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动词+时间短语”结构的模态类型及边界分析_语义分析论文

汉语“动词+时间短语”结构的模态类型及边界分析_语义分析论文

汉语“动词+时量短语”结构的情状类型和界性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动词论文,短语论文,情状论文,类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对汉语“动词+时量短语”结构的语法分析

现代汉语中的绝大多数动词后面可以加上一个表时量的短语,如:

(1)住了几个月

(2)看了一下午书

按照邢福义等(1999:474)的观点, “几个月”和“一下午”是一种“数量+X”结构,X是时间词,数量部分是基数,整个结构表时段,与动词相关。本文称表示时段的成分为时量短语(注:也可称之为时量宾语,英语名称是time phrase。), 称这种结构为“动词+时量短语”结构。

关于时量短语的功能和意义,有以下两种观点。

动宾观:赵元任(1979:298)认为, “动词+时量短语”结构中的时间词组是时量宾语,表示动作延续的时间,如:“休息半个钟头”。朱德熙(1982:116-120)称之为“准宾语”,表示动作延续的时间。“等了一会车”这一结构为双宾语结构,“一会”是准宾语,“车”为真宾语(下文论述中将使用这一术语),它们相互之间没有结构上的关系。当然,时量词在名词前头出现时,往往跟名词凝聚成偏正结构。所以,“住了两星期(的)医院”是单宾语结构,而不是双宾语结构。

动补观:邢福义(1996:114 )称“动词+时量短语”结构为动补结构,时量短语被称为时量补语。时量补语指的也是动作延续的时间。

这些不同的名称(动宾、动补,单宾语结构、双宾语结构)反映了语法界对时量短语语法功能有不同的认识。但对于该结构中真宾语为什么只能是通指名词,如例(2)中只能用“书”而非“一本书”, 语法分析无法给予充分的解释。

在时量短语的所指问题上,这两种观点都认为,时量短语在该结构中表示“动作持续的时间”。这一观点触及了动词与时量短语之间的语义关系,但由于上述语法分析只是将活动类动词套入该结构,动词类型的单一和考察范围的局限决定了对时量短语所指的分析是不全面的。下文对动词语义特征和情状类型的分析将表明,时量短语不仅可以指动作持续的时间,还可以指状态持续的时间。如果将该结构许多变式考虑在内,时量短语甚至还可以有其他所指。

2. 动词的情状类型与时量短语的所指

80年代以来,马庆株(1981)和陈平(1988)相继发表了专论,分别从动词的语义特征(semantic features)和情状类型(situation types)这两个角度对“动词+时量短语”结构作了更为细密的分析。现将两位学者的观点摘要如下。

马庆株(1981)认为,在“动词+时量短语”结构中,时量短语所指不同,是由动词的类不同决定的。在划分动词的类时,只需[完成][持续][状态]这三项就够了。根据这些语义特征,动词可以划分为:

V[,a](死): [+完成],[-持续]

V[,b1](等): [-完成],[+持续]

V[,b21](看):[+完成],[+持续],[-状态]

V[,b22](挂):[+完成],[+持续],[+状态]

套入下列由动词加表示时量的宾语组成的述宾结构三种格式,

C[,1]:V+T

C[,2]:V+了+T

C[,3]:V+(了)+T+了可知,(1)V[,a]在C[,1]、C[,2]格式中不能单说;套入C[,3] 格式中时量词组只表示动作或变化完成以后经历的时间,如“灭了半天了”,“回来了两天了”。(2)V[,b1] 套入任何一种格式时量词组都表达动作行为持续的时间。(3)V[,b21]套入C[,1]、C[,2]格式时,时量词组表达动作持续的时间,如“这本书看了三天”,“这事研究了三天”;套入C[,3]格式时,时量词组就有潜在的歧义所指, 如“扫了半个钟头了”既可以指“扫”这一行为持续的时间,又可以指“扫”这一活动完成后至说话时刻的时间。(4)当V[,b22]套入上述格式中的任何一类,时量词组既可以指动作行为完成后经历的时间,又可以指动作造成的状态持续的时间。

马庆株的分析基于单个动词的语义特征,也触及了情状类型,可以说是动词的语义特征和上述三种格式决定了时量词组的所指。但以下这两组例句说明决定时量词组所指的可能还有其它因素。

