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创新思维的内涵、形式与机制_创造性思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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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本文在揭示常规思维根本缺陷的基础上,结合哲学史和科学创造实例的分析,深入阐明了科学创造性思维的三大特征:1.思维内容的非经验性;2.思维形式的超逻辑性,3.思维程序的倒置性。科学创造性思维这种高屋建瓴的构造手法,本质上求诸高层观念模式的引导和驾驭作用,求诸思辨和创造想象等思维形式的主导建构作用。

关键词 科学创造性思维 内涵 形式 机理

科学创造性思维的内涵、形式、实质和机理问题,乃是人类认识所面对的最大难题之一。关于这个问题,人类自古以来倾注了极大的关心,发表了许许多多的见解。然而迄今为止,关于创造性思维的种种解释几乎皆不如人意。直觉或灵感说试图从创造性思维的激发状态去揭示创造性思维的实质,却忽略了直觉或灵感的微观机理目前尚无法探究的事实,因而只能是一种心理学探究,而非认识论探讨。思维选择或思维建构说抓住了创造性思维活动的最一般方式,而对其机理缺乏深入的认识论分析,因而只能算是一种简化的、浅层的描述。信息加工说将概念形成、问题解决等创造性思维活动统统归结为类似计算机的信息获取、贮存、选择、加工的过程,归结为思维元素的排列组合,其最大弊病是容易导致机械论。其他如非逻辑思维说、歧异思维或发散思维说……都存在着明显的缺陷,都只是抓住了创造性思维的某一并非基本的方面。

创造性思维的本质是多层次、多侧面的。对于一个本质内容极为丰富的对象长期探索不得要领,这时的明智做法莫如回到出发点来,抓住根本,重新定向。在我们探讨的问题上,就是要贯彻以下原则:(1)创造性思维与常规思维比较研究的原则。借鉴于我们所熟悉的对象的本质特征,易于揭示与之相对应的未知对象的本质特征,这是符合人类认识的基本原则和路线的。(2)以对创造性思维基本因素的分析为重点的原则。要了解创造性思维,必须抓住它的内容、形式、机理这几个侧面,通过深入分析,确定它们各自根本的特征,在此基础上,易于综合、概括出创造性思维比较全面和深层的本质内容。

本文试图对以上诸方面作一初步探讨,以期提出一个关于科学创造性思维本质的尝试性见解。

一、科学创造性思维内容的非经验性

常规思维用于科学创造,其根本特征之一是其内容的经验性,即直接或间接以经验为依据。它力图从经验事实出发,通过逻辑的途径,作出理论上的发现。据此解释科学认识活动,必然得出经验—归纳的思维模式。

由培根倡导并为牛顿所原则上遵循的经验—归纳的研究程序,为近代科学家普遍地奉为楷模,但很快便受到怀疑和诘难。休谟提出的归纳问题从根本上动摇了它的哲学基础,这个问题就是归纳推理的有效性或合理性问题:依据关于某类对象若干个体的单称命题提出一个关于该类对象全体的全称命题,其可靠性何在呢?事实说明,从有限个体推及一般所得出的结论只能是或然的,因此,若将归纳结论视作科学定律,人们便永远有权怀疑它的可靠性。后来康德试图解决休谟问题。他认为,纯粹知性运用直观形式和先验范畴去综合经验材料,就可以使经验判断具有普遍必然性,这样的判断便是“先天综合判断”。康德所提供的方法论启示在于:要确认归纳结论的可靠性,停留在经验的范围是没有出路的,还得依靠某些非经验的因素。康德诉诸先验范畴,如果改为诉诸包括信仰、信念在内的哲学、美学、科学等高层领域中的一般观念,则康德的处理方案便容易为科学家所接受。爱因斯坦正是用高层观念这样的非经验因素取代康德的先验范畴,将这些非经验因素“从柏拉图的奥林巴斯天界上拖下来,并设法把它们的世俗血统揭发出来”,[①]即在起源和验证两头同经验挂上钩,从而打破了康德先验论的神秘观念,同时汲取了其认识论的积极成分。从康德到爱因斯坦,突出科学创造中理性先于经验,超越经验的能动性,他们的认识论思想一脉相通。康德诉诸先验范畴的综合功能,爱因斯坦求诸高层观念对理论基本原理的建构作用;康德将先验范畴的普遍性与经验判断的特殊性结合起来,用前者综合、支配后者,以对前者的信念的确定性去支持后者的可靠性。爱因斯坦则肯定高层观念等的经验起源,同时强调理论建构应求诸经验检验。这里我们看到,休谟的归纳问题实际上已得到了某种解决。爱因斯坦否定理论的终极真理性,认为随着科学的发展,一切科学理论都将被修正。既然理论原理等等并非绝对真理,即具有某种或然的性质,这种或然的性质只有在科学的不断发展中才能被逐渐消除,但决不可完全消除掉。这样一来,休谟的归纳问题就被化解了:它不只是一个逻辑的问题,而且更重要的是一个实践的问题。科学哲学家拉卡托斯认为:对归纳问题不是要进行辩护,而是要进行形而上学的解释。他的看法亦在于指出归纳问题不能在逻辑论证的范围内加以解决,而只能进行描述性解释,而运用实践观点正是一种描述性解释。

