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中考语文试卷中文学类阅读材料的审美倾向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年中论文,倾向论文,语文试卷论文,材料论文,文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现代文阅读是中考语文试卷中的重要板块,其中,文学类作品阅读又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长期以来,语文试卷构成已经形成了相对稳固的模式,即每一份中考试卷,至少会有一篇现当代文学作品——通常是散文或小说。而选择什么样的作品来设计试题,常常是命题人的工作重点。
一篇文学作品——散文或小说,具备什么特点或达到哪些要求,才适合作为中考语文考试的阅读材料呢?在这个问题上,虽然没有哪些权威部门或专家提出过明确的要求,但是,多年来,在经常参加出题的人员之中,还是形成了一定的共识,差不多是约定俗成的选材标准,主要包括这样一些内容:
文质兼美:即文章主旨和作者不存在有争议的问题,格调健康,结构或语言上有明显的特点,最好是名家名篇;
长度适宜:一般在1200~1500字左右,适合在一定时间里读懂内容和结构;
难易适中:不能太浅显,也不能太艰涩,大多数学生比较容易读懂;
避免重复:没有被往年的试卷、其他地区试卷用过,以保证考试的公平;
考点丰富:考点典型、分布合理,便于设置考题;
趣味性:具备一定的可读性,可激发学生对材料的亲近感、提高阅读兴趣和答题的兴奋度。
多年来,我们在考试命题制度的完善、命题人员的选拔等方面,已经形成了一套有效的制度,基本上可以保证中考试卷的选文质量。如2010年初中语文试卷中选用的文学作品,或赞美自然景物的美丽,或颂扬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或讴歌父母、教师对孩子们的关爱,或回忆童年的快乐时光,其价值取向无外乎是提倡“真善美”、贬抑“假恶丑”的,从表达上看,这些文章取材小巧、感触细腻、描写生动、富有趣味,许多文章读一遍即能留下深刻印象,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认为,试卷中的文学类选文,除了在主旨上要符合主流价值观、具有健康向上的格调、形式上表达特点鲜明、有利于出题和学生阅读以外,还应该有另外一项重要的考察视角,即文章的审美倾向,这是文学类作品区别于其他作品的独特价值。
所谓审美倾向,是在文章主旨——即在核心问题上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统摄下,在自然景物、艺术风格、人物性格、行为方式等次要问题上流露出来的亲疏、好恶、褒贬等心理倾向和感情基调。这类信息往往隐含在作者所选的具体描写对象、描写基调和所运用的词语的感情色彩之中,它跟描写对象有关,但又不是素材本身决定的,它来自作者的主观世界,但又不完全受作者的主观意图控制,有时暴露在作者的直接抒情和议论中,而更多的则隐含在作品的字里行间,即通过环境描写、形象塑造、景物选择、有基调的词语等一组带有情感信息的符号构成的信息场,潜移默化地影响读者的情绪与态度。2010年中考试卷中文学类阅读材料的审美倾向整体呈现什么特点?这样的审美倾向背后蕴含着怎样的文化意味?在考题设置时,对这类情况如何辨析并加以注意?这都是值得关注的问题。本文将以部分试卷为研究对象,尝试做些探讨。
一、表层立意与隐性审美倾向的背反问题
文学作品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是靠作品的主旨与审美倾向来传达的。但阅读一篇文学作品——如一篇小说,尽管你理清了故事情节、在脑海里能复原出人物形象、知晓了作者的创作意图,甚至能回答出小说的主旨,却不一定说得清这篇小说对你的认知和情感所施加的影。向,这就是文学作品在功能方面的特殊性。当然,多数情况下,文章的主旨(作者想表达的思想与审美倾向)与文章的审美倾向(作者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倾向)是一致的,但是有时候,两者之间也有不一致、不和谐之处,有的甚至相互矛盾。最为人们熟知的例子是《安娜·卡列尼娜》,原先托尔斯泰创作的出发点是谴责安娜的,而到了具体描写的时候,笔下对安娜则充满了理解和同情。若是在语文教材里,这类指向复杂、含义多元的学习材料,可以通过课文前的阅读提示、教学过程中的教师引导,以及训练题目的约束,最后使学生辨明人物形象的复杂意蕴,洞悉为文的幽妙之处,这正是语文教学非常有价值的构成部分。而试卷中的这类阅读材料,其主旨与审美倾向如果不一致,将会给学生的阅读带来什么影响?在命题的时候,要不要对这类材料做适当处理?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例如2010年山东省卷中的阅读材料,是一篇名为《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的散文,天津卷的阅读材料是《冬天的芭蕾》,两篇作品的主旨都表达了对春天、对自然景物的热爱,但是,两篇散文里大量描写了窗上霜花、残冰、昙花、消融等意象,首先使春的景象更多带着脆弱、残破的基调,再看文中点题的关键句——文眼,前文是“我更喜爱迟来的春天”,后文是“冰灯短暂的美丽胜于永恒”。显然,在这两篇文章里,都出现了一种主旨与个人感情倾向的背反:“喜爱春天”——“更喜爱迟到的春天”、“冰灯美丽”——“短暂的冰灯更美丽”。按照逻辑推理,一个人如果真的“喜爱春天”,那么他就应该“既喜爱早到的春天”“也喜欢迟到的春天”才合乎逻辑,如果后者的美排斥前者的美,那么他喜欢的就不是春天了;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天津卷的散文《冬天的芭蕾》里。作者既然喜欢冰灯,为什么又说“更喜欢短暂的冰灯”呢?可见,作者的真正旨趣并不在冰灯的绚烂辉煌之美,而是冰灯消融过程的毁败、破残之凄美。
