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雷平阳的散文创作风格_散文论文

论雷平阳的散文创作风格_散文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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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320(2007)03-0064-04

在近年来兴起的“新散文”作家中,雷平阳是具有代表性的作家。雷平阳是以成功的诗歌创作走上文坛的。2004年,雷平阳获第二届华文青年诗人奖和全国优秀青年诗人称号,2005年又获得人民文学诗歌奖,并连续两届获得昆明“茶花奖”,在当代诗歌界产生了较大影响。与此同时,雷平阳还创作了大量散文,出版有《云南黄昏的秩序》、《风中的群山》、《画卷》等多部散文集。评论家南帆曾说:“雷平阳的叙述有一种精致的清晰,四处光线充足。……清晰到晃动的转换如此简洁,这说明雷平阳经常发现日常意象背后的不稳定。”[1]本文拟对雷平阳散文创作风格进行较为深入的分析,以期引起更多研究者的关注。

一、借鉴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方法,表现出对民族传统观念的关注

(一)魔幻现实主义的启示

20世纪80年代以来,由于西方学术文化成果的引进,包括魔幻现实主义在内的各种文学思潮对中国作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洪子诚先生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曾指出,该时期“某些革新、探索性的文学活动和写作,与西方文学思潮和作品之间存在明显的‘对应’关系”。洪子诚认为:“外来影响的积极意义是不必怀疑的;这也是想开创文学‘新时期’的作家创作激情的体现。”[2]雷平阳就是充满这种创造激情的作家之一。

20世纪中叶以来,久久处于无声状态的拉美作家渐次崛起,他们运用自己独创的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将拉丁美洲这块神奇的土地呈现给了世界,使人们认识了拉丁美洲的历史、文化、信仰和风俗习惯等,拉美文学也因之而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与影响。

墨西哥著名文学评论家路易斯·莱阿尔曾把魔幻现实主义的核心归结为作家对现实生活中的奥秘的发现和反映,他说:“魔幻现实主义的主要特点并不是去虚构一系列的人物或者虚幻的世界,而是要发现存在于人与人、人与其周围环境之间的神秘关系。具有神秘色彩的现实的客观存在,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源泉。”[3](P469)

同阿斯图里亚斯、卡彭铁尔、马尔克斯一样,雷平阳也把生养自己的那块土地——云南呈现给了这个世界。

(二)对民族传统观念的关注

受魔幻现实主义的启发,雷平阳着力在自己的散文作品中表现具有深厚民族传统观念积淀的神奇土地以及生活在云南这块土地上的人的精神世界。

所谓民族传统观念,大致上可以说是在历史上形成的、并且在云南的特殊自然人文条件下得以留存的神话意识和宗教意识的混合物。在云南,这种神话意识和宗教意识的混合物尚未因现代文明的冲击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雷平阳成功地借鉴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以“对现实生活中的奥秘的发现和反映”,写出了“自己的”云南。

《葵花飞旋的村庄》写葵花歉收的岁月,一个外乡来的黄衣人将葵花子的外壳熬成了“拳头大的一坨黑红的血”,然后唱着歌把那一坨邪恶的东西带走了。从此,村子里的葵花年年丰收,人们年年用一种仪典表示庆贺与怀念。《铁匠》写婚丧两支队伍在窄窄的田埂上相遇,结果,生者为死者让了路。这不幸的相遇给村庄带来了灾难:“两边水田中,怀胎的稻子纷纷炸裂,他预感到,一个风调雨顺而又颗粒无收的年头来临了”,“蛇和田鼠,密集地布满了水田中所有的空隙”。一对新人也因此坠入了厄运的深渊。《青蛙》具有中国传统文化中因果报应的色彩。吃青蛙肉长大的“水牛那么大的猪”死而复活,吓疯了的屠夫“正在用猪血在那个院坝里绘制着成千上万只鲜红欲滴的青蛙”。《在梨树上歌唱》写化为精怪的老梨树的邪恶与诡秘:惟一敢吃梨子的人“由一个彪形大汉迅速地萎缩成一个小矮人,并因加工过那个树丫上的平台而双手化为脓血”。

因果报应、万物有灵、修炼成精、相生相克,等等,作为观念文化之根,至今在云南、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绵延不息。但是,很少有作家能够意识到它们对我们中国人的意义和作用,是雷平阳以散文的形式将这些在我们每个中国人意识深处根深蒂固、同时又捉摸不定或隐而不现的东西呈现了出来,使我们在审美的震撼中再一次了解自己,了解埋藏在中华民族每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文化或信仰之根。