从康德以来人们对休谟的归纳问题所进行的思考说明,要解决这一问题,必须引入非经验因素和求助于实践的反复。这里引入非经验因素有两个方面的作用,一是对于经验归纳行为的引导和统驭作用,即给予归纳的逻辑思维注入创造意识;二是对于归纳结论提供信念支持。归纳结论只具有或然性,科学家由于某种高层次观念所提供的信息支持,会深信这个结论里有普遍必然性。例如,波德出于宇宙和谐论的信念,相信梯丘斯—波德定则这一经验定律是正确的,即使在n=3处长期未发现行星,仍然相信在这一“缺失轨道”上应当存在一颗行星,因为“造物主决不会荒废这块土地。”结果在该轨道上终于接连发现了许多小行星。归纳结论的可靠性问题最终只能由实践去解决;实践具有反复性,人们总可以在实践的不断发展中给归纳结论提供越来越可靠的证据。

应当强调,我们这里所说的“非经验因素”并非先天的,即纯粹先验和超验的东西。科学创造中的非经验因素是与具体的科学创造不存在逻辑蕴含关系,即从逻辑上看来与科学创造不相干的理论因素。它一般属于高层次领域的理论原理,包括哲学、科学美学和科学的基本观念、信息、信仰等等。这样看来,科学创造性思维从内容上看应有三个基本要素:经验因素、理论因素、非经验因素。其中理论因素是与科学创造在逻辑上相关的现有理论原理、定律、公式、概念等等,而非经验因素则不具备这种逻辑相关性。

在科学理论创造活动中,非经验因素是在逻辑思维受阻的情况下起着重要乃至主导的作用的。研究者面对经验事实,首先是力图进行逻辑的整理和加工。这时,比较、归纳、概括、抽象等手段起着主导作用,由此可能得出某种或然结论,也可能遇到某些不可解的深刻问题。在得出或然结论的情况下,研究者在自己特有的研究纲领指引下进行评价。这一评价过程既有经验性评价,又有非经验性评价。经验性评价在于考察理论结论的解释和预测功能;非经验性评价则涉及其美学的、本体论的、认识论的以及方法论的特征和意义。后一评价是以哲学、科学美学的一般原则和科学的一般观念为标准的,这些原则或观念与经验概括的结论并无逻辑蕴含关系,故属于非经验因素。非经验因素在这里起作用,正发生于逻辑的通道无法延伸的情况下。作为前验评价,不论是经验性评价还是非经验性评价,其结果都还只是一种猜测或假设,终归由实验验证。

在遇到不可解的问题时,研究者鉴于逻辑的无效,很自然地陷于茫然无边际的遐想之中,这时具有非经验特征的思维方式如思辨[②]、联想、幻想、玄想等等开始居于支配地位。这些思维方式积极作用的结果,可能最后达至豁然开朗的思维境界,此即找到问题解决方案的直觉的产生。作为问题解决方案的科学猜测产生之后,研究者便进行理论的前验评价,正如上述,前验评价过程是非经验因素起作用的适宜时机。

我们看到,在科学猜测过程中,非经验因素处于支配的地位和起着主导的作用,而科学猜测乃是科学创造性思维的关键程序,因此可以肯定:思维内容的非经验性是科学创造性思维的根本特征之一。

