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为什么要否定哲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性质与功能的再思考_哲学论文

马克思恩格斯为什么要否定哲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性质与功能的再思考_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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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A8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8402(2006)10-0090-07

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

现在提出这个问题,许多人会觉得很可笑。自从列宁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之一后,“马克思主义有哲学”已经是一种常识,人们只是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言说“马克思主义哲学”,而不会提出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的问题。

其实,关注一下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就可以知道,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的问题并不是一个新问题。且不说马克思、恩格斯曾经反对过哲学(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下面会详细地指出来),在此后的马克思主义运动中,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的问题也以不同的方式提出过。第二国际时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大多不讲“马克思主义哲学”,他们直接讲的是“历史唯物主义”,在他们看来,历史唯物主义是历史观,不是哲学。第二国际时期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梅林就谈到,马克思、恩格斯已经“抛弃所有的哲学幻想”。① 第二国际时期也有些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觉得马克思主义缺少哲学是一个缺点,提出要用康德主义、杜林主义、狄慈根主义、马赫主义等哲学来补充马克思主义。普列汉诺夫在反对用其他各种哲学来补充马克思主义的时候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本身就有哲学基础,并不需要为它补充什么哲学基础,辩证唯物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基础。列宁没有直接提出和讨论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的问题,他直接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三个组成部分之一。从此,在主流的马克思主义运动中,就不再提出和讨论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的问题。然而这样一来,马克思、恩格斯在他们创立马克思主义时反对哲学、否定哲学的事实也就长期被遮蔽了。在主流的马克思主义运动之外,“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柯尔施在上一世纪20年AI写作了一篇长文《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重新提出“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的问题。柯尔施是针对马克思主义运动内外都存在着否定马克思主义有哲学的意见提出这一问题的,他的意见则是,马克思主义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或“历史唯物主义”。柯尔施也注意到马克思、恩格斯有一个“反哲学”的时期,对此他做出了两个主要的解释:第一,马克思反对哲学,实际上是反对资产阶级哲学而不是在一般意义上反对哲学,马克思用无产阶级哲学反对资产阶级哲学。第二,哲学的消亡是一个过程,正如国家的消亡是一个过程一样,只有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实现了自身、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之后,哲学才会消亡。

我们今天重新提出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的问题,针对的是完全不同的背景。自从列宁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组成部分以后,人们只是以各种方式言说马克思主义哲学,而对于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哲学的事实或者根本不了解,或者不能正确理解,出现了自觉不自觉地回到马克思、恩格斯已经反对过的哲学立场上去的情况。例如,被马克思、恩格斯否定了的各种哲学如“自然哲学”、“历史哲学”、“法哲学”、“道德哲学”等等又复活起来了。不仅如此,今天又新生出许多哲学来,如“发展哲学”、“管理哲学”、“经济哲学”、“政治哲学”、“教育哲学”、“货币哲学”、“体育哲学”、“科技哲学”、“环境哲学”、“生态哲学”、“人的哲学”、“文化哲学”等等。至于要求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解释种种现实问题、对现实问题提出种种“哲学反思”、提出解决现实问题的种种“哲学方案”的现象更是司空见惯。一篇“理论联系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论文,若不给出对他所涉及的实际问题的解决方案,会被认为是不合格的论文。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的硕士生、博士生们纷纷转向对各种现实问题的研究,但许多研究并不是实证的科学研究,而是站在“哲学基地”上的思考。在他们的毕业论文中,总是“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指导”给出对他所涉及的现实问题的解决方案,他们认为给出这种方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神圣职责。我们还经常听到这样的发问:既然我们中国人是掌握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科学世界观、方法论的人,为什么我们的经济发展、社会发展不如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美国?为什么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指导的中国科学家,不如国外那些不接受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的科学家?问题的提法本身意味着:马克思主义哲学应当去解决并解决好经济发展的问题,科学的问题,等等。针对以上情况,我们认为今天仍有必要提出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的问题,仍然有必要去理解:马克思、恩格斯为什么要反对哲学、“离开哲学基地”、“抛弃哲学幻想”?

