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克服中国公共外交的悖论?_公共外交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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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D829.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654/j.cnki.naf.2014.03.004

      [文章编号]1003-7411(2014)03-0042-(9)

      近年来,公共外交、软实力的概念在中国日益流行,其流行度可以说超越世界任何一个国家,连其发源地美国都难以望其项背。公共外交、软实力在美国更多是学术概念,不像在中国如此家喻户晓。2013年12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主题就是如何提升中国的文化软实力。这再次表明,公共外交被赋予国家战略的高度。

      2013年5月发布的由BBC国际台委托进行的一项全球民调显示,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印象转差,降至八年来的最低点。调查显示,与2012年比,对中国持正面看法的受访者比例为42%,下滑8%;持负面看法的比例为39%,上升8%。这是BBC国际台2005年展开该项民调以来对中国持负面看法比例最高的一年。舆论就此报道说“中国国际形象八年来最差”。[1]为什么中国越发展,形象反而越差?为什么中国公共外交如此投入,形象改善效果并不佳?

      当然,这取决于谁定义的形象,什么形象?我们对外媒调查结果并不完全认同,只是把它作为一个提醒,即中国的国际形象似乎从文化形象、国家形象向霸权形象转化,因而随着实力迅速提升,形象反而大打折扣。中日历史性、结构性矛盾,更非公共外交所能为之。难道,硬实力与软实力存在零和博弈关系——崛起的硬实力必然导致受损的软实力?公共外交只能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进一步的思考表明,公共外交自身存在难以克服的悖论。

      中国公共外交,既具有公共外交的共性,也具有中国特色的个性。因此,认清中国公共外交悖论,须从公共外交的国家性探讨着手,探讨中国特色公共外交悖论的形成与克服之道,才能明了中国公共外交之可为与不可为,更好地以中国梦引领中国公共外交未来发展。

      一、公共外交的美国性

      公共外交是信息时代国家间沟通的艺术。除了鲜明的时代特征外,公共外交还带有深刻的国家性。从其起源和演变看,公共外交的国家性首要的就是美国性。

      1965年,塔弗兹大学弗莱舍法学院系主任埃德蒙·格利恩(Edmund Gullion)最早使用“公共外交”术语,服务于美国赢得文化冷战的需要,即在政府之外,着眼于影响他国民众,是另一种和平演变。冷战结束之后,为回应1987年保罗·肯尼迪提出的“大国兴衰论”,约瑟夫·奈提出“软实力”论,以期走出硬实力衰落的宿命,为美国霸权打气。因此,公共外交概念着眼于政府—民众二分法,制造国内—国外、硬实力—软实力的二元对立,自诞生之日便带有浓重的美国情结,不同程度呈现下述美国性:

      1.自我中心论。1987年出版的美国国务院《国际关系术语词典》把公共外交定义为,“由政府发起项目,旨在了解、获悉和影响其他国家的舆论,减少其他国家政府和民众对美国产生错误的观念,引起关系复杂化,提高美国在国外公众中的形象和影响力,进而增加美国国家利益的活动。”[2]这表明,美式公共外交假定自己站在历史的正确性一面,而对方相反。在这种先入为主、以自我为中心的认识支配下,美国公共外交之“法”,是俯视“他者”,通过“教育”之,以减少对“我”的误解。这就是公共外交的自我中心论。

      2.单向度论。美国公共外交着眼于“告诉”,而非“交流”,其实质是美国居高临下地传播美国福音而非平等互动,不是去尊重对方看法,倾听对方想法,而是挖空心思推广自己的软实力——软实力理论本身就具有两大误区:一是自认为正确,故通过各种手段让对方接受、学习;二是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并想方设法让人家确信这一点。这两点都具有浓重的宗教情结,因为只有上帝才会永远正确且无所不能。美国式公共外交试图改变别人的看法而非自己的看法和行为,既不对等,也不可靠。公共外交努力美化自己,或展示自己美好一面,隐去丑恶一面,或者一丑遮百丑,这样塑造的形象不可持续,这就是公共外交的单向度论。

      3.言行不一论。在外交上,美国政府常常说一套、做一套,推行双重标准,损害了其软实力。美国中央情报局国家情报委员会前副主席兼中东问题分析家格雷厄姆·富勒(Graham Fuller)在一次就公关外交问题会见美国两党顾问委员会时说,“如果我们的基本政策被人看出了破绽,那么再好的包装和宣传,其效果也会大打折扣。”[3]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美国不改变自身的霸权行为而试图改变他国人民对美国的观念或印象,只能是缘木求鱼。

      种种公共外交美国性,折射出“天定命运观”①与“美国例外论”②的根本矛盾——美国秉承上帝的旨意向外推广其价值观念、社会制度与发展模式,而其他国家应该配合美国达到其目标,因为美国是例外的。美国自我中心思维和言行不一习惯也因此具有道义上的依据。米尔斯海默在《大国政治的悲剧》一书中对美国自以为是的思维方式做了很好的阐释:“美国人基本上是乐观主义者。无论是国家抑或国际层面的进步,他们都视为既可遇亦可求。正如法国作家托克维尔很久以前所言,美国人相信‘人被赋予一种不确定的改善本能’……大多数人更愿意把本国与敌国间的战争看成善与恶的较量,认为自己站在天使一边,而对手与恶魔为伍。因此,领导者常把战争描绘成一场道德十字军讨伐或意识形态之争,而不是为权力而战。”[4]因此,美国的公共外交悖论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并且随着美国的国际优势地位确立而愈发明显,只是在实力下滑、命运不济、操作不顺、执行不力时才不得不有所收敛和调整,但本质很难改变,一旦条件好转,又会故伎重演。

      二、中国公共外交悖论

      美国公共外交悖论,其他国家是否存在?尤其是,中国公共外交能否避免?作为世俗化文明和社会主义国家的中国,其公共外交理应超越美式基督教思维与公共外交悖论。然而,实际操作情形如何?

