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活、实践的逻辑探索生活、实践的真谛——读李德顺《价值新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新论论文,真谛论文,逻辑论文,价值论文,李德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拜读李德顺教授的近著《价值新论》(中国青年出版社1993年版,以下简称《新论》),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概略地说,这一著作的“新”处有三:
一是语言清新,可读性强。价值理论素有哲学上“最繁难的领域”之称,而本书又有相当的部分是在讨论理想价值的选择和建构,几乎可以当作价值论伦理学来读,但我们在这本首先是写给青年人看的书中见到的,却不是抽象的玄思和乏味的说教,相反地却是平易甚至幽默的语言,生动的比喻和生活中熟悉的故事──通过这些把读者带进价值冲突的旋涡,引导读者一起思考和探索,去掌握如何理解和处理现实生活中的问题的思想方法和正确态度,自然而然地步入理论的大厦和理想的殿堂。作者用三岁孩子都知道的“小马过河”的故事轻松地阐明了人的主体性,用“台风眼”、“灯下黑”来说明价值这种与人关系最密切,却又是最少和最晚被系统研究的现象……当然,浅近平易不等于浅薄平庸,例如作者引用了圣经中伊甸园的故事作为开篇,条分缕析之后引出的却是:“由人自己选择了尘世的生活道路”,由此,“人类就有了比不死的生命更重要的追求,这就是独立、自由、幸福、真理和智慧──人类所向往的价值”。在书中每一个故事后面,我们几乎都可以看到这种透辟的见解和新意迭出。这不仅表现出作者举重若轻的深厚理论功底,更反映出作者对青年人的热忱和关切。
二是理论的探索和创新。这本书名曰《新论》,原因之一大概是已有皇皇数十万言(且曾获得“金钥匙奖”)的《价值论》(中国人民大学1987年版)在先,若凭印象,很容易把它看作是后者的简写本,或仅为年轻人提供的“普及本”。其实不然,这本书中凝聚了作者近年来的大量理论成果,包括关于价值生活实践的调查研究之后的思考,以及近年来价值论研究领域中一些重大争论的辩驳。与《价值论》稍加比较即可以看出,《新论》不仅在内容上大大进行了扩展,尤其是增加了关于价值观念和价值生活实践的讨论──如李德顺同志自己所说,这是作者“近年进行了大量社会调查研究之后,有针对性地加进去的”──而且对理论结构作了重新梳理,大量的基本概念和问题也都重新表述过。例如对价值概念的哲学实质,作者除了对“关系”和“需要”作了更充分的分析和论证,还增加和突出了“能力”的涵义。这不仅使我们对“主体的尺度”,而且使我们对价值关系在实践活动中运行的规律和特点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再如对价值的“时效性”,作者在《新论》中几乎是把它渗入实践活动结构来讨论的,并由此强调了价值的超越性。
我以为,这些似乎反映出作者在研究价值论时,已进行了某种视角的或者说是立足点的转变。在《价值论》中,李德顺同志是由认识的主客体关系入手而阐发出其中的价值学内涵,再进一步导出价值的,而在《新论》中,他则是径直从“人类的存在方式”即活生生的感性物质活动中导出价值的。我们知道,生活、实践的观点是全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础和出发点,因而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价值论的基础和出发点。而实践决不应该仅仅是一个从属于认识的范畴,生活、实践也决不仅仅是把既成的主体和客体联系在一起的“中介”,或“正确认识”、“理性认识”的执行,它有着自己的逻辑和动力学特征。实践的直接现实性甚至它的判断和推理结构特征(所谓“实践判断”和“实践推理”)也不是单纯从“理论理性”出发所能描述和完全揭示的。由认识论而实践论,应当是我们哲学界价值论研究的一个根本性的“转向”。