由非经验因素起作用的机理,亦可知经验因素在科学创造中作用的有限性。

在初级的理论定律如经验定律的建立过程中,经验因素提供着素材,起着显著的作用。但由于经验事实无论怎样丰富也是不完备的,它不可能逻辑必然地蕴含着理论,因而在这里,经验材料对科学创造只能起提示、启发作用。经验启发作用有时候提示“应当怎么办”,叫做正的启发作用;有时候则提示“不能怎么办”,叫做负的启发作用。在具有正的经验启发作用的科学创造中,其创造性程度一般比较低,例如在卢瑟福创立原子结构模型中,经验起了较大的正面启发作用,但相应地,其创造性程度则不高。又如,卢瑟福在发现粒子穿过金属箔片时发生散射,有的甚至反弹回来后,很自然地设想金属原子中心有一个体积很小但密度很大的带电核,设想原子由原子核和核外电子组成类似行星系的结构系统。在卢瑟福模型中,经验事实已有较大丰富度,但仍含有明显的非经验成份,例如电子沿着经典的轨道绕核运行。

在具有负的经验启发作用的科学理论创造中,经验的启发作用相对较低,而其创造性程度则较高。例如开普勒关于行星轨道形态的研究。他最初承袭圆轨道说,后来在帝谷·布拉赫那儿发现火星轨道的偏心率较大,便决心修正传统的圆轨道模式,而设想有偏心点的圆形。在这里,经验启示作用显得很强,但进一步研究的结果是,经验材料仍然提示开普勒:不能这么办。那么究竟是什么轨道模式呢?这时经验的启发作用越来越低。开普勒最后求助于试错法:他对古希腊以来所知道的所有封闭曲线都要试一试,最后还剩下椭圆形,终于取得成功。

在抽象程度较高的理论建构中,一般来说,按其远离经验基础的程度而减低经验启发的作用。而且,随着科学发现向着抽象化程度越来越高的方向推进,理论建构的经验基础越来越薄弱,经验事实常常只是起着微弱的引导作用,新理论的建构往往发端于对现有理论缺陷的深刻思考。在狭义相对论的创立中,迈克尔逊—莫雷实验关于静止以太的否定判断对于理论猜测只是起着“意料之中”的证实作用,而不是对科学猜测提供思维建构的出发点。在对于非欧几何,以及对于德·布洛依的物质波理论、海森伯的矩阵力学、薛定谔的波动力学这样高度抽象的理论的建构,高层次领域的一般观念、信息等非经验因素的引导和统驭作用显得十分重要,如世界统一性的哲学原理、对称性的科学美学原则之对于爱因斯坦和德·布洛依就是如此。

二、科学创造性思维形式的超逻辑性

近代科学方法论家认为,科学创造存在两种“逻辑的通道”,其一是归纳主义的逻辑通道。它主张理论定律和原理可以通过对经验事实的归纳的概括而产生;其二是演绎主义的逻辑通道。它认为理论系统可以从自明公理出发,逐层地推演出来。

关于归纳主义的逻辑通道,它的不可能性已如上述。概括言之,其局限仍在于归纳推理的进行须求诸高层观念的引导和驾驭,在于归纳推理的结论有赖于非经验因素提供信念支持。

这里仅分析一下演绎主义的逻辑通道。从初始前提或公理出发,逐层推演出理论的原理和定律,直至可与经验事实对照的命题,这一过程似乎是纯粹逻辑的,即具有逻辑必然性的,那么演绎主义的逻辑通道是可能的吗?回答是否定的。

首先,近代演绎主义的方法论者忽略了理论演绎前提的建立是非逻辑的。他们求助公理的自明性,即公理可以凭直觉把握的不证自明的可靠性,但问题就在于自明性并非意味着确定不移的可靠性,自明性带有任意性,这使得演绎得来的公理系统还得求助于逻辑论证和经验检验,亦使得凭直觉把握的公理进而建立公理系统的方式仅仅适用于形式化系统的建立。经验科学理论的初始前提作为自然界物质运动规律的反映,必须有经验因素的考虑。它是在经验事实引导下由高层观念起主导建构作用的理性猜测的产物。理论演绎前提的建构问题是演绎主义方法论所搁置不论的,但这个问题恰好是不能悬搁的,它实则是科学创造问题的实质。

