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与诅咒海洋--尤金183;奥尼尔早期航海短剧_大海论文

迷恋与诅咒海洋--尤金183;奥尼尔早期航海短剧_大海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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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尼尔在20年代末计划创作一部自传性系列剧《大海母亲的儿子》,该剧的副标题是“一个灵魂诞生的故事”。如果我们用它来概括奥尼尔与大海的关系,描述他早期剧作的题材特征是非常恰当的。1920年以前,奥尼尔共有习作26种(短剧19种,长剧7种),其中至少有12种以海洋为背景或包含着航海成份。这些早期剧作大多数是奥尼尔在新伦敦或普罗文斯敦的海边创作的。在奥尼尔眼中,大海体现了自然界伟大神秘超人的力量,它支配着人类的命运。海洋还标志着自由、浪漫和诗情,她与阴郁、丑恶苦难的陆地形成鲜明的对照。早期的奥尼尔对短剧形式情有独钟,他曾在一篇访问记中说:“独幕剧对诗意的东西,对大型戏剧无法表达的精神感受倒是绝妙的媒介。”

1916年奥尼尔在父亲的帮助下,出版了《渴》及其他独幕剧。其中的《渴》第一次表明了作者把大海视作应诅咒的邪恶势力,它描写中年绅士、年轻演员和黑肤水手在海上遇难,乘救生筏逃命的故事。他们在饥渴难捱之时,陷入尔虞我诈的疯狂中,最后大海吞没了他们。《雾》同样描写两男一女乘一艘救生艇在无情的海面上飘浮,等待救助。在这个艺术相当粗糙的短剧里,作者用寓言形式传递了后来成为他十分喜爱的主题:理想主义诗人同实利主义商人之间的严重冲突。另外,该剧还表现了超自然的神秘色彩:那营救船是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哭声赶来的,而那孩子已躺在母亲怀抱里死了一天一夜。真正集中反映奥尼尔对大海的迷恋与诅咒,代表他短剧创作成就的,是他1919年出版的《七部关于海的剧作》[2],它们是:《加勒比海之月》(The Moon of the Caribbees)、《东航卡的夫》(Bound Eastfor Cardiff)、《漫漫归途》(The Long Voyage Home)、《危险区域》(In theZone)、《捕鲸船》(Ile)、《十字形标记》(Where the Cross is Made)、《绳索》(The Rope)。

这7种关于大海的组剧,有4种以英国货轮“格伦卡尼”号为描写对象。作者不以海上历险和惊心动魄的故事取胜,而用忧伤细腻的笔调去叙述水手们枯燥单调、粗野放荡的航海生涯。刻划了他们对陆地、家园和正常人生活的向往,表现大海的神秘感和威慑力以及对水手们的巨大诱惑和精神压力。在艺术上,组剧以感伤和悲凉为基调,但有时也表现出恐怖色彩,较多地运用了象征主义手法。

《加勒比海之月》描写水手们停泊港口的夜生活场面。一群妓女带着烈酒涌上甲板,于是喧闹、争吵、调笑伴随着优伤的黑人乐曲,便在海上升腾起来。一轮明月把海面照得银光点点,水手们唱歌、跳舞、斗殴,尽情地渲泄着积蓄已久的欲望与精力,毫无羞耻地表现自己旺盛的兽性与生命冲动。当夜深人阑,妓女离船而去,水手们醉醺醺地、疲惫不堪地一个个爬上狭小的铺位,唯有海上明月和呜咽的乐曲记录了他们这重复百遍的生活节目。《加勒比海之月》像一首朴素的戏剧诗,表现了作者对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手法相结合的一种追求。奥尼尔认为此剧是他早年的得意之作,他说:“大海的精神——一个宠然大物——在这部戏中当了主人公。”[3]水手们的现实生活片断被包裹在如诗如画的浪漫氛围中,冷冽的月光和无言的海水象征着压迫水手们的神秘力量,而乐曲之声又传递着水手们无法抑制的生命冲动与生活追求。

