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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疏漏,近乎荒诞:文坛上的“全国山河一片红”
临末萌始,各种媒介,各类讲坛,“世纪之交”成了使用频率极高的语词。
返顾百年沧桑,瞻望新世纪,处于特殊的时空交叉点,不能不促使人们更加深切地审视既往,筹划未来。
纪典撰史,形成一股规模空前、影响深远的热潮。 对于这段文学史,存在三种不尽相同的表述:
其一,20世纪中国文学;
其二,中国新文学;
其三,中国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
然而,不论如何表述,绝大多数的论著和史书,虽冠之以“中国”,几乎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两类疏漏:台、港、澳地区文学不见了;少数民族文学不见了。
先前的暂且不论,时至今日,这类疏漏依旧印证于白纸黑字。作为“全国高等师范专科学校教材”的《中国新文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从第一编《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历程》,到其后的二至五编(小说、诗歌、戏剧、散文创作),台、港、澳地区竟然一片空白。
新近读到的一篇文章,提出“全新的命题”:20世纪中国文学只具有近代性,而不具备现代性。立论的重要依据是:“在20世纪的中国文学史上,我们并未营造出真正成熟的现代文学形态,也缺乏现代文学生长发育的文化环境与现实土壤。”该文于“标新立异”时,特意点明,并不是说在百年之中,中国毫无现代文学因素可言;但在具体阐述时,却只字不提台、港、澳文学。50年代以来,综观台、港、澳文坛,现代文学因素越来越浓厚,焉能漠然置之。仅此一端,也显见该文论断有欠周详。
一方面反复强调台、港、澳是中国不可分割的神圣领土,另一方面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疏漏台港澳文学,中国文坛上“全国山河一片红”似的谬误就这样不断延续着。
(二)补缀,远远不够:浑圆像苹果 美才完整
艾青先生曾于多年前为《台湾新文学史初编》作序,言之谆谆:“1981年,我在序《台湾诗选》(二)中写过:‘美应该是完整的——浑圆像一个苹果,’‘残缺不全是遗憾。’中国新文学史,没有台湾,怎能算完整?怎不觉遗憾?”
张炯也曾撰文强调,中华各民族文学关系史的研究有待开拓,探究汉族与其他兄弟民族文学的相互影响需要做许多认真的工作,否则,就不可能产生真正的完整意义的中华文学史。
为了这种“完整”,近些年不少学者从不同角度孜孜矻矻,不懈努力。10年前《二十世纪中国两岸文学史》(辽宁大学出版社)的出现,显示了初步的劳绩。编者期许,把关于台湾文学、东北沦陷区文学的研究成果,“用文学史教材的形式把它们肯定下来,也许是对新文学史内容的扩展和开拓。”从“五四”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几个大的时段,均列专章“沦陷区文学”,分述台湾和东北新文学。若论填补空白,倒也不失为“扩展和开拓”。不过,历史的扫描到了中叶即戛然而止,名曰“二十世纪”,其实不副。至于“两岸文学史”的命名,不妥之处显而易见。据编者称,此书定名出自王瑶先生的建议,感情色彩浓烈,科学依据不足。
前人得失,不能不顾及时间因素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够周全,或尚可理解;而今日面对新近出版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典》(上海教育出版社),惶惑和失望油然而生,显得格外沉重了。这部“大典”,全套三卷,累计200多万字,按年份,分为“创作”、“理论批评”、 “译文”、“作家活动”、“文坛纪事”、“文化要录”、“社会背景”七大类。第三卷(1966—1994),于年前才出版。经年累月,论史料的把握,可能较前充实、丰富得多。既为“大典”,理应“完整”地呈现包括台、港、澳在内的中国文学事业发展进程的全貌。而人们现在看到的,依然是残缺不全的景观。1949年后的香港、澳门,几乎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反观台湾文坛,“理论批评”、“译文”、“作家活动”等部分,寥寥无几,“创作”部分时断时续,偶有记载,那也是百不及一,多数年份同样未置一词。“大典”的权威性不能不受到影响。