(三)关注民族传统观念的意义

柏格森提出的现实时间和心理时间的概念给我们的启发和暗示是:现实能不能也依照人的感觉和观念分为客观现实和心理现实呢?从唯物主义的观点看,在客观现实中,雷平阳所写到的这些内容未必真的存在,但作为一种心理现实,却是每一个中国人再熟悉不过的,它们不仅留存于民间文化和乡土社会中,更在不经意间左右着我们的思维方式和言谈举止。正如马尔克斯在自己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中指出的那样:“引起瑞典文学院注意的,不仅是拉丁美洲的文学表现,更是因为这种异乎寻常的社会现实。这种情形不是表现在纸上,而是活在我们心中……”[4]在当前散文铺天盖地的类型化写作中,雷平阳坚决地摒弃雷同,以直面现实的勇气,直接将笔触深入到我们民族文化的最核心处,揭示了浸淫于几千年传统文化中的国人的深层心理,让我们触摸到了民族文化之魂,使在此基础上的自醒和更生成为一种可能。

龚翰熊在《20世纪西方文学思潮》中曾这样评价马尔克斯及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马尔克斯的意思无非是强调拉丁美洲现实的独特性、神秘性。这种独特性和神秘性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拉丁美洲这片广大的土地还远远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未开发的土地上的许多事物远没有为人们所认识。”又说:“这块土地上令人惊异的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使人们熟知的那些文学表现方法显得无能为力,必须寻求与之适应的艺术原则和艺术方法。因此,就文学与现实的关系说,魔幻现实主义的源泉正是拉丁美洲的神话般的现实。”[3](P475)

这样的评价对于一些优秀的中国作家同样是适用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乡下人”沈从文把他的湘西从大山深处引领出来,使世人认识了那块神奇的土地;现在,雷平阳又用自己的笔描画出了一个真实的云南,应该说,雷平阳散文创作的主观意图是明晰的,他已有的创作实绩也获得了令人信服的成功。

二、以唯美的方式揭示丑陋的人性与欲望

(一)对丑陋的人性与欲望的揭示

雷平阳不仅关注与表现我们内心深处的观念世界,更关注客观现实世界中人的作为与命运。他洞悉人性,洞悉源于欲望的人性中的丑陋与罪恶。当然,作为作家,这应该是一种最基本的能力,而不是值得称道的特点。但是在目前堪称空前繁荣的散文创作中,真正有能力并且敢于面对这一切的作家却并不是太多。所以,当雷平阳以空前的勇气揭示丑陋的人性和欲望时,我们便看到了一幕幕令人震惊的、弥漫着血腥然而却十分真实的事件。《自由落体》写一个病歪歪的乡村基层干部答应自己的“女奴”向“庄园主”提出的“生活在一起”的要求,用农药各自毒死了自己的配偶,然后抛尸山洞。这是猖狂而愚蠢的情欲在无人节制的状态下疯狂膨胀,最终无视他人生命的神圣不可侵犯、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恶;《乌鸦之死》写一个名为乌鸦的少年,父亲因是反动学术权威死无葬身之地,最终被儿子埋到了自家屋里。孤儿乌鸦饥饿难耐,爬到树上摘梨子不幸摔死了,而受命埋葬孩子的两个人无视“入土为安”的习俗,竟然以游戏的方式将孩子的尸体用草绳绑成蝴蝶的样子,沉入了大云江。这两个叫曹冲和李庆的人,活脱脱就是鲁迅笔下的二丑:“倚靠的是权门,凌蔑的是百姓,有谁被压迫了,他就来冷笑几声,畅快一下,有谁被陷害了,他又去吓唬一下,吆喝几声。”[5]冷冰冰的人世上,弱者的无助和二人的毫无心肝都被雷平阳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唯美的叙述方式

