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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G4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720 (2002)03-0129-03
凯伦·霍妮(Karen Horney,1885-1952)是一位著名的美藉德裔女精神分析学家，是新精神分析学派或者精神分析社会文化学派的先驱或代表人物。她和弗洛伊德一样，从临床实践中发展了自己的理论体系，同时也发展了自己的焦虑理论。霍妮对弗洛伊德焦虑学说的最大改造是在精神分析中引进了社会文化因素，并确立了社会文化的研究取向。对于焦虑，弗洛伊德重视个体的内在因素，强调先天的生物本能；霍妮重视个体的外在因素，强调后天的环境作用。
一、社会文化观
霍妮是精神分析社会文化学派的代表人物，她批评弗洛伊德的本能决定论，强调要从宏观的社会环境和微观的个体环境中去寻找的焦虑的根源，把环境的作用提高到首要地位[1]。
1.社会文化
霍妮认为，环境对人的心理和行为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能够说明人、人的心理和人的神经症的不是人的生物本性，而是人的生活环境，是社会文化，是人际关系。
(1)生活环境
霍妮认为，文化环境与个体环境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个体生活环境。她谈到：“我们的情感和心态在极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生活环境，取决于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的文化环境和个体环境”[2]。在特定的文化中，神经症和精神病的大量出现，标志着人们的生活条件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它表明，由文化条件造成的心理困境超出了平均的应付能力[3]。
(2)文化环境
霍妮所讲的文化环境是宏观的社会条件，是社会中人们普遍所共有的，有时也称之为文化因素或文化条件，是个体心理失调的最终根源。霍妮认为，导致神经症患者内心冲突的社会文化基础是现成文化的矛盾。现存文化困境使人们陷于难以调和的内心冲突之中，使个体导致情感的隔离、潜在的敌意、不安全感和恐惧以及个体的无助感。在西方文明中，文化是建立在个人竞争的基础上，并且渗透到人们的社会关系、朋友关系、两性关系和家庭关系中，结果在人际关系中播下破坏性竞争、贬低、怀疑和嫉妒的种子，而且现有社会严重不平等、人剥削人的制度等等也构成潜在敌意，并且有损个体自信，导致个体焦虑。
(3)个体环境
霍妮所讲的个体环境是微观的社会条件，是指个出生后所进入的具体情景，并非只指个人的家庭环境，实际上是一个人所结成的人际关系，有时也称之为个人经历。霍妮认为，神经症在于人际关系的失调，这种失调对人造成的重大影响在童年期，但她放弃了弗洛伊德的性本能、伊谛暜斯情结等假设，而通过文化环境去解释个体环境，认为文化环境与个体环境相互交织，它体现或暗含着文化的倾向。个体环境是在童年期所导致的性格结构，特别是所形成的基本焦虑的中介。
2.文化困境
霍妮认为，现有文化的矛盾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分裂、嫉妒、怨恨、仇视和敌对，也带来个体的孤独感、软弱感和不安全感。生活在现有文化中，我们必须时常做出选择和面对冲突的，并且冲突的因素是水火不容，彼此对立和冲突的倾向具有强迫性，且整个冲突一直处于无意识之中，导致大部分人没有意识到冲突，也不会想办法去解除冲突。正是未得到解决的冲突造成了焦虑、沮丧等。
二、焦虑的本质及其作用
（一）焦虑的内涵
霍妮认为，焦虑是一种存在于富有敌意的世界里，一个人所体验到的孤独感和无助感[4]。焦虑是神经症的动力中心。我们的情感和态度极大程度地由我们生活的环境塑造的，这种环境既有文化环境，又有个人环境，它们相互交织在一起，共同作用，相辅相成。
1.焦虑和恐惧
霍妮认为，焦虑和恐惧有时我们把它们当同义词来使用。事实上，它们都是对危险的一种情感上的反应，都伴有生理上的感觉，例如颤抖、盗汗和剧烈地心跳，这些生理反应可能非常强烈。焦虑本质上是包含着主观因素的恐惧。但两者也有不同之处，恐惧是对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的危险的一种不适当的情绪反应，在恐惧情形下，危险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这种危险的无助感是由现实决定的；而焦虑是对危险的不适当反应或是对危险想象出来的一种反应，在焦虑情形下，危险是由心理因素造成的或者想象出来的，这种无助感是由个体自身态度决定。霍妮还认为，任何文化提供的生活环境都会导致某些焦虑和恐惧，这些焦虑和恐惧可能来自外部的危险，也可能来自种种社会关系，没有人能逃脱，并且任何文化提供的防御和保护，例如禁忌、仪式、风俗和习惯等，都会抵消该文化导致的焦虑或恐惧。尽管文化中的恐惧和防御，一般人能发挥其潜在的能力享受生活，其遭受的只是文化中不可避免的痛苦，而神经症患者遭受比一般人要多得多的痛苦，他们始终为其防御付出额外的代价。