其次,在经验科学中,理论系统的演绎建构过程也不是纯粹逻辑的。逻辑经验主义者和证伪主义者曾将理论建构理想化为纯粹逻辑的过程,因而得出诸如经验事实命题的真理性可以原封不动地逆着演绎程序倒流向理论的最高原理这样的意见,于是理论原理的真可以由经验事实命题的真所决定,于是理论可由一次检验失败而遭证伪。拉卡托斯则根据理论结构的复杂性否定了上述意见,他指出,理论系统并非仅仅从理论最高原理推演出来,其中引入了初始条件、边界条件和其他辅助假设。所引入的这些东西并非完全真实可靠,这正是经验证实不可靠,一次证伪不可能的原因所在。

其三,既然如此,演绎所得系统的真实可靠性是成问题的,因此如果有人说,新理论可以从背景理论信念中逻辑地推导出来,那就是不切实际的。例如有人认为非欧几何是“逻辑的必然推论”,这实际上是一种误解,它将数学家们在证明欧氏几何平行公设的过程中从锐角假设出发推演出逻辑上相容的几何系统,看作是新型几何的建构。但新型几何的建构须以新型几何思想的萌芽为前提,舍此便会如同意大利数学家萨开里一样,将它看作不合情理的东西而舍弃掉。

第一个实现非欧几何思想萌芽的是法国数学家兰伯特。兰伯特从锐角假设出发,推出了一个逻辑上相容的几何系统,即锐角假设几何系统。这时,兰伯特对于新的几何系统不忍割爱,认为任何一组假设如果不导致矛盾,则一定提供一种可能的几何。这一想法是一个三段论推理的简约。接着,兰伯特注意到钝角假设几何与实球面几何类似,于是猜想与钝角假设几何对称的锐角假设几何与伪球面几何类似。这是一个类比推理。兰伯特看到伪球面(即曳物线的回转曲面)几何是一种真实的几何,而锐角假设几何与之类似,于是猜想锐角假设几何也可能提供一种真实的几何。这是又一个类比推理,兰伯特借此实现由逻辑几何向真实几何猜测的过渡[③]。

兰伯特的科学创造过程没有抛弃而是紧紧依靠了逻辑的手段。但这一思维过程又不是纯粹逻辑的,它具有前提真实性程度的不确定性、推理的间断性、跳跃性以及结论的非必然性等特征,兰伯特自己的最后结论也只是一种可能性。兰伯特以及后来的高斯、鲍耶、罗巴切夫斯基等人越来越坚信这一不具备逻辑必然性的结论的真实性,还是依靠了对新逻辑几何的逻辑相容性和对称美的坚定信念,依靠了对逻辑几何与现实几何的某种内在联系的坚定信念。没有这种科学美和一般科学观念的引导和支持,兰伯特等人便不可能实现非欧几何的创造。

由以上分析可得出如下结论:(1)科学创造性思维离不开逻辑的拐杖。概念、判断、推理仍然是创造性思维的元素和形式,离开它们,创造性思维是不可设想的。(2)创造性思维中的逻辑推理具有过程的非连续性、前提的非完全真实可靠性和结论的非必然性等特征。这使得创造性思维决不是纯粹逻辑的。在创造性思维中,逻辑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即思维运行的拐杖,而思维框架的设定、思维运动的定向、转换和跳跃、思维结果的评价等等,还得依靠高层观念的引导和驾驭。高层观念在内容上相对于科学创造表现出非经验性,在作用形式上表现出非逻辑性,而且,它们早已内化在深层认识结构之中,使得它们对科学创造的引导和驾驭作用既具有潜在和隐蔽性,同时具有不可回避性。(3)非经验、非逻辑因素的介入,使得创造性思维不可能有固定不变的模式,而常规思维则总是力图将以往的科学创造规范为逻辑的模式,并把这种逻辑的模式固定为一劳永逸的经验模式。

总之,创造性思维既离不开逻辑的拐杖,又不受逻辑规划和程序的限制,因而具有超逻辑的根本特征。所谓超逻辑,质而言之,就是创造性思维运用思辨和创造想象,援引高层观念模式的主导建构作用,能够超越纯粹逻辑思维所不可逾越的从事实到理论和从旧理论到新理论之间的鸿沟。