(3)a.看了三天就腻了。

b.看了三天就忘了。

(3a)的计时起点是“看”的开始点,表示行为持续的时间;而(3b)的计时点是“看”这个行为的结束点。(3a)、(3b)两句中动词的语义特征一致,格式相同,导致计时点不同的是“看”与“腻”、“看”与“忘”之间的逻辑关系。比如,“看”与“腻”之间可能的逻辑关系是行为过程和结果,而“看”与“忘”之间可能的逻辑关系是两个事件之间在时间上的间隔。(3a)中的“看”表现为活动类情状,“三天”指动作持续的时间;(3b)中的“看”表现为完结类情状,“三天”指的是“看了”这一行为结束后状态持续的时间。

这说明,对“动词+时量短语”结构的语义解释并不单纯取决于动词的语义性质本身,与动词相关的其它成分也可能影响对该结构的解释。这就是为什么陈平(1988)主张将“动词+时量短语”结构纳入情状句中进行考察。他依据情状的三个特征(±静态;±持续;±完成)将汉语的动词划分为五类情状,见下表。

状态活动

结束

复变 单变

静态(static)

+-

- - -

持续(durative) +

+ - -

完成(telic) -

+ + -

属于,好象,

(坐),(挂), 读《水浒》 变成,改良,

死,炸,熄,

等于,姓,知跳,走,听,

,写一本书, 恶化,解开,

倒,(坐),打

例词 道,讨厌,想,考虑,跳

做一套家具 提出,拉长,

破,学会,烧

(坐),(挂) 舞 放松 焦,切碎

注:带括号的词是指能兼作其它类情状的动词

表1 动词的五类情状

陈平在论述中使用了“V +(了)+时量短语+了”格式(即马庆株的C[,3]格式),并得出如下结论:(1 )表示属性和关系的状态(state)动词如“属于、好象”等不能套入此格式。其它状态动词套入此格式时,时量短语指状态持续的时间。(2)活动类(activity )情状的动词套入此格式时,时量短语指动作持续的时间。(3 )单变(simple change)和复变(complex change)类动词套入此格式时, 时量短语指状态持续的时间。(4)结束类(accomplishment )情状的动词套入此格式时,时量短语既可指动作持续的时间,又可指状态持续的时间。

从表1中可以看出,许多动词能够兼属多个情状类型。比如, “坐”在“坐了十分钟”中表达是“坐”这个状态的持续;而在“坐车坐了十分钟”中表达的是“坐”这一行为。看来,决定动词情状类型的并不仅仅取决于动词本身,它只提供了可能性。按照陈平(1988)的观点,在情状句范围内,动词与句子其它相关成分的意义关系最终决定了情状的类型。

综合以上两位学者的观点,时量短语有两个可能的所指:一是指动作持续的时间;二是指状态持续的时间。但如果我们将该结构的诸多复杂形式列入考察的范围,时量短语的可能所指就不仅仅限于这两种,这一点将在本文第4节中探讨。本文还要探讨的一个问题是, 只考察句子的情状能否决定动词的体或时量短语的所指呢?我们知道,在对动词类型考察时(如Vendler的四分法、Smith(1986 )的情状体(situation aspect)),定点(telicity,即陈平、 马庆株所说的“完成”)或终止点(terminus)是一个重要的参数,它被认为是特定动词所拥有的恒定不变的体意义(aspectual meaning),是动词的语义性质。 (Merrill 1990:309)按照这一观点,例(4)中“走”的恒定体意义是无定点的(atelic):

(4)a.竞走运动员走了一刻钟了,还没到终点。

b.他走了三个月了,至今音信杳无。但这只能解释a句,却无法解释b句。既然“走”是无定点的,b 句的计时起点应该是“走”这一活动的起始点,但b 句的实际计时起点是“走”这一事件发生之时。这说明,不论是在词汇层次上还是在情状句层次上,只用定点作为参照来解释此类结构是不充分的。我们对情状结构的认识是以感知(perceptual)和认知(cognitive)处理为基础的。 但和Smith(1986)一样,陈平(1988)认为体是句子的特性之一, 并试图将体解释限制在情状句范围内。其结果是,体的话语功能没有与体的句子功能有机地联系起来。

Thelin(1990:25)认为, 真正的体意义来自对话语(discourse)的时间透视(注:时间透视即对体在时间上的有定性(definiteness)和意义的完整性(totality)的感知和理解。按照Thelin(1990:25)的观点,事件体(aspectual event)在时间上有定, 体现了完整的体意义。)(temporal perspective)。人们在理解话语时,话语环境或认知环境影响着透视的角度。比如,按Vendler(1967 )的动词分类,在例(5)中,

(5)John pushed a cart for a while and then sat down on the green.