由于西方哲学中自笛卡儿以来根深蒂固的主客体二元论和机械论,以及我国和前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某些传统的影响,我们当前关于实践的研究还很难说已摆脱了认识论的框架而深入到实践本身。毋庸讳言,在《新论》中,很多论述仍是以认识论的语言进行的,这反映了它脱胎而来的旧框架的痕迹。但是,如果考虑到正是李德顺教授自己第一个在原有的认识论基础上建构了系统的价值论体系,现在又由他自己来作出上述“转向”,作为一个同行,我觉得应该对李德顺教授这种积极开拓和勇于创新的精神表示足够的敬意。
三是抓住生活实践中的新问题寻求新的领悟,运用马克思主义观点作出自己的回答。对于价值论这门学科来说,与当代社会实践密切结合起来,即是理论服务于实践的需要,亦是理论发展的有效途径。本书的重要特色之一即是,不是从概念到概念,从理论到理论,而是紧紧抓住诸如怎样看待“自我”、“为我”和“面具”、目的和手段(“猫论”)、“公理”和“真理”、进步和代价、失落和回归等等,从较深入的层次上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看法。其中有些是青年人在形成世界观、人生观时苦苦求索的问题,更多的是我们在改革开放中遇到的重大现实问题。特别值得提出的是,这本书写在1992年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之前,而书中所涉及到的大量问题却是在今天才显得更为尖锐,其结论在今天看来也更为精辟。这确如作者在《新论·未终篇》中所说的,理论和生活之树一起长青了。
让概念、理论关系随着生活、实践的逻辑而展开,当这样做时,作者同时是在自觉地进行着另外一种探索──寻求“用生活实践的逻辑去探索生活实践”,去建设价值理论和价值系统,由此显示出作者鲜明的个性,亦显示出这一理论的中国特色──用中国式的方法来解决中国的问题。
不夸张地说,从《价值论》到《价值新论》,一个有中国学者自己风格的、马克思主义的价值论体系已具规模。在今天已很繁荣的价值论研究的百花园中,它不是唯一的一个,却是第一个系统、完整且成功的理论体系。正是缘于此,它也成为人们研究价值理论的一个参照系──对于进一步的研究来说,它即是一个起点、借鉴,也是一个批评的对象。拿“需要”这个概念来说,它无疑在相当的程度上抓住了价值范畴的特征和本质。并且,强调价值的“满足需要”的含义具有多方面的意义:这事实上已是从身心统一的活生生的人,从他们的感性活动出发;它不仅引导我们重视人,重视人的需要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也有助于我们克服一些理论认识的模糊之处,例如在以往的政治经济学或历史唯物主义中,总是只强调“生产决定需要”的方面,而很少谈及“满足生存和发展的需要”从来是社会历史前进的推进力量。但推敲起来,即使是在李德顺同志的体系框架之内,“需要”的范畴也还有深化的必要。比如当我们谈到“他们的需要即他们的本性”时,这个概念就具有可分析性和不可分析性这双重性质:作为人的存在状态,它是不可分析的;而当我们把它看作一种多层次和多样性的关系时,它就是需要分析的了──这里不仅出现了如张贷年教授所说的“对需要的评价”问题(而这不能靠“觉今是而昨非”即靠“需要的发展”所能完全解释清楚的),而且有了“需要是如何表现了人与世界的关系”的问题。如所周知,人的创造价值活动总是以超越现有而趋达理想,即以不断地解决“实然世界”与“应然世界”的矛盾为特征的,这里明显地出现了否定的辩证法,更深入一点说,它还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基本特征,即“批判的、革命的”密切相关。这些显然是需要深入研究的。进一步说,像赖金良所说的“人道价值”这样的概念,就很难纳入“满足主体需要”的框架(或许正是基于类似的考虑,康德在“价值”之上单独设立了“尊严”)。“主体性”这个出发点也不易充分说明价值的社会性,例如人们常说的“主体间性”就包含了一种“主一主关系”,而这种关系对于阐明道德的起源特别是评价的理性方式,几乎是不可缺少的。看来,价值论的研究似乎有必要从多个视角进行。而在当前,尤其需要加强对实践活动本身,包括它的行为、判断、推理等等特殊逻辑的研究,这无论对于哲学、还是哲学价值论,都应该是一项基础性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