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叙事的角度探讨表现历史的差异——影片《钢琴师》和《辛德勒的名单》的比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差异论文,角度论文,影片论文,辛德勒论文,名单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辛德勒的名单》和《钢琴师》都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影片,反映二战德国纳粹屠 杀波兰犹太人的暴行,分别获得第66、75届奥斯卡大奖。导演斯蒂文·斯皮尔伯格与罗 曼·波兰斯基是当代两位杰出的电影大师,而且都是犹太人。我们发现,两位电影导演 在各自的影片中运用不同的叙事视角,拓展了二战历史多义的想像空间。新历史主义告 诉我们,叙事视角的选择,最终取决于叙述者(即导演)的先验性和当下的社会语境。
不同叙事视角下的二战历史
叙事视角可以简单分为两类:全知视角和限制视角。打个比方,如果视角是一个定点 ,那么限制视角就是以此定点为中心展开的一个叙事扇面,旋转的角度越大,扇面越大 ,从视角出发所表达的内容就越多。当完成360度旋转,构成一个圆,即形成了全知视 角。《钢琴师》的叙事视角是典型的限制视角,强化了主体叙述的痕迹,以钢琴师什皮 尔曼的亲身经历展开故事,在他的所见所闻和一系列的情绪体验中展示了战争给人们带 来的肉体和精神上的摧残。影片很少叙述他人看到或听到的内容,也没有描写别人的内 心世界。相反,《辛德勒的名单》以全知全能的视角叙述,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了各种人 物眼中的种族屠杀和心理感受。既有辛德勒、斯特恩费尽心思地救助犹太人,又有反面 人物格特以射杀犹太人为趣的残暴行为和畸变心理;既有德国士兵对犹太人屠杀的记录 式画面,又有犹太人面对纳粹暴行的恐惧……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式地揭露了纳粹惨 绝人寰的行径,体现了辛德勒拯救行为的重要意义。
叙述的视角决定了文本的意义。对电影来讲,叙事角度的不同,故事讲述的范围、深 度就不同。《钢琴师》通过什皮尔曼的亲身经历,一步一步地揭示出影片的主题。如: 某天晚上,什皮尔曼一家人正在温馨的灯光下吃晚饭。一辆纳粹军车的突然到来使街上 每户人家窗口的灯迅速熄灭。德军冲进对面那幢楼,吼叫着,窗内的灯又一盏盏打开。 镜头固定在什皮尔曼家的窗口:对面的窗内是围坐在桌前吃晚饭的一家人。轮椅里的老 人因为站不起来,就被德国士兵从阳台上扔了下去,摔死在楼下。镜头一直关注着这个 窗口,既反映了什皮尔曼一家人的紧张心情,也把纳粹的杀人罪行直观地传递出来。紧 接着俯视镜头:剩下的犹太人被赶出来,在汽车探照灯的照射下逃跑,成为德军射杀取 乐的对象。其中一人有幸逃到围墙边,准备翻墙逃命时,探照灯又移到他的身上,“砰 ”,人掉了下来。在残酷的侵略者手下,死亡如家常便饭一样普通……
当什皮尔曼被朋友从火车站救出,一个人在尸横遍地、一片狼藉的街道孤独行走时, 失去亲人的痛苦,内心的恐慌全部涌上来,什皮尔曼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能活下来是 多么不易啊!接着,影片仍以什皮尔曼个人的视角向我们讲述了他是如何想方设法逃出 犹太区,如惊弓之鸟般在灰色的、被废弃的城市角落里躲藏、求生的。他每天都在胆战 心惊中煎熬,寻找食物……战争快结束时,什皮尔曼有幸得到一个纳粹军官的保护;当 德军战败撤退时,什皮尔曼向这个给他送食物的军官表达感激之情,纳粹军官回答说: “感谢上帝吧,不要感谢我。希望我们都可以死里逃生,是的,这个就是我们应该考虑 的。”顷刻间把个人对战争的疑惑、对生命的珍视揭示了出来。
在《钢琴师》里,什皮尔曼眼中的二战主要是个人的所见所闻和经历,可能是片面的 ,但肯定是最真实,最刻骨铭心的,是战争的一个典型缩影。整部影片压抑、阴郁、紧 张,描述细致深入,侧重于对个人精神状态的剖析以表现战争的残酷,从而唤起人们对 二战的思索,对人性的探求,对生命意义的追问。
而鸿篇巨制《辛德勒的名单》,叙述的视角是较全面的,观众随着叙事角度的展开逐 步把握丰富的历史事件和众多的人物群。然而影片全知全能的叙事视角主要服务于两条 线索,一条是纳粹丧失人性的疯狂屠杀,另一条是德国军火商对犹太人的人道救赎,前 者的残酷更体现了后者的意义重大。当纳粹在犹太区进行大屠杀时,辛德勒正在不远处 的山上骑马。黑白画面中,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茫然不知周围的危险,在混乱的人 群中穿梭,最后找了一个门进去躲避外面的劫难。辛德勒的视线跟随着这个红色的生命 ,看到了一场非人的浩劫。当他在尸体焚烧场看到尸体堆里那个红衣服小姑娘后,决定 拿出全部的金钱、财物贿赂德国军官,扩大招工人数,尽一切力量救助犹太人。
