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天主教语境中的美国历史和民族——奥雷斯蒂斯#183;布朗森论移民的美国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天主教论文,布朗论文,罗马论文,语境论文,美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通俗文化中,美国历来被看成是多民族移民的“熔炉”。(注:“熔炉”一语出自赞 格威尔1909年的剧本(Israel Zangwill,The Melting Pot,Drama in Three Acts.New
York:Macmillan,1909)。该剧在百老汇上演后轰动一时。剧情是,一个年轻的犹太移民 来到新大陆以后努力忘却“旧世界”的文化传统和民族主义情绪,希望自己能够融入更 优越的美国文化和由多民族融合而成的新美国民族之中。)移民通过美国化融入主流社 会这一现象被看成是美国生活最成功的一个方面。到20世纪60年代,文化多元主义的倾 向又使得一些美国学者和政治家提出,“熔炉”现象其实并不存在,美国社会各族群之 间从来都有鲜明的界限。(注:N.Glazer and D.P.Moynihan,Beyond the Melting Pot.Cambridge,Mass.:M.I.T.Press,1963,pp.v—vi.这部影响深远的著作以纽约市的情况 为例比较和探讨了不同族裔背景的美国人的文化和宗教价值观念以及他们在经济、教育 和政治领域所取得的成就。)1980年4月14日,美国主教团发表了关于文化多元主义的牧 函,反对种族歧视,鼓励人们重视组成美国社会的诸多族群的文化遗产,因为“美国化 不是提倡丢弃文化的多样性,而是更广泛地欣赏之。”这篇牧函回顾了移民的历史,指 出,在将美国描述为多族群的“熔炉”时,人们曾经认为“熔炉”的用处是将所有人都 造就成完全相似的“美国人”,分享同一的文化和传统,同一的“美国生活方式”将通 行于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的广袤地区。主教们指出,美国社会不应该只有单一的文化,追 求美国国内不同族群之间文化上的完全同一所带来的灾难不会小于在国际关系上追求价 值观念的绝对同一所带来的灾难。“所有的族群都是美国社会主流的组成部分。”国徽 上的“合众为一”(E Pluribus Unum)表明,美国社会的统一和整体性是以多种文化为 基础的。主教们在这里关心的重点显然是多元文化以及不同族群之间的宽容,特别是拉 美移民和亚洲移民文化传统的价值。他们还呼吁学者加强研究多元文化。这样前卫的观 点显然受到了20世纪60—70年代民权运动和文化多元主义的影响,不再旗帜鲜明地鼓吹 认同主流文化。肯定移民原有民族文化价值的文化多元主义立场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美 国主流社会历来大力提倡移民全盘美国化这一至今并未改变的事实。(注:H.J.Nolan(
ed.),Cultural Pluralism in the United States,Pastoral Letters of the United States Catholic Bishops,vol.4,Washington D.C.:National Conference of
Catholic Bishops/United States Catholic Conference,1984,pp.364—376.)移民的 “美国化”意味着他们认同美国的社会经济制度和参与民主政治,他们通常还接受主流 的文化价值观念,包括罗马天主教、新教和犹太教等宗教信仰。美国人自己对移民美国 化问题的认识构成思想史上一个有趣的片段,其中奥雷斯蒂斯·布朗森(1803—1876)对 19世纪天主教移民美国化所发表的见解成为美国文化的重要遗产,也影响到历史学家对 美国天主教历史的观察视野。(注:关于布朗森的文献,主要是H.F.Brownson(ed.),The Works of Orestes A.Brownson,20 vols.Detroit:T.Nourse,1882-1907。布朗森作品 的选本有A.S.Ryan(ed.),The Brownson Reader.New York:P.J.Kenedy & Sons,1955;R.Kirk(ed.),Orestes Brownson:Selected Essays.Chicago:Henry Regnery Company,195 5;P.W.Carey,Orestes A.Brownson:Selected Writings.New York:Paulist Press,1991 。这些选本比较全面地反映了布朗森的思想,篇幅也精悍,但是没有收全他阐述移民美 国化问题的文章,在此主要参考他20卷本的全集,其中许多篇章原来发表在他自己主编 的《布朗森季刊》(Brownson's Quarterly/1844—1875)上。)本文的用意正是通过对布 朗森思想的分析来说明,移民之美国化关系到美国立国的根本,是不可能因为文化多元 主义等思潮而动摇的。
美国天主教历史是美国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在这一领域中进行研究的学者几乎 无一例外地注意和重视移民的“美国化”问题。事实上,首次使用“美国化”这一用语 的文化人就是布朗森这位皈依天主教的美国人。
布朗森出生在佛蒙特,是殖民地时期英国移民的后代,相对于19世纪大量进入美国的 天主教新移民来说,他是美国的原住民;由于他本来是新教徒,所以改信天主教以后被 很多天主教徒称为“扬基皈依者”。在20世纪前半期,布朗森几乎被人们遗忘了,但在 19世纪的美国和欧洲,他是许多文化人知晓的名人,他主办和出版的季刊《布朗森评论 》在他1844年皈依罗马天主教以后成为当时最有影响的天主教杂志之一;他就时政和宗 教问题发表的大量文章获得很多天主教平信徒和教士的喜爱,也引起广泛的争议;他的 诚实人格和犀利文风使他即使在新教人士中也赢得一些欣赏者,是当时美国文化界的风 云人物之一。(注:A.M.Schlesinger,Jr.,Orestes A.Brownson:A Pilgrim's Progress .Reprint edition of 1939.New York:Octagon Books,1963,pp.294—297.这部传记的 出版推动了美国历史学界对布朗森的研究,学者们,特别是天主教学者,除了编辑出版 上面提到的作品选,还陆续发表了以下将要引用的一系列研究著作和传记。)20世纪最 著名的美国史权威小施莱辛格的博士论文写的就是布朗森的传记,他对布朗森的评价是 ,他的很多观点大大超前他的同时代人,他不仅仅属于美国天主教徒,他的“非同寻常 的智慧和深刻的诚实”使他的作品和思想成为整个美国民族的精神遗产。(注:A.M.
Schlesinger,Jr.,Orestes A.Brownson:A Pilgrim's Progress,pp.296—297.)在19世 纪的美国天主教会里,他享有很高声望,甚至被比作早期教会的教父,被赞誉为当代的 奥古斯丁、特尔图良和杰罗姆。(注:T.R.Ryan,Orestes A.Brownson:A Definitive
Biography.Hungtington,Indiana:Our Sunday Visitor,Inc.,1976,p.725;M.R.G.
Whalen,Some Aspects of the Influence of Orestes A.Brownson on His
Contemporaries,p.71.)