当人们以各种方式言说“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候,一个重要的事实被遮蔽了,这个事实就是:马克思主义创立者马克思、恩格斯从1845年开始对哲学持否定的态度,他们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什么哲学。用“哲学”这个术语来指称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是后来的事。

1845年春,马克思写下了著名的《费尔巴哈提纲》,最后一条是:“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马克思的这句名言不知道被人们引用过多少次。但是人们在理解马克思的这句名言的时候,往往只注意马克思对“改变世界”的重视,而没有注意到,正是在这里,马克思第一次表示了对哲学的反对、否定。马克思已经自觉地把自己排除在“哲学家”的行列之外,他不是以“新哲学家”和“从前的哲学家”相对立,而是以非哲学家和“哲学家”相对立!“哲学家”是马克思批评的对象!

从1845年下半年开始,马克思、恩格斯合作写了《德意志意识形态》这一巨著。与《提纲》不同,这是为公开出版而写的著作,尽管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出版。马克思后来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说:“当1845年他(恩格斯)也住在布鲁塞尔时,我们决定共同钻研我们的见解与德国哲学思想体系的见解之间的对立,实际上是把我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② 其结果就是《德意志意识形态》。注意,马克思讲的是“我们的见解与德国哲学思想体系的见解之间的对立”而不是“我们的哲学见解与德国哲学思想体系的见解之间的对立”。这一反哲学的立场,可以在《德意志意识形态》本身中清楚地看出。在“费尔巴哈”这一章(没有写完)一开始,马克思、恩格斯讲到青年黑格尔运动使德国在最近几年里所引起的“空前的变革”,马克思、恩格斯把这场“革命”称之为“哲学骗局”。③ 为什么这是一次“哲学骗局”呢?因为,“德国的批判,直到它的最后的挣扎,都没有离开过哲学的基地。”④ 虽然青年黑格尔运动的成员们显得很革命,但“实际上他们是最大的保守分子。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人确切地表达了他们的活动,说他们仅仅是为反对‘词句’而斗争。不过他们忘记了:他们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词句,既然他们仅仅反对现存世界的词句,那末他们就绝不是反对现实的、现存的世界。这种哲学批判所能达到的唯一结果,就是从宗教史上对基督教作一些说明,但就是连这些说明也是片面的。”⑤ 马克思、恩格斯在谈到他们与“德国哲学”不同的思想路线时说:“德国哲学从天上降到地上;和它完全相反,这里我们是从地上升到天上,就是说,我们不是从人们所说的、所想象的、所设想的东西出发,也不是从只存在于口头上所说的、思考出来的、想象出来的、设想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真正的人。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⑥ 在这里,马克思、恩格斯再一次把自己和“德国哲学”相对立。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指出,对现实生活的实证科学的研究使哲学失去了存在的余地:“思辨终止的地方,即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实证的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销声匿迹,它们一定为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观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综合。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间的连贯性。但是这些抽象与哲学不同,它们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⑦ 马克思、恩格斯反对“从哲学的观点”来理解历史的本质、人的本质:“每个个人和每一代当作现成的东西承受下来的生产力、资金和社会交往形式的总和,是哲学家们想象为‘实体’和‘人的本质’的东西的现实基础,是他们神化了的并与之作斗争的东西的现实基础,这种基础尽管遭到以‘自我意识’和‘唯一者’的身份出现的哲学家们的反抗,但它对人们发展所起的作用和影响却丝毫也不因此而有所削弱。”⑧“个人的这种发展是在历史上前后相继的等级和阶级的共同的生存条件下产生的,也是在由此而强加于他们的普遍观念中产生的,如果用哲学的观点来考察这种发展,当然就不难设想,在这些个人中有类或人在发展,或者是这些个人发展了人,也就是说,可以设想出某种奚落历史科学的东西。在这以后就可以把各种等级和阶级理解为一个普遍概念的一些类别,理解为类的一些亚种,理解为人的一些发展阶段。”⑨ 在谈到人本主义异化观念产生的原因时,马克思、恩格斯说:“哲学家们在已经不再屈从于分工的个人身上看见了他们名之为‘人’的那种理想,他们把我们所描绘的整个发展过程看做是‘人’的发展过程,而且他们用这个‘人’来代替过去每一历史时代中所存在的个人,并把他描绘成历史的动力。这样,整个历史过程被看成是‘人’的自我异化过程,实际上这是因为,他们总是用后来阶段的普通人来代替过去阶段的人并赋予过去的人以后来的意识。由于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即由于公然舍弃实际条件,于是就可以把整个历史变成意识发展的过程了。”⑩ 总之,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讲到“哲学”和“哲学家”时,都表现着一种批判、否定的立场。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继续从批判、否定的立场谈论“哲学”。他们在评论“德国的或‘真正的’社会主义”时说:“德国的哲学家、半哲学家和才子们,贪婪地抓住了这种文献(指法国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文献——引者注),不过他们忘记了:在这种著作从法国搬到德国的时候,法国的生活条件却没有同时搬过去。在德国的条件下,法国的文献完全失去了真实实践的意义,而只具有纯粹文献的形式。它必然表现为关于真正的社会、关于实现人的本质的无谓思辨。”(11)“他们在法国的原著下面写上自己的哲学胡说。例如,他们在批判货币关系的法国原著下面写上‘人的本质的外化’,在批判资产阶级国家的法国原著下面写上所谓‘抽象普遍物的统治的废除’,等等。”(12) 马克思、恩格斯在评论“真正的社会主义者”所说的人时说:“这种人不属于任何阶级,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界,而只存在于云雾弥漫的哲学幻想的太空。”(13)

