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英语借词对现代汉语词法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借词论文,词法论文,现代汉语论文,英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引言
近几十年来,国家之间、民族之间以及社会集团之间的交往日趋频繁,使语言接触、语言之间相互影响的问题变得尤为突出,关于语言接触的课题因此成为一个十分重要的语言学课题。随着语言学的迅猛发展,语言接触和双语问题的研究范围扩大,形成了一个专门领域——接触语言学(注:关于接触语言学的定义、研究领域和发展状况,详见Kachru(1994)。)。
然而,长期以来,国内语言学界对语言接触问题很少做过系统的研究。在国外的许多语言学家如王士元(1994:11-12)指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国大陆的汉语语言学研究有两大倾向限制了其学术的进一步发展:1)重视大量资料性的论文,而相对地忽视了注意这些资料对语言类型、共性、关系等重大问题的意义;2)汉语研究和其它语言研究实质分离,这两方面的研究分别由不同机构负责,完全忽视了语言亲疏关系的基础问题,以及千百年来语言相互之间的广泛影响。
本文目的有两个:1)进一步探讨英语借词对现代汉语词法的影响,加深对语言之间在语法方面借用的认识;2)对引起词法变化和发展的共性和规限做进一步的研究、分析和假设。
2.英语借词对现代汉语词法的影响
国内语言学界就外来语对汉语发展影响的研究甚少,就近代(五四时期的)外来语对汉语语法影响的分析研究,较系统的可能就是王力(1959)。不过,近年来,港澳台地区的一些语言学家特别重视研究现代汉语或粤语中的英语借用现象,其中的一些研究主要集中在词汇借用与社会、文化、心理因素方面的探讨(如:陈张美美、郭张凯伦 1990;程祥徽 1996;何自然、吴东英 1999;邹嘉彦等 1990),而另外一些研究则就借用对现代汉语或粤语语法方面所造成的影响作了大胆的假设和分析(如:石定栩、朱志瑜 1999;王琪 1999;Li 1995,1999;Hsu 1994)。
Appel and Muysken(1990)指出,一种语言的语法系统组织是严密的,是稳固性和渐变性,我们需要进一步分析导致词法借用的相关的语言环境及其社会、历史环境,加深对语法方面借用的认识。因此,笔者将利用语言学,特别是历史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理论和分析方法,通过比较分析在古汉语与现代汉语及粤语的一些词法现象,就英语借用对现代汉语词法——词缀化和拉丁字母化——的影响,及其引起这两种词法变化和发展的共性和规限,做进一步的探讨。
2.1 词缀(注:长期以来,有不少学者谈到词缀的确定问题,但说法不一。笔者认为,处理汉语的问题不能从印欧语研究那里死搬硬套。本文对词缀的界定标准采取的是向列(1993)的方法,即从词缀的语义特征及其形式上的组合特征、聚合特征三个方面对现代粤语及汉语普通话的词缀作界定。向列认为,语义虚化是词缀的主要特征。另外,组合特征方面,向列提出一个“定位性”条件,即在语义不变的前提下,词缀不能像自由语素那样可以单说和单用,而且在词中的序位是固定的。聚合特征方面,他提出一个“系列性”条件,即任何词缀都可以构成一个以它为核心的词族(周荐 1995:209)。)化
长期以来,许多学者,特别是西方的语言学者,都认为汉语的词法非常简单。Sapir(1949:67)提出汉语属孤立语,没有词缀法现象,在语法结构上缺乏像粘着语那样的附加成分,如词缀。至今,许多西方语言学家(如Gorlach 1997;Li and Thompson 1981)还是认为汉语属孤立语,Li and Thompson(1981:36)指出,与粘着语相比,汉语的词法结构较简单,词缀很少。刘树新(1995:96)在谈到汉语造词法时也说:“组合型是从古代不断发展下来的,附加型却较晚产生而于现代才兴起。”根据刘树新的观点,“附加型”,即“派生法”或“词缀法”,不是古汉语词法的特点。