(约翰推了一会儿车,而后坐在草坪上。)push a cart是一个典型的活动动词(activity)短语, 没有明确的起始点和终止点;然而,语境却要求将它视为一个时间上有定的(持续到sat down这一行为之前)、“完成了的”(在sat down之前,pushed a cart这一行为已经停止)事件。这种时间上有定性和体意义的完整性不是内在于完结类或活动类动词中的,获得体的真正意义有赖于我们根据话语提供的语境信息所作的时间透视(Thelin 1990:9)。本文认为,这种从话语角度进行的时间透视与本文要探讨的界性相对理论本质上是相同的,本文将借助这些理论来解释“动词+时量短语”结构中出现的歧义问题。

3. 汉语动词与时量短语的界性(注:根据Kaplan(1989:177),boundedness是体的重要参数之一,包括有界(bounded)和无界(unbounded),本文称之为界性。)

3.1 时量短语是有界的

沈家煊(1995)认为,人类感知和认识事物时有有界和无界的对立。在句法组合里,我们把指称有界事物的名词性成分叫做“有界名词”,指称无界事物的叫做“无界名词”。句法组合中的光杆普通名词多数是通指性的,不指称个体事物,因而是无界的,作宾语时尤其如此。凡是有数量修饰语的名词性成分都是有界名词。根据这一理论,时量短语有数量限制,因而是有界的。

3.2 动词的界性

3.2.1 动词的内在界性

动词的内在界性(inherent boundedness)也就是有关体的语义研究中常用的定点(注:Jackendoff(1997:537)认为,atelic 即nonintrinsically bounded。由此推断,定点(telicity)即内在有界。)。沈家煊(1995)指出:有界动作在内部是异质的,具有可重复性,在时间轴上有一个起始点和一个终止点;无界动作的内部是同质的,没有可重复性,没有起始点和终止点,或只有起始点而没有终止点。持续动词(imperfectives)是无界的;非持续性动词(perfectives )(注:Langaker(1987:79)主张使用这种二分法。这种分类法参照了Vendler的动词四分法,把状态动词(states)归入持续性动词,把活动(activities)、完成(accomplishments)和实现(achievements)类动词归入非持续性动词。)是有界的。

状态 活动 结束 复变

单变

内在性有界-+ +

+

+

中间过程

+ +

-

-

持续性+-

注:1.状态特指表示属性或关系的动词。

2.单变类动词也就是实现类动词(achievements)。陈平(1988:412)认为单变类是无定点的(atelic),可能是考虑到起始点和终结点几乎重合;顾阳(1999:201)则认为有定点,因为有结尾点(endpoint)。本文倾向于顾阳的观点。

表2 动词内在界性

根据表2,由于只有活动类情状和结束类情状的动词有中间过程, 在表达此类情状的句子中,时量短语可以表达动作持续的时间。复变类和单变类动作没有中间过程,因而不能表达动作持续的时间。但动词的内在界性本身仍然不能决定结束类动词甚至活动类动词在实际话语中计时起点的选择。为此,我们还需探讨界性的相对性问题。

3.2.2 动词的相对界性

沈家煊(1995)认为,(1)动词的有界与无界是相对的。 相对于持续性动词(如“属于”)而言,非持续性动词(如“吃”)是有界的;相对于活动(如“吃”)而言,完结状态(“吃了”)是有界的;相对于活动(如“写信”)而言,事件(如“写好信了”)是有界的。(2)数量词和“了”有相同的作用, 都能使无自然终止点的动作变为有自然终止点(如由“吃饭”变为“吃一碗饭”和“吃了饭”)或使动作的自然终止点变为实际终止点(如由“吃一碗饭”变为“吃了一碗饭了”或“吃了饭了”)。(3)动作有了实际的终止点,相应的句子才成为事件句。

