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三人格的两面性及心理机制解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两面论文,人格论文,性及论文,黑暗论文,机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0209(2014)04-0038-10 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大五”人格结构模型的出现被称为“人格心理学领域的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在此之后,很多研究者认为“大五”因素模型是适合全人类的。然而,大五人格是通过系统收集英语词典中的人格特质形容词,采用因素分析技术对形容词进行分类、化简,最终确定了外向性、宜人性、责任心、开放性和情绪性五个人格维度。只有当特质形容词能够涵盖所有人格特点的前提下,因素分析得到的人格结构才可以说是全面和系统的。从大五人格的外向性、宜人性、责任心、开放性和情绪性五个维度以及子维度的描述来看,它的缺陷之一就在于缺乏对人格特质形容词中的“不礼貌”词汇的分析(Block,2010),过度偏向于对人格的光明面的分析。然而,如哲学家普罗提诺所说:“我们被要求把人类作为宇宙最智慧的存在,但事实上,人类处于神和禽兽之间,时而倾向一类,时而倾向另一类;有些人日益神圣,有些人变成野兽,大部分人保持中庸。”大五人格仅仅关注人格的光明面肯定是不全面的,基于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自恋三种令人讨厌的人格特质的共生性而形成的新的人格特质群正好弥补了大五人格的局限性,成为人格领域的研究热点话题之一。 作为独立的人格特质,马基雅维利主义用以描述那些为了达到目标,挑战常规道德准则,不惜使用欺诈等手段来操纵他人的个体(Christie,Geis,& Berger,1970),具有保持权力、管理策略严厉和操纵性三维结构(Kessler,Bandelli,& Spector(2010)。精神病态一般是指在情绪和人际方面持续的行为偏差,包括三个显著的性状:去抑制(disinhibition),反映冲动控制问题;胆大妄为(boldness),主要是指超越常规的社会支配性、情绪复原力和冒险性;恶毒(meanness),指攻击性的资源掠夺而不顾他人感受,即毫无约束的个体性(Patrick,Fowles,& Krueger,2009)。自恋是人类的一般本质,每个人本质上都是自恋的(Kohut,1971),只有过度自恋并超出社会对自恋许可的范围才是不健康的,经过对自恋作为一组人格特质的具体表现与测量的反复论证,社会和人格心理学研究者一致认为自恋人格特质包括两大因素(Rathvon & Holmstrom,1996;Wink & Donahue,1997):脆弱/敏感性(Vulnerability-Sensitivity)和夸大其词/风头主义(Grandiosity-Exhibitionism)。前一个因素属于内隐自恋,表现为难以维持自己的兴趣和爱好,缺乏内在动机,觉得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后一个因素属于外显自恋,表现为对外在行为限制的不安和不耐烦。 近年来,研究者发现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自恋三种人格特质之间存在相互重叠的部分,例如,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都具有很高的社会支配性、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对他人的感受置若罔闻、冷酷无情、麻木不仁、无视传统道德是他们共同的标签;马基雅维利主义与自恋的个体在缺乏共情方面高度一致,以为自己具有与生俱来的特权,喜欢操控他人(Gustafson & Ritzer,1995);自恋个体的自我中心、傲慢、不诚实和缺乏洞见也存在于精神病态个体身上(Hart,1998)。这些相似性促使McHoskey,Worzel和Szyarto(1998)提出,马基雅维利主义其实就是轻度的精神病态,只是由于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分别属于临床/犯罪和社会/人格两个领域,导致研究者们意识不到他们研究的是相似的现象,自恋也同样如此。