《东航卡的夫》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浓雾笼罩海面的深夜。水手约克躺在格伦卡尼号的甲板上,气息奄奄。他是在桅杆作业时不慎摔伤的。在约克周围,水手们或坐或卧,抽烟闲聊,冷漠地注视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同伴,似乎对这类司空见惯的死亡麻木了。只有约克老友德斯克枯守一旁。剧本着重描写了约克临死前的心理活动和对航海生涯的憾恨。他对德斯克说:“水手对离别并无多少伤感:从一只船到另一只船,笨重的劳役,可怜的收入,无价值的苦力。每当靠岸,总是一醉方休,打得头破血流,身上积蓄一干二净,然后登船出发。在所有码头,从未遇到过有教养的人,也从未走出过水手村。周游世界却一无所知。没有人关心你的死活。”约克最大的愿望是积攒一笔钱去阿根廷和加拿大买一家农场,“再也不要闻到海腥,看到海船。”他并不惧怕死亡,这也许是他逃离大海的唯一方式。约克在一个黑衣女郎向他走来的幻觉中,结束了悲惨的一生。他的尸体被抛入大海,正像约克自嘲的那样,大海榨干了他的血汁,最终还索取去性命。剧本结束前,一个水手高呼:“雾散了。”全船忙乱起来——“东航卡的夫”。作者在剧中表现了大海与陆地的对立,人生短暂与大海永恒的对立。水手们扭曲的梦想,甲板上幽闭恐怖的阴森气氛,给人震撼力量。从剧作艺术考察,这是奥尼尔第一部成功之作。人物个性毕现,对话极富感染力,船上布景如水手衣物箱、灯光、油衣布等细节真实可信,风格上表现了悲剧的崇高美。

另外两部描写格伦卡尼号水手故事的《漫漫归途》、《危险区域》则更接近传统的佳构剧:完整的情节、令人警觉的悬念、起主导作用的人物。《慢慢归途》的场景发生在伦敦码头一间小酒吧里,水手奥尔森正向女招待炫耀他苦攒的金钱,宣称他要回家看望衰老的母亲,帮助哥哥经营农场。他拒绝喝酒,说道:“我每次写信总说很快就动身——结束这次航程就回家,但我上了岸,忍不住喝上一杯,于是第二杯、第三杯,直到喝醉为止。花光了钱,只好回船开始另一轮航行。”不幸的是,随着剧情的发展,奥尔森经不住女色的诱惑和店主的阿谀奉承,再一次被混有麻药的酒灌醉,身上金钱被抢掠一空。显然,奥尔森的归途又将从头开始,也许他永远回不了家,这就是水手们的共同命运。剧作不仅生动地刻划了水手们深受恶劣生活环境摆布,身不由己的窘境,而且深刻地揭示了奥尔森矛盾困惑的心理:既向往陆地生活,又割舍不了固疾般的流浪习惯;家只是一种自慰式的梦想,奥尔森追求的不是平淡如水的农夫生涯,而一种精神家园。

《危险区域》叙述了一个凄惋的故事。1915秋,格伦卡尼号驶入德军布雷区,水手们精神紧张,生怕出祸。这时大家发现斯密特行为诡秘可疑:他常偷偷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黑盒,反复端详,还藏在褥垫下。斯密特在水手中性格沉静,文雅而有教养,因此颇遭人嫉恨。现在大家怀疑他是德国间谋,黑盒里装有炸弹。于是众人趁其不备,突袭检查,发现里面珍藏的是几封发黄的情书,记载着斯密特的伤心史:姑娘认为斯密特改不了酗酒恶习,决意分手离去。在斯密特掩面哭泣声中,众水手羞愧难堪,纷纷爬上铺位蒙头睡去。作者在结尾时还特别设计了一个极其伤感和动人的细节:一朵干枯的花瓣从信封中飘然落下。该剧由于反映一战时期美国民众的恐惧心理,受到评论界的重视。

《捕鲸船》被评论界誉为奥尼尔早期短剧中最成功的一种。它描写瞬息万变的大海给航海人们精神上的压力,以及愚蠢的荣誉感和固执的个性所造成的感情悲剧。“大西洋皇后”号捕鲸船在一片结冰水域困顿了将近一年,船上的淡水和食品即将耗尽,船员们酝酿着不满情绪,因为他们的两年合同期已满,而船长基尼却不愿返航回家。除了经济损失外,基尼最担心的是,空船而归将蒙受耻辱。在捕鲸生涯中,基尼以最成功和勇敢的船长而受人尊敬。剧本设计了两条冲突线索:罢工的水手们遭到基尼和大副的弹压,其中一个水手代表被枪杀;而基尼的妻子则无法忍受海上的寂寞与冷酷,恳求丈夫看在多年夫妻情和上帝的份上,送她回家。基尼在妻子的感情压力下,暂且答应。这时,大副报告太阳升起,积冰已破,前方发现鲸群,基尼立即下令捕鲸,全速前进。在海涛和机轮轰隆声里,基尼太太的神经崩溃,伏在管风琴上无休止地弹奏着圣歌的旋律。弗吉尼亚·弗洛伊德对《捕鲸船》评价甚高,认为是奥尼尔早期最佳独幕剧,特别欣赏该剧的结尾场景,并说:“举凡情节、背景、对白,一切成份都巧妙地交织在一起,一气呵成,形成一本。戴维和安娜·基尼都是着力刻划、令人信服的人物。”[4]