界性相对(relatively bounded)观是以我们感知事物性状为基本前提的,它更依赖认知的环境。我们主张体意义具有动态的语用特征,它的真正意义需要在话语范围内把握,而不仅仅局限于对动词内部时间特征的静态分析,或局限在情状句范围内进行分析。界性是体的一个重要参数,体所体现的语用特征在界性上必然也要有所反映。Thelin(1990:9)认为,时间的有定性(±TIME)和体意义的完整性(±TOT)是真正的体意义,而这些都不是结束类动词或活动动词所固有的。比如,活动类动词是内在无界的,有界的时量短语为动作建立了结束点从而使它们组合成完整的表述,时量短语可以表达动作持续的时间。但这种界性只是在情状句范围内考察的,在大于句子的范围内考察其界性时(如例4b),活动类动词“走”被作为一个时间上有定的整体事件来透视,表达的是一个有界的概念,时量短语可以指两个事件间隔的时间。结束类(即完成)动词有自然的结束点,是有界的。比如“开这辆奥迪车”中“这辆奥迪车”有运行寿命(如只有10年,不可能开50年),这一运行寿命可被视为一个自然的结束点。但“开这辆奥迪车”这一行为本身可以是持续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又是无界的。时量短语在表达此类情状的句子中有两种可能的所指,既可能表达动作持续的时间,也可能表示事件终止后状态持续的时间。这时,确定界性并最终确定时量短语所指的还是要在大于情状句的话语范围内进行时间透视。由此看来,界性相对观与Thelin(1990:3-77)所主张的通过时间透视观来把握体意义的观点相似,都要求对体或情状的理解(construal)在大于情状句的话语范围内进行。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只是对汉语“动词+时量短语”结构中的动词从情状类型和界性进行了分析。事实上,有界与无界理论还可以解释时量短语与动词间相互制约的关系。此外,汉语中动词与时量短语的搭配还有其它的格式,时量短语还有其它可能的所指,动词与时量短语的线形排列关系也可能限制该结构中论元的界性。

4. 汉语“动词+时量短语”结构的格式与阐释

4.1 格式的多样性

汉语“动词+时量短语”结构按时量短语在结构中的位置可分为两类:

(6)时量短语在动词之后

a.V+时量短语 (玩了一天; 丢了一个月了)(包括马庆株的三种格式)

b.V+距离 (他睡了一路)

c.V+时量短语+(的)+真宾语 (坐了三小时公共汽车)

d.V(事件)+时量短语 (这封信写了两天了)

(7)时量短语在动词之前

a.时量短语+(没)V (两个月没吃牛肉了)

b.时量短语+V(事件) (他一天喝了一斤酒)

c.时量短语+V1,时量短语+V2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4.2 时量短语在上述结构中所指的确定

4.2.1 时量短语在动词之后

(一)(6a)格式中的时量短语主要有两种可能的所指。当动词为相对无界的活动类动词时,时量短语指的是动作持续的时间。当动词为事件动词时,时量短语指状态持续的时间。如:

(8)a.火灭了一天了。(事件动词,单变类,有界,状态持续)

b.批准两天了。(事件动词,复变类,有界,状态持续)

根据李临定(1990:66-67)的考察,有些活动动词如“吃、说、看、种、刮、买、喂、检讨”等在不同语境中有不同的含义。如:

(9)a.吃了两个小时。

b.(刚)吃了两个小时,又饿了。

(10)a.种小麦种了四天。

b.种了半个月,芽儿就出来了。(例9、10引自李临定1990:66 -67)

这两个例子中b 句的时量短语应该解释成行为结束后时间的延续量,这与“动词为相对无界的活动类动词时,时量短语指的是动作持续的时间”这一释读规则似乎冲突。本文认为,这一规则本身没什么问题。上文说过,界性是一个相对的概念,界性的确定有赖于我们根据逻辑事理对事物发生和发展所作的时间透视的方式。我们将某一活动理解为时间上有定且体现了完整的体意义时,该活动就被视为一个有界的事件;当我们把它理解为只具有部分的体意义时,它就被视为一项时间上不定的活动。(9b)、(10b)中的“吃”和“种”都是相对无界的, 但是因为两个行为(如(9b)中的“吃”和“饿”,(10b )中的“种”和“出芽”)之间在时间上有自然的间隔和先后关系,“吃”和“种”就被相应地视为时间上有定并体现完整体意义的有界事件。所以,严格说来,这是两个有界的事件动词之间的关系,时量短语表明它们间隔时间的长短。