因此,从本质上来说,这三个变量是相近的,被研究者命名为“黑暗三人格(Dark Triad)”(Paulhus & Williams,2002)。 尽管有越来越多的研究证实了黑暗三人格作为一组新的人格特质群的存在,但它在人格理论中所处的位置始终是一个谜。Paulhus和Williams(2002)将这三种人格特质放在大五人格模型中检验它们与人格的基本维度之间的相似性和差异性,结果发现,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自恋与大五人格的相关性只存在一个共同点,即低宜人性。黑暗三人格与人格的六因素模型(HEXACO)中的诚实—谦逊(H)维度所描述的特质存在较大反差。具体而言,精神病态与诚实—谦逊的所有子维度都有很强的负相关,马基雅维利主义与公平感的负相关程度最高,自恋与谦虚的负相关程度最高(Lee & Ashton,2005)。但是,黑暗三人格与独立于大五人格因素的额外10种人格特质(Supernumerary Personality Traits,SPT)之间的相似性很高,自恋、精神病态和马基雅维利主义与诱导性、操控性和冒险性、自我中心主义显著正相关,与诚实正直显著负相关。为了进一步验证黑暗三人格与额外10种人格特质之间所存在的相似性与重叠程度,研究者还就两个人格特质群所包含的因素做了因素分析,结果发现,自恋与诱导性、勤俭节约(负)、幽默感和自我中心属于同一个公共因子;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与操控性、正直(负)、女性气质(负)属于另一个公共因子(Veselka,Schermer,& Vernon,2011)。 由此表明,黑暗三人格与大五人格之间的共同性很少,但与五因素模型之外的人格特质存在较大程度的重叠。这是因为大五人格所描述的是人格特质中的光亮面,黑暗三人格是从个体反社会性和阴暗面的角度描述人格的表型特质,是对大五人格特质论的丰富与拓展,值得研究者将其作为一种新的人格特质群,全面探讨其社会适应功能和心理机制。以下将从Mischel的认知—情感个性系统和进化理论中的生命史策略双重角度解析黑暗三人格的认知加工方式、情感反应模式以及行为动因,以理解这组人格特质在个体层面的适应性和集体层面的破坏性之间的矛盾统一。 二、适应性与破坏性:黑暗三人格的社会功能 从媒体、小说、职场以及我们日常交往的那些具有黑暗三人格的个体的社会功能来看,远比非黑即白的二元区分要复杂。一方面他们容易作为英雄人物受到追捧,或因其引人注目的领袖风采而广受欢迎,另一方面又由于他们无视道德规则和他人的利益而饱受争议。以著名电影《教父》三部曲的主角迈克尔·科莱昂为例,他操控那些为他工作的人,以及他最亲近的家人(马基雅维利主义特质);对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冷酷无情(精神病者特质);认为他是惟一能够领导他的家族的人,科莱昂家族优于其他任何黑帮家族(自恋特质)。尽管有这些“黑暗”特质,他还是被看作是这部电影的英雄人物,因为他是家族集团利益的坚强捍卫者,能够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家人。这组人格特质在个体层面所具有魅力和适应价值与它们在集体层面所产生的破坏性之间的矛盾也得到了很多实证研究的支持。 (一)黑暗三人格与人际适应 不同于“好孩子惹人爱,坏孩子招人嫌”的直觉判断,对青少年同伴群体中最受欢迎个体的特征分析的研究结论表明,受欢迎的青少年并不局限于品行良好的个体,相反,他们比普通青少年表现出更多的敌意动机,他们的行为模式通常是亲社会性和攻击性或破坏性行为的复杂组合,这一结论在西方文化背景下的青少年同伴地位的研究中得到了反复的验证。Bruyn和Cillessen(2006)综合采用焦点小组访谈、开放式问卷法和同伴评定法,探索青少年对受欢迎同伴的界定,结果发现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一种是受欢迎型(populistic;名气大,但不一定让每一个人都喜欢),另一种是亲社会型(prosocial-popular;受欢迎,同时又被大家喜欢和接纳),也有研究者将这两种类型命名为感知到的受欢迎程度(perceived popular)与社会计量的受欢迎程度(sociometrically popular)。前者学习成绩一般,爱与老师对抗,反社会行为得分很高,欺负和威胁同班同学,但也常常被看作是领导者、有影响力。