犹太人通过各种方式在纳粹的杀戮中苟延残喘:小孩躲进床下、柜子甚至粪池;女人 们用鲜血涂染面孔和嘴唇,希望健康的肤色能逃避被杀的可能;他们卖力地为纳粹干活 ,搬运死尸,建造营地……但是仍不能保护自己。他们时刻面临着纳粹随心所欲的射杀 ,面临着被送上火车后的集体屠杀……而只有在辛德勒的工厂,只有成为工厂的工人, 生命才能得到保障,辛德勒一下子成了犹太人的救神和希望。战争结束时,工厂里绝大 部分的犹太工人都活了下来。辛德勒面对一千多个幸运的人发表了一通感人肺腑的话, 抒发了英雄人物的人道情怀。在送辛德勒离开工厂时,人们用一封签名信、一枚刻着“ 凡救一命,即救全世界”的戒指,以及热情的拥抱表达了内心的感恩。
《辛德勒的名单》中每一个人物的所见、所言、所行都代表着一种立场。在全知视角 下,这些焦点的动态转换,引导、暗示和推动观众进入故事情节,捕捉信息;既拓宽了 时空的跨度,也深入到各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影片一方面用渐进的方式展示了二战期间 纳粹的血腥屠杀和这一非常态历史环境下人类真实的心理,另一方面通过辛德勒的思想 转变、救赎行动揭示出反法西斯的人道主义主题。
新历史主义的释义
《钢琴师》和《辛德勒的名单》同是反映二战题材的影片,但是所再现的历史却有所 差异。由于影片风格和叙事角度的不同,新历史主义告诉我们:没有真实意义上的历史 表现,只有各种历史的解释。而且没有一种解释是最终的解释,每一代人都有权利作出 自己的解释。历史多义的阐释方法归根结底由叙述者的背景、权利话语和先验性决定。 当我们运用电影语言来重塑历史时,毋庸置疑,必然渗透着叙述者的主观意识形态。《 钢琴师》和《辛德勒的名单》这两部电影中的历史,应该是导演在现实的政治经济文化 语境下,表达自己的体验和情感。我们不妨从两位导演的生活环境、人生经历入手,进 一步分析影片叙事差异的根本原因。
罗曼·波兰斯基与斯蒂文·斯皮尔伯格都是犹太人,但前者是波兰籍的,后者是美国 籍的。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意识形态环境中,对于二战的理解和表达方式肯定有所不同 。波兰斯基生于法国巴黎,3岁时由于反犹浪潮,与父母迁回波兰。二战中,全家被送 往纳粹集中营。年幼的他侥幸逃脱,在战争和屠杀的夹缝里流浪生存;曾经历过被纳粹 士兵当活靶射击取乐的险恶境遇。这段战争的梦魇,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人生观和 价值观,也影响了他精神生活的各个方面。波兰斯基一直希望用电影记述自己的亲身经 历,但是,战争记忆的阴影又使他错失了很多类似题材的影片拍摄,包括《辛德勒的名 单》。背负这份重压几十年后,波兰钢琴家什皮尔曼的经历终于让他找到情感表达的切 入点。波兰斯基就是要借用这样一个钢琴家在战争中惶恐的生存状态,描述自己在战争 中的经历,从而让观众跟随钢琴家体验压抑、残酷的战争历史。
斯皮尔伯格出生在美国——一个具有世界话语权的霸权国家。二战中,美国的犹太人 受到美国政府的庇护,没有遭受到类似波兰犹太人的屠杀。因此,对于战争和纳粹的暴 行,斯皮尔伯格并无实际的体验。加上他从小就被美国的意识形态同化,以至于曾经为 自己是犹太人而感到羞愧(《辛德勒的名单》是他对此的忏悔)。当然,我们不能因此而 否认影片的思想性和深刻性。毕竟斯皮尔伯格是犹太人的后裔,他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来 准备拍摄《辛德勒的名单》,作为杰出的电影大师,他的个性化艺术表现,无论在商业 上还是艺术上,都使影片获得巨大的成功。但《辛德勒的名单》又是最具美国精神的。 美国是世界公认的第一强国,常常在不侵犯自己利益的时候,通过为弱小国家报不平和 实行一定范围的救助,体现大国的人道主义精神和作为大国的风范。于是《辛德勒的名 单》的主题是站在人道主义关怀和救赎的立场上,在对二战中的纳粹罪行进行最广泛的 叙述中,突出英雄人物辛德勒的拯救意义,表达了对波兰犹太人的深切同情,具有史诗 般宏大的气魄。而这一切,只有美国的斯皮尔伯格能做到。
通过两部战争题材影片在叙事视角上的差异,我们可以深刻地体会到历史的社会性、 阶级性和叙述者的先验性。我们不能用“好”与“不好”来判断《钢琴师》或《辛德勒 的名单》,应该学会从新历史主义的角度去解读历史的艺术表现。斯皮尔伯格与波兰斯 基对叙事视角的选择让我们在个性化的艺术风格中,看到他们所展现的二战历史;两部 影片又都是真实的,但也是充满内心幻象的。在观影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理解对历史的多 义解释,领略艺术表达的多样性,进而深刻地认识影像重塑历史的复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