谢耀基分析了现代汉语的欧化语法现象,指出现代汉语的多种构词方式中,以附加法(即词缀法)受西欧语言影响最为显著(谢耀基 1989:39)。刘英凯(1999)更进一步认为,当代汉语日益风行的词缀化倾向是英语日益鲜明的词缀化倾向所致。
然而,笔者认为,词缀化(affixation)是汉语本身发展的自然趋势,词缀法(affixing)在现代汉语里是具有较强生命力的构词类型,英语借词只是为现代汉语提供了一些新的词缀,加速词缀化的发展。笔者的理由有三:1)古汉语、近代汉语已经出现了词缀的现象;2)实词的虚化、语法化(grammaticaliztion),即词缀化,是每个语言发展的自然趋势;3)英语借词进入现代汉语后,常被重新分解而成为很有生命力的词缀。下面,笔者将具体讨论这几个问题。
2.1.1 古汉语、近代汉语已经出现了词缀的现象
现代汉语以上世纪初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为标志而诞生,在这以前的汉语史可划分为:1)古汉语(公元十二世纪以前),2)近代汉语(公元十三世纪到十九世纪鸦片战争)(王力 1980:35)。
史存直(1989:98-100)指出,词头(即前缀)“阿-”到汉代已出现,如例(1)所示:
(1)a.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木兰辞)
b.阿翁拒宜以子戏父?(世说新语)
c.阿婆,佛法言有福生帝王家。(南史)
词头“老-”字则始于唐代,如例(2)所示:
(2)a.常被老元偷格律。(白居易诗)
b.那人见牛玉圃,吓了一跳,说道:“原来是老弟。”
c.牛玉圃道:“原来是老哥。”(儒林外史)
d.眈眈老虎底许来,抱石踞坐何雄哉!(王挥诗)
而“-子”的词尾化在汉代已经开始,到南北朝已经完成,如例(3)所示:
(3)a.艇子打两浆,催送莫愁来。(南朝乐府民歌·莫愁乐)
b.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孔雀东南飞)
c.何物汉子!我与官,不肯就!(北齐书·魏兰根传)
据史存直(1989:100)的史料,词尾“-儿”和“-头”也是在古汉语就出现了。
另外,程湘清指出,两汉时代就有词缀“可-”、“第-”、“-子”、“-者”、“-然”等(程湘清 1994c:88);魏晋南北朝时代充当附加前缀的有“阿-”、“相-”、“可-”“第-”、“有-”、“畴-”,充当附加后缀的有“-然”、“-子”、“-者”、“-自”、“-尔”、“-而”、“-若”、“-之”、“-当”等(程湘清 1994b:62-70);隋唐五代的常用前缀有“阿-”、“老-”、“可-”、“相-”、“欲-”、“第-”,常用后缀包括“-头”、“-子”、“-者”、“-儿”、“-然”、“-得”、“-著”、“-取”、“-却”、“-地”、“-了”、“-其”、“-将”、“-自”、“-生”等(程湘清 1994c:88)。根据程湘清的统计,在两汉期间,运用虚词成分造词的附加式复音词(即词缀法),在《论衡》一书中共有63个,占复音词总数的2.74%,占语法造词总数的2.93%(程湘清 1994a:324);而到了魏晋南北朝,在《世说新语》一书中的附加式复音词则有98个,占全书复音词总数的4.6%,占语法造词总数的5.49%(程湘清 1994c:64)。到了隋唐五代,附加式复音词在《敦煌变文集》达到316个,占复音词总数的7.27%,占语法造词总数的8.63%(程湘清 1994c:64)。
通过以上讨论,我们看到,尽管附加式复音词(词缀法)在古汉语中不是重要的构词方法,但是已呈现出一个不断兴旺的局面。
2.1.2 词缀化是每个语言发展的自然趋势