本文着重阐释布朗森对天主教移民美国化的要义。布朗森就天主教移民的美国化做过 多方面的论述。他的观点为同时代和后世的教士和平信徒们所分享和进一步阐发,最终 也为历史学家提供了研究美国天主教历史的重要思维范式。
一 天主教移民与美国认同
学者对美国天主教历史的研究通常都十分重视移民的美国化和他们如何融入到新兴美 国民族中去的问题。在此仅以麦卡沃伊、格利森和多兰三人的研究为例。这三位历史学 家对20世纪后半期研究美国天主教历史的学者具有主导性的影响。
研究美国的移民史和民族问题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一系列的名词和概念问题。从美国立 国到20世纪后半期,令思想家和学者同时感到兴奋和苦恼的是,适用于世界其他地区和 国家的“民族”概念很难用来描述美国多样的和不断变化的现实。在其通常的意义上, 英文的“民族”(nation)一词带有政治结构意义,相当于我们所说“民族国家”,很接 近“中华民族”这一词组里的“民族”的含义。(注:Merriam-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onary.Springfield,Mass.:Merriam-Webster,1998,p.1216:nation 1b:a
community of people composed of one or more nationalities and possessing a
more or less defined territory and government,c:a territorial division
containing a body of people of one or more nationalities and usually
characterized by relatively large size and independent status.)而“民族性”( nationality/nationalities)一语的另一层意思则是我们在汉语里所说的个别“民族” ,比如“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这一语句里的“民族”。这一层意义上的“民族” 一词所强调的是构成特定民族的文化,包括共同的起源、语言和其他文化传统,我个人 比较倾向于翻译成“族裔”,而且在现代美国英语里还有一个更常用的同义词“族群” (ethnic group)。(注:Merriam-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onary,p.1216:
nationality 5a,a people having a common origin,tradition,and language and
capable of forming or actually constituting a nation-state.b,an ethnic group constituting one element of a larger unit(as a nation).p.398:ethnic 2a,of
or relating to large group of people classes according to common racial,
national,tribal,religious,linguistic or cultural origin or background(
ethnic minorities).b,being a member of an ethnic group.)由于汉语对“民族”的 上述两层含义不作区分,以汉语进行有关美国民族问题的研究和写作十分不便,引入“ 族裔”和“族群”这两个概念有助于行文的准确和逻辑的前后一致。美利坚民族在建国 之初主要由来自英国的新教徒组成。19世纪20年代以后,爱尔兰裔、德裔、意大利裔、 波兰裔以及其他族裔的移民大量增加,成为美国民族的新成员,但是他们作为族群的特 征并没有因此消失;美国民族成为多族群的组合体,许多族群可以列入“少数群体”(
minorities)的范畴,是所谓“少数族群”(ethnic minorities)。(注:
Merriam-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onary,p.1167:minority 3a:a part of
population differing from others in some characteristics and often
subjected to different treatment.此处所强调的不是“少数群体”在数量上的弱势 ,而是文化上和待遇上的特殊性,其受到的“不同”待遇可能是歧视,也可能是20世纪 60年代以后的特殊优待政策。声称自己是少数民族,既表示自己在文化上有鲜明的特征 ,也流露出对所遭受歧视的不满和抗议。关于民族、族群和少数群体等概念,参见W.
Petersen,Concepts of Ethnicity,Harvard 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Ethnic
Groups.Cambridge,Mass.,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0,pp .234—242。)少数族群和主流社会的关系当然包含前者的美国化和认同美国,但是作为 少数群体的族群也参与主流文化的构筑。
麦卡沃伊将1820年到1860年界定为美国天主教徒作为一个具有鲜明特色的“少数群体 ”的形成时期。他认为,在1820年以前,美国的天主教徒已经是有自己特点的“少数群 体”,大量天主教移民在此以后的进入并没有在根本上改变该群体的社会和文化特性, 甚至以某种形式强化之。麦卡沃伊的这一“少数群体”理论是对美国天主教移民历史的 一种“修正史学”观点。(注:T.T.McAvoy,The Formation of the Catholic
Minority in the United States 1820—1860.Review of Politics 10(1948),pp.13-3 4;T.T.McAvoy,The Catholic Minority in the United States,1789-1821.Records
and Studies 39/40(1952),pp.33-50.)他认为,传统的历史学在承认美国文化主流的盎 格鲁—新教特性的同时忽视了,在北美十三个英属殖民地和后来的美国,天主教徒也是 美国社会的一部分,他们不仅信仰天主教,同时也接受美国的政治和文化。他还指出, 历史学家还过于强调1820年以后逐渐在教会占据领导地位的爱尔兰移民的影响,将他们 的特性等同于作为少数群体的整个美国天主教徒的特性。(注:吉尔戴在他对美国天主 教会历史的研究中,将马雷夏尔和其他法国裔教士看成是抵制美国化的势力,认为他们 依然是“外国”教士,而以约翰·英格兰(1786—1842)为代表的爱尔兰教士则是促成天 主教会美国化的力量。Peter Guilday,The Life and Times of John England,First
Bishop of Charleston,2 vols.New York:The American Press,1927,vol.2,pp.71-72 。)第一位美国主教卡罗尔(1736—1815,先为巴尔的摩主教,后为大主教)和他最初的 几位继任者在1820年以前已经领导美国教会形成了她自己独特的个性,主要有三个方面 。首先,在处理平信徒托管制度(平信徒试图以此从主教手中夺取堂区的管理权)所引起 的一系列问题时,卡罗尔以及其他大主教和主教显示了圣统的权威性,在美国教会确立 了主教不可动摇的中心地位。1819年和1820年,教皇庇护七世在没有咨询美国主教团的 情况下任命了三位爱尔兰教士分别为费城、里士满和查尔斯顿的主教,当时巴尔的摩大 主教马雷夏尔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并于1821年亲自去罗马,向教廷陈诉自己的意见,认 为在罗马的爱尔兰教士不恰当地干预美国主教的选任。美国主教团此后长期垄断向教廷 推举主教候选人的权力,堂区教士被排斥在推举过程之外。其次,除了殖民地时期在马 里兰建立的农场,美国的教会既没有世袭的大宗产业,也没有国家的资助,主要的经济 支持是平信徒的捐赠。为了废止平信徒托管制度,卡罗尔最终要求取得对所有美国教会 的控制权,1822年传教圣部确立了美国主教控制教产的原则,从而保证了教产能够完全 用于宗教事业。再次,卡罗尔和他最初几位继任者在政治和文化上完全认同美国。在卡 罗尔之后的巴尔的摩大主教中间,尼尔(1746—1817,1815年就职)和埃克尔斯顿(1801 —1851,1834年就职)出生在美国,怀特菲尔德(1770—1834,1828年就职)出生在英国 ,马雷夏尔(1768—1828,1817年就职)出生在法国。19世纪大量外国天主教移民之所以 能够在排外主义的歧视面前坚持美国化,根源就在于这一传统。麦卡沃伊特别指出,马 雷夏尔和其他法国背景的主教并没有试图移植高卢文化传统,相反,努力引导爱尔兰和 其他新移民美国化,限制爱尔兰教士被任命为主教,维持美国教士的领导权。
麦卡沃伊也注意到,在勉力维持与新教徒和谐关系的同时,卡罗尔等最初几位巴尔的 摩大主教有一种继承于英国天主教徒的“失败主义”情绪,不愿意旗帜鲜明地对歧视和 迫害天主教的观念和行为提出强烈的抗议。这种倾向于妥协的态度在排外主义盛行的19 世纪中期显然不足以保护教会的利益。1820年之后,爱尔兰裔和德裔移民在数量上的压 倒优势并没有取消这些盎格鲁—法兰西主教留给美国教会的遗产,即主教强有力的权威 ,主教对教会财产的直接控制,教会在政治和思想文化上与美国主流社会的认同——天 主教徒的美国化努力。新来的移民在排外主义的迫害之风面前强硬地捍卫了自己的信仰 和宗教组织,同时美国的民主制度和盎格鲁—美国文化继续构成天主教文化和价值观的 核心部分,追求美国化成为所有天主教移民的理想,鼓励教徒美国化成为主教团的既定 政策。
也就是说,天主教徒虽然构成美国社会的少数群体,而且在严格意义上是具有特定宗 教和民族文化背景的“少数族群”(minority ethnic groups),但是他们逐渐地与主流 社会融合,在一定程度上保留自己族群文化的同时,有意识地迅速美国化,成为新兴美 国民族的成员。
美国民族的形成和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移民各个族群美国化的过程。他们的宗教信 仰在这一过程起什么作用呢?为着呼应麦卡沃伊,格利森在阐述何为美国化和认同美国 的时候,也以天主教移民的经历为例。20世纪50年代以后,学者习惯将“美国认同”一 语作为“美国民族性”和“美国性格”的同义词来使用。(注:P.Gleason,American
Identity and Americanization.Harvard 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Ethnic Groups.Cambridge,Mass.: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0,p.31.)由 于美国民族是由多族裔组成的,各族裔有其自己的认同,“美国认同”是一种凌驾于族 裔认同之上的“超级认同”。或者说,是对“谁是美国人”这一问题的回答。
格利森认为美国民族性的起源具有强烈的政治思想色彩,推翻英国殖民统治之后建立 的新国家以自由、平等和民主为立国原则,其人民的民族性来自于对这些原则的认同, 而不是以特定的族裔为界限。虽然黑人、印第安人和其他有色人种在实践中往往被排斥 在外,虽然在1790年90%的美国白种人或者他们的祖先来自不列颠群岛,至少在理论上 ,成为美国人不需要属于特定的族裔,说特定的语言、信仰特定的宗教。1790年的移民 法规定归化成为公民所需要的居留时间仅为两年,到1795年也只是延长为5年。美国人 明确地意识到,他们组成了一个与欧洲民族国家迥然不同的新兴民族,而且还在形成自 己特点的过程当中。建国初期的美国人以“抽象的意识形态术语”来设想自己的民族性 ,族裔没有被他们看成为重要的因素。(注:P.Gleason,American Identity and
Americanization,pp.31-34.)