东鳞西爪式的补缀,与全景的恢宏展示,与庄重、审慎的纪典撰史相去甚远。
(三)“重写”,势所必然:从“盲点”到“难点”
滔滔“世纪潮”中,“大系”、“经典”之类作品选本和各种史著接踵而来,令人目不暇接。新近出版的10卷本《中华文学通史》(华艺出版社)尤其引人注目。主持者认为,这是第一部完整意义的中华文学通史,是集大成的中国文学史。内容上不再限于汉族,还包括55个少数民族;不再囿于祖国大陆,还涵盖台湾、香港、澳门。从这一意义上,《中华文学通史》已为“重写文学史”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代表性作品集大成,形成另一热点。《百年中国文学经典》(北京大学出版社)和《中国百年文学经典》(海天出版社)问世不久,迅即备受关注。
作品分别列入两部“经典”(1949—1996)的台湾、香港作家赫然在目:
《百年中国文学经典》——
诗歌:徐讦、郑愁予、痖弦、洛夫、犁青、纪弦、琼虹、管管;
散文:郭枫、琦君、许达然、龙应台、余光中、简媜、台静农、梁实秋;
小说:张爱玲、钟理和、林海音、琦君、孟瑶、艾雯、聂华苓、杨念慈、彭歌、朱西宁、高阳、杨海宴、司马中原、段彩华、白先勇、陈映真、金庸。
《中国百年文学经典》——
诗歌:高准、罗门、洛夫、痖弦、余光中、郑愁予;
散文:龙应台、三毛、余光中;
短篇小说:白先勇。
前一部“经典”中,台湾、香港作家作品占有不小的比例,在中国20世纪文学史上所处的应有地位得到一定的体现。但二战后出生的作家只有龙应台、简媜两人,太寂寥了!
后一部“经典”似嫌过苛,选择面窄了。
人们看到的一些落选者,如王鼎钧、黄春明、刘以鬯、董桥、西西、也斯、杨牧、张晓风、李昂、张大春、阿盛等,若与入“典”者比肩而立,毫不逊色,他们的不少佳作脍炙人口,堪称“经典”之作!“出”“入”之间,尺度如何掌握?
处于局部的位置,荟文修史比较从容。一旦交会,融入整体,“重写”的难处立刻凸显。从个别内在的辨析,到相互之间的比较,从品位高下的判定,到质量优劣的取舍,无不反映观念、方法的某些差异。平等、率直的“对话”——沟通,越来越紧迫了。无论作品的选择、作家的评价,大多涉及种种难以回避的实质性问题,诸如“中心文化”与“边缘文化”,文化中心的一元与多元,文学的主流与支流等等,亟需调整视角,理解得宽泛一些。
百年中国的滚滚潮流,台、港、澳地区的特殊的历史遭遇,造就了特殊形态的台、港、澳文学。这是一种客观存在。在某些特殊的时空区段,这种存在分外清晰地为人们所认识。九七回归为恰如其分地评估香港文学,提供了这样的历史契机。
香港文化(包括香港文学)长期被视为“边缘文化”。这固然是由于它的地理区位,处于华南一隅,同时也由于它的政治区位,处于国共对峙的另一端。有论著存疑:香港回归之后,如何看待这个国际大都会?是中国的“边缘文化”或“边区文化”,抑或“中原文化”或“中心文化”?随着环境的演迁、时代条件的改变,“中心文化”与“边缘文化”早已并继续在不断地转化,界限越来越模糊,二者之间决不是孤立、静止、凝固的,一成不变的。
香港所处位置的独特性,决定了香港文学所起作用的重要性。香港处于“中外联属”的交汇点,又处于“一国两制”的交融点。在日益强盛的全球化趋势下,作为“窗口”和“桥梁”,它在海内外文化交流中将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它所提供的“香港经验”,比如“都市文化”的多样性,民族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冲撞与融汇,雅文化与俗文化、“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对立统一,给人诸多有益的启示;又如商品文化乃至极端感官文化的流弊,极富警戒作用。香港文学的发展进程,从理念到实践,对于整个中国文学、对于世界华文文学带有不同程度的“预演”和“先行”的意义。
行行复行行。世纪之交,此时此境,也许人们终于能够以前所未有的胸襟和识见,告别既往,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