后者在学习上很投入,在人际交往过程中表现得很有亲和力。尽管他们的行为表现为两个极端,但都有很多朋友,在同伴群体中有很高的地位,被同伴看作是有吸引力的、非常时髦的人。这个结果也符合Hawley(2003)对获取资源策略的研究,他根据个体的社会支配水平区分出五种不同类型的资源获取策略,分别是亲社会性、胁迫型、双策略型、典型操控型和无控制型,双策略型儿童能够根据情境需要灵活使用胁迫和亲社会性两种策略,前者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后者是通过个人魅力吸引别人,从而使得他们在资源控制和社会支配方面最有可能成功。 国内青少年“黑暗三人格”与人际孤独和情感孤独的相关研究也发现,只有精神病态得分高的青少年才会体验到强烈的孤独感。马基雅维利主义擅长印象管理,有很强烈的领导欲,能够采用不同的策略应对不同的人际关系,自恋的青少年喜欢夸大自己的优点以吸引他人的关注,这些特征使得他们并不缺乏追随者,能够保持相对较高的同伴地位,从而表现为很低水平的孤独感。而最“黑暗”的精神病态个体自我控制能力很差,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不能保持理性的判断和反应,可能会由此导致更多的情感孤独和人际孤独(张文娟,2013)。Jonason和Webster(2012)对黑暗三人格的社会影响策略的系列研究也能够解释这一结果。马基雅维利主义和自恋得分高的个体都能够在对立违抗型和互惠互利型社会交往策略之间灵活切换,比如,马基雅维利主义与个人魅力、互惠互利、引诱和强硬手段都有显著正相关,自恋与社会比较、责任唤起、说理和胁迫都有显著正相关,他们好像拥有一个储备操控他人手段的专用工具箱,在社会互动过程中就像变色龙一样灵活替换社会影响策略。但精神病态个体的社会影响策略具有高度内部一致性,以强硬手段、威逼利诱、贬损他人为主,属于个人情绪和利益驱动,其行为的可预测性很强,容易被他人识别其操控或欺骗的内在动机,难以真正赢得他人的好感。 然而,从人际交往的纵向发展的角度来看,马基雅维利主义、自恋和精神病态在发起交往和冲突解决阶段的表现与普通个体并不存在显著的差异,黑暗三人格高分组个体仅仅会在消极交往策略上显著高于低分组,但在积极交往策略以及求助第三者方面并没有显著差异;但是在维持交往阶段,黑暗三人格所具有的破坏性则暴露无遗,黑暗三人格高分组所采用的积极交往策略显著不如低分组,消极交往策略的使用又要显著高于低分组(张文娟,2013)。由此表明,黑暗三人格在短期交往行为中具有一定的吸引力,但由于他们过度专注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不能够做到延迟满足,也不擅长于做长期的关系投资,因此在长期交往过程中容易出现问题。 黑暗三人格的这个特征在亲密关系的相关研究中也得到了相互印证。进化心理学家关注黑暗三人格的求偶行为,认为他们与掠夺的、兴趣分散式求偶方式更有助于建立短期亲密关系,增加基因传承的概率。尽管他们处处留情与巧取豪夺的方式不被社会许可,但从进化的角度来讲,并不影响这些策略在当前情境下的适应价值。研究者发现黑暗三人格的男性不管在哪个年龄阶段都有许多性伴侣,而且对性伴侣的喜好非常广泛、不加拣择(Jonason,Li,Webster,& Schmitt,2009)。 Jonason,Luevano和Adams(2012)进一步深入探讨了他们喜欢哪种类型的短期关系,结果表明,黑暗三人格的个体都不喜欢稳定的恋爱关系,自恋喜欢所有类型的短期关系,控制了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的作用之后,自恋与稳定的恋爱关系、一夜情、朋友之间的性关系都存在显著的相关。他们需要在社会群体内保持恋爱关系维持自我良好的感觉。马基雅维利主义与短期恋爱之间的相关可能是由其他两种人格在起作用,在控制了其他两种人格的共同作用后,马基雅维利主义并不能够预测任何一种形式的短期恋爱关系。这在以往研究中也发现,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与激情之爱以外的所有恋爱风格都有显著正相关,最意外的一个发现是马基雅维利主义与无条件的爱也存在显著正相关,说明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个体在恋爱方式上倾向于采用社会赞许的方式(Jonason & Kavanagh,2010),不同形式的短期恋爱行为有损于个体的社会形象,因而不被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所青睐。