在1815年到1860年间,由于大批天主教移民的进入,以新教为主流宗教的美国社会不 得不重新思考宗教,特别是基督教,在美国民族性中的地位。具有排外主义倾向的美国 人质疑新移民对美国主流价值观念的认同,认为他们与美国的民族性格格不入,甚至攻 击他们是外国势力派来颠覆美国自由的,将天主教信仰与美国认同对立起来。比如塞缪 尔·莫尔斯(莫尔斯电码的发明人)就曾经说,天主教徒移民美国是欧洲反动势力,特别 是奥地利,蓄意设计的阴谋,目的是破坏这里的共和制度。教皇在1848年革命以后趋向 保守的政治立场也使得美国的一些新教徒加深了对天主教的反感,他们还认为天主教移 民的生活习俗和教会的政治文化是非美国的。主教的集权统治被认为是反民主的。天主 教徒,特别是爱尔兰移民,在大都市积极参加地方选举,希望借助控制地方政权改善自 己低下的社会经济地位,在此过程中有时不惜用非法的手段争取选票,教会人士也时不 时对政治选举施加影响,这些现象在新教徒看来是违反美国民主传统的。爱尔兰移民支 持爱尔兰争取独立的热情也被指责为对外国的忠诚;对爱尔兰裔美国人在贫穷生活中养 成的酗酒习惯和他们苦中作乐的热闹守丧,都让排外的美国新教徒觉得难以容忍。由于 新教徒将公立学校看成是培养下一代美国公民的园地,天主教会试图为堂区学校获得政 府资助的尝试以及天主教中小学的存在本身,便成为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争执的焦点,被 前者视为威胁美国立国之本的问题。19世纪60年代围绕奴隶制问题的争论和南北战争一 度转移了美国大众对移民问题的注意力。但是在19世纪后半期和20世纪,对美国认同的 讨论还是在以各种方式继续着。(注:P.Gleason,American Identity and
Americanization,pp.34—38.)格利森指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对天主教和天主 教移民的美国化问题引起了历史学家进一步的关注。(注:P.Gleason,A Browser's
Guide to American Catholicism 1950—1980.Theology Today (1981),pp.376-377.)
多兰的研究注意到天主教堂区的状况与移民美国化的关系。美国化天主教徒从独立战 争开始时期就意识到,尽管天主教移民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有着多样的历史传统, 他们的信仰和美国的政治制度和文化是可以和谐统一的。约翰·卡罗尔曾经这样说过, 大家都应该放弃民族差异和民族情绪,努力建设天主教—美国的会众和教堂,而不是费 力去建设爱尔兰、英格兰、法兰西的会众和教堂。(注:T.O.Hanley(ed.),The John
Carroll Papers,3 vols.Notre Dame: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1976,vol.1,p .441.)然而在19世纪中叶,在纽约、波士顿、费城和芝加哥这些天主教徒集中的城市, 堂区的族裔色彩十分浓厚,原因之一固然是来自同一国家或地区的移民倾向于居住在一 起,形成自己的社区,即所谓的“族群村”(ethnic village),但是强烈的族裔情绪和 对前移民文化传统(也就是非美国的文化传统)的依恋的确诱使他们建立本族群的堂区(
national churches)。(注:J.P.Dolan,The Immigrant Church:New York's Irish and German Catholics,1815-1865.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75,pp .4-8,27-44.)凡此种种,在祖居美国的新教徒眼里,都说明天主教移民是“外国人”, 导致社会舆论将天主教信仰与美国的民族性对立起来,批评他们所认同的还是移民前的 母国,而不是目前居住的美国,尽管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在法律上已经是美国公民。然而 ,特定族群所组成的堂区在维护移民的信仰和帮助他们逐渐适应美国环境方面还是起到 了积极的历史作用,而且也没有造成天主教徒与主流社会的绝对和长期的隔离,没有阻 挠移民最终的美国化。没有族群堂区,会有更多的教徒在动荡的移民生活中丧失信仰。 (注:J.P.Dolan,The American Catholic Experience:A History from Colonial Time s to the Present.Notre Dame:University of Notre Dame,1992,pp.162-163;idem,D.Liptak(ed.),Philadelphia and the German Catholic Community,A Church of Many Cultures.New York:Garland Publishing,1988,pp.181-195.)多兰虽然不反对美国化, 但对移民的族群文化显然是同情和欣赏的。
麦卡沃伊和格利森对“美国化”的观点不同于前面注释中主教牧函所申明的多元文化 论,而与下面将要介绍的布朗森的见解有相合之处。后者就天主教移民美国化提出了具 有经典性的理论,其核心是,移民不要留恋自己旧的文化传统,应该主动积极地接受美 国的生活方式,脱胎换骨,成为新兴的美国民族的成员。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美国天 主教历史学家侧重研究的也是天主教移民的美国化问题。
二 布朗森论天主教移民的美国化
深入理解布朗森关于天主教徒美国化的见解需要联系他的政治思想,也需要系统地考 察他的著述。作为期刊的编辑和出版人,布朗森的绝大多数作品是评论,通常都很长, 但是缺乏系统性,往往只是反映他某一短时段的观点。考察他的思想必须综合他不同时 期的不同作品。在此除了讨论布朗森直接与天主教移民有关的文章之外,也从他对美国 政治制度的观点中寻找他处理移民美国化问题的独特角度。
(一)原住民与天主教移民
在主要由新教徒建立的美国,19世纪大批到来的天主教移民所受到的歧视与新教徒认 为天主教“非美国”的偏见有关。布朗森要求移民尽快接受当时美国的生活方式,同时 也为天主教辩护,指出该信仰与美国的社会制度是完全和谐的。
对布朗森个人来说,天主教信仰是至关重要的。“就我个人而言,在教会之外没有获 得拯救的可能。”(注:T.R.Ryan,Orestes A.Brownson,p.592.)作为爱国者,他对美国 生活方式的认同是超越教派之争的。他希望天主教移民能够摆脱从欧洲各国各地区带来 的传统文化,迅速适应和全盘接受美国的社会制度和价值观念,但由于他自己是土生土 长的美国人,对移民的感情不那么敏感,措词比较尖锐直接。(注:T.R.Ryan,Orestes A.Brownson,p.538.在1856年纽约圣约翰学院(后来的福德姆大学)毕业典礼致辞中,布 朗森提出要使天主教信仰更符合美国新教徒的感受和习惯,在不违反正统教义和教会纪 律的前提下使教会美国化,适应本土的特性,从而使更多的新教徒皈依。在布朗森演讲 完毕以后,当时的纽约大主教约翰·休斯(本人就是爱尔兰裔移民)立即起身驳斥,认为 新教徒对天主教徒有偏见,根本不是像布朗森所说的,是由于后者没有理解“美国人的 心态”和没有更好地与之沟通。)比如1854年发表的《美国原住民》一文就对爱尔兰移 民提出直截了当的批评。(注:O.A.Brownson,The Native Americans.The Works,vol.1 8,pp.281-300.)
