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恩格斯晚年的一个重要观点，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恩格斯论文,一个重要论文,晚年论文,观点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04)05-0044-05
恩格斯晚年有两段比较重要的话，虽然分别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一些学者还加以说 明，但总的来讲，学术界还鲜有人将这两段话联系起来思考和作进一步的考证，而事实 上这两段话，有着密切的联系。正确解析这两段话的密切联系，对我们今天分析资本主 义社会中工人阶级的状况以及其他诸多问题也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一
1888年，恩格斯在再版的英文版《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作的序言中对《 宣言》何以冠名为共产主义宣言(恩格斯1847年曾提议把《宣言》称为《共产主义宣言 》[1](123页)；而在欧洲一些国家就把《宣言》译作《共产主义宣言》而不是社会主义 宣言有一个明确的、追忆性的说明：“当我们写这个《宣言》(指《共产党宣言》—— 引者)时，我们不能把它叫做社会主义宣言。在1847年，所谓社会主义者，一方面是指 那些信奉各种空想学说的分子，……另一方面是指各种各样的社会庸医，……这两种人 都是站在工人阶级运动以外，宁愿向‘有教养的’阶级寻求支持。至于当时工人阶级中 那些确信单纯政治变革全然不够而认为必须根本改造全部社会的分子，他们把自己叫做 共产主义者。……可见，在1847年，社会主义是资产阶级的运动，而共产主义则是工人 阶级的运动。……既然我们自始就认定‘工人阶级的解放只能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们也就丝毫没有怀疑究竟应该在这两个名称中间选定哪一个名称。而且后来我们也根本没有想到要把这个名称抛弃。”[2](236-277页)1890年，恩格斯在为伦敦出版的德文版《宣言》作的序言中，又重申了这一说明，其中仅有一些个别的词语变化[2](244页)。
恩格斯这个追忆性的说明早已被学术界所注意，一些学者就曾直接引用了恩格斯说184 7年“社会主义是资产阶级的运动，而共产主义则是工人阶级的运动”的话，来说明自 己的某一观点。但是，学术界几乎没有人提出，恩格斯为什么会在《宣言》问世40年之 后还要对《宣言》的冠名作这样的说明，而且不止一次的说明。
1894年，恩格斯就卡尔·考茨基等人编写的社会主义者文集一书的命名一事征求他的 意见是否用共产主义史的书名时说：“‘共产主义’一词我认为当前不宜普遍使用，最 好留到必须更确切的表达时才用它。即使到那时也需要加以注释，因为实际上它已三十 年不曾使用了。”[3](203页)
恩格斯这段话也被学术界注意到了，有学者曾专门对恩格斯不赞同使用“共产主义” 一词加以说明。笔者也认为，这些说明是非常有益的，见解不乏深刻之处，但总的来讲 ，学术界对这个问题注意得还不够。因为恩格斯不同意普遍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原 因是“实际上它已三十年不曾使用了”。那么，为什么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会有“三 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事呢?显然，这里面应该有着目前学术界未注意到的极 为深刻的复杂的原因。
如果把恩格斯以上两段话联系起来看，就必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1848年问世的 《宣言》一定要冠以“共产主义”的名称，那么，为什么又有长达30年不曾使用“共产 主义”一词的情况呢?这就是说，正因为有长达30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所以 才需要对《宣言》的冠名加以说明。因此，在这两段话中后段话恰恰是解答为什么会有 前段话的说明的根据。
显然，解决恩格斯为什么要在40年后还要对《宣言》的冠名加以说明这个问题的关键 ，是对他说的后一段话的充分、详尽的考证，以求一个合理的解释，而这也是学术界有 所忽略了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正确解答为什么会有前一段话的说明，从而对整个问 题有一个较为清醒的认识。
二