排除马基雅维利主义和自恋的共同作用,精神病态与性服务关系相关显著,这反映的是精神病态个体擅长剥削他人的本性。 黑暗三人格特点还决定了他们与两种恋爱风格之间的紧密关系:游戏型和实用型。这种恋爱方式也能够让我们对黑暗三人格的本质属性有一个理论和经验的认识。实用型爱情之所以受到黑暗三人格个体的青睐,是因为这种恋爱方式的特点是一种理性的恋爱风格,用头脑算计而不是用心感受。黑暗三人格的个体追求恋爱关系不会是出于爱慕,而是他们认为对方对自己有多大可利用价值。游戏之爱只存在于精神病态个体的选择之中,这与他们追求感官刺激和新鲜体验的特质相符合。然而,黑暗三人格追求短期恋爱关系,却出乎意料地与激情之爱没有显著关联。这可能是因为黑暗三人格的个体建立恋爱关系都是出于满足自己的目的,他人的特征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人是否具备帮助黑暗三人格个体实现自己内在需要的特征。他们短期求偶风格表达的一种态度是“我到底能得到什么”,而不是对方的外部吸引力(Jonason & Kavanagh,2010)。 然而,从长期来看,黑暗三人格个体的求偶策略也是要付出代价。黑暗三人格个体在巧取豪夺他人伴侣方面所付出的努力越多,他们为了维持这种伴侣关系所要投入的精力与情感也会相应更多,因为这类型伴侣离开的风险更高。但是,在维持这类型短期伴侣方面付出的努力越多,他们合法的长期伴侣抛弃他们的可能性也更高,这就是黑暗三人格在亲密关系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以从三个角度来解释这一现象:首先,黑暗三人格在其他关系中所付出的努力会导致他们在保护合法伴侣的角色缺位,这会给合法伴侣的不忠行为创造机会;其次,合法伴侣对他们在其他关系中的投入程度的警觉性越高,对他们关系的承诺就会相应减少,甚至最终选择抛弃这段关系;第三,黑暗三人格个体选择性交配发生率越高,他们所选择的亲密对象本身不忠程度也就越高,发生不忠行为的概率也更高。因此,黑暗三人格得分也能够显著正向地预测伴侣离开的概率(Jonason,Li,& Buss,2010)。 (二)黑暗三人格与职业成就 从社会交换的角度来看,黑暗三人格促使个体以一种违反大多数社会基本准则的方式行事,由此导致工作表现较差和消极工作行为增多。元分析结果表明,马基雅维利和精神病态与低质量的工作表现相关,所有黑暗三人格都与消极工作行为增加显著相关。但黑暗三人格与工作表现的关联强度还会随情境的变化而有所不同(O'Boyle,Forsyth,Banks,& McDaniel,2012)。马基雅维利主义在任何情境下都与工作表现显著负相关,不管他们的权力有多大,组织的集体主义程度高低,马基雅维利主义个体的生产效率都更低,在工作场合的消极行为更多。自恋的情况更加复杂一些。自恋者所拥有的权力越大,他们的工作表现就越差。“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这句话尤其适合权力在自恋者身上所起的作用。在集体主义文化氛围很强的组织工作时,自恋者的工作表现也会更差,对于个人主义取向的他们而言,共担责任和为集体目标而努力是难以接受的。但自恋者拥有权力越大,他们的消极工作行为却会显著下降,尤其是在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的公司内。这可能是因为在集体主义文化氛围下,领导者的自私行为更容易被下属包容。但对于精神病态而言,权力会减弱精神病态特质与消极工作行为之间的关系。这也可能是由于掌握权力的精神病态可能表现的消极工作行为是超出消极工作行为核查表范围的。比如,精神病态的警官不可能从事一般性的消极工作行为,如偷窃、非工作原因上网,但会表现出一些新奇的反社会倾向,如煽动犯罪嫌疑人使用武力。 但是,黑暗三人格在世界各大公司的高管当中并不罕见。根据Babiak等人(2010)的观点,在精神病态和优秀高管之间存在很多重叠的特质,比如,魅力和领导气质会被同事默认为具有领导潜能,深藏不露会被看作是自控力高和个性坚强,好大喜功的自我评价会被评价为自信,对伤害他人的行为缺乏怜悯或同情会被认为敢于做艰难的决策和对事不对人的行事风格。对203名高管的元分析也发现,精神病态在人际上的表现与内部领袖气质(创造性、战略思维和交流技能)显著正相关。而且在高层管理者当中,精神病态的检出率高达3.9%-5.9%之间,这个检出率显著地高于普通群体(Babiak,Neumann,& Hare,2010;Neumann & Hare,2008)。