值得指出的是:雷平阳叙述这些令人发指的邪恶事件时,出人意料的使用了唯美的艺术方式,在叙述的优美与被叙述的丑陋之间,自然而然形成一种令人震惊的艺术张力。

雷平阳的叙述不是义愤填膺式的。正相反,他叙述得极为平静。这种平静令人联想到小说家余华早期的《现实一种》等作品,而其渊源,也许可以追溯到法国新小说派罗布·格里耶等人的影响。但是,与余华和罗布·格里耶精确、富于质感的叙述不同的是,作为散文家的雷平阳,在叙述中更多出一种散文语言特有的优美与精致。当然,这是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优美与精致,它会带给阅读者恐怖而刻骨铭心的记忆:《金色池塘》写“刺绣名家之女”袁丽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公开与人通奸的丈夫和其情妇,并肢解了尸体。这个备受屈辱的女性终于因为无法遏制复仇的欲望,从无辜的受害者变成了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不仅如此,袁丽的丈夫“张福根的阳具,被一根铁丝系着,吊在树枝中间,已经被太阳晒干了,黑黑的、细细的,很丑陋,而且密密麻麻插满了绣花针。在树枝之间,因为它微小,在我们的池塘中,谁也找不到它疼痛的倒影。”

这种恐怖和刻骨铭心正是由叙述的准确优美与被叙述的丑陋疯狂两者之间所形成的巨大张力构成的。

也许雷平阳天生对美的事物格外敏感,在这些丑恶事件中,他还常敏锐地发现很多掺杂在残忍与丑陋中的美丽动人的细节,他张扬这些细节,使之形成对整个事件的强烈反衬。“公安同志发现,他们仿佛走进了一个美轮美奂的刺绣天堂……”“堂屋中的布饰,简洁素雅;卧室中的被褥枕巾床单之类,红、粉、绿,浓墨重彩,热烈奔放,鸳鸯戏水、喜鹊登枝等图案,似乎还较平素农家的图案有了极大的改进,羞涩的气息没有了,代之的是一种更直接、更明了的构图方式,而且图案中多多少少传达出了一种更强烈的欲望。”正是这种欲望,促使袁丽在屈辱中铤而走险,成了狠毒的罪犯。而当这些美丽的绣品因搜查而拿到了阳光下,“村庄立即变得艳丽起来,热情起来,在这些东西的照拂下,我们的村庄多么的美好,多么的让人心动”。在这里,人性的残忍与灵秀都被作家展示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它带给人们的,是比事件本身复杂无数倍的反思与感受,文学的审美与教化功能都因此而发挥到了极致。

这篇散文的篇名也值得一提。《金色池塘》原本是一部美国电影的名字——它充满诗意地描述一对耄耋之年的老夫妇,在金色池塘的边上,在相濡以沫的恩爱之中度过自己的晚年……

三、以感性的方式切近事物的本质,重视意境的营造和词语的陌生化效果

(一)以感性的方式切近事物的本质

在雷平阳的散文中,带有鲜明的诗性因素。在《我的一点小体会》中,他曾说:“多年来,我一直把自己当诗人……我觉得这合乎我的命运,极端、孤僻、敏感、热乎乎的心肠不容易被察觉;而且,诗歌写作的绝对私密性(对我而言),可以让我的身上覆盖更多的灰尘。”[7]这样的表述无疑是非常感觉化的。作为诗人的雷平阳在自己的散文创作中常常以出色的、感性的方式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独特的认识。

在散文合集《7个人的背叛》一书中,雷平阳把《火车》放在了首篇。这篇不足900字的散文几乎涵纳了作者对时间和生命的全部思考。在一个名叫瞎子冲的小站,诗人得到一枚殉葬的铜币,并因这枚铜币而浮想联翩。“含着它们的嘴,已被时间运走了,依靠它们庇护的灵魂已被蚂蚁吃光了。”这篇文章的开头说“很多时候,下落不明这一个词条总是固执地出现在我的大脑中”。所谓下落不明是指生命的永远消失,就像被火车搬来搬去的乘客,最后总是无一例外地“被带进黑暗的地缝”。

曾含在死者嘴里的这枚铜币,正面的图案是“纵鹊毁巢”,其中隐含着一个著名的典故:分属两个不同家族的白鹊(象征祥瑞)在唐太宗的寝殿上筑起了相连的两个巢,唐太宗不信“祥瑞之兆”的谀词,认为“瑞在得贤,此何足贺”,“毁其巢,纵鹊于野外”,表现出一个英主的睿智。币的背面也是一个典故“金莲布地”。说的是南北朝时期的齐少帝萧宝卷小小年纪宠爱妃子潘玉儿,在玉寿殿凿地为莲花状,饰以金玉,潘妃赤足而行,意谓步步生莲。因耽于声色,萧宝卷最终被梁武帝萧衍取而代之,这是昏君的下场。“而那含币而葬的人,他只想在口中含着这个帝国,一个无望的帝王,纵鹊毁巢,已经无力警醒的帝国。他可能是一个臣子,也可能是一个花匠或马夫。”其中所隐含的无尽沧桑,以及侧身其中的作为生命个体的死者对尘世繁华的留恋、对来生幸福的祈愿等,都不可能是用几百字所能表述清楚的。