对于恩格斯讲“三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原因，学术界已有专家作过探讨， 概括起来大致是两方面。其一，是因为团结大多数工人阶级的各个派别、组织的需要， 是最大可能地聚集工人阶级的力量对资产阶级发动进攻的需要。在这方面，学术界普遍 注意到了马克思1864年底写给恩格斯的信中的一段话，他就改写和写作《国际工人协会 共同章程》和《国际工人协会成立宣言》的情况说：“要把我们的观点用目前水平的工 人运动所能接受的形式表达出来，那是很困难的事情。……重新觉醒的运动要做到使人 们能像过去那样勇敢地讲话，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就必须实质上坚决，形式上温和。” [4](17页)“坚决”就是坚持《宣言》的基本原则，坚持共产主义方向；“温和”就是 要照顾各国工人运动发展的水平，善于对各种社会主义的流派作适当的让步和妥协，对 他们在基本原则上不恰当的理论观点和术语还只能“温和地加以反对”[4](16页)。因 此，马克思在改写和写作以上两个文件时，“真理、道德和正义”[4](17页)，几个无 用的字眼也没有删除。
其二，在《宣言》发表后，曾经发生过不能确切地表达“共产主义”一词的含义，甚 至于歪曲其思想的事，因而损害了各国工人运动的健康发展。这从奥·倍倍尔写作的《 我的一生》中的相关章节所举的例子[5](63-164页)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例如，奥·倍 倍尔说：“我所以认为这里面有诬陷，因为他们(指“工人同盟”——引者)想以共产主 义一词不仅使业主，也想使工人怕见我们。……这些人越来越觉得社会主义全无可怕之 处，所以必须把共产主义一词拿出来，为的是让那些市俗吓得要死”；亦可从马克思曾 转引海涅的话，“我播下的是龙种，而收获的却是跳蚤”[6](604页)中看出。
笔者赞同上述学术界对“三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原因的分析，但也认为， 这还不够。因此，笔者从以下两点，对学术界这方面意见加以补充和完善。
第一，恩格斯是在1894年2月讲“三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我们作一分析， 把时间逐一回推，也就是说，大约在1864年左右，对“共产主义”一词的普遍使用实际 上已停止了。翻开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1864年恰恰是国际工人协会即第一国际成立的 日子。因此，也可以认为，第一国际成立及以后，就没普遍使用“共产主义”一词了。 同时，按照恩格斯的思想，他在1894年以后直至逝世，也都不赞同普遍使用“共产主义 ”一词。
第二，从恩格斯讲“三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全句话分析：(1)他认为，共产 主义一词与社会主义一词是有区别的，但这种区别不是后来列宁所阐发的社会主义是共 产主义的低级阶段，两者有同一社会发展阶段的低级与高级之分的区别。这里讲的社会 主义是一种区别于共产主义的，但又属于工人运动且影响着工人运动的思潮。它是一种 泛指，指的是包括形形色色的各种社会主义思潮。因此，应该肯定的是，在恩格斯那里 ，共产主义与社会主义有区别是没有疑义的，否则就没有改变提法的必要了；这也说明 ，二者也不可能是同义语。同时，从考茨基等人选编的文集的作品及作者也可看出，其 中包括着各种思潮的社会主义。(2)恩格斯还认为，从当时一般工人群众的思想水平、 工人运动的实际现实、工人群众成立的各种组织的派别看，还只能是社会主义，而不是 共产主义的，他说，即使到以后需要使用共产主义一词时，“也需要加以注释”。因而 他不赞同在当时普遍使用共产主义一词。
从以上的分析看，第一国际成立期间及以后的工人运动中，各种社会主义流派的思想 还有很大的影响，这些思想不同程度地影响或控制着各国的工人运动；在各国工人运动 的组织和派别中，真正用《宣言》的思想作指导的还不多，或者说，还处于少数；马克 思恩格斯的观点在当时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者中间还没有占据优势，各国工人运动的代 表，就其多数而言，还都不是完全的马克思主义者；在恩格斯晚年，虽然这种状况有了 大的改变，但各种非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思想在工人运动中仍有较大的影响。因此， 社会主义一词，对大部分工人群众或工人代表来讲，吸引力要远比共产主义一词大，社 会主义，是工人群众更易接受的名称，实行共产主义原则，他们还难以接受。
以上分析的根据在于以下三点。