就如Hare(1999)所言,最极端的精神病态会不惜一切代价破坏社会规则,卷入恶性犯罪事件中,但还有许多精神病态逍遥在外,利用他们的魅力和变色龙一样的才华在社会各行各业招摇过市,攫取自己所需的资源,而将一系列的伤害留给其他人承受。 黑暗三人格的个体是如何爬上管理高层的?首先,自恋和精神病态都有自我提升的特点,这种特点更有助于个体在初次见面时获得成功,特别适合于工作面试(Back,Schmukle,& Egloff,2010)。其次,他们所使用的策略在获取资源的过程中起着关键性的作用(Jonason,Slomski,& Partyka,2011)。尽管黑暗三人格个体所擅长使用的策略有所差异,比如,马基雅维利主义擅长展示魅力和外显操控,自恋惯用外在形象,精神病态常用威胁,但他们都表现为能够同时使用强硬的策略和柔和的策略,且使用强硬策略的频次更高。黑暗三人格会通过使用强迫性的、攻击性的社会影响策略促进他们在职场上的影响力。这一现象在男性个体身上的表现尤为突出,那些惯用强硬策略的黑暗三人格个体更容易成为公司的领导。另外,他们也能够使用诸如建立工作联盟这样的柔和策略,通过逢迎讨好、利益交换和幽默与工作伙伴之间营造一种友好的工作氛围,在必要的时候利用这种友好来促进工作任务的达成,被利用者会认为这是出于情感支持而觉察不出其中的利用关系。 三、黑暗三人格的认知—情感系统 在Mischel的认知—情感系统(Cognitive-Affection Personality System,CAPS,1995)中,他认为每一种人格都有自己独特的认知—情感动力结构,主要由编码(对自我、他人、事件和情境进行分类或建构)、预期和信念(有关社会、特定情境中的行为结果、自我效能的预期和信念,包括自我效能的预期和对行为—结果关系的预期)、情感(感受、情绪和情感反应的个性单元)、目标和价值(符合心愿的结果和情感状态)、能力和自我调节(个体潜在的行为和能力以及用于组织行为、影响个人行为和内部状态的计划和策略)等5种类型组成。个性网络系统的动力结构就是由这些稳定的由特定的刺激类型所激活的各种思维、感情和行为模式所构成,外在情境与个性系统中复杂的认知—情感单元发展交互作用,并最终决定人们的行为(于松梅,杨丽珠,2003)。黑暗三人格所表现出的适应性与破坏性之间的复杂关系,也具有其独特的认知—情感系统,通过分析他们表征自我、他人和社会互动情境的方式,以及他们感受他人情感的能力和他们自身的价值观、自我调节策略,可以更好地理解黑暗三人格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 (一)自我中心偏见与消极他人偏见:黑暗三人格的认知方式 黑暗三人格个体能够持续地以社会不赞许的方式争取个人层面的成功,这与他们个性中的自我中心偏见和消极他人偏见有重要的联系。自我中心偏见是一种自我欺骗的倾向,他们会夸大自己的智力水平和社会地位,在操控性、无所畏惧、情绪稳定性、智力和创造力等特质方面产生浮夸的、肯定的自我觉知,这种倾向在自恋和精神病态得分高的个体身上尤其突出。Rauthmann(2011)选择在自然情境下比较黑暗三人格个体的自我评价以及他评之间的相似性和差异性,结果也发现,自恋个体认为自己在控制感、乐群性、开放性、责任心和所有智力测试上的表现都非常优秀,导致其他人对他们的诚实性评价很低;精神病态个体对他们在个体层面的特质给予了很高的自我评价,比如控制感和开放性,但对自己在集体层面的特质的评价却很低,比如责任心,这与其他人对他们的评价也较为一致。在他人看来,精神病态个体具有高控制感、低教养、低诚实性和低责任心。但是马基雅维利主义个体是否和自恋、精神病态个体一样具有自我优越感并没有得到研究的证实。在Rauthmann(2011)的研究中,他们同时具有消极的自我表征和消极的他人表征,且他们的自评和他评也非常一致,他们看待自己和在别人眼中的印象都是在控制感、乐群性、开放性方面较低。一方面可能是由于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具有愤世嫉俗的世界观,认为所有人都很坏,包括自己在内;另一方面,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可能把他们的人格特质投射到其他人身上,或者具有一种诱发其他人消极一面的倾向。 消极他人偏见是指无视他人所具有的积极品质,过分武断地认为他人在个体性和合作性方面都很差(Back,Schmukle,& Egloff,2010;Rauthmann,2011)。自我中心的个体一般都有“消极他人”偏见。