马克思晚年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说:“他(米海洛夫斯基)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他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但是我要请他原谅。他这样做,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14) 要获得对历史发展的科学知识,需要的不是历史哲学而是实证科学研究:“如果把这些发展过程中的每一个都分别加以研究,然后再把他们加以比较,我们就会很容易地找到理解这种现象的钥匙;但是,使用一般历史哲学理论这一把万能钥匙,那是永远达不到这种目的的,这种历史哲学理论的最大长处就在于它是超历史的。”(15)

恩格斯在自己独立的著作也继续表现出对哲学的批判和否定。《反杜林论》有“哲学篇”,是为了批判杜林的哲学,而并不是阐明马克思主义“哲学”。恩格斯在表达我们今天用“哲学”一词来指称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地方,他只用“辩证法”、“唯物主义”、“世界观”、“自然观”、“历史观”等术语,而不使用“哲学”这个术语。例如,他说:“本书所批判的杜林先生的‘体系’,扩及非常广泛的理论领域,这使我不得不跟着他到处跑,并以自己的见解去反驳他的见解。因此消极的批判成了积极的批判;论战转变为马克思和我所主张的辩证方法和共产主义世界观的比较连贯的阐述,——而这一阐述包含了相当广泛的领域。我们这一世界观,首先在马克思的《哲学的贫困》和《共产党宣言》中问世,经过了二十余年的潜伏期,到《资本论》出版后就以日益增长的速度,扩大它的影响,并为日益广大的阶层所接受。”(16)“马克思和我,可以说是从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拯救了自觉的辩证法并把它转为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唯一的人。”(17) 恩格斯把马克思和他的世界观称之为“现代唯物主义”而不是“现代唯物主义哲学”,并且明确地表示了对哲学的否定性的意见,他说:“在这两种情况(指历史观和自然观——引者注)下,现代唯物主义都是本质上辩证的,而且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一旦对每一门科学都提出了要求,要它弄清它在事物以及关于事物的知识的总联系中的地位,关于总联系的任何特殊科学就是多余的了。于是,在以往的全部哲学中还仍旧独立存在的,就只有关于思维及其规律的学说——形式逻辑和辩证法。其他一切都归到关于自然和历史的实证科学中去了。”(18)“关于这种一般世界模式、关于这种存在的形式原则的科学,正是杜林先生的哲学基础。如果世界模式不是从头脑中,而仅仅是通过头脑从现实世界中得来的,如果存在的基本原则是从实际存在的事物中得来的,那末为此所需要的就不是哲学,而是关于世界及关于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的实证知识;由此产生的也不是哲学,而是实证科学。”(19)“现代唯物主义,否定的否定,不是单纯地恢复旧唯物主义,而是把两千年来哲学和自然科学发展的全部思想内容以及这两千年的历史本身的全部思想内容加到旧唯物主义的永久性基础上。这已经根本不再是哲学,而只是世界观,它不应当在某种特殊的科学的科学中,而应当在现实的科学中得到证实和表现出来。因此,哲学在这里被‘扬弃’了,就是说,‘既被克服又被保存’;按其形式来说是被克服了,按其现实的内容来说是被保存了。”(20) 恩格斯认为哲学“已经死去了”:“当欧根·杜林先生大吵大嚷地跳上舞台,并且宣布他在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主义中实行了全面的变革的时候,理论的社会主义和已经死去的哲学方面的情形就是这样。”(21)