我们知道,英语中的许多词缀是通过词的虚化、语法化而产生的,如现代英语中的后缀"-ful"来源于古英语词"full","-less"来源于古英语词"leas",而"-ship"则源于原日耳曼语词"skap"(详见 Dirven and Verspoor 1998:62)。
史存直(1989:98-100)指出,汉语词缀“老-”、“-子”、“-儿”、“-头”等原来都是实词,都是从实词虚化而成为词缀的。从程湘清文章中的讨论(1994c:77-80),我们可以看到,在隋唐五代,词缀“-得”、“-著”、“-取”、“-却”也是从实词逐渐虚化为动词后缀的。
万惠洲(1989:14-126)发现,除了我们前面提到的词缀外,现代汉语本族词词缀(即与英语词缀没有明显对应关系的词缀)有:
(4)a.“初-”,如:初一、初二、初稿、初版、初犯、初恋、初交、初学
b.“本-”,如:本国、本分、本行、本家、本届、本年度、本色、本身、本义
c.“打-”,如:打鼾、打官腔、打趣、打扮、打听、打赌、打搅
d.“-巴”,如:嘴巴、尾巴、泥巴、结巴、哑巴、磕巴、干巴
e.“-汉”,如:男子汉、门外汉、庄稼汉、单身汉、大汉、好汉、硬汉、懒汉
f.“-鬼”,如:酒鬼、烟鬼、小鬼、胆小鬼、冒失鬼、吝啬鬼
g.“-品”,如:物品、药品、人品、次品、制品、补品、复制品
万惠洲(1989:121)还指出,现代汉语的不少词素如论、气、处、室、厂、场、站、形、仪、工、匠、长、切等都具有后缀的性质,有的正处于后缀化的过程之中。
Matthews and Yip(1994:31)指出,粤语和汉语普通话的词法系统比西方学者的想像要复杂得多。在其书中,他们详细举例说明了三十三个粤语词缀的使用方法,如:前缀a-(阿)、faan-(反)、hou-(好)、laahn-(难)、yih-(易)、louh-(老)、m-(唔)、yauh-(有)等,后缀-deih(哋)、-douh(度)、-faat(法)、-ga(家)、-gei(机)、-jai(仔)、-ji(子)、-leui(女)、-lou(佬)、-poh(婆)、-sing(性)、-tauh(头)等等、以及中缀gwai(鬼)。另外,汤志祥(未刊)指出,粤语自有的后缀(与普通话的后缀不完全相同的)有:
(5)a.“-佬”,如:大佬、傻佬、差佬、卖鱼佬、长气佬
b.“-婆”,如:家婆、做月婆、肥婆、收租婆、上海婆、山东婆
c.“-仔”,如:男仔、叔仔、靓仔、反骨仔、香港仔、凳仔
d.“-妹”,如:黑妹、靓妹、四眼妹、牙擦妹、学生妹、韩国妹
e.“-鬼”,如:衰鬼、冤鬼、咸湿鬼、日本鬼、撞鬼、走鬼
f.“-哥”,如:细佬哥、学生哥、得哥、初哥、兵哥、膝头哥
g.“-友”,如:老友、工友、雀友、发烧友、沙尘友
h.“-神”,如:衰神、瘟神、梦神、食神、赌神、学神
i.“-公”,如:家公、盲公、大声公、八公、寿星公、手指公
j.“-女”,如:后生女、靓女、乖女、世界女、飞女、吧女
k.“-气”,如:劳气、通气、出气、过气、火气、口气
l.“-屎”,如:眼屎、耳屎、烟屎、石屎、火屎、麻风屎
m.“-水”,如:心水、命水、酒水、威水、抽水、放水
n.“-嘢”,如:坚嘢、流嘢、水嘢、扮嘢、讲嘢、平嘢
o.“-猫”,如:醉猫、懒猫、奸猫、病猫、出猫、食死猫
p.“-鸡”,如:香鸡、银鸡、吊鸡、野鸡、腾鸡、偷鸡、执死鸡
q.“-家”,如:食家、玩家、仇家、卖家、买家、咪家
r.“-星”,如:笑星、艳星、打星、脱星、百厌星、扫把星
s.“-记”,如:哥记、老友记、叔记、临记、牛记、拉记
总之,我们可以观察到,无论在汉语普通话还是粤语,某些实义词根都正逐渐地虚化,逐渐增加词缀功能,以词缀法/派生构词法所造的词语也因此不断出现。所以,笔者认为,词缀化是现代汉语本身发展的自然趋势。
2.1.3 英语借词在现代汉语常被重新分解而成为很有生命力的词缀
Chao(1985[1968]:214-215)指出,翻译和外来语的借用使现代汉语中出现了一些新的词缀,如前缀“不-”:不科学、不道德、不民主。又如“多-”:多元论、多音节等等。谢耀基(1989:40-41)也指出,现代汉语受欧化影响而新兴的词缀不少,如:“反-”、“-主义”、“-性”、“-化”等。另外,王琪(1999:43-44)指出,1979年改革开放后,中国内地的现代汉语又增添了一些新的对译外语的词缀,如:“负-”、“预-”、“微-”、“-迷”、“-世界”、“-中心”等等。