也就是说,那些自大的、觉得自己优于他人的个体一般都有对他人做消极评价的倾向(Back,Schmukle,& Egloff,2011),黑暗三人格个体的消极他人偏差也得到了实证研究支持(Christie & Geis,1970;Morf & Rhodewalt,1992)。Mahaffey和Marcus(2006)发现,那些在精神病态上得分高的个体也倾向于对其他人的精神病态性给予更高的评价。具有黑暗三人格特质的个体对所有目标对象都评价为显著的低宜人性。Rauthmann(2012)让那些黑暗三人格得分高的个体参与一项合作性的任务,然后评价合作者的特征。自恋的人认为合作者不负责任,马基雅维利主义者认为合作者对新经验不够开放,智商太低,人际技能差。验证了Mahaffey和Marcus(2006)所说,黑暗三人格的个体将他们自身不受欢迎的特质投射给了其他人。 为了成功地利用他人,有研究者认为黑暗三人格的个体还会简单地把所有人都看作是脆弱的、情绪化的、容易利用的对象,也就是说,他们对他人的消极偏差才是他们无所畏惧地操控他人实现个人目标的认知基础(Black,2013)。这一点在黑暗三人格的每个特质上都高度一致。自恋的人认为目标对象在开放性、责任心和外向性上得分都很低,但同时又有很高的抑郁倾向;精神病态普遍认为目标对象是低宜人性、高神经质、高度抑郁和焦虑,马基雅维利主义者认为目标对象都是高神经质、高焦虑和高抑郁的个体。 (二)内在共情缺陷与外在情感操控:黑暗三人格的情感模式 黑暗三人格能够成功操控他人的另一个潜在原因是他们的内在的共情缺陷和外在的情感操控能力(Jonason & Krause,2013)。采用不同类型的情绪图片,考察个体在精神病态、马基雅维利主义和情绪智力特质、共情项目上的得分与他们对于情绪图片的共情反应之间的关系的研究发现,悲伤的情绪图片不会引起精神病态和马基雅维利主义得分高的个体痛苦的情感共鸣,他们看到悲伤图片后表现出较高水平的积极情绪,说明“黑三人格”的个体不能适宜地处理悲伤和害怕的情绪,具有情感共情失调(Ali,Amorim,& Chamorro-Premuzic,2009)。将共情分为认知共情和情感共情,进一步探讨“黑三人格”与认知共情、情感共情缺陷的关系,发现“黑三人格”与总体共情能力显著负相关,且情感共情缺陷最为显著,与认知共情缺陷只有弱相关。由此也说明,“黑三人格”的个体具备识别他人情绪的能力,善于利用这些感性信息形成他们的处事策略,但由于他们在情感共情上的缺陷,导致他们会忽视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对他人带来的伤害,或者对他人的痛苦漠不关心(Wai & Tiliopoulos,2012)。对“黑三人格”与述情障碍不同维度的相关研究也表明,精神病态与共情缺陷、难以描述情感和外在指向的思考方式显著正相关,自恋与情感共情缺陷、难以辨识情感显著正相关,马基雅维利与外在指向的思考方式显著正相关(Jonason & Krause,2013)。 对马基雅维利主义情感功能的脑机制研究也支持它与心理理论和共情能力之间的显著负相关。马基雅维利主义得分高的个体在完成心理理论任务时表现为大脑两侧的颞顶联结处、内侧前额叶和楔前叶激活水平更低,与心理理论差的个体脑区活动状况相似。马基雅维利主义得分高的个体在观看积极和消极的情绪表情的视频与观看中性的动态几何图形相比,脑岛和额下回后部的激活水平越高,楔前叶的激活水平越低,接近于共情能力较差的个体脑区活动状况(Bagozzi et al.,2013)。 黑暗三人格的另一个共性是情感操控性,这也是一种管理他人情绪的能力,但最终目的是实现个人私欲而操控他人,且对他人痛苦感受毫无同情心,因此被称为情绪智力的“阴暗面”。Austin和O'Donnell(2013)通过自下而上地收集真实生活中管理他人情绪的情境生成项目,并通过探索性因素分析技术得知,管理他人情绪包括六个因素:情绪促进、情绪恶化、隐藏情绪、虚与委蛇、缺乏技巧和转移法。其中,情绪促进和转移法属于亲社会性策略,旨在改善目标对象的情绪;情绪恶化和虚与委蛇属于非亲社会性策略,让目标对象的情绪变得更糟糕。情绪促进和转移法与大五人格的相关更为紧密,尤其表现为高水平的宜人性,但情绪恶化和虚与委蛇与黑暗三人格的关系更为紧密。而且,一级精神病态,即冷漠无情能够显著地预测个体在管理他人情绪过程中运用情绪恶化和虚与委蛇策略,脆弱敏感型的自恋个体在管理他人情绪过程中通常会运用虚与委蛇的策略(Austin,Saklofske,Smith,& Tohver,2014)。马基雅维利主义者管理和识别自己情绪的能力不如调控他人情绪的能力,表现为擅长情绪操控,但情绪智力并不高(Austin,Farrelly,Black,& Moore,2007)。 