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极女权主义者和其他人_女性主义论文

消极女权主义者和其他人_女性主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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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三八”节,我参加了一次对女新闻工作者的社会性别培训。协作者要大家回答一个问题:我是谁?我回答的是:新闻工作者。而协作者公布自己的答案是:女新闻工作者。——这是一次对我的醍醐灌顶般的触动,在此之前,我一直为之暗自困惑的,正是自我身份和表达立场的确认的问题,而问题的逐渐解决,正是通过在那之后的对女性主义思想的追寻。

然而,曾几何时,我不敢流露自己对女性主义的兴趣。——在今天这个社会里,“主义”这个词有点让人避之惟恐不及,公开宣称信奉任何一种主义,都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而女性的特殊障碍,可能还包括政治上的过度洁癖、理论学习的困难,以及对凸显于众人之前的不安等等。于是,女性与“主义”,就似乎一向难以亲近,而特别值得研究的是,为什么这其中女性主义尤甚——正如张红萍在《女性主义者怎么了》(见2月11日本报三版)一文中所指出的那样,众多女作家与女性主义“划清界限”并非偶然,一位学者还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标题就是“我是女性,但不主义”,读后的感觉是:其实已经和“主义”只有一步之遥,甚至已经暗度陈仓了,但就是不愿公开跨过那一步。为什么不敢或者不愿跨呢?跨过去了又如何呢?

确实,女性主义是个标签,而很多人都不愿轻易被贴标签,因为怕被限定,怕自己的内涵被单一化,或失去立场选择的自由。这可以理解,只能说她们确实还没到对女性主义心悦诚服的程度。然而,此中也许也包含着一种心态上的傲慢或自私,当然说是珍重自持也好:惟恐因被指认为属于某个特定集体而削弱了个人的光彩,如果这个集体是在边缘,加入它就意味着与主流的疏离,可能就更不情愿了。

另外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尽管女性主义在中国的生长期如此短暂,它所承载的负面印象,却是已经太沉重了,以至于很多人拒斥把自己和它联系起来。某一个女性为什么会成为女性主义者?被严重暗示的是,她很可能只是因为在和男人的关系中过于失败才如此。确实,戴锦华曾经说过,往往正是那些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较多的性别挫折的女性,更容易成为女性主义者。但是,这个过程肯定与自暴自弃而走向极端无关,只是因为,对压抑经验的自省能够最直接地帮助理解性别的奥秘所在。然而,女性主义者的形象却是已经被不由分说地歪曲和刻板化了——一群仇视男人、丑陋、好斗、神经质的、秘密活动的女人。女性主义者因此被从普通女性中划分和孤立出来,女性主义者的命名也因此成了一个几乎带有嘲讽意味的字眼,一些女性即使与之暗有共鸣也不愿承认。

其实,女性主义者不过是承担了男权社会所固有的厌女传统的集中发作。既然她们拒绝服从温柔、贤惠、“女人味”等等传统的女性特质期待,拒绝为满足传统男性对性对象和婚姻对象的要求而做形象扮演,那就必须将她们丑化才能心安。而通过将女性主义和仇恨、不可理喻的愤怒联系起来,拒绝改造的传统男性自认为很好地消解了她们的挑战性。

另外一种方式就是贬低它的思想价值:没什么新鲜的,或者只是一个很不重要的方面。总之,要说自己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就意味着默认了自己在既有的性别权力格局中没什么利益指望,默认了自己不懂大问题、重要问题。于是,为了脱出这种认定,表示自己与其他女性主义者不同,有人给自己加定语,比如“不咬人的女权主义”。我相信这其中有善良的沟通的愿望,但是,真的有“咬人”的女权主义吗?被“咬”的又是谁呢?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个男人,因为一位女性主义者的一句话而发怒,其实这句话完全和他无关,不过是因为他感到他从属的某种利益群体被冒犯了而已。多年之后回想起来,真正神经质和脆弱的,其实正是这些拒绝放弃性别特权的传统男性,就算你声明了“不咬人”,他也未必能容得下。

平等才和谐,在和谐之前先得有斗争,但是,也许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女性主义给人一种过激和缺乏建设性的印象,因为它要颠覆的是所有人,包括男人和女人,都生于其中的固有的性别结构,而新的结构,只能是从旧中出生,在实践中探索。而且,女性主义的名义又是如此容易被僭用:连膜拜外国男人性能力的宝贝也说自己是女性主义者,谁又有资格说她不是呢?有心人不会因有这样的僭用而动摇,无心人会不会连带对“一切”女性主义都敬谢不敏?

只有建立起一个更加坚韧的集体自我,才能保有较从容的探索空间,而这个女性主义者的集体自我,又是多么需要更多的女性,尤其是那些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知识素养和社会身份的女性的支持。在我看来,对女作家们所做的女性主义解读,绝非强作解人,一厢情愿,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不该遭到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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