三、科学创造性思维程序相对于常规思维的倒置性

科学创造性思维建构可区分为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由各种哲学和科学的一般思想、观念(包括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价值观和科学的一般观念,最基本的科学原理和定律等等)融聚成一种相当稳定的高层观念模式,如分别以宇宙和谐论、机械决定论、或然决定论、逻辑简单性原则、假设—演绎程序等为基调的各种观念模式。这是高层观念模式的建构。高层观念模式之所以也必须经历一个思维建构过程,这是因为世界观和方法论层次的观念,它们的确立必须在实践中才能完成;学习只能接受影响,只能暂时地、不稳固地以之指导人的思想和行为。只有通过实践,在实践中应用,从实践中提升,通过多次反复,世界观和方法论层次的观念才能确立起来,成为主体思想和行为的一种长久稳固地起作用的内在因素。但通过实践而概括、提升,最后与现有高层观念必定存在差别,具体认识主体的高层观念已经打上了个性的特征,在诸多细节以至根本的方面有了自己的创造,因此,高层观念模式的树立也是一种建构。第二个层次是在具体的科学研究活动中所形成的关于研究对象的理论模式。这是低层次即具体科学领域的观念模式的建构。这两种思维建构或模式的关系是:前者对后者提供思维框架和方法论的指导。

正因为科学创造者所建构的高层观念模式与主体的知识状况和研究实践相融合,是主体的知识、经验、技能、研究方法、思维方式的结晶,因而这种观念模式不是静态的模式,而是积极的、活跃的、相对稳定而有应变能力的模式。它对科学创造总是预设着思维方向和探索方式,而缺乏这种统领全局的观念模式,创造活动中各种因素和成分的协调和整体化就不可能实现。

把握思维活动的整体性趋向是理解创造性思维机理的前提。这一点在心理学研究中越来越得到重视。心理学从近代机能主义开始即反对冯特派将心理现象分析为元素的做法,英国机能主义心理学派便强调心的主动性、统一性。完形主义心理学派更主张从整体上认识心理现象。德国完形主义心理学派创始人之一马克斯·韦特海默对创造性思维过程描述道:“要创造的东西,其结构上的整体性质,不管已经构思清楚或者不很清楚,决定着过程。”[④]这就是说,关于创造对象的整体观念,决定着创造性思维过程。正如一个作曲家创作曲谱,他首先看到的是“处于萌芽状态的旋律性质”,而后才“从上而下”地将旋律的各个部分具体化[⑤]。韦特海默认为思维的整体决定着部分,这种见解是深刻的。但整体观念从何而来?韦特海默将它归之于大脑皮质的组织机能,即完形化功能,这是将心理现象归因于生理作用,陷入了还原论。在我们看来,这只能归因于高层观念的主导和统驭作用。

韦特海默关于创造性思维的见解,其可取之处主要在于它强调:要创造,首先得有一个关于对象的整体观念或认知结构,而后才有关于对象的部分和具体细节的认识,按其思维路线,是从一般到特殊,到个别。

爱因斯坦对此亦有明确认识。在导致理论变革的科学创造,他一再倡导原理理论的研究方法。他认为这里“必须首先发现原理,然后从这些原理推导出结论。”“只要这些用来作为演绎出发点的原理尚未得出,个别经验事实对理论家便是毫无用处的;实际上,单靠一些从经验中抽象来的孤立的普遍定律,他甚至什么也做不出来。”[⑥]特别是,原理的发现没有逻辑的通道可循,必须发挥创造性想象力。从爱因斯坦的科学创造实践来看,可知这是一个在高层观念指引下通过对旧理论的根本缺陷进行考察,从而明确科学问题的实质,继而树立正确的创造观念,最后通过概念考察(主线)和事实引导(辅线)把握新理论基本原理的过程。其科学创造模式可图示如下:

爱因斯坦的科学创造模式是原理理论方法(即导致理论变革的科学创造方法)的标准模式。对这一模式稍作分析,我们就会发现,从科学问题的提出到新理论基本原理的产生,每一步骤都离不开高层观念的指引和统驭作用。例如,对现有理论的考察和评价,这在理论上要求高度的综合,即是说,研究者必须站在比现有理论更普遍的立场上,只有这样才能发现问题并找到问题的症结。那么,怎样才能站在更普遍的立场上,从更一般的视角去看问题呢?这就必须求助于比现有理论层次更高的基本观念、信念的指引了。例如,在广义相对论的创立过程中,爱因斯坦发现狭义相对论的局限,就受到世界统一性的哲学原理和对称性等美学原则的启发,而为了克服狭义相对论的局限,爱因斯坦也是在世界统一性、对称性、逻辑简单性等哲学和科学美学的基本观念和信念的指引下,将狭义相对性原理扩展为广义相对性原理的。广义相对性原理的得出不具备相关经验事实的依据,它的成立全靠信念支持。广义相对性原理再加上有实验事实依据的等效原理,爱因斯坦便有了建立新理论的出发点。