文学史上,类似这种情况并不少,最典型的要数朱自清的《背影》,从表层立意上看,《背影》写的是一对父子之间的深情,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阳光、很温情的话题,但在朱自清的笔下,却显得灰暗而凝重。试想,在语文教学中,如果教师仅仅使学生体会父亲的爱、儿子的孝,而不去深入体会表层意义背后更细微的“病”“颓唐”“老境”等字眼和情节所隐含的审美倾向,学生感受到的父爱,就是不健康、不值得赞美的,甚至还很“别扭”“无奈”和“沉重”。这样教学的结果,不仅会让学生误解《背影》,也容易误解“父爱”。平时,教师有教参帮助,有前人的许多研究文献参考,有许多教案做参照,还有充裕的备课时间,对教材的这种简单化的处理并不多见,可是若把这样一篇文章作为考试阅读材料,测试题最好能就此做些文章,既帮助学生正确把握文章内涵,又锻炼语言辨析能力和思维能力。
二、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的平衡问题
在文学史或美学史上,人们常用阴柔之美与阳刚之美这种对立的概念来区分两类艺术作品的美学风格,如宋代的婉约派和豪放派。阴柔之美易于表现绮丽、宁静、柔美这些属于婉约派审美特质的题材,多运用小巧的景物,描写家庭琐事,抒发个人内心感触和儿女之情。就像人的身体需要营养平衡一样,中学生的语文学习材料,也应该注意阳刚美与阴柔美、雄壮与细腻等多种营养的平衡。考试是学习的镜子,考卷中阅读材料自然也应该在这方面有所表现。考察2010年中考试卷中的现代文学作品可见,描写家庭日常生活、母爱等题材的文章,以可爱的小动物、小巧的静物为描写吟咏对象的文章占了一多半,考卷中的阅读材料多现蜜蜂、霜花,冰雕、蘑菇(两篇)、月亮、天窗、鸽子、苇塘、蝴蝶、煤油灯等物象,而表现刚健、壮阔、雄奇等豪放派审美特质的题材则少而又少。在近30篇文学类阅读材料中,没有一篇涉及野外生活、探险生活、海外生活、军事生活、历史故事、体育生活、工业生产这类充满阳刚之气的题材;中性一点的题材有一篇写科研生活,三篇写校园生活、4篇写慈善活动、2篇写艺术活动;而真正称得上表现阳刚之气的,只有安徽卷的《乌兰巴统大草原上的九匹马》、西宁卷的《耐力》和北京卷《冼星海》等寥寥几篇,不到全部文学阅读材料的五分之一。
也许人们会认为,这些写家庭生活、寻常景物的文章与初中生的生活经历、思维层次更切合。不过,全国各地试卷在话题内容“偏小”、描写对象偏“静”上表现出来的“集体无意识”,还是难免让人联想到我国一段时间社会上人们对文化作品“缺钙”和教育领域“阴盛阳衰”现象的议论,再看国内“梨花体”“羊羔体”诗歌的频频获奖,这背后是不是有一些内在联系呢?
三、乡村与城市,过去与现在的价值对立
城市与乡村、现在与过去,这是人们常常用来比较的两对关于发展与价值的概念,如何判断两对概念在文章情感体系中的轻重位置,体现了作者一定的审美态度。城市是文明与生活质量的象征,自从有了城市以后,“走向城市”就成为人口流动的主旋律。尽管城市生活中也存在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有时它又因与世俗、体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受到一定的质疑,如中国古代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近代西方梭罗的《瓦尔登湖》所反映的那样,但这样的“反城市化”的审美倾向,往往都有一定的社会背景,并与一些人的个体性格特质有关,甚至可以归入社会适应症一类问题。因此,在每一个时代,几乎都有对城市和当下生活进行反思甚至批判的文学作品,但是在各个时代、在整个文艺大系中,这类把乡村意象与城市意象对立,体现某种反城市化的倾向也绝不是主流,因为中国古代儒家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传统也好,西方文化中勇于开拓、积极进取的现代精神也好,都是更符合社会进步、人的向群、生活水准向上的原则的。可是,2010年的中考试卷中,有几篇写乡村景色的,都在不同程度上表达了在情感倾向上对城市的贬低,把乡村与城市对立起来,好像不对立就不能显出深刻似的。例如这样的描写:“相比之下,城里人是没有月光的人,因此几乎没有真正的夜晚,已经把夜晚做成了黑暗的白天”,“城里人能够看到什么月亮?即使偶尔看到远远天空中一丸灰白,但暗淡于无数路灯之中,磨损于各种噪音之中,稍纵即逝在丛林般的水泥高楼之间,不过像死鱼眼睛一只,丢弃在五光十色的垃圾里。”(贵阳卷《月亮》)
与此相类似,一些回忆过去的选文,几乎一律在批判现在:“苇塘永远消失在一些高高低低的房子下边。找它,只有在梦中,在童年的记忆里。”(兰州《苇塘》)其实,爱乡村并没有错,可是,为什么爱乡村就一定要贬低城市呢?回忆过去的快乐也同样没有错,为什么非要与今天对比、表示不如过去快乐呢?