在1845年1月,布朗森已经写过类似题目的文章。但语气明显要温和得多,侧重点也不 一样。在《原住民的美国主义》一文中,布朗森批判了排外的新教人士,谴责他们迫害 天主教徒的行为。(注:O.A.Brownson,Native Americans.The Works,vol.10,pp.17-37 .)
其实这时布朗森对爱尔兰裔天主教徒的不满情绪已经十分明显。1845年6月25日,在给 朋友艾萨克·赫克的信中,布朗森写道:“我对我们的爱尔兰人总的来说不甚欣赏。他 们对自己的宗教没有清楚的理解。虽然他们能够为之争斗,似乎一般不会为之奉献生命 。我们的爱尔兰裔神父要么老想着挣钱,要么就是将他们的爱尔兰民族置于天主教信仰 之上。在例外的情况下,有些神父还是很高尚的,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尽快有尽可能多的 美国神父。”接着布朗森告诉赫克,他希望自己的几个孩子中有愿意作天主教神职人员 的。(注:J.F.Gower and R.M.Leliaert(eds.),The Brownson-Hecker Correspondence .Notre Dame: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1979,p.126.)可见,布朗森1854年谈 论移民美国化的文章并不代表他对天主教移民态度的剧烈变化。在《原住民的美国主义 》一文中,他的重点是批评排外主义对天主教移民的歧视,而在《美国原住民》中,他 的重点是要求移民适应美国的传统文化,加速美国化的进程,消除排外主义者歧视他们 的理由。
在《原住民的美国主义》一文中布朗森首先申明自己也是祖居美国的“原住民”,自 己的爱国主义不可置疑,因此对那些新近由外国迁移来的人们没有必要怀抱敌意,敌视 移民的情绪非但无益,而且会有可悲的后果。因为美国主义的原则是,个人自身的品质 是评价他的惟一标准;不论是阶级和家庭出身,还是所属的族裔,都不是决定人的价值 的因素。美国是上帝为所有民族的被压迫者缔造的选地(a chosen land),是“众人” 的共和国,而不是单独属于某一族裔的。而且,来自各国的移民对美国的发展做出了很 大贡献,他们自从独立战争以来就奋勇地保卫他们所归化的祖国。布朗森讨论了移民的 政治权利和劳动权利。排外主义者试图限制已经获得公民身份的移民的选举权和被选举 权。理由是,他们来自君主制国家和贵族等级制社会,不了解民主政府的体制,应该在 受到额外的训导之后方可行使公民的政治权利。对此,布朗森反驳道,所有归化的公民 按照法律都已经在美国有5年以上的居住历史,他们对本地情况的认知不会亚于出身在 美国拥有选举权的21岁青年。政治家和党派反对移民参与民主政治的真正原因是削弱反 对派,如果他们能够有把握掌控移民的选票,他们就不会反对。在原则上限制移民的政 治参与,或者在实践中阻碍他们行使民主权利,都是违反“美国信条”的,因为美国民 主体制的信条是,只有尽可能多的民众参与统治,国家才能得到妥善的管理。原住美国 的劳工阶层,特别是其中的英裔成员,对新近大批到来的爱尔兰裔移民有继承自英国人 的传统偏见,同时又担心他们在劳动力市场上与自己竞争。布朗森的观察是,移民从事 的多半是原住民不曾或不愿做的工作,而且他们对经济发展的贡献也促进了工作机会的 增加,使原住民中的劳工也有所得益。(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0,pp.17-2 3.)
在文章的后半部分,布朗森着重分析了排斥和歧视移民问题的宗教根源,指出其反天 主教的性质。排外的新教人士其实欢迎信仰新教的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甚至欢迎新教 的爱尔兰人。他们真正反感的是天主教移民,特别是其中的爱尔兰人;爱尔兰新教徒自 己也是新移民,却是排外主义运动中最激进的分子。可见,排外的根源是宗教偏见。排 斥天主教移民在政治上完全背离美国宪法关于宗教自由的条款。依照宪法,所有宗教派 别都是平等的,都受到法律的保护;今天歧视天主教意味着明天别的教派也会受到歧视 ,今天是天主教会,明天可能就是圣公会或者卫理公会。新教徒人数众多,又自信握有 真理,为何不通过公平公开的讨论来和天主教徒沟通呢?布朗森反驳了天主教信仰与民 主制度不兼容的观点,天主教徒对教皇的效忠只限于宗教领域,与他们作为公民对国家 的效忠完全不相冲突。布朗森甚至说,如果没有天主教的影响,美国的民主共和国难以 长久维持。教会虽然不直接卷入世俗政治,她的训导使得教徒在任何政体下都能够善自 珍重;在没有民主机制的国家,教会所提倡的道德伦理能够钳制权力的滥用;在民主社 会,教会在道义上支持宪政,并且在精神上培养信徒,使他们成为守法、谦卑、忠诚的 公民,使他们能够摆脱个人政治野心的驱使,从而保证共和国的长治久安。天主教徒人 数在美国的增加,教会的成长,只会巩固民主制度。(注:O.A.Brownson,The Works,
vol.10,pp.23-37.布朗森所说的“教派”(denominations)其实只是指基督教的各派别 ,似不包括伊斯兰教和犹太教。至于美国宪法之宗教自由条款是否适用于非基督教派别 ,恐怕不是19世纪的美国人十分在意的问题。)其实在这篇文章中,他也承认移民有必 要了解自己的新祖国,熟悉她独特的社会和政治制度。(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0,p.21.)但是在这里,布朗森想要强调的是排外主义的谬误。
《美国原住民》一文的语气和措辞完全不同于前文。在文章的开头,布朗森就说明, 他写作的目的是纠正一些天主教报人对美国传统的新教和盎格鲁—萨克逊文化的鄙夷态 度。他主要是想批评其中的一些新近移民美国的爱尔兰裔天主教徒。他说,爱尔兰裔天 主教徒在来到美国之前受到英国殖民统治的压迫,所以对自己的族裔背景十分敏感,也 十分自豪。他知道不应该要求他们在抵达美国的短时期内就丢弃原先的族裔文化,迅速 转变为与世代居住美国者没有差异的归化公民。但是在理解这些移民心情的同时,布朗 森指出,美国原住民的文化和习惯,他们对自己祖国的感情,也应该得到尊重,爱尔兰 裔的天主教报人不应对之抱有讥笑和轻蔑的态度。毕竟,那些较早来到美国的各族人民 ,其中包括天主教徒,以自己的血汗开发和建设了这个目前能够吸引新移民的国家。( 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p.281-282.布朗森是最早使用“美国化”一语 的作者。参见The Works,vol.18,pp.297,337;P.Gleason,American Identity and
Americanization,p.37.他也使用“美国认同”(American identity)一语,见The
Works,vol.18,p.316。)
新移民需要注意的是,美国民族性(American nationality)不是各族裔居民的文化传 统的简单组合,而是以盎格鲁—美利坚人(美国的英国移民)文化为渊源的,因为他们不 仅构成人口的大多数,而且是美国社会制度的开创者。来自爱尔兰、德国、法国、苏格 兰、荷兰、威尔士、挪威、西班牙、非洲和中国的移民应该融入盎格鲁—美国文化,否 则他们总是会被看成是“外国人”。美国的民族性会受到多族裔文化的影响,但是其核 心将保持其盎格鲁—萨克逊特性。新来的移民必须接受这一现实,与盎格鲁—美国人同 化,避免成为与之隔离的异化群体,否则就很难避免“不愉快的冲突”。(注:O.A.