恩格斯在晚年所写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文中,仍然坚持着“反哲学”的立场。他在批评黑格尔哲学时指出:“这样给哲学提出任务(即发现永恒的、终极的真理——引者注),无非是要求一个哲学家完成那只有全人类在其前进的发展中才能完成的事情,那末全部以往所理解的哲学也就终结了。”(22) 在谈到费尔巴哈时,恩格斯说:“唯有费尔巴哈是个杰出的哲学家。但是,哲学,这一似乎凌驾于一切专门科学之上并包括一切专门科学的科学的科学,对他来说不仅仍然是不可逾越的屏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而且,他作为一个哲学家,也停留在半路上”。(23) 恩格斯认为,随着实证科学的发展,“自然哲学”和“历史哲学”都被清除了:“描绘这样一幅总的图画,在以前是所谓自然哲学的任务。而自然哲学只能这样来描绘:用理想的、幻想的联系来代替尚未知道的现实的联系,用臆想来补充缺少的事实,用纯粹的想象来填补现实的空白。今天,自然哲学就最终被清除了。任何使它复活的企图不仅是多余的,而且是一种退步。”(24)“但是这种历史观(指马克思的历史观)结束了历史领域内的哲学,正如辩证的自然观使一切自然哲学都成为不必要的和不可能的一样。现在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再是要从头脑中想出联系,而是要从事实中发现这种联系了。这样,对于已经从自然界和历史中被驱逐出去的哲学来说,要是还留下什么的话,那就只留下一个纯粹思维的领域:关于思维过程本身的规律的学说,即逻辑和辩证法。”(25)

以上考察表明了,马克思、恩格斯在1845年以后,对哲学一直持否定的态度,马克思主义是没有哲学的。

然而,马克思、恩格斯并不是从来都对哲学持否定的态度,他们也有过“哲学的时期”。我认为,马克思、恩格斯1845年以前的时期,就是他们思想发展中的哲学时期。所谓“哲学时期”是指:他们对哲学持肯定的态度,而且哲学思想的发展是他们思想发展的核心,他们以哲学为基地(以哲学原则为根据)去思考解决他们所关心的现实问题。不了解他们思想发展中的“哲学时期”,就难于理解他们1845年发生的“哲学革命”即否定哲学的意义。

1845年以前,马克思、恩格斯对哲学是肯定的,他们用“哲学”这一术语来表达自己的有关思想。1837年,马克思转向黑格尔哲学,在写给父亲的信中说:“我同我想避开的现代世界哲学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了。”(26) 1842年,马克思在“莱茵报”上说:“最新哲学……认为国家是一个庞大的机构”。(27)“现代世界哲学”和“最新哲学”指的都是黑格尔哲学。马克思还说:“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28)“必然会出现这样的时代:那时哲学不仅从内部即就其内容来说,而且从外部即就其表现来说,都要和自己的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那时……它是文明的活的灵魂,哲学已成为世界的哲学,而世界也成为哲学的世界。”(29) 1843年,马克思转向费尔巴哈,批判黑格尔哲学,但并没有批判“哲学”本身。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德国的革命的过去就是理论性的,这就是宗教改革。正象当时的革命是从僧侣的头脑开始一样,现在的革命则从哲学家的头脑开始。”(30)“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地,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思想的闪电一旦真正射入这块没有触动过的人民园地,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31)“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己。”(32) 恩格斯也是肯定哲学的,他说:“德国的哲学经过长期的痛苦摸索过程,也终于达到了共产主义。”(33) 共产主义在英、法、德三个国家产生的途径各不相同,“德国人则是通过哲学,通过对基本原理的思考而成为共产主义者的。”(34) 青年黑格尔主义运动中的许多人,“因为他们不断地发展了自己的哲学结论,现在已经成为共产主义者了。”(35)“德国人是一个哲学民族;既然共产主义建立在健全的哲学原理的基础上,并且是——尤其是——从德国本国哲学必然得出的结论,那他们就决不愿意也决不会摈弃共产主义。……德国人要不抛弃使本民族感到骄傲的那些伟大的哲学家,就得接受共产主义。”(36)“德国人是一个从不计较实际利益的民族;在德国,当原则和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原则几乎总是压倒利益。对抽象原则的偏好,对现实和私利的轻视,使德国人在政治上毫无建树;正是这样一些品质使哲学共产主义在这个国家取得胜利。”(37) 1844年,恩格斯转向费尔巴哈,但并没有克服从哲学理论前提出发的缺点,他说:“在公开拥护这种改造的人们当中,几乎没有一个不是通过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学的克服而走向共产主义的。”(38)“德国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比起任何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来,都更加是从理论前提出发的,因为我们,德国的理论家们,对现实世界了解得太少,以致现实的关系还不能直接推动我们去改造这个‘丑恶的现实’。”(39)