其实,城市乡村各有其美,城市美不以乡村不美为反衬,乡村美也不以城市不美为反衬物,每一个时期也自有这个时期的生活与美感。作家应以更单纯的眼光、更健康的心态去描摹各种自然与社会景象,以体现多元的美学价值,并告诉人们学会欣赏。这种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恰恰是需要反思的。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放弃现代回到过去、放弃城市回归乡村,如果故作高雅和深刻而这样写,那就更需警惕。因此,如何把这些价值观以恰当的材料、恰当的方式传达给学生,或许应该是选择材料、设计课题的一部分职责。
四、主角内省型人格的双重性
我们知道,人有不同性格,不同性格可以称得上特点,不存在绝对的优缺点。但2010中考试卷中的文学形象,在许多篇中存在高度的一致性。先看小说《邂逅老渔民》,写的是这样一个故事:老渔民从小梦想到好望角,可他历尽艰难,追求总是落空,到老境时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追求的好望角就像家门口的一角。这篇文章可以看作是海明威《老人与海》的中国翻版。但《老人与海》写的是一种不服输的人格,主人公即使最后两手空空,精疲力竭,但他认为自己追求的过程还是很有价值、很值得骄傲的。而《邂逅老渔民》的意趣则正好相反,老渔民追求了一生“好望角”,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生所追求的目标都是虚幻的,其实他原本就不用追求,家门口的那个小海角就是自己的“好望角”。这里的老渔民便有一种典型的内省人格,当遇到障碍或挫折的时候,很容易反省自己出发点的合理性,在行动上则容易退回内心,通过忏悔或改变价值观来转化冲突,求得精神安定与解脱。这种内省人格,对一个“过来人”来说也许并无不妥,但对一些刚学着睁开眼睛看社会,将来欲走向社会去拼搏、创造的初中生来说则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过早、过多地看透人生,过多采取“回头是岸”的观念,很可能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消极避世的负面影响。可惜,这类材料并不是个别的,而是一大批。下面是2010年部分中考试卷中的阅读材料的信息,从中可以看出这种强烈反思与忏悔:
在艺术创作中反思自我似乎是中国文人的传统,例如鲁迅的《一件小事》、杨绛的《老王》里,都有一个“我”,都是通过与某个小人物的对比,凸显“我”看似“有知识”、“有身份”,实则“渺小”、“自私”。在鲁迅那一代人里,对大众“忏悔”是当时知识精英的一种自觉,他们往往通过自我忏悔获得人格升华,可是到了后来一些人手里(例如杨朔),“忏悔”则变成了一种叙事模式,一个个“我”成为时代的“被教育者”。这种情况在世界文学史中似乎鲜有其敌,这是很奇怪的。
过度“自我反思”的另一面是解构“他者”,即对社会公认的价值标准,如成功、春天、美丽、城市生活的否定。所不同者,反思主体——自我的结论是“我不如别人”,反思客体——他者的结论是“这也没有什么”。诸如“世间又有什么东西能把冰灯比拟呢?水晶啦,白玉啦,全都在它面前黯然失色”(天津《冬天的芭蕾》),不是欣赏的态度,也不是理性的学理的批判,而是为行文需要而否定。从为文的角度看,这种写法会产生不顾逻辑的“任意抒情”,从为人的角度看,它也容易养成“虚情假意”在文中的泛滥;往更深一层想,这其实也是一种很不好的文化心理,它可能源于“老庄”哲学,流布于现今不少文人的文章中。在中考试卷中,这种情结有如此集中的表现令人称奇,如果大量文章携带这类具有强烈暗示的信息,对中学生的心理及写作习惯,恐怕负面意义大于正面意义。
上文以2010年部分中考试卷为例讨论了阅读材料的审美倾向以及偏差问题。其实,试卷选文应该有三个功能:一是作为测试的凭借,即依靠对材料的阅读理解来判断学生的能力,满足这个功能只要材料具备足够丰富和典型的考点即可;二是作为现场阅读材料,学生在现场阅读中也实际完成了一次语文学习活动,这个功能要求材料除了具备语文,还应该具备一定的人文教育价值,对培养学生的健康情操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三是作为语文学习的示范性文本。中考和高考都是重要的考试,其一举一动对平时教师的教学、试卷设计、考题设置甚至布置课外阅读活动,都会有巨大的导向性,平时我们往往只看重第一项功能,这显然是不够全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