即令是在爱因斯坦所不提倡的构造性理论方法的应用中,新的理论思想的产生也遵循了从一般到个别的思维程序。构造性理论的产生虽然有概括经验材料的思维路线,这类理论建构的目的虽然仅在于解释经验事实,其方法论思想似乎具有很强的经验论色彩,但构造性理论形成的关键程序是构造一个假说,以合理解释经验材料,这里所遵循的却是从一般到特殊到个别的思维程序。以分子运动论的建立为例。其早期思想(17世纪中叶到18世纪中叶)来自于对古代原子论思想的重新发掘(伽桑狄、波义耳等),也受到17世纪物质原子论复兴的影响。19世纪上半叶以后分子运动论的复兴,除了上述背景外,还受到近代原子论(道尔顿)和分子学说(阿佛加德罗)的直接影响。这些古代和近代的物质结构思想都是作为高层观念而指引着分子运动假说而建立的。例如波义耳提出关于气体的微粒运动说,虽然有气体的压缩、液体的蒸发、固体的升华弥散以及块盐的溶解等现象的启发,但如果没有古代原子论思想这一高层观念的指引,他便很难提出这个假说。波义耳正是在物质的原子结构思想指引下,运用思辨和创造想象等手段,构造出一个普遍性假设,从而统一解释各种现象的。这里显然遵循了从一般到个别的思维程序。

然而,常规思维用于科学创造,鉴于演绎主义忽略了理论演绎前提的非逻辑建构过程,同时鉴于从现有理论原理出发进行逻辑演绎不可能得出新知识,因此它总是力图按如下模式进行:

(归纳概括)

经验事实→ 理论原理或定律→实验检验必须强调的是,完全按照常规思维路线,第二步(理论原理或定律的得出)是不可逾越的。这里必然发生逻辑链条的中断,这种逻辑的中断只有依靠非经验超逻辑的思维方式才能逾越,而非经验超逻辑的思维方式一旦入主思维活动,它就会将常规思维程序一下子颠倒过来,一开始即求诸高层观念模式的指引[⑧]。

人们也许会问,有的理论创造援引同级层次领域的理论模式作为类推的根据,不是可以无须求助于高层观念模式吗”?但这种情况亦不能例外。类比推理的运行,必须有一种更一般的观念导引,高层次一般观念的活动决定了类比的方向以及类比物的选择。类比定向等项的确定之所以有赖于高层观念的指引,其深刻的机理仍在于邻近领域的理论模式与新理论之间不存在逻辑的必然联系。在非欧几何思想萌芽过程中,兰伯特的类比推理依赖于新几何的逻辑相容性和数学美的观念引导就是例证。

综上所述,科学创造性思维是一种以非经验、超逻辑和思维程序与常规思维相倒置为根本特征的反常思维方式,这就是科学创造性思维的实质。关于创造性思维,人们列举了数不清的特征,却难说抓住了根本。创造性思维的根本特征只能是:(1)思维内容的非经验性;(2)思维形式的超逻辑性;(3)思维程序相对于常规思维(用于科学创造)的倒置性。抓住了这些根本特征,就可以推论出它的一切特征:非经验超逻辑的思维方式能够实现理论观念的变革,它用于解决理论和实践中的问题,必然具有新颖性、特异性;创造性思维撇开纯粹经验和纯粹逻辑的思维路径,必然求助于思辨、创造想象、直觉,因而具有生动性和非同一般的洞察力;创造性思维采取思维程序倒置的方式,一开始就要从整体上把握创造发明的基本观念,必然具有概括性、深刻性……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注释:

① ⑥《爱因斯坦文集》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第256、76页。

②关于思辨思维方式,请参见本文作者:《科学发现论》,四川科技出版社,1994年版,第264—293页。

③[美]M·克莱因:《古今数学思想》第三册,上海科技出版社,1980年版,第277—299页。

④ ⑤[德]马克斯·韦特海默:《创造性思维》,教育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217、223页。

⑦参见拙作:《试析爱因斯坦的科学创造模式》,《自然辩证法研究》,1993年第10期。

⑧参见拙作:《论科学创造的思维程序问题》,《自然辩证法研究》,1996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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