这篇文章的结尾是:“那是一首荒诞的诗。我写的是一座山地上的铁路大桥,桥的钢铁骨骼间生活着一群鸟,这些鸟总是在火车开过大桥的时候交媾。”——如果诗可以解释的话,雷平阳是想说:生命,哪怕仅仅是一只小鸟,对现世享乐的追求也总是贪婪无度的,而其最终结果在雷平阳看来,只能是“下落不明”。因为只要“火车”一到站,总有一些生命不得不面临自己的“终点”,必须要“下车”的。这种入木三分的揭示在《西凉山的九十九朵白云》中表达得更明白:“中途加入人类绵绵不绝的队伍,必然又将在中途退出,你还有理由不欢乐地嚼尽这天赐的蜜糖?”

这样的视角和这样的表达方式,无疑隐含了很多诗性因素。或许在雷平阳眼里,诗和散文原本是同一种东西,都不过是自己在生命标竿上留下的刻痕而已。他说:“成为文本的东西,分行的,我称之为诗歌,不分行的我叫它们散文。”[6]

(二)意境的营造和词语的陌生化

文本说到底是作家思维的成果,是作家思维方式的外现。雷平阳的散文在结构方面没有突出的特点,在意境营造和语义的陌生化方面却很有特色,这些都是和他诗人的气质紧密相连的。“几棵杨树像几蓬冲天的火焰,燃烧得热烈而孤独,飞卷的落叶,带着某种神秘的意志和勇气,旋转着向金河透明的水面扑去,消灭在永远的流动之中。”这是雷平阳笔下秋天的原野:“滴水的声音,鸟的鸣叫,花朵从根须往上爬直到抵达枝头的脚步声,果实打伤松鼠,——松鼠在树下的呻吟,风踩着叶子——叶子经络的断裂声,月光洗干净了狼的脸……”这是寂静的“山中的日子”。这些纯净的语言营造的意境与“霜落荆门烟树空,布帆无恙挂秋风”和“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确实有几分神似之处。

在时间的长河里,不同文学流派的作家群往往各有自己相近的艺术追求。意境,是中国古典诗人普遍追求的最高目标,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国朦胧诗人受意象派诗人艾兹拉·庞德等人的影响,在艺术上形成一个鲜明的标志即意象的叠加;如今,新散文作家们在借鉴诗歌理论与技巧的基础上又逐渐形成一个新特点,即依靠词语新的组合搭配形成陌生化效果。就所用语言材料的规模来看,意境是由句群营造的,意象叠加是由复句营造的,而新散文的陌生化效果是在单句内部营造的。这表明审美化的汉语表达正在一代又一代作家手里日臻完美、日趋精细。

当然,任何艺术手法的运用都有一个度的问题,恰到好处地使用它,致使所指和能指之间达成高度和谐,由此产生理想的审美效果,但无节制地滥用,或用而不得其法,则有可能给汉语造成致命的伤害。作为新散文创作的重要作家,雷平阳对这一艺术手法的运用可以说是比较成功的。

《虫虫站》写人们用六六六粉毒杀土蚕:“丰收的愿望使我们凶心毕露……黑洞洞的土里留着它们鲜为人知的魂”,“风暴谢幕时,有点像天地蜕皮,一层皮肤掉下,露出新的一层”,“天空打开,但从没有一个梯子可以往上爬,他永远是宇宙中惟一不能鸟瞰的东西”。这些带给人们无比新鲜的艺术感受的句子,无疑给雷平阳的散文增色不少。

林非在20世纪80年代就曾说:“当今时代的生活已经变得更复杂了,在人们心灵深处也肯定闪烁着更多的内容,因此我们不能满足于去追求趋于净化的艺术描写方法,而应该增添作品中各种思想和艺术的复杂因子,不断出现创新的作品。”[7]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散文同其他文学门类一样不断发生令人欣喜的变化;或许可以这样说:雷平阳正在继巴金、余秋雨、史铁生等人之后,以风格独特的散文创作续写中国当代散文史新的一页。

收稿日期:2007-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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