2.焦虑与敌视
霍妮认为，不同种类的敌意冲动是神经症焦虑产生的主要原因，这就是敌视和由敌视产生的焦虑之间的直线关系。霍妮认为，强烈的敌视冲动可能是焦虑的直接原因，敌视冲动是导致焦虑的主要心理力量。压抑敌视是指“假装”一切事情都是正确的，产生一种没有防御的情感或加强一种早已存在的无防御的情感，并且压抑敌视并不由他自己选择，因为压抑类似于一种反射过程，压抑敌视用来克服恐惧或由对敌视有意识来克服。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对敌视意识变得忍无可忍的原因，是我们所敌视的人可能是我们所喜欢或需要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压抑是恢复信心最便捷的方法，但并不是最安全的方法，因为敌视并不会消失，随时随地可能会失去控制，力图加以发泄。霍妮还认为，压抑敌视这一过程足以产生焦虑，如果敌视对他人利益的潜在危险总非常大的话，并且模糊焦虑状态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建立。压抑产生具有焦虑特征的态度：对于来自外部强大危险的威胁，他感到无法防御。压抑敌视不可避免产生焦虑，这不表示焦虑每次都会将其发生的过程显示出来，焦虑可能会随时随地被一种保护性措施转移，并且焦虑的形式有多种多样。总之，霍妮不同意弗洛伊德的焦虑观点：焦虑产生于我们对冲动的恐惧，性欲本身是焦虑的一个特定源泉。她认为焦虑产生于对我们受到压抑的冲动的恐惧，对敌视冲动的压抑是焦虑的特定来源。
（二）焦虑的作用
霍妮认为，我们一般很少意识到焦虑在其生活中的重要性，神经症患者意识不到他们为焦虑所苦，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或曾经有过焦虑。其实，分析这些神经症患者时，人们总是会发现其表面下深藏的焦虑，而且表明这种焦虑可能是我们生活中的决定因素。因为焦虑身后隐藏巨大的动力力量。焦虑还具有非理性。霍妮认为，对于有些人来说，无法容忍任何非理性因素控制他们，尤其是对于那些隐秘地感受到内心中非理性矛盾力量应不接暇的危险的人、那些自动地训练使自己受理性严格控制的人们更是无法容忍。由于焦虑这种非常强烈的非理性因素，焦虑表现出一种隐藏的警告，即我们内心中某些东西会失去控制，所以要强烈地控制我们的内心，因而极力逃避焦虑或避免感受焦虑。逃避焦虑的方法有：理性化、否认、麻痹、避免可能会产生焦虑思想、感受和冲动的情景。如果这种逃避会自发地起作用，我们会看到禁止现象，包括不去做、感受和思考某些事情。
总之，霍妮认为，焦虑可能隐藏在生理不适的情感之后，如心跳加速和感到疲劳。它们可能被大量看起来来有理的恐惧所掩饰；很可能正是这些潜藏的力量驱动我们去酗酒或使我们沉溺于各种不同的消遣娱乐之中，我们常常发现焦虑是不能做或不能享受某种实情的原因，我们也总发现焦虑是潜藏在禁止作用之后的驱动因素[5]。
三、霍妮的焦虑理论
（一）个体焦虑的社会文化基础
霍妮是精神分析社会文化学派的代表人物，她批评弗洛伊德的本能决定论，强调应从宏观的社会文化环境和微观的个体环境中去寻找焦虑的根源，把环境的作用提高到首要地位[6]。霍妮认为，西方文化环境中有着使人们产生基本敌意和基本焦虑的典型困境，如个人竞争这一资本主义经济原则恶化了人际关系，使人与人之间产生敌视，使个体产生孤独无助感和荒谬不安的感觉。人们在社会领域和经济领域的不安全感是个体不安全感的首要根源。此外，人际关系障碍导致情感隔离，潜在的敌对和紧张也造成焦虑，如成功时害怕嫉妒、失败时害怕轻视等等，也是不安全感的首要因素。霍妮还分析了西方文化中存在的种种矛盾倾向：成功与友爱与谦卑的矛盾；不断增长的享受需要与并不能充分满足的矛盾；个人自由原则与实际受限于现实的矛盾。这些矛盾倾向是个体内心冲突的文化基础，也是个体焦虑的社会文化基础。
（二）霍妮的早期决定论