《十字形标记》充满了恐怖色彩。它采用倒叙结构,描写父子两代人对大海的复杂感情和对财富痴狂的渴求。“十字形标记”是一张手绘地图上对藏匿珠宝的代号,它有一段亦真亦幻的残酷故事。巴特利特船长曾拥有一艘捕鲸船,7年前在一场海难中,他和六个水手飘流到一个荒岛上,在一个废弃的马来军用帆船上发现了两个箱子。又饥又渴使他们精神恍惚,认定箱中装满珠宝,便把它埋藏起来,绘制了这张草图。巴特利特船长和另外三个幸存者回来后,日夜图谋出海寻宝,巴特利特还把房屋抵押,装备了一条纵帆船。不幸就在他们要出发时,纵帆船被龙卷风吹走。于是,巴特利特船长把地图传给儿子纳特,自己终日躲在屋顶层眺望大海,他坚信纵帆船终有一天会回来,装满珠宝。以上故事是从纳特口中叙述出来的。纳特认为父亲早已发疯,这张藏宝图是当年他们困守荒岛上幻觉的产物。他与附近的收容院联系,企图把巴特利特船长送进去。纳特对父亲充满畏惧和忿恨,他那条伤残的右臂就是被父亲强逼出海所致,他决心销毁草图,割断大海对自己的束缚。剧本的结尾具有魔幻特征:当医生和助手们前来接巴特利特船长时,船长和纳特刹时间都进入迷狂状态,认为是寻宝水手归来了。最后船长心衰而死,纳特从父亲手中又发现了一张藏宝图,宣布他要继续出海寻觅。美国评论界对此剧的混乱意象和荒诞情节颇多批评,奥尼尔则辩解说,他从来“没有重视过《十字形标记》,它是带有刺激性的、戏剧化的游戏写作的产品,一种把观众置放在疯颠狂乱的环境里的娱乐试验——这就是该剧的全部意义,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5]从表现人类精神错乱的症状,对不可名状的外界压力的恐怖和对幻觉的沉迷等方面来说,该剧自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尤其是在这么简短的结构里包容如此复杂多样的内容,制造出让观众持续期待的戏剧气氛,其艺术成就也是值得肯定的。

《绞索》其实并不能严格地划归为大海题材,它的故事发生在海岸边的破旧的一间农场仓房里,绞索就挂在这个仓库的横梁上,它是退休水手苯特兰着迷的东西。原来,苯特兰的儿子鲁克16岁时偷了他100块金币逃出家门,这个绞索就是为这个忤逆不孝之子准备的。苯特兰现在与女儿安妮、女婿斯威涅生活在一起,他们互相仇视,尤其当斯威涅发现苯特兰在遗嘱中把农场留给鲁克,没有提及他拥有的一千块金币时,对这个一直瞧不起和羞辱他的老丈人更加嫉恨。这时,鲁克回家了,他随着海船游荡世界,挣了不少钱,首先要做的是偿还当年偷窃父亲的一百块金币。但苯特兰坚持要鲁克上绞架。激怒的鲁克和斯威涅结成联盟,打算用酷刑来逼迫父亲交待藏金币的地方。这时,安妮和斯威涅的蠢笨的女儿玛丽,乘大人不在,手拉绞索玩耍,绞索脱落,一头系着个灰布包,里面是五十块面值二十元的金币。高兴采烈的玛丽拿着金币跑到海岸峭壁边,玩起打漂漂的游戏。《绞索》表现的是两组矛盾:父亲与子女的冲突、精明守旧的新英格兰人(苯特兰)与爱尔兰天主教徒(斯威涅)的斗争。苯特兰对不肖子爱恨交加,他要把金币和农场都留给鲁克,但必须让儿子自己把头伸进绞索里,自我惩罚。这个情节设计有深刻的讽世寓意。《绞索》被美国的一些学者称作奥尼尔1912年以前创作的最辛辣的并在许多方面表现出特质的剧作,思想倾向和艺术风格上,堪称奥尼尔1924年创作的《榆树下的欲望》的序曲。

注释:

[1]见1924年11月6日《纽约先驱论坛报》,转引自(美)弗吉尼亚·弗洛伊德《尤金·奥尼尔的剧本》,陈良廷、鹿金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17页。

[2]英文本见Seven Plays of the Sea,Vintage Books(Kew York),1972年。

[3]转引自(美)弗吉尼亚·弗洛伊德《尤金·奥尼尔的剧本》,陈良廷、鹿金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119页。

[4](美)弗吉尼亚·弗洛伊德《尤金·奥尼尔的剧本》,陈良廷、鹿金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110页。

[5]转引自(美)弗吉尼亚·弗洛伊德《尤金·奥尼尔的剧本》第1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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