然而,笔者发现,现代汉语普通话以及现代粤语不只是被动地接受外来的对译词缀,而且是主动地把外来词重新分解成语素,其中一些分解了的语素逐渐虚化而成为很有生命力的词缀,如例(6)所示,现代汉语的词缀“-巴”,源于英语借词“巴士”,能派生出许多词如:
(6)大巴、中巴、小巴、冷气巴
又如词缀“-的”,源于借词“的士”,所派生出的词包括:
(7)面的、马的、残的、打的、的哥
“据说到了1995年底,由语素‘的’构成的新词已有二十六个之多。”(程祥徽 1996:201)
基于以上分析的三个原因和语言现象,笔者认为,我们不能把现代汉语的词缀化趋势简单地归结于外来词的带动。词缀化是现代汉语本身发展的自然趋势,词缀法在现代汉语中是具有较强生命力的构词类型,而英语借词仅仅为现代汉语提供了一些新的词缀。
2.2 拉丁字母化
近年来,若干学者,特别是研究港澳台地区的学者,开始注意到现代汉语的拉丁字母化现象,如邓景滨(1996)、Li(1995,1999)、史有为(1999)。
邓景滨(1996:20-22)发现,港澳新词语中出现中外混形词和拉丁字母词,邓把这些词分类为:
1)汉语词素加拉丁字母词的混形词,如:M计、Q版、VIP房、低B、落D、入U。
2)汉语词素加英文原词的混形词,如:call台、ball王、feel到、hold住、最in、好fit。
3)汉语词素加英文省称的混形词,如:够pop(popular的简称)、好pro(professional的简称)。
4)由英文单词的第一个字母缩略而成的拉丁字母词,如:CD(激光唱片)缩略自compact disk;DJ(唱片骑师)缩略自disk jockey;OT(超时工作)缩略自over time;NG(不好)缩略自no good;又如:TOEFL(托福)缩略自Test of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AIDS(爱滋病)缩略自Acquired Immunity Deficiency Syndrome。
5)由英文单词的首二或首三字母缩略而成的拉丁字母词,如:ID(身份证)缩略自Identity Card;in(入时)缩略自in fashion;Hi-Fi(高度原音效果的音响组合)缩略自high fidelity;Out(被潮流淘汰)缩略自out fashion。
6)从英文单词中抽出某些字母或辅音而成的拉丁字母词,如:TB(肺结核),英语原词为Tuberculosis;MTV(音乐电视),英语原词为Music Television;BBQ(野外烧烤),则源于英语单词Barbecue。
7)将港澳粤方言词用英文音译后再缩略而成的拉丁字母词,如:“仆街”(该死的、见鬼去吧)被英文音译为puk kai,然后缩略为PK;又如:“朦查查”(昏头昏脑)被英文音译为mo cha cha,然后缩略为MCC。
Li在1995年及1999年明确指出,拉丁字母词已经成为现代粤语/香港现代汉语词法系统的一分子,可充当汉字或汉语语素使用。Li所作的假设是“语言趋同”,即英语与粤语在香港共存了上百年的时间后,自然会出现语言之间的趋同。除了邓景滨谈到的各种英语缩略词、英汉混合词以及自创拉丁字母词现象外,Li(1995,1999)还特别谈到以下几个方面:
1)英语五个字母词B、D、N、Q、V在香港粤语中被灵活使用,如:底B(底水平)、B仔(小男孩)、B女(小女孩)、今日睇真D(今日看清楚一些)、苦过DD(苦过那个)、锄大D(一种扑克游戏)、N个男人N个墟(有多少个男人就有多少个墟)、Q版(趣味版)、够Q(很有趣)、V字领(心型领)、V形走势(急跌急起的形势)等,其中语素D还用于表示语法意义,如在“今日睇真D”中。
2)英语字母词常被用于表示不定指称“某”,如:A小姐、B小姐、A医生、XX的男朋友等。
3)英语字母词被用于诅咒或表示诅咒意义,如:XX、X你、XYZ等。