(二)(6b)格式中的“一路”类似于英语He slept 330 miles away这个句子中的330 miles,表示“旅行一段距离所需的时间”。这种格式中的动词需是相对无界的活动类动词,汉语中多数活动类动词都可以嵌入这种格式。再如:他们看了一路报纸、他想了一路。

(三)(6c)格式中的时量短语通常指动作持续的时间,这种格式可能有歧义,将在4.3节中说明。

(四)(6d)中的结束类动词(如“写这封信”)的界性不易确定。上文说过,结束类动词往往有自然的结束点,是有界的。比如“这封信”不可能无休止地写下去,应被视为有一个自然的结束点。但“写这封信”这一行为在某一时段内是可以持续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又是无界的。正是这种界性不确定的情形导致了时量短语在表达此类情状的句子中有两种可能的所指,既可能表达“写”这一动作持续的时间,也可能表示“写”这一行为结束后状态持续的时间。正如陈平(1988)所言,这类情状的语义特征决定了时量短语的计时起点可以有两种解释。这就意味着在情状句范围内我们无法确定与结束类动词搭配的时量短语的所指。但我们知道,在自然话语中,时量短语通常只有一种解释。这时,决定时量短语所指的当然不只是内在的语义特征,而是根据话语语境对界性感知和理解的方式。如:

(11)a.这封信他写了三天了,还没发出去。

b.这封信他写了三天了,还没写完。

(11a)中的“写这封信”是在“发出去”之前发生、完成的, 因此“写这封信”具有完整的体意义,是一个有界的事件。时量短语因而指“写这封信”这个事件结束后至说话时刻(utterance time)的时间。(11b)中的“写这封信”这一行为还没有完成, 因而只能体现部分的体意义,没有实际的终止点,是无界的。时量短语因而指“写这封信”这一行为持续的时间。

(五)汉语的时量短语也可以跟事件动词搭配,表达可重复事件(interative event)持续发生的时间,如:

(12)安娜跳了一个小时。

(13)他咳嗽了两天。

(14)养鸡场的鸡死了一天了,还在死呢。

我们显然不能简单地视“跳、咳嗽、死”为可重复的动作,而应视之为可重复的瞬间事件(interative instantaneous events)。 当然,与“跳、咳嗽”不同的是,“死”是一个表示瞬时变化的动词,通常不具备可重复性,(14)所体现的可重复性是建立在一系列相似事件连续发生这一意义上的,因而“鸡”只能是一个复数概念。

Kaplan(1989:181)认为,“不仅瞬间事件可以重复, 有界的事件(bounded events)也可以重复”。如:

(15)他丢了自行车,步行去学校快一个月了。(“步行去学校”是一个有界的事件动词)

4.2.2时量短语在动词之前

首先,当动词是有界的事件动词时,时量短语并不指状态持续的时间。正如吕叔湘(1990a:226)所言,“表示时间长短的词语放在动词前头,表示某一时期之内有过或没有过这个动作”。(7a)中的“没”否定的是事件动词“吃牛肉了”,时量短语表示两个月之内没有吃牛肉这一行为。同样(7b)中的时量短语表示一天之内发生了喝一斤酒这件事。

其次,当动词是相对无界的活动动词时,吕叔湘(1983:152 )指出:“表示时间长短的词语放在动词前头……,也可以表示一个动作持续多久,但必须两件事情一块儿说”。例如“半天工作,半天学习”。再如(7c)。这样的结构往往可以还原成动词在前、时量短语在后的格式如:“打三天鱼,晒两天网。”

4.3 时量短语所指有歧义的原因分析

汉语的“动词+时量短语”结构有两种可能的解释,“既能表示事件终止后状态持续的时间,又能表示动作本身持续的时间”(沈家煊 1995)。本文认为,除了上文所讲的界性和情状类型外,结构或时量短语的数值范围(scale)也可能引发或消除歧义解释。如:

(16)他读《红楼梦》读了一年了。

(a)到现在还没有读完(动作持续的时间)