Brownson,The Works,vol.18,pp.282-283.)
在布朗森看来,移民美国的动机是改善自身的地位,或者是为了发财致富,或者是为 了逃避政治迫害。所以,盎格鲁—美国人觉得,他们没有义务因为这些移民的到来而改 变自己的文化,“你们应该适应我们,而不是我们来适应你们。我们没有强迫你们来, 也没有强迫你们留下。如果你们不喜欢我们的这个样子,从哪里来,你们可以回到哪里 去。”怀抱如此的情绪,移民即使开展合法的政治活动,如果和原住民的党派利益不一 致,也会招致后者的强烈反感和敌意,甚至产生反天主教的倾向。布朗森然后说,维护 美国民族性和反天主教不应该混为一谈。如果天主教移民能够加速美国化,尊重原住民 所珍惜的美国民族性,就可以化解后者对天主教的误解和偏见。但是移民美国的爱尔兰 裔天主教徒对英国压迫爱尔兰的问题十分关切和悲哀,而对美国却不甚了解;对法律和 秩序也不够尊重,缺少在法治和民主制度下生活的素质,其中少数人的恶劣生活习惯, 比如酗酒、喧闹和斗殴,更是强化了原住民对他们的成见。(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p.283-293.)布朗森承认,移民的美国化不可能一蹴而就。美国原住民 应该耐心地宽容移民的种种毛病,等待他们出生在美国的后代成长为能够全面认同盎格 鲁—美国文化的公民。新移民的很多缺陷是他们的贫穷状况所造成的,他们的后代却会 成为“我们国家最高尚的孩子,让国家因为拥有他们感到骄傲。”(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p.298-230.)在对移民后代寄予厚望的同时,布朗森提出了让当时 的新移民(特别是爱尔兰裔天主教徒)震惊的假设:假如政府禁止归化的公民参与政治选 举,他也不会反对,因为这些移民的利益不会因此受什么损害,他们的经济活动不会受 到影响,他们出生在美国的子孙将来会享有完整的公民权利。(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p.297-298.)
可以想见,天主教移民对《美国原住民》一文的回应是什么。面对激烈反弹和斥责, 布朗森写了数篇批评排外主义和反天主教组织“保密帮”的评论,试图进一步澄清他对 移民美国化的见解。他首先解释了他写作《美国原住民》一文的动机决不是侮辱爱尔兰 裔天主教徒。绝大多数美国天主教徒是晚近来自爱尔兰和德国等地的移民,他们面临适 应美国业已形成的民族性的挑战,他们不仅和早先就居住在美国的新教民众在风俗习惯 和宗教上有明显的差异,即使是与殖民地时期就定居美国的天主教徒也在文化上存在隔 膜。排斥移民的风气在很大程度上缘起于移民身上所携带的“外国”习气,如果移民能 够较快较主动地美国化,原住民的排外倾向和反天主教情绪就会减弱,甚至消失。一个 祖居美国的新教徒可以皈依天主教,同时保留自己的美国民族性;移居美国的爱尔兰或 德国天主教徒也应该乐意丢弃由欧洲带来的旧风习,刻意美国化,认同美国民族性。布 朗森遗憾地说,爱尔兰裔天主教徒不能理解他的苦心,不愿意以自己的美国化消除一部 分原住民对外国移民的疑惧,失去了反击排外主义者的良机。本来,天主教就是普世的 ,是不应该以族裔划界的,移民不应该将固守从欧洲母国带来的传统文化等同于维护天 主教信仰。(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p.300-307.)“面对美国人,他试 图捍卫他自己成为天主教徒的权利;面对天主教徒,他试图捍卫自己做美国人的权利。 结果是左右为难。”(注:A.M.Schlesinger,Jr.,Orestes A.Brownson,pp.215-216.参 见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p.323-324。)
移民的美国化需要时日。布朗森知道这一点,他所希望的是移民们能够以开放的态度 接受美国的生活方式,不要顽固地抱住本族的旧文化,将自己看成是和主流社会不同的 独特群体,特别是不要将族裔政治化,搞什么“爱尔兰人选票”,“德国人选票”,在 被政治家利用的同时,激起原住民的不满。对这样做的移民,他批评道,虽然他们也愿 意做美国人,却希望自己是“爱尔兰美国人”,或者“德国美国人”,认为自己有别于 占人口大多数的“盎格鲁—美国人。”布朗森所谓的“盎格鲁—美国人”在严格的意义 上不是一个族裔的概念,美国民族性的主要成分固然是早先来此的英国移民缔造的,但 是爱尔兰移民的后代如果长大以后完全接受美国的生活方式,他或她就成为一个地道的 美国人,不再有爱尔兰人的痕迹,他或她就是盎格鲁—美国人。(注:O.A.Brownson,
The Works,vol.18,pp.313-318.)坚定的天主教信仰与地道的美国民族性和政治认同是 完全可以统一的。这正是布朗森自己追求的人生理想。(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321.)他对爱尔兰裔天主教徒的期望是:
我们请求他们不要把美国看成是流放地,而是看成他们自愿选择的新家园,用全身心 去热爱,将自己的命运与美国联系在一起,与自己在这里的孩子以及这些孩子的孩子们 联系在一起,而不是与爱尔兰联系在一起,将自己原本对故国的忠诚毫无保留地交给美 国。我们要求这些天主教徒接受美国化,也让他们的孩子美国化,同时不丢失天主教信 仰。(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337.)
晚年的布朗森已经意识到爱尔兰人的快速美国化使他不必再担心他们是否有麻烦融入 主流社会。(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3,pp.563-566.)事实上,爱尔兰人此 时已经成为推动天主教美国化的主导力量。(注:P.Gleason,Immigrant Past,Ethnic
Present.Keeping the Faith:American Catholicism Past and Present,pp.47-50.)
在布朗森看来,不论是公立学校还是天主教会自办的学校都应该成为促进移民美国化 的机构。天主教学校要与先进的美国文明认同,少受落后的欧洲文明的影响,从而使得 天主教移民在“习惯、情感、社会交往以及法律观念”上与美国的环境共融,并且在此 基础上振兴宗教生活。他们最终应该感受到,自己已经成为“真正的美国人”,自己与 其他美国人的差别仅仅在于信仰不同,而他们的正统信仰将不再是“死去的文字”,而 是和活生生的美国现实生活相关的。(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2,pp.496-51 4.)