马克思、恩格斯不仅对“哲学”持肯定态度,而且哲学思想成为他们这一阶段思想发展的核心,成为他们思想的“基地”,成为思考一切问题的总原则,成为解答问题的出发点。大学初期,马克思曾站在“理想主义”的哲学基地上,从“应有”出发去建构法哲学体系。在“莱茵报”时期,马克思曾站在黑格尔主义的哲学基地上,从“理念”出发去批判德国的现实,批判现实的国家、现实的法、现实的婚姻等等,例如,他认为,“当一个国家离开了国家的观念时,世界历史就要决定其是否还值得继续保存的问题。”(40) 当现实的法庭站在私有者利益的立场上审判“林木盗窃案”时,马克思提出,真正的国家(即符合国家观念的国家)就应当大声疾呼:“你的道路不是我的道路,你的思想不是我的思想!”(41) 1843年至1844年,马克思又以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去批判现实,思考共产主义的问题,得出共产主义是人向人的本质的复归的结论,并把共产主义叫做“现实的人道主义”、“完成了的人道主义”。恩格斯先是通过对黑格尔主义的思考而走向共产主义,后来又以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来思考共产主义的问题,因此,他把他的共产主义叫做“哲学共产主义”,“哲学共产主义”这一名称,揭示了他们的共产主义的哲学根源,强调共产主义是通过哲学原理的思考而得出的结论。

我们看到,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发展,有一个对哲学从肯定到否定的转变,有一个站在“哲学基地”上思考问题到“离开哲学基地”走向实证科学研究的变革。这一变革的意义何在呢?

这一变革的根本意义在于:反对从任何原则出发来解决对现实世界的认识问题和实践问题,必须从现实出发,通过对现实世界的实证科学的研究来解决这些问题。

在马克思、恩格斯以后的马克思主义运动中,通常把“哲学”理解为世界观的理论体系。从对“哲学”的这一理解出发,就无法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哲学的意义。如果“哲学”是世界观,那么,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哲学就是反对世界观。但是,马克思、恩格斯并不反对世界观,他们肯定自己的唯物主义是世界观,但不是哲学。可见,马克思、恩格斯不是在反对世界观理论的意义上反对哲学的。他们反对的哲学,必定另有含义。

从马克思、恩格斯对哲学的反对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们所反对的哲学的含义。他们所反对的哲学,是“以往所理解的哲学”。“以往所理解的哲学”具有这样的特征:提供解释世界的总原则、总公式,从原则出发去解释世界被看作是哲学的任务,因而,哲学具有包罗万象的性质,具有作为科学的科学的性质;而从原则出发来解释世界,必然具有幻想的性质。在以往的哲学中,黑格尔哲学是具有上述特征的典型。马克思、恩格斯1845年以前的哲学也具有以往哲学的特征,他们对现实问题的认识还是从哲学原则出发的,他们的知识还不是实证科学的知识。