上述研究从不同的角度考察了黑暗三人格的情感功能,尽管研究结论不完全一致,但都充分体现黑暗三人格得分高的个体无法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共情缺陷,以及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而操控他人情感且毫无道德愧疚感的显著特性。这可能是由于那些在黑暗三人格上得分高的个体很少将时间用于思考他们的内在世界,他们更关注如何从外部世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对于解读他人的内部动机也不感兴趣。换而言之,低水平的共情能力和与他人交流感情方面的有限能力或动机会导致黑暗三人格中反社会社交策略的形成。 四、生命史理论:黑暗三人格的行为动因 生命史理论是从一般进化理论中演变而来的中层理论,描述个体根据环境条件选择如何分配生物能量和物质资源用于维持生命和繁衍后代,由此而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史策略:一种是r策略(r-selected),看重繁衍;另一种是K策略(K-selected),看重长寿(Pianka,1972)。根据这个理论,选择r策略的物种是由于生存环境高度不稳定性和不可预测性,导致他们更加看重基因的繁衍和数量优势,典型代表之一是兔子,它们性成熟快、生育能力强,但幼仔死亡率高、寿命短,群体凝聚力差,父母投资低。相反,选择K策略的物种多是生活在稳定和可预测的环境中,导致他们的行为策略会更强调基因的生存和后代的质量。以大象为例,它们性成熟过程缓慢,生育能力较低,幼儿死亡率低且寿命更长,同时父母投资高,群体凝聚力强,获取资源的竞争优势显著,因此,长期策略更具有适应性(Figueredo,Vasquez,Brumbach,& Schneider,2004)。 早期进化论通过生命史理论来解释物种之间的差异,随着进化心理学的发展,生命史策略也被用来解释人类的个体差异。采用不同生命史策略的个体,其核心心理特征和行为表现都存在差异:低K策略的个体会不惜牺牲长远回报来获得短期收益、伴侣多、父母投资少,在现代社会的行为也相应地表现为冲动、短视、生活混乱、母亲投资少、几乎没有父亲投资、社会支持少、无视社会规则和极其爱冒险;高K策略的个体擅长做长远打算、会有选择地挑选生活伴侣、父母投资高。在现代社会的行为也相应地表现为凡事做长期打算、一夫一妻、高父母投资、广泛的社会支持网络、遵守社会规则(合作和亲社会)、谨慎地对待潜在风险。因此,生命史策略认为,在K策略上得分高的个体后代数量较少,但会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每一个后代的养育过程中,对长期关系更有责任感,凡事都会从长计议而不会被眼前利益所蛊惑,善于为后代的发展做更长远的打算,比如为提高后代的社会地位而积累更多资源、开辟更多渠道(Figueredo,Vásquez,Brumbach,et al.,2006)。 黑暗三人格得分高的个体往往缺乏对未来的计划性,他们喜欢冒险,追求刺激,缺乏远见,并且自我控制力低下,这与生命史理论中的K策略有异曲同工之处。也就是说,在黑暗三人格量表上得分高的个体更倾向于采用r策略,而且,精神病态与r策略之间的相关性最强,且黑暗三人格中的男性与K策略之间的负相关显著高于女性。这与父母投资理论的观点也较为一致,即在抚养过程中投入更多精力和资源的那一方会采用注重质量的K策略。女性与生俱来需要为后代的养育和发展付出更多,即便她们具有高水平的黑暗三人格,也会表现出更低水平的快速生命史策略(Jonason,Koenig,& Tost,2010)。 尽管在许多工业社会和技术高度发达的社会,主流思想是赞许K策略,而将r策略视为许多社会问题和行为偏差的原因,但是进化心理学研究者认为,这是由于社会规范是由那些推崇K策略的个体制定的,他们把提高社会地位和个人影响力看得高于繁衍率。但实际上,并不存在一种策略在任何条件下都优于另一种策略的说法,因为个体会选择哪种生命策略是受先天基因、自身的社会经济地位、时代氛围以及宏观的生态背景等因素的综合作用(Figueredo et al.,2006)。从这个角度来看,不考察黑暗三人格个体的基因、神经生理特点以及他们成长的生态环境而将其评价为“黑暗的”、不健康的人格,认为基于r策略的黑暗三人格个体的适应性比基于K策略的个体差,都是不合理、不科学的。