其一，恩格斯完全了解工人运动中的实际情况，对当时及以后马克思和他采取的策略 作了充分的论说和解释，这从他1888年及以后多次讲的一段话中可以看出。这段话实际 上是既吻合了停止普遍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起始时间，又吻合着对工人运动各派别 组织的清醒认识，从而为不普遍使用共产主义一词作了实际上的解释。恩格斯说：国际 工人协会(即第一国际——引者)“成立的明确目的是要把欧美正在进行战斗的整个无产 阶级团结为一个整体，因此，它不能立刻宣布《宣言》(指《共产党宣言》——引者)中 所申述的那些原则。国际应该有一个充分广泛的纲领，使英国工联，法国、比利时、意 大利和西班牙的蒲鲁东派以及德国的拉萨尔派都能接受。马克思起草了这个能使一切党 派都满意的纲领。”[2](235页)也就是说，在第一国际成立时，要适应当时工人运动的 发展水平，不脱离实际，第一国际的纲领就应使各国工人运动的各派别、组织都能接受 ，以保持各国工人的团结和进行兄弟般的合作，因此，“立刻宣布《宣言》中所申诉的 那些原则”是不妥的，不利于同资产阶级的斗争。显然，恩格斯讲得很清楚，当条件不 具备时，就强调实行共产主义原则，会脱离实际，脱离工人群众；当时还只能做到，在 不回避同资产阶级作斗争的前提下，必须放弃一些超越了工人群众思想觉悟，以及不适 合当时工人运动整体发展的提法。
其二，马克思对德国工人运动中的爱森纳赫派在同拉萨尔派的组织合并中的无原则让 步非常气愤，于1875年5月写下了《哥达纲领批判》，但当时并没发表，其中一个基本 原因，就是为了团结德国工人阶级的需要也“不能立刻宣布《宣言》中所申述的那些原 则”。
其三，当1890年10月，恩格斯为共产主义运动发展的需要，公开发表埋没了15年之久 的《哥达纲领批判》时，不仅引起了德国社会民主党内右倾机会主义者的反对，而且也 引起了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某些主要领导人的不满。考茨基在《新时代》上发表文章指出 ：马克思对拉萨尔的看法不是社会民主党的看法；威·李卜克内西也说：德国社会民主 党人既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也不是拉萨尔主义者，他们是社会民主党人。鉴于这种情况 ，恩格斯为捍卫马克思的观点，又在1891年3月，利用纪念巴黎公社20周年再版马克思 《法兰西内战》一书的机会，写下了批判德国党内右倾机会主义观点的《<法兰西内战> 导言》，有针对性地重点批判了德国党内右倾机会主义者对阶级斗争，对无产阶级夺取 政权，尤其是对无产阶级专政的错误思想，他指出：“国家无非是一个阶级镇压另一个 阶级的机器，这一点即使在民主共和制下也丝毫不比在君主制下差。”[7](336页)“近 来，社会民主党的庸人又是一听到无产阶级专政就吓得大喊救命。先生们，你们想知道 无产阶级专政是什么样子吗?请看看巴黎公社吧。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3](336页) 同年6月，恩格斯为继续捍卫马克思的观点，使德国社会民主党所制定的纲领完全建立 在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又写下了《爱尔福特纲领草案批判》，对德国党内存在的和平 长入社会主义的幻想进行了批判，进一步清除了党内由于统治阶级策略的变化(1890年1 0月，德国政府被迫废除了“非常法”)而引起的思想混乱。可见，在当时，要公开号召 和实行《宣言》中提出的共产主义基本原则，以及后来马克思恩格斯在其他科学著作中 进一步发展了的共产主义原则，是多么的困难。而为维护工人阶级的团结，使用社会主 义而不普遍使用共产主义一词显然是恰当的。
三
笔者认为，之所以有“三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情况，还有着以下更深层次 的原因。
大家知道，在1848年初发表的《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已经提出了共产主义革命临 近或来临的观点，而1848-1850年欧洲革命的不成功，直接向这一观点提出了挑战。与 此相联的是，马克思提出的不断革命的观点也受到了挑战(笔者认为，马克思提出的共 产主义革命已经临近的观点的思想基础之一，就是“不断革命”)。马克思一方面正视 着革命的失败，另一方面又从革命失败中看到了革命胜利因素的积累，“革命死了，革 命万岁!”[2](418页)他在肯定革命因素将不断积累，“农民、小资产者、社会的一般 中等阶层如何逐渐站到了无产阶级方面，如何逐渐跟正式共和国处于公开敌对地位，以 及他们被这个共和国当作敌人来对待。愤恨资产阶级专政，要求改造社会，要把民主共 和机构保存起来作为实现这种改造的工具，团结在作为决定性革命力量的无产阶级周围 ”[2](477页)的基础上，认为“新的革命的来临……是不可避免的”[2](488页)。同时 ，他也作了深刻的反思，认识到，“在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力正以在资产阶级关系范围 内一般可能的速度蓬勃发展的时候，也就谈不到什么真正的革命”[2](488页)。