(二)天主教移民与政治保守主义
天主教移民的美国化,在布朗森的设计中,还意味着他们要避免激进的社会主义思潮 ,以政治保守主义为旗帜。(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1,pp.581-582.“保守 ”(conservative)和“保守主义”(conservatism)有多种含义。布朗森的研究者应用于 他身上的通常是经典的政治保守主义概念,也就是埃德蒙·伯克的观点,旨在维护既定 的社会和政治制度,反对激烈的、暴力的和反宗教的变革。在此意义上,保守主义的重 要原则之一就是认定宗教是国家权威的基础。参见A.Guttmann,From Brownson to
Eliot:The Conservative Theory of Church and State.American Quarterly 17(1965 ),p.483。)布朗森在完全肯定美国民主制度的同时激烈批评19世纪中叶欧洲动荡的政治 局势和在他眼里造成这一局势的政治和社会思想。他希望,天主教移民不仅能够为维护 美国宪法和有秩序的民主而奋斗,而且能够凭借自己的信仰而帮助美国抵制已经祸害欧 洲的革命思想。在他看来,天主教信仰不仅完全与美国的社会制度和谐,而且将是保证 美国实现上帝赋予光荣使命的重要条件。
早在1855年4月,在为艾萨克·赫克《灵魂问题》一书所写的书评里,布朗森曾经谈到 ,“真正的美国性格”在于她不被旧传统所束缚,在于她总是面向未来,在于她能够超 越在欧洲引起分裂和争执的教派之争。在“青年美国”这样一个国度,在皈依天主教的 赫克和布朗森看来,天主教能够最好地解答人的灵魂所提出的所有问题,他们也相信整 个美国将来会皈依天主教,但是他们认为,美国的民族性是没有教派色彩的,“我们共 同组成同一国家,同一民族。无论我们是新教徒还是天主教徒,无论我们的祖先是凯尔 特人还是盎格鲁—萨克逊人,是德国人还是法国人,我们仍然是同一民族。”布朗森一 方面淡化基督教内部各教派的差别,另一方面,他明确地界定美国为一个基督教民族, 认为“我们这个光荣共和国依照上帝的意志所承担的重大使命,是实现基督教的社会理 想。”更加理想的是,如果赫克和他所热衷的美国传教工作完成了,美国也将向世界“ 展示何为真正伟大和高贵的天主教民族。”天主教固然高于一切民族和种族的差别,但 是同时也尊重作为民族国家的美国,养育和保护“纯粹的和热烈的爱国主义。”(注:
O.A.Brownson,The Works,vol.14,pp.538-547.)
1856年10月,在《美国使命》一文中,布朗森更详细更系统地论说了他对美国民族历 史地位的见地,站在天主教美国人的立场阐发了他对当时流行的“美国使命”(Mission of America)的理解。(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1,pp.551-584.)布朗森不 是一位训练有素的神学学者,但是他凭借自学掌握了丰富的神学知识,也对一些重要的 神学问题形成他自己的一些看法。他的神学思想,正如凯里所指出的,重视自然与神恩 、尘世与超自然秩序之间的联系。上帝创造世界,世界回归上帝,但是上帝决不否定人 类在尘世活动的意义,而是使之完美,使之能够达成终极的目的。(注:P.W.Carey,
Introduction,Orestes A.Brownson:Selected Writings.New York:Paulist Press,199 1,pp.36-49.凯里的选本完全以布朗森的灵修和神学思想为内容。凯里所作的导论主要 也是介绍布朗森的宗教观点,吸收了晚近的研究成果。)这一神学的背景,是理解布朗 森有关“美国使命”以及天主教信仰与美国民族之共融的论述时需要时时注意的。即使 在皈依天主教以前,布朗森已经和当时美国的许多文化人和政治家一样,认为自己的国 家被上帝赋予了特殊的荣耀和使命。
的确,大多数天主教徒是新移民或者是他们的第二代,他们的生活习惯和风俗保留着 欧洲的传统色彩,美国的原住民因此不无偏见地将天主教等同于外国宗教。在天主教移 民这一方,有些人因为受到歧视而对政治冷漠,拒绝信任和效忠国家政权。这种表现不 仅给排外主义者攻击天主教提供了借口,而且也是错误认识美国社会的结果。美国的政 权既不是新教的,也不是天主教的。在法律面前,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人人平等。(注:
O.A.Brownson,The Works,vol.11,pp.554-555.)天主教移民所应该努力去做的不是抱怨 受到歧视,而是投身于“美国民族的洪流”之中,应该
安静地去做一个自由和平等的美国公民,以美国人的立场维护美国的利益,充满了美 国人的情绪和情感,全身心地投入到美国民族生活的洪流之中,为了共同祖国的真正利 益与光荣愿意和任何阶级的其他公民们合作。如果这样,他们的宗教丝毫也不会妨碍他 们的进取,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能力和成绩取得相应的社会地位和影响。(注:O.A.
Brownson,The Works,vol.11,p.556.)
作为天主教平信徒的移民们还应该在美国社会中积极进取,充分实现自己的能力和才 华,因为
上帝并不反感主动、活跃和自立的美国性格,因为他知道在神恩所净化、提升和指导 之下,美国性格里面会发展出一切他所喜悦的。神恩不毁坏自然,不改变民族的性格。 神恩净化和提升自然,孕育民族性格中一切美好、崇高和强壮的风骨。没有一国的民族 性格比美国的更需要天主教;自从教会在耶路撒冷诞生以来,在教会眼里,没有一国的 民族性格比美国的更适合给予人类真正的文明最高尚和最尊贵的表述。(注:O.A.
Brownson,The Works,vol.11,p.559.)
美国的社会和政治制度不仅和天主教信仰没有任何冲突,而且只有天主教才能持久地 维护美国的自由和民主,保证她能够履行和完成上帝赋予的特殊使命。布朗森不仅要求 移民接受美国的风俗和习惯,更要求他们接受他对美国宪法和政治制度的理解,成为保 守主义政治的中坚力量。他为了论证美国代表着人类文明的未来,以一个新近皈依天主 教的信徒所特有的热忱提出了他自己对世界历史进程的解释。亚洲和非洲古老的文明已 经衰落,倒退回野蛮。希腊罗马文明具有严重的内在弊病,既残酷又不人道,有迷信和 崇拜偶像的恶习,日耳曼人的入侵和欧洲的基督教化不足以改造希腊罗马文明,中世纪 在接受基督教影响的同时依然保留了罗马的法律、政治制度和风俗习惯。现代的、更彻 底基督教化的人类文明是社会进步历史的最后阶段,只有在美国才能实现,而欧洲为罗 马旧传统所束缚,在专制和无政府动乱两个极端之间挣扎,无法建设更先进的更符合基 督教理想的社会秩序(也就是更符合天主教信仰和传统的文明形态)。欧洲文明的这种局 限性突出地显现在19世纪中叶的政治动荡之中。美国的情形就不同了。自从建国以来, 美国的政府和法律从不歧视天主教,在法律上天主教徒与新教徒完全平等,前者在欧洲 受到种种迫害,教会和教皇即使在欧洲天主教国家也遭君主钳制,没有真正的自由。( 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1,pp.559-565.)
