年多”“一百多年”,“十年多”“十多年”都可以使用,相对而言,苗语就没有这样自由。

采用Labview编写机器人上位机,利用Labview串口读取与写入函数,配置布尔控件,每当某布尔按钮按下,触发该按钮所对应字符的写入操作,将控制信号流入串口设备,完成一次控制指令.当串口设备接受到数据时,数据流首先流向上位机串口读取函数,并将字符进行处理后打印到波形输出控件.

江蓝生(1984)在《概数词“来”的历史考察》一文中推测,“‘以来2’最初的意义只是表明一个数量的范围,即不超过某数(等于某数或比某数略少)……‘以来2’可以表示略多,应是比较晚近的事情。”这一观点,与本文对苗语概数助词“no44”与“t55、lo11”出现在时长量词的考察极其相似,这也许是语言发展演变的一种共性。

从语法化的角度来看,在自然交流语境的句子中,苗语概数助词“no44”作为构词成分,置于结构之后,久而久之,它也随着词汇的双音化或语法化,变成了“C+no44”的双音词汇或概数结构形式。如果“no44”经常出现在词尾,“no44”的词义逐渐虚化,慢慢失去原来的实在词义,它就有了走向词汇化的可能,甚而变成构词的助词或语法标记。“no44”被黏着在其他结构后,在“C+no44”模式的作用下,“C”和“no44”在话语交际中逐渐关系紧密,经过长期的语言使用必然会发生融合而词汇化,它的词义就由“多”演变为表示“左右、略多、略等于”。此时,“no44”只能是结构助词,久而久之,“C+no44”中的“no44”就固化成概数结构或双音词的后词缀。因此,不仅概数助词“no44”的语法功能发生了变化,其词义也发生了变化。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由于苗语文献不多,而笔者掌握的自然交流话语中有关“no44”概数结构的语料也不是很全面,本文的分类分析和概括并未达到预期目的,笔者进行的分析和阐述仅是尝试性的,还不能作为确定性的结论。至于概数助词“no44”与不同量词所组成的类型结构,其语义关系如何,其语法地位和作用如何,尚需作进一步地深入调查和研究,需要从语言事实本身来挖掘、论证和阐述,才能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

早在20世纪20、30年代,美国描写语言学家就强调调查对象的客观性。这一学派“重视调查和描写那些可以实际观察到的语言事实,反对观察语言素材以外的任何概括,主要采用归纳方法,反对理论上的猜测和假设。”布龙菲尔德认为,“一个本族语者的一切话语都是可靠的素材,而他对语言的评价都不算数。……在语言调查时,最好排除一切先入为主的偏见。”(王远新,2006)邢福义(2011)也曾“以语言事实作为最终判定的权威依据”作为研究语言的“事实终判”的重要原则。笔者遵循以事实为依据的基本原则,以语料事实为突破口,发掘语言实际,利用可靠真实的证据,辨析真伪,详细论证。本文基于黔东苗语的语言事实来进行探讨,通过对与no44组成的概数结构的各种不同类型进行描写和分析,并对其结构分类和语义作了初步讨论,以之考察黔东苗语概数助词“no44”的构形类别和词义范围。笔者初步认定:黔东苗语概数助词“no44”的结构类型有“进位制数词+no44”“度量衡单位的量词+no44”“数量结构+no44”三种类型;概数助词“no44”的词义是表示“左右”“略超于”“略多”“略等于”,其中,“左右”词义占绝大多数,其次是“略多”和“略超于”。

总之,本文以语义学和语法学为依据,对黔东苗语的语言事实进行深入仔细的描写和分析,旨在完善语言事实与理论分析相结合,打通具体语料与抽象概括相结合,从具体语言材料中归纳、概括出相应的理论。不过,语言事实毕竟是不可能挖掘得完的,这还有待于研究理论的深化、研究方法的拓展,方能做到更深入、全面的研究,才能获得更令人满意的研究结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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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Analysis on the Formal and Semantic Characteristics of Approximate “no44 ”in the Qian East Dialect of Hmub Language

Li Yiru
(School of National Culture and Cognitive Science, Guizhou Minz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China )

Abstract: The approximate no44 which in construction such as “ʨu31+no44、o33+ʨu31+no44……”,“ɬiɑŋ55+no44、ȵhiu44+no44……” means“approximate” or “about” in Hmub Language.This article analysises and judges that:Part one is discussing three types of approximate construction as decimal numerals+no44,measure-quantifiers+no44 and numeral-quantifiers structure+no44.Part two is discussing the word meaning of no44 with the language facts as “about”“roughly over”“roughly more”and“roughly equal to”in the approximate construction,and “about”is much more than others,“roughly more”and“roughly equal to”behind it.This article also points out that discussing the construction meaning base on the language facts is the best available evidence.

Key words: Qian East Dialect of Hmub Language;no44;approximate construction;language facts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中国民族语言形态句法类型学研究”(18ZDA298);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苗瑶语量词的类型学研究”(19BYY193);贵州民族大学高层次人才引进科研项目“黔东苗语量指结构的认知研究”

作者简介: 李一如,男,贵州民族大学民族文化与认知科学学院副教授,语言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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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东苗语概数助词“no44”探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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