(b)内容有点忘了(动作终止后状态持续的时间)

例(16)产生歧义解释的主要原因是“读《红楼梦》”在情状句层次上界性不确定,需要我们上文所言的语境因素参与方能确定时量短语的所指。但是,如果我们改变时量短语的数值范围,如将(16)中的“一年”改为“两小时”,情况就不一样。在我们的认知图式里,《红楼梦》不可能在两小时内读完,这时,“读《红楼梦》”没有实际的终止点,被看作活动,体现了体的部分意义,是相对无界的,时量短语就会倾向于a类解释。这再一次证明,对于汉语的多数动词而言, 定点(telicity)并不是确定时量短语所指的唯一因素,基于认知-语用分析的相对界性才是确定其所指的最重要因素。

造成歧义解释的原因还可能来自结构自身。如:

(17)看三小时的录像。

(a)看的录像长达三个小时

(b)看录像这个活动持续了三个小时

蒋严、潘海华(1998:331)指出,当例(17)解释成(17a)时,有自然的结束点,所以引入的是完结类情状;解释成(17b)时, 没有自然的结束点,所以是活动类情状。本文认为,这里的歧义释读与该结构中的“的”字有关。如果将“的”去掉,则只允许释读成(17b)。 这说明,“V +时量短语+的+真宾语”结构的歧义释读部分原因来自结构本身。

当然,多数“V+时量短语+的+真宾语”结构并没有这类歧义, 其原因是语义搭配(collocation )关系可以阻止对这类结构进行歧义释读。如:

(18)他看了三个小时(的)书。

(19)他吃了半个小时(的)饭。

由于时段与“书”或“饭”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并置关系,例(18)、(19)中的时量短语只与动词发生关系,指动作持续的时间。用第一节朱德熙的观点来说,例(18)、(19)是双宾语结构,而例(17)属于哪种结构并不确定。

需要指出,时量短语只有在限定它所修饰的名词所指的实体之长短时,才能引入完结(即结束)类情状,是有界的。但是,一个活动类情状如果加上一个时量短语来限制,结果就是一个时间上有固定界限的情状类型,在时间上还是有结束点,“所以和完结类情状有相似之处”(蒋严、潘海华1998:331),表达的还是有界的概念。

5. “动词+时量短语”结构对论元界性的选择

5.1 动词+时量短语+真宾语(内论元)结构

动词对内论元的选择似乎并不受内论元(internal argument )界性的影响,比如,

(20)a.住医院 (“医院”是无界的)

b.住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是有界的)

严格说来,当时量短语不被考虑进论元选择时,界性不影响论元的选择。但在下面的例(21)中,(21b)不成立。

(21)a.他喝了一晚上酒。

b.*他喝了一晚上一瓶酒。

当时量短语置于动词之后,与动词之间的关系要比真宾语(内论元)与动词间的关系密切。当然,这不是时量短语本身造成的,而是与时量短语在该结构中的位置有关。只有(21a )的真宾语(酒)为无界名词时,句子中时量短语之外的其它成分(即喝酒)才表达相对无界的情形,有界的时量短语才能使之成为有界的事件,表达行为持续的时间;如果“酒”前面加上数量词构成相对有界的名词(如(21b )中的“一瓶酒”),两个有界的宾语就会相互排斥,这个句子就不可接受。再如:

(22)a.他住了两天医院了。

b.*他住了两天这家医院了。

这说明,该结构对内论元界性的选择有限制,它要求作宾语的内论元(即真宾语)是一个无界名词(注:按照有界与无界理论,专有名词(如《红楼梦》、《三个火枪手》)不同于普通光杆名词,是有界的。但是,“他读了两天《红楼梦》”和“他看了一个小时《三个火枪手》”这两个句子正常;而“?他读了两天一本《红楼梦》”或“?他看了一个小时这部原版《三个火枪手》”这两个句子不自然。原因可能还是在于专有名词的界性。用界性相对原理来说,相对于定指的“一本《红楼梦》”和“这部原版的《三个火枪手》”,“《红楼梦》”和“《三个火枪手》”是半通指的,相对无界的。界性相对观在这里是否适用,待察。),这一原则适应于(6a)、(6c)、(7c)格式。