1.霍妮同弗洛伊德一样，持早期决定论，她认为，社会文化中的矛盾倾向是通过个体早期的人际关系，尤其是亲子关系而对个体产生影响，这样一来个体早期亲子关系的优劣成了基本焦虑是否产生的决定因素。霍妮认为，幼儿出生后有两种基本需要：满足和安全。但儿童本身是无能的，他必须依赖父母才能满足需要，如果父母不给子女真正的温暖和爱，就会造成子女的不安全感。霍妮把父母未能给予子女温暖和爱或给予虚假的温暖和爱称之为基本罪恶。父母不能给予子女真正的温暖和爱主要原因在于父母有神经症，这可以通过父母的行为和态度体现出来，而父母不良行为和态度会使子女产生敌对心理或敌意，霍妮称之为基本敌意。在霍妮看来，正是各种敌对心理是产生神经症焦虑的主要根源。由于子女的无能感、恐惧感、亲情感和罪疚感，子女不能表现或表达对父母不良行为或态度的反抗，或者说子女必须压抑自己的敌对心理。对基本敌意的压抑使人陷入焦虑，霍妮称之为基本焦虑，它指人将基本敌意泛化到一切人，甚至整个世界，从而感到世间一切人和事物都潜伏着危险。因此，在霍妮看来，个体人际关系失调，尤其是亲子关系失调是产生基本敌意的直接原因，而文化环境则是最终根源。
2.基本冲突
霍妮竟神经症患者在基本焦虑的基础上形成的内心冲突称之为基本冲突。就霍妮的整个理论来看，基本冲突包含三种情形：第一是各种神经症需要之间的冲突。神经症患者为克服焦虑而强迫性地追求一种或少数几种需要而压抑了其他需要。第二是对待他人的行为方式之间的冲突，即接近他人、对抗他人和逃避他人之间的冲突。第三种情形是理想化自我与真实自我和现实自我的冲突，其核心是真实自我的建设性力量与理想化自我的阻碍性力量之间的冲突。为解决自我的冲突，它可能会形成三种情形：自谦、贬低自己；夸张、美化自己；放弃。
（三）焦虑的心理防御机制：神经症的需要
敌视和焦虑导致更深的不安全感和痛苦，焦虑也越来越难以容忍。为减轻基本焦虑，保护自己，就会形成一些防御性的策略，这些策略一些潜意识的驱动力量，霍妮称之为神经症的需要。霍妮在《自我分析》一书中指出了十种神经症的需要：对友爱和赞许的神经症的需要；对主宰其生活的伙伴的神经症需要；将自己的生活限制在狭窄范围的神经症需要；对权力的神经症需要；对利用他人和剥削他人的神经症需要；对社会承认和声望的神经症需要；对个人崇拜的神经症需要；对个人成就和野心的神经症需要；对自足和自立的神经症需要；对完美无缺的神经症需要。在《我们时代的病态人格》一书中霍妮提到了四种消除焦虑的神经症需要：关爱、顺从、权力、逃避。后来，霍妮在《我们的内心冲突》一书中将十种神经症的需要合并为三种，即亲近他人、对抗他人、逃避他人，每种倾向突出了基本焦虑的一个要素，即无助感、敌对感、孤独感。三种情形是抵御基本焦虑和应付周围环境的主要策略和方式，也代表着对待他人和对待自己的一种基本态度和一种独特的生活哲学，在此基础上，霍妮提出了神经症的三种类型，即顺从型、攻击型和退缩型。
四、对霍妮焦虑理论的评价
1.霍妮对焦虑理论的贡献：
(1)霍妮为精神分析的焦虑研究开辟了新的领域
弗洛伊德只关注个体心灵内部的因素，认为焦虑仅仅是利比多极其派生物之间冲突的产物，归根到底是生物性的和本能性的。霍妮的焦虑理论突破了弗洛伊德的本能决定论，从社会文化的角度来探讨焦虑的根源，这对后人有深刻的启示。人是社会的动物，人一来到世间就在既定的文化传统包围之中，我们的心理和行为受到社会文化的决定性影响。霍妮试图将精神病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结合起来，从社会文化中去理解焦虑的本质极其发生发展的机制，这为精神分析的焦虑研究开辟了新的前景，为深入理解焦虑的本质提供了途径。
(2)霍妮对焦虑本质的认识富有启发性
在霍妮看来，个体人际关系的失调，尤其是亲子关系的失调是产生基本焦虑的直接原因，而文化环境则是其最终根源。这样一来就指出了社会文化对焦虑发生、发展作用的具体心理机制。今天，我们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同时，更应该加强对社会文化环境建设重要性的认识，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加强家庭美德等的建设，在全社会创造良好的社会文化环境，减少人们焦虑的发生。
2.霍妮焦虑理论的局限性
(1)霍妮对于社会文化因素对于焦虑所起的作用认识不够彻底
在具体分析个体焦虑产生的时候，霍妮将社会文化因素淡化了。她认为社会文化环境只有通过个体环境这过中介才能对焦虑的发生、发展产生影响，而她最终将个体环境归结亲子关系，这样一来霍妮便削弱了社会文化对基本焦虑所起的作用，因而霍妮不可能真正摆脱生物学倾向，从根本上认识焦虑的社会性。
(2)霍妮对焦虑的心理机制的认识简单化
霍妮在分析早期亲子关系的失调所导致的对儿童安全感的威胁时，把丰富、广阔和多变的社会生活简单化了。她的焦虑模式：基本敌意→压抑→基本焦虑，这一模式很明显因袭弗洛伊德早期焦虑理论的模式：本能→压抑→焦虑，这一模式无甚新意，并且刺激威胁的对象也不明确。
(3)霍妮已认识到焦虑的产生与个体能力有关，无能为力感是焦虑的基本特征之一。但霍妮指出：一方面在西方文明中有引起潜在敌意和焦虑的因素，指出了现存社会文化的矛盾；另一方面只关心个人如何适应这种文化，没有提出社会改革的具体要求。这相对于弗洛伊德对社会文化的批判态度，霍妮在这一点上是一种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