朱永谐、林伦伦(1999)考察了近二十年来中国大陆的新词语特点,发现大陆的夹用外文字母或全部使用外文的词语也越来越多,如:
1)夹用外文字母的词语:GRE考试、Call机、DM广告、三K党、HB铅笔、IDD电话、TPO意识、O型经济策略、AB角、三C四A社会等等。
2)全部使用外文的词语:TQC、ESP、IGBT、NBA、MBA、DJ、MTV、VCD等等。
王琪(1999)更深入考察了近二十年来中国大陆的借词现象,发现拉丁字母词已在大陆的许多语言使用领域出现,并有自创拉丁字母词的现象。如:
1)出现在科技信息的拉丁字母词:Modem、CMOS、FAX、DOS、WWW、IC卡等。
2)出现在政治经济的拉丁字母词:NATO、USA、UN、PCT、MBA、WTO等。
3)出现在娱乐民生的拉丁字母词:KTV、CD、VCD、BBC、VSOP、XO等。
4)出现在计量单位的拉丁字母词:18K、am、km、kg、mm、ml等。
5)自创拉丁字母词:RMB(人民币)、GB(国标)、GMB(公路美化标准化)、HSK(汉语水平考试)、HLJ(黑龙江)、TJ(天津)等。
因此,王琪(1999:38)认为,“大陆社会已开始接纳了这种非汉字语素,而且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打破了汉语‘只用汉字语素构词’的规限。”
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英语借词使现代汉语在词法方面出现了拉丁字母化。然而,笔者认为,要判断拉丁字母化在现代汉语是否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我们不仅仅要看拉丁字母词使用的领域范围(如王琪所指出的),而且要考察:1)拉丁字母词的使用功能范围;2)拉丁字母词是否用来表示语法意义;3)拉丁字母词的活用能力。下面,笔者将具体讨论这几个问题。
2.2.1 拉丁字母词的使用功能范围
笔者认为,拉丁字母词的使用功能范围是判断拉丁字母化在现代汉语是否有进一步扩大趋势的重要标准。社会语言学家认为,语言的使用功能可以是多方面的,除了表示信息/指称功能(referential function)外,另一些功能包括表示情感功能(expressive function)、交际功能(phatic/interpersonal function)等等(详见Holmes 1992:286;Biber 1988:28-36)。据笔者的观察,中国大陆目前所出现的拉丁字母词和中英混合词在使用功能方面,主要都局限于表示信息/指称功能,如例(8)所示:
(8)IBM、NATO、CD、am、mm、RMB、Call机(详见朱永谐、林伦伦 1999以及王琪 1999)
而港澳地区出现的拉丁字母词和中英混合词则不单是用于表示信息/指称功能,而且用于表示情感和交际功能,如例(9)所示:
(9)a.英语字母词被用于诅咒或表示诅咒意义如XX、X你、XYZ(Li 1995,1999)
b.PK、MCC、最in、好high、好nice、好enjoy(邓景滨 1996)
可见,港澳地区对英语文化以及英语、拉丁字母词的容受度(注:容受度的概念源于邹嘉彦(1982),邹把文化容受度分为可近度(accessibility)、可悦度(agreeability)、熟悉度(familiarity),并指出这三度的高低影响词语的输入(邹嘉彦等 1990:152)。)比大陆的高。
2.2.2 拉丁字母词是否用来表示语法意义
笔者还认为,拉丁字母词是否用来表示语法意义也是判断拉丁字母化趋势的另一有效标准。从前面所列举的例子,我们可以观察到,大陆使用拉丁字母词,主要都是局限于表示词汇意义,而不表示语法意义。但在港澳地区,拉丁字母词有可能表示语法意义,即具有词缀或虚词的功能。最突出的例子是英语字母词D的广泛使用,作程度副词“一些/一点点”解。例(10)是出现在香港大众媒体或书面语中D的一些用法:
(10)a.今日睇真D
(今日看清楚一些)
b.关注多D,响应快D。选议员,要选民建联!