5.2 主题(注:汉语的主题(topic)通常被认为与动词没有句法上的选择与配合关系。比如,在“这本小说我读了两天了”这个句子中,因为有时量短语与动词搭配,出现在句首的有界名词短语“这本小说”便无法“复位”而成为动词的基本论元,它与动词在句法上的选择和配合关系也就不复存在。从这个角度上说,这个有界的名词短语是主题,这样的句子应是由时量短语所导致的一种特殊的汉语式主题句。)+动词+时量短语结构

由于汉语只要求动词与时量短语后的内论元是无界的,所以,没有时量短语限制时本可作动词宾语(内论元)的成分出现在“动词+时量短语”结构之前时,该成分就无法再被理解为论元,而成为主题,其界性不受该结构约束。如:

(23)你这人能不能说点别的?光一个排骨肉说了七八个小时。(池莉《滴血晚霞》)(动词+时量短语结构前的主题“一个排骨肉”的界性不受约束,故合法)

(24)a.一瓶酒他喝了一晚上。

b.他酒喝了一晚上,歌唱了一夜。(充当话题的名词成分界性自由,此时界性的选择由与该结构无关的交际意向决定)

5.3 时量短语+动词结构

该结构(不包括7c格式)要求:

动词若是活动动词则必须带内论元且内论元必须是一个有界的名词短语。

(25)*他一年写了小说了。(“小说”是无界名词,故不可接受)

(26)他一年写了两篇小说。

动词若是瞬间动作,则需要表示频率的数量词。

(27)她一分钟跳了一百次。

动词若是非宾格动词(unaccusatives,杨素英1999:37),用于存现句或讨论天气的句子中时,出现在宾语位置的论元必须是由数量词限制的有界名词。

(28)这村一年死了七个老人。

(29)一个月下了五场雨。

以上分析说明,“动词+时量短语”结构对论元界性的选择与动词和时量短语线性排列方式关系较大,但与动词本身也不是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动词决定了论元结构的选择。比如,“休息”是不及物动词,后面不许带宾语;“他休息两天了”这个句子当然也不许任何真宾语的存在。可以这样说,动词决定了论元结构,而动词与时量短语的组合方式决定了论元的界性选择。

6. 结语

汉语语法理论倾向于称“动词+时量短语”结构为动宾或动补结构,这种划分本身就有争议(吕叔湘 1990b:540)。当时量短语置于动词之前时,用动宾或动补观来界说就更困难;而且,“动词+时量短语”结构本身并不能完全决定对自己的语义解释。考虑到这些因素,本文引入了情状类型分析和有界无界理论,并认为,从情状类型上看,由于只有活动类情状和完结类情状的动词有中间过程,在表达此类情状的句子中,时量短语可以指动作持续的时间;复变类和单变类动作没有中间过程,在表达此类情状的句子中,时量短语指状态持续的时间。从有界与无界的角度看,活动动词是内在无界的,加上有界的时量短语后,动作有了起始点和终止点,时量短语表达动作持续的时间。但在特定的话语语境中,时间透视可以赋予活动类动词完整的体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又可以是相对有界的,时量短语此时表达行为结束后状态持续的时间;事件动词(包括复变类和单变类动词)由于有了终止点,已是一个有界的事件,时量短语只表示事件终止后状态持续的时间;界性在情状句范围内不确定的结束类动词往往有自然的结束点,是有界的,但行为本身又没有明确的结束点,从这个意义上说又是无界的。正是这种有界与无界两可的情形导致了与之搭配的时量短语有两种可能的所指——动作持续的时间和行为终止后状态持续的时间,其所指的确定取决于基于时间透视的界性的确定。当动词在时量短语之前时,“动词+时量短语”结构限制该结构的内论元(若有)的界性选择,应为无界名词,本可作内论元的有界名词词组只能置于句首而成为主题。当时量短语提前并与有界的事件动词搭配时,表示某一时段内有或没有这个动作;当时量短语提前并与相对无界的活动动词搭配时,时量短语还是表达动作持续的时间。另外,时量短语的数值范围、时量短语与真宾语的结构关系也可能导致时量短语有歧义所指。

简言之,有界与无界理论为我们考察“动词+时量短语”结构添加了新的角度,也使得我们对该结构作出更为全面的描述和分析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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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动词+时间短语”结构的模态类型及边界分析_语义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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