黑暗三人格得分高的个体可能是因为对其所生长的环境会体验到更多的不稳定性和不可预测性,所以他们必须要采用即刻满足的生命史策略,为此不惜牺牲长期回报来换取短期的利益,但这可能是最适合他们自身生存处境的策略。 五、总结与展望 黑暗三人格这一新的人格特质群的提出对于人格心理学理论而言是一种突破,它能够超越大五人格的框架,描述介于健康人格和临床人格障碍之间的亚临床层面的人格消极面,丰富了人格特质论所包含的内容,更为全面地刻画了人格的动态矛盾性与复杂性。此外,黑暗三人格作为临床人格障碍的前奏和预警,对它们的研究也有利于对人格障碍的预防和早期干预治疗。本文首先揭示了黑暗三人格在人际领域和职业发展过程中同时具有适应性和破坏性的现象,然后从个性的认知—情感系统和生命史理论两个角度分析矛盾性背后的心理机制,一方面可以描绘出黑暗三人格的“立体图像”,另一方面也可以帮助大家以一种消除二元对立的角度全面客观地认识黑暗三人格的适应性和破坏性,摒弃道德批判的思维惯性,将关注点聚焦在如何预测与控制黑暗三人格可能给个体和社会带来的损害。未来研究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深入和拓展: 第一,黑暗三人格是在西方文化背景下提出来的,西方研究者在自恋、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方面都积累的丰富的理论和实证研究,近年来才将三种人格特质所共同具有的操控性、冷漠无情整合成为一组反社会性人格特质群。但正如研究者在生命史理论中所综述的观点所说,个体所生存的文化背景和社会风气都会影响到他们对于r策略和K策略的偏好与社会赞许性。中国文化拥有异常丰富的政治权术思想,近现代著名的思想家李宗吾曾撰写了轰动一时的《厚黑学》,宣扬“脸皮要厚如城墙,心要黑如煤炭”,这样才能成为“英雄豪杰”,被许多人奉为圭臬。而且,与黑暗三人格紧密相关的r策略是产生于高度不确定性的外部环境和有限的资源供给等外部环境之下,以中国当前的发展现状来看,这组人格特质在中国文化背景下的社会赞许性和适应性是否会有所不同?行为遗传学研究结果也表明,马基雅维利主义、自恋和精神病态都会受到遗传和非共享环境的影响,但马基雅维利主义还会受到共享环境的显著作用,说明家庭背景、学校教育和社区文化等环境因素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在探讨黑暗三人格的社会功能时,不考察个体生存的生态系统环境因素,抽象地评价这组人格特质的优劣,是否过于主观武断。 第二,如何界定黑暗三人格的“黑暗”程度,也是已有研究所未能澄清的问题。从测量方式来看,现有研究主要是综合采用马基雅维利主义、自恋和精神病态的测量工具,比如马基雅维利主义量表、自恋量表和精神病态核查单。为了简化测查项目,研究者还开发了Dark Triad Dirty Dozen和Short-D3,每一种特质的计分方式都是分数越高,代表个体在各个特质上的表现越明显,但是缺乏相对可靠的常模数据。那么,在这些测量结果中,多大程度是正常范围内的“黑暗”?到达哪个水平之后,是属于对个体和社会具有危害性的“黑暗”?此外,区分临床与亚临床的界限也不清晰,未能具体论证如何鉴别黑暗三人格与需要接受专业治疗的自恋型人格障碍和精神病态。 第三,有必要在神经生理基础层面揭示黑暗三人格的心理机制。排除黑暗三人格的作用,他们所表现出的认知方式、情感模式和行为策略都有大量的神经心理学基础。比如,额叶负责自我调节、打破社会规则、计划性和语言流畅性等,杏仁核负责情绪稳定性、条件反射、对积极和消极社会刺激的敏感性等,海马负责长时记忆、情境学习和复杂行为等。Figueredo和他的同事们根据对不同脑区的功能分析以及生命史策略的行为特征表现提出生命史策略的基因—脑区—策略的整合理论模型,认为K策略基因会通过影响额叶、杏仁核和海马功能而导致个体在不同生命史策略之间抉择。黑暗三人格与生命史策略的基因—脑区—策略整合模型存在怎样的相似性与差异性?共情的关键脑区在镜像神经元、内侧前额叶、顶额叶脑区等(崔芳,南云,罗跃嘉,2008)。假设黑暗三人格与共情确实存在一致的负相关,能否利用共情的认知神经研究成果以及交叉相关性的脑区分析进一步理解黑暗三人格的情感模式?这都有待今后的研究进一步深入和拓展,从而更清晰地界定黑暗三人格的内部动态结构。黑三人格的两面性及其心理机制分析_马基雅维利论文
黑三人格的两面性及其心理机制分析_马基雅维利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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