政治和宗教自由,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由欧洲各民族混合而成的新民族所具有的崇 尚独立和热爱自由的精神,这一切都展示了上帝赋予美国特殊的使命,他“选择我们到 世界上建立更先进的文明秩序。”与当时流行的“天定命运”(Manifest Destiny)观有 所不同的是,布朗森的“美国使命”说强调的不是领土的扩张,而是在世界范围内“实 现基督教的社会理想”。(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1,pp.565-567.布朗森对 领土的扩张明显持保留态度。)他所谓的“基督教”,实际上是指罗马天主教。正因为 “美国使命”如此,天主教移民不论出生在哪个国家,也不论属于哪个族裔,理应与美 国产生特别的亲和感,很自然地成为真正的爱国者。
在布朗森看来,新教徒的作者错误地将美国的立国根基说成是新教的精神,其实美国 的社会和政治制度源自天主教传统。他承认,最早的美国公民中间很少有天主教徒,但 是国父们以天主教会所阐释的——路德所否认的——自然法为依据立国,追求“自然正 义和平等”,所以他们所建立的国家在本质上是和新教的思想格格不入的。布朗森预言 ,历史的发展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新教毁坏美国的基础,要么是新教在美国衰落。 仅仅凭借自然法,任何完美的人类文明都不可能长久避免堕落和腐化,自然法必须有神 恩的协助,而只有天主教会才认识到神恩完善自然这一真理,美国人民只有信仰天主教 才能在神恩的引导下正确处理自己的社会发展问题;美国文明是前瞻的未来文明,天主 教会是前瞻的未来教会,二者的共融是保证美国完成上帝所赋予使命的必要条件。(注 :O.A.Brownson,The Works,vol.11,pp.568-572.)
此共融的实现既有赖美国新教徒的天主教化,也有赖天主教移民的美国化。只有天主 教才能完善和完成美国文明这一属于未来的文明。天主教徒因此能够比其他人更好地理 解美国使命,负有特别重大的职责,应该为美国使命的实现做出最大限度的贡献,从而 成为其他美国人的榜样。这就要求天主教移民尽快彻底地摆脱由欧洲母国带来的旧文明 的影响,“魔鬼,滚开吧!”布朗森在此的语气是如此的强烈。美国化意味着他们不仅 仅需要摒弃旧习俗旧心态,不仅仅需要适应和接受美国的社会和政治制度,而且要积极 进取,要充分发挥自己道德和智力的潜力,在公共服务和其他领域有超过他人的卓越表 现,感召其他美国人,促使他们皈依天主教,一起完成美国的使命,在世界上实现基督 教的社会理想。(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1,pp.574-581.)
美国民族肩负上帝赋予的使命,它不是由单一的族裔构成的,也不是纯粹由出生在美 国的人组成的。美国民族“包容整个人类”,吸收不同的族裔,将他们糅合为一个大家 庭;根据出生地和族裔分裂成不同的集团不是美国民族的特点。所谓“美国人”是指“ 所有具有美国心、热心于美国使命、愿意为基督教事业和文明的进步贡献力量的人们。 ”布朗森在此又批评一些天主教移民固守欧洲旧文化、自我封闭、不愿意与美国主流文 化融合的倾向。(注: O.A.Brownson,The Works,vol.11,pp.582-584.)
对现实政治的关注,特别是在南北战争期间对危机之中的政府活动的观察,使布朗森 得以在1864—1865年间写成《美国共和国》一书。(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p.1-222.)美国政治的精神是自由,但不是无政府主义,而是“受到法律制约的自 由,受到自由观念指导的法律。”目的是既保证公共权威,又维护个人的自由。主权在 民,同时避免集体的专制暴政;个人自由,同时消除无政府状态的危险。权威和自由得 到平衡,个人利益和社会公益也得到平衡,社会因而能够达成和谐统一。而达成这一目 的的途径是尊重和执行美国的宪法。(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p.6-8.) 在这样的共和国政体之下,天主教移民必须摆脱欧洲革命思想的影响,尊重法律和民主 选举制度的规范,参与建设明智的和正直的政府。移民的旧习惯和美国的民主制度不可 能完全适应,他们还需要适应和学习,但是美国应该以宽容的政策对待移民的归化,给 予归化的移民完全公民权,剥夺他们的政治权利对民主政治的稳定将是非常有害的。( 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p.194.)布朗森在该著作的序言里就已经说明, 他是以一个天主教徒的身份写作的,以天主教神学为根据对美国政府进行研究。而且, 他是特别为天主教徒写成此书的。他希望能够以此影响美国的未来,特别是以此书教育 和指导天主教青年如何造就美国共和国的未来。(注:O.A.Brownson,The Works,vol.18 ,pp.4-6.)
1870年8月25日,布朗森在给赫克的信中谈到,在理论上,天主教信仰与民主制度是和 谐的,但在实践中不是那么理想。政治家和民众总是将民主与权威对立起来,还将教会 看成是反民主的,并且蔑视权威,以为个人的自由可以不受任何限制;而且,在违法和 犯罪的人中间有很多是天主教移民及其后代,他们的信仰名存实亡。因此在美国加强天 主教的布道和传教工作对社会秩序的稳定也是十分必要的。(注:The Brownson-Hecker Correspondence,pp.291-292.)欧洲的社会主义思潮和革命运动是对美国宪法和民主制 度的重大威胁,只有教导信徒尊重权威和法律的天主教会与美国生活方式才真正和谐共 融。所以,来自欧洲受过革命思想影响的非天主教移民对美国是最危险的。(注:O.A.
Brownson,The Works,vol.18,pp.332-333.)但即使是天主教移民也要注意防止欧洲激进 社会思想的侵袭,要努力美国化,也就是接受以宪法为基础的有秩序的民主制度。由布 朗森的政治保守主义,可以进一步理解他鼓吹移民彻底美国化的良苦用心,也知道了他 所担忧的,不仅仅是移民由欧洲带来的特殊生活习俗在他们与美国原住民之间造成隔膜 。布朗森一方面希望原住美国的新教徒能够像他自己一样皈依天主教,因为只有天主教 才能最终维护美国的制度和文明。另一方面,他希望新近到来的天主教移民努力美国化 ,认同美国远较当时欧洲优越的宪法和政治制度,为实现上帝赋予的使命做出贡献。受 到罗马异教文化腐蚀的欧洲文明不是理想的基督教文明,只有在美国的环境中基督教的 社会理想才能得到更完满的实现。天主教移民应该美国化,不要在具有美国公民身份的 同时还像外国人一样行事,更不可以用过时的、衰败的欧洲文明破坏美国文明。“我们 希望看到国人成为天主教徒,也希望看到天主教徒真心地维护美国文明的秩序。”(注 :O.A.Brownson,The Works,vol.20,pp.241-248.)
也就是说,在布朗森的心目中,移民美国化不仅是文化问题,也是政治问题,对他所 竭力支持的政治保守主义也至关重要。(注:布朗森的政治保守主义决不是反对民主制 度,只是不赞成无秩序的暴民政治。事实上,许多移民在读了他的文章和著作之后还写 信给他,感谢他帮助他们了解美国的民主政治制度和融入主流社会的生活。T.R.Ryan,
Orestes A.Brownson,pp.648-661;T.I.Cook and A.B.Leavelle,Orestes Brownson's
The American Republic.Review of Politics 4(1942),pp.77-90,173-193;P.R.