(关注多一些,响应快一些。)
c.香港电讯将继续提供更多超级优惠,让您倾得开心D。
(让您讲得更开心。)
d.讲多DD长途电话,再多DD购物优惠。
(多打一些长途电话,再多一些购物优惠。)
e.简单D,优惠D。
(简单一点,优惠一点。)
f.锡BB多D,信雀巢多D。
(多爱抚小婴孩一点,相信雀巢多一点。)
2.2.3 拉丁字母词的活用能力
拉丁字母词的活用能力也是判断拉丁字母化趋势的另一有效标准。张洪年(1972)指出,外来词被借入汉语后,其意义常常是被狭化,其用法固定不变。然而,在今天,无论是在大陆还是在港澳地区,都出现了拉丁字母词的活用现象,即拉丁字母词在借用它们的语言土壤里产生新的意义和用法,如例(11)和例(12)所示:
(11)"XO"的活用:表“最优质”、“味道最好”的意思
a.XO酱
b.XO海皇酱
c.酱油XO
d.生抽XO
(12)"OK"的活用包括:
a.OK作形容词
你体重OK吗?!
OK!X店黄金确实OK!
b.OK作及物动词
我国人工繁殖大熊猫——六年"OK"二十四胎
c.OK作不及物动词
我这单生意OK了!
总之,笔者认为,拉丁字母词的使用领域、使用功能、活用能力、以及是否用来表示语法意义都是判断拉丁字母化趋势的有效标准。
3.结语
本文利用语言学,特别是历史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理论和分析方法,就英语借用对现代汉语词法的影响,及其引起词法变化和发展的共性和规限,做了进一步的研究、分析和假设。过去,许多学者认为,汉语的词法简单,是五四时期的外来语及对译词缀带动着现代汉语向词缀化发展。然而,通过分析古汉语、近代汉语所出现的词缀现象、现代汉语普通话和粤语实词的虚化过程以及英语借词进入后被重新分解成有生命力的词缀的现象,笔者指出,词缀化是汉语本身发展的自然趋势,词缀法在现代汉语中是具有较强生命力的构词类型,英语借词只是为现代汉语提供了一些新的词缀,加速词缀化的发展。
笔者还综合分析了近年来若干学者所提出的现代汉语词法拉丁字母化的现象,并指出,要判断拉丁字母化在现代汉语能否进一步扩大,不能仅看其使用的领域范围,而且要考察拉丁字母词在现代汉语中的使用功能范围,拉丁字母词是否用来表示语法意义以及拉本字母词的活用能力。笔者希望,未来中国的接触语言学研究能更充分地利用现代语言学的理论和分析方法,对语言接触、语言借用而引起的语言变化和发展的共性和规限做进一步的分析和假设,为丰富和发展接触语言学的理论和分析方法做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