而当时 资产阶级的发展也正处于这种情况。可见，马克思也已意识到，实践的检验在告诉他， 《宣言》中关于共产主义革命已经来临，可以通过不断革命去夺取胜利的观点，还有待 于补充完善，对其中的不足之处应该进行修正。因此，在1850年9月，马克思就明确批 驳了要德国工人“必须马上夺取政权”[8](465页)的意见，他指出，德国工人“不仅为 了改变现存条件，而且为了改变自己本身，使自己具有进行政治统治的能力……或许不 得不再经历十五年、二十年、五十年的内战和国际冲突，……德国无产阶级不够成熟” [8](465页)。这一点，恩格斯晚年也说得很明白。他在1895年2-3月即逝世前半年左右 写下的《卡·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书导言》中指出了他同马 克思当时对革命形势估计的错误，他说：“历史表明，我们以及所有和我们有同样想法 的人，都是不对的。历史清楚地表明，当时欧洲大陆经济发展的状况还远没有成熟到可 以铲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程度；历史用经济革命证明了这一点，这个经济革命自1848 年起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这一切都是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发生的，因此这个基础 在1848年，还具有很大的扩展能力。”[9](597-598页)“历史表明我们也曾经错了，我 们当时所持的观点只是一个幻想”[9](595页)。因此，在资本主义于19世纪50年代开始 得到进一步发展，各国工人运动又逐渐高涨，但工人群众的思想觉悟还没有真正成熟， 能够自觉地用共产主义思想作指导的人也不多，他们重点关心的还是自己目前的生活状 况和工作状况的改善，而不是去进行彻底的社会革命的情况下，为维护工人阶级的整体 团结，集聚工人运动的各种力量去打击资产阶级，马克思在第一国际的成立及以后，以 及恩格斯在马克思在世和逝世以后，都十分注意在对工人阶级内部的各种非马克思主义 的思潮作斗争时的策略问题。对他们来讲，切合实际作一些妥协和让步是应该的，这些 妥协和让步就包括工人阶级的实践没有提出实行共产主义原则的要求时，就不宜普遍地 使用共产主义一词这个问题。
当然，也要指出，马克思恩格斯所采取的策略方式，并不是放弃共产主义的基本原则 ，他们期待的是，工人运动“共同行动和共同讨论必然要产生的工人阶级的精神的发展 ”[2](235页)。即最终会认识到《宣言》所阐述的基本原理的正确性。他们认为这是必 然的，是工人运动发展的必然结果。
四
综上所述。如果说，1847年左右，社会主义是指站在工人阶级运动之外的资产阶级的 运动，那么，自1864年开始，则发生了变化，社会主义不再是站在工人运动之外的运动 ，当时的工人运动，就一般情况而言，多数是受控于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思想的。正是 有这样一个变化，所以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才有“三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的 情况。也正因为“三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所以也才有在《宣言》发表40年之 后还要多次解释：1847年底，为什么一定要用“共产主义”而不是“社会主义”来命名 当时的这样一个党纲。这也从另一个侧面消除了工人群众和党内一些人不必要的误解， 即“三十年不曾使用”共产主义一词，是否已抛弃了共产主义名称和原则的误解。
从以上的分析中，我们感受到马克思恩格斯对他们所提出的怎样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的 观点的一个变化，即他们在一生的革命实践中已经认识到，在他们那个时代，无产阶级 还是在准备革命的阶级，立即举行无产阶级革命实行共产主义的现实性的条件还不那么 充分。特别在恩格斯的晚年，他对这一点认识得更清楚。例如，他晚年就改变了把资本 主义社会实行的普选权看作是对工人的“陷阱”、“骗局”的观点，提出“普选权是检 验党的影响、计算党的力量的唯一手段”[9](481页)的新看法。同时，他对资本主义国 家“议会”的看法也有改变，并希望工人政党在同资产阶级的斗争中学会利用议会进行 斗争的艺术。但是这属于另一个问题，在此就不赘言了。
收稿日期：200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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