到了1845年,他们认识到了作为科学的科学的哲学的无用,起来反对哲学,离开哲学基地,转向实证科学研究。例如,关于共产主义的问题,1845年以前,他们的共产主义是“哲学共产主义”,这种共产主义是从哲学原则出发得出的结论;而1845年以后的共产主义是科学共产主义,是通过对现实的实证科学研究得出的结论。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特别指出:“共产党人的理论原理,决不是以这个或那个世界改革家所发现或发明的思想、原则为依据的。这些原理不过是现存的阶级斗争、我们眼前的历史运动的真实关系的一般表现。”(42) 在“哲学共产主义”阶段,他们根据事物的“自我否定”(否定和否定之否定)来证明共产主义实现的必然性,而在科学共产主义阶段,他们则通过实证科学的研究揭示资本主义运动的规律,揭示共产主义实现的历史必然性,同时证明在这里存在着否定之否定的规律(参见恩格斯《反杜林论》)。

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哲学,是反对从原则出发,反对用哲学来代替实证科学研究。由于原来意义上的哲学总是从原则出发,用哲学幻想来代替实证科学研究,所以马克思、恩格斯不再承认自己是哲学家,不再承认自己有哲学,不用“哲学”这一术语而用“世界观”这一术语来指称自己的有关理论。

由此也可以明白:马克思反对哲学,是反对以往的哲学所具有的某种性质,而不是对以往哲学作为世界观理论的内容的全部否定。马克思、恩格斯用“世界观”、“新唯物主义”、“辩证法”这些术语来表述自己的思想就表明,他们决不是在“世界观”的意义上反对哲学、否定哲学。以往的哲学除具有作为科学的科学的性质外,同时也含有世界观的内容,对以往哲学所包含的世界观内容,马克思、恩格斯在创立马克思主义的时候,是批判地吸收到自己的世界观理论中的。例如,马克思、恩格斯吸取了以往哲学中的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克服了以往唯物主义的直观性,把唯物主义发展为“新唯物主义”、“现代唯物主义”。再如,马克思吸取了以往哲学特别是黑格尔哲学中的辩证法思想,克服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唯心主义性质,使辩证法转变为唯物主义的辩证法。马克思说:“我要公开承认我是这位大思想家(指黑格尔——引者注)的学生,并且在关于价值理论的一章中,有些地方我甚至卖弄起黑格尔特有的表达方式。辩证法在黑格尔手中神秘化了,但这决不妨碍他第一个全面地有意识地叙述了辩证法的一般运动形式。在他那里,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以便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43) 恩格斯也说,“马克思和我,可以说是从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拯救了自觉的辩证法并把它转为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唯一的人。”

由此也可以明白,只要赋予“哲学”以世界观的意义,而不再具有作为“科学的科学”的意义,我们今天仍然可以讲“马克思主义哲学”,而不必拘泥于在用语上和马克思、恩格斯的不一致。普列汉诺夫、柯尔施肯定马克思主义有哲学,在肯定马克思主义有世界观理论这一点上是对的。列宁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组成部分,在肯定马克思主义包括它的世界观理论这一点上也是对的。在世界观的意义上讲马克思主义有哲学,这和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哲学、否定哲学的事实并不矛盾。关键不在用语,而在于用语的真实含义。

另一方面,在我们今天讲“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候,也必须警惕向旧哲学的倒退。在人们不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哲学、否定哲学的真实意义的情况下,恢复使用“哲学”这一用语,向旧哲学的倒退是很容易发生的,我在本文开头就已经指出了这种倒退。“世界观”和原来意义上的哲学不同,它不再提供解答现实世界的总原则、总公式,也决不提供改造现实世界的方案,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对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意义仅在于,它提供一种思维方式,这一思维方式要求人们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时,要从实际出发和辩证地思考,而对现实世界的具体的认识和改造方案,只能通过实证科学的研究才能解决。要求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解决具体科学问题和现实问题,就是使马克思主义哲学倒退到马克思、恩格斯已经反对了的原来意义上的哲学去。

注释:

①转引自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第3页。

②(4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83~84,218页。

③④⑤⑥⑦⑧⑨⑩(11)(12)(13)(30)(31)(32)(4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1,22,23~24,30,31,43~44,83,75~76,277,277~278,278,9,15,15,264页。

(14)(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130,131页。

(16)(17)(18)(19)(20)(2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9,51,65,75,178~179,65页。

(22)(23)(24)(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15,237,242,253页。

(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版,第15页。

(27)(28)(29)(33)(34)(35)(40)(4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版,第129,121,121,575,576,590,184,151页。

(36)(37)(38)(3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91,592,279,2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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