Conroy,The Role of American Constitution in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Orestes Brownson.Catholic Historical Review 25(1939),pp.271-281。)在鼓吹移民 美国化的激情中,他彻底放弃了自己早年一度激进的社会思想。(注:19世纪20—30年 代布朗森担任新教牧师和独立的布道者时,受到罗伯特·欧文思想的影响,一度对带有 乌托邦色彩的社会改革运动发生兴趣。1840年7月出版的《波士顿评论》(《布朗森评论 》的前身)发表他的文章《劳动阶级》。布朗森的观点是,真正的基督徒要在尘世实践 上帝的福音,不能无视少数人暴富、劳苦大众整日饥寒交迫的状况。为了实践基督的社 会平等思想,政府应该立法保护劳工,禁止银行家和特权阶层控制经济生活,甚至废除 财产的世袭权,使得富人的财产无法被他们的后代继承。如果富人和他们操纵的政府不 愿意实行上述改革,劳动阶级可以用暴力的手段来强制他们。但是他没有提出废除私有 制。小施莱辛格认为,写这篇文章时的布朗森是美国当时思想“最接近马克思的前驱者 ”,而且较马克思更早提出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斗争问题。参见O.A.Brownson,The
Laboring Classes.Boston Quarterly 3 (1840),pp.358-395;A.M.Schlesinger,Jr.,
Orestes A.Brownson,p.100;A.M.Schlesinger,Jr.,Orestes Brownson,An American
Marxist before Marx.Sewanee Review 48(1939),p.319.瑞安就此提出的疑问是,马克 思是否受到过布朗森的影响和启发。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评论美国南北战争的文章中引用 过布朗森的文章,他们显然知道他。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马克思参考过布朗森早 年的著作。还有一些作者认为,马克思通常不给出自己所参考作者的详细书目,但根据 布朗森当时在欧洲文化界的影响,马克思很可能知道布朗森早年就社会改革问题所写的 文章。见T.R.Ryan,Orestes A.Brownson:A Definitive Biography,pp.762—763。尽管 有这些猜测,布朗森并没有考虑废除私有制,他为劳工大众所谋求的目标是成为拥有自 己资本的独立劳动者,也就是小业主,他的思想因此在本质上不同于马克思主义。参见 O.A.Brownson,The Laboring Classes,Boston Quarterly 3(1840),p.372。)
三 小结和余论
布朗森个人从19世纪40年代到70年代对移民美国化看法的变化过程有两个值得注意的 特点。首先,布朗森在总体上是彻底的文化和宗教一元论者,认为移民应该无保留地认 同美国社会制度和主流价值观念。其次,布朗森对美国认同的意识形态色彩有十分明确 的认识和表述。
格利森认为,布朗森最早系统地阐发了这一天主教的美国化观点,其思想为后来美国 天主教会内部的“美国主义者”(Americanists)所继承和发扬,他们坚信天主教信仰能 够在美国社会和文化中得到完美实现。他们虽然因为教皇对“美国主义”的批评受到打 击,但是始终是美国天主教会中举足轻重的力量。(注:P.Gleason,Keeping the Faith in America.Keeping the Faith:American Catholicism Past and Present,by idem.Notre Dame:University of Notre Dame,1987,pp.161-166.)研究美国天主教历史的学 者长期也在布朗森所提出的思维范式影响下提出问题和解读文献。巴里在他研究德裔美 国天主教徒的经典之作中曾经全面肯定了布朗森式的美国化模式及其在实践中的意义。 他指出,虽然保留德语和德国文化在起初起到维护移民信仰的作用,德裔美国天主教徒 逐渐认识到美国化的必要性,接受“美国主义者”的立场,相信美国文化为信仰和宗教 活动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巴里还强调说,教会提倡天主教移民及其后代的美国化其实是 对人数众多的他们进行民主自由的教育,是在教育他们成为“美国人”,所以教会的这 一努力构成美国民族和国家成长的巨大贡献。格里森自己在他对从德语地区和国家移居 美国的天主教徒的研究中总结美国化经验,指出,美国化进程对移民来说意味着摆脱那 些使他们显得像外国人的特征(语言和风俗),采纳美国的文化规范,融入主流的社会生 活,在主观上也明确地将自己看成是美国人,不再有将自己看成是非主流群体的自我意 识,对带有移民色彩的社会组织和活动兴趣减少,甚至不再参与,而且在这一过程中转 向积极参与温和的改良主义社会活动。(注:P.Gleanson,The Conservative Reformers :German-American Catholics and the Social Order.Notre Dame: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1968,pp.216-220.)
麦卡沃伊在他研究19世纪末叶《美国主义》的名著中也对天主教会在社会问题上的保 守主义态度表示赞赏。他认为,教会对移民中间的无政府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严厉批评是 与推行美国化的巨大努力并行的,而美国化就意味着鼓励和帮助移民成为美国公民,参 与美国民主,享受民主社会的种种权利。(注:T.T.McAvoy,The Great Crisis in
American Catholic 1895-1900.Chicago:Henry Regnery Company,1957,pp.58-59.)
1980年4月14日美国主教团关于文化多元论的牧函中,主教们显露出他们对美国化“溶 化”不同族群之间的文化差异似乎不再那么有把握,也不再对美国化持无保留的肯定态 度。但即使在此时,仍然有重要的历史学家坚持肯定“美国化”的积极意义,比如埃内 西,他撰写的美国天主教通史很受欢迎。他对卡罗尔和布朗森以及后来的“美国主义者 ”都给予了高度的赞扬。(注:J.Hennesey,American Cathol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1.pp.85,197-203.)多兰同样出版于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天主教 通史则对天主教会的美国化有更加复杂的看法,他注意到布朗森的美国化见解,但是没 有给予明确的赞扬,倒是对布朗森强调平信徒地位的思想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注:J.P .Dolan,The American Catholic Experience,pp.124,296-297,306-307.)
对布朗森的美国化模式真正提出挑战的是20世纪后半期的另一些天主教学者。他们认 为,需要修正美国作为多民族“熔炉”的观念和美国化就是移民摆脱原有文化传统的观 念。来自世界各地的多民族移民不可能在美国化的过程中完全消磨掉自己原有的特征, 甚至可能在美国生活的过程中形成新的族群特征,有些族群的社会经济地位和受教育的 程度高于其他族群,有些族群总体的发展水平较差,受到不同形式的歧视。(注:N.
Glazer and D.P.Moynihan,Beyond the Melting Pot.Cambridge,Mass.:M.I.T.Press,1 963.)各族裔移民的文化遗产完全可以成为对他们自己和对美国社会有益的精神财富, 他们的社会和政治活动也不可能摆脱这些族裔传统的影响。(注:M.Novak,The Rise of the Unmeltable Ethnics.New York:Macmillan Publishing Co.,1973.)而且,给予族 群文化正面的评价不仅对有色人种的少数族群有意义,对来自欧洲组成白人群体的各族 群也很重要,后者也应该珍惜自己族裔的传统。(注:A.M.Greeley,Why Can't They
Be Like Us?New York:E.P.Dutton,1971.)他们的思想不仅为主教团关于文化多元主义 的牧函提供了背景,也促成多兰这样的历史学家超越布朗森的美国化范式。
然而,正如布朗森所多次指出的,移民的美国化关系到国家的根基。他就美国化问题 所发表见解的核心内容是,移民认同美国宪法,参与民主政治,对激进的社会变革和意 识形态持怀疑态度,虔诚地信仰基督教,并且相信即便在政教分离这一宪法所要求的前 提下,宗教信仰还是有益于民主和公民意识的养成。这些基本的行为和思想特征今天还 依然是美国社会能够保持高度凝聚力的重要条件。需要注意的是,美国社会对主流文化 和主流价值观念的认同历来是十分强烈的,承认和欣赏不同种族和族群的文化遗产从来 没有能够抑制移民美国化的冲动和主流社会对他们的美国化要求。格利森就曾经特别指 出,历史学家要避免片面地以时髦的文化多元论来取代关注美国化的传统取向。(注:
P.Gleason,Immigrant Past,Ethnic Present.Keeping the Faith:American
Catholicism Past and Present,pp.56-57.)布朗森是诚实的,他的话语直截了当。美 国主教团关于文化多元的牧函是谨慎的,希望人们在建设和谐团结的美国社会的同时学 会互相尊重,以多元为基础追求统一和整体性。但是主教们是否对以基督教道德为核心 的美国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念有过丝毫的怀疑和轻视呢?当然没有。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