      客观而言,中国公共外交面临西式话语霸权,因而呈现中国特色的公共外交悖论,典型的有他者化悖论、异化悖论及实力与形象的悖论。

      (一)悖论一:他者化悖论——如果你不能表达自己,就将被别人去表达

      马克思曾经这样描述19世纪的法国农民:“他们无法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他们”。[5]实际上,中国作为后发国家,也面临着类似的窘境。因为世界上大部分的新闻都是用西方的概念和意识形态来表达的,并且被英语媒体所主导。中国享有经济和文化的权力却在政治上受到歧视,这使得中国往往面对西方话语霸权的困境。比如“和平崛起”,我们强调“和平”,人家侧重“崛起”,致使我们想当然的提法效果上“他者化”甚至“妖魔化”了。

      正如中国人的外国观其实是其中国观的折射一样,外国人如何认识中国,也是基于“镜像原理”(principle of mirror image)加以类比和想象的。只有你的表达能力足够强,抵消其类比可能和想象空间,才能随着我们的意志建构自身形象,否则,就成为他者的想象。中国如何有效表达自己?俗话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针对不同国度,针对作用力—反作用力的平衡状况,中国公共外交应该分门别类,顺势而为,追求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推行巧公共外交(smart public diplomacy)。

      (二)悖论二:异化悖论——类比容易理解,但异化之不类比,又无法理解

      当中国尝试自我表达又如何?德国历史学家斯宾格勒指出:“民族彼此之间的理解也像人与人之间的了解一样是很少的。每一方面都只能按自己所创造的关于对方的图景去理解对方,具有深入观察的眼力的个人是很少的、少见的。”[6]这一点,对于中国公共外交更突出。中国概念太中国化,不了解中国特殊文化背景的外国人很难理解。也因此,很难把中国的政治语言翻译成他国语言。到底是迁就西方的理解还是让西方迁就中国的理解,成为中国公共外交的典型悖论。中国的象征——“龙”,翻译为西方语境中会喷火的邪恶“dragon”,容易被西方理解但也遭异化。这背后是文明的道统与通约性问题:外界能否放弃先入为主、自我为中心的认识习惯,以中国语境理解中国。如果中国政府用通用的国际语言来表述自己,将会失去中国特色,也会因为太西方化而受到国人的批评;但完全用中国特色的语言表达,国际社会往往不容易准确、全面理解中国的意思。

      与此相关的又一个问题是,文化相似的国家更容易接受本国,还是文化差异大的国度更为本国所吸引?即所谓自然界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法则是否适用于公共外交?针对人际交往也有“由于了解而分手,不了解而走到一起”现象,中国公共外交是创造差异性还是共通性?文化差异、价值共通是公共外交制胜法宝,毕竟人们对文化差异大的国度更感兴趣,但更认同价值相通的国家。这样,传统中华文化传播不应成为中国公共外交重点,因为早已成为吸引力——无论与中国文化差异大还是共性强的国家都认可中华文化,但不能与今天中国身份和形象画等号。中国公共外交应该追求基于共享价值的认同,并将共享价值转化为人类共同价值,即从和而不同向殊途同归演变。对像美国这样的具有强烈宗教情结、希望中国皈依之的公共外交对象,我国公共外交目标更要实现从理解、宽容到认可、认同转变。

      (三)悖论三:实力与形象的悖论——崛起的硬实力往往导致软实力受损

      中国的崛起,在打破西方的话语霸权。现在中国一言一行,国际社会不说洗耳恭听,也是十分在意。那么,中国能自主表达又如何?欧洲人长期希望规范中国,近年希望日益落空,于是在欧洲流行的看法是“我搞不定你,所以你是威胁;你自己都搞不定自己,你更是威胁。”换言之,中国就能自主表达自己,也未必能如愿改变欧洲人的中国观,因为后者是欧洲人欧洲观的折射;对于像美国宗教情结浓重的国家,中国的形象与其实力往往成反比。正如亨利·卢斯基金会(Henry Luce Foundation)副主席特瑞·罗茲(Terrill Lautz)所言,美国人对中国的感情是一个爱恨交织的历史循环。“我们对中国的态度是充满矛盾的。当中国国力衰弱、疆土分裂时,中国在美国的形象往往比较正面,但是当中国强大起来并开始具备外向发展的潜力时,美国的中国形象则趋于负面。”[7]

      作为历史上唯一世俗文明的崛起,在西式话语霸权和世界宗教文明体系下,中国往往陷入“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Damned if you do,damned if you don't.)的境地。在快速崛起阶段,无法借助公共外交消除人家的担心——人们对日益增长的实力天然敏感,并伴随不安全感。因此,中国公共外交的使命,不能因噎废食,陷入硬—软实力的二元对立,而在于让增长的中国实力更具世界性,因而为外部世界所欣然接受、心悦诚服,最终实现中西方的相互包容。

      不表达、不能自主表达、能自主表达,均面临悖论,这就是中国公共外交的处境。从根源上说,这是中国公共外交的历史—现实—未来困境。中国公共外交做得再好,中国在国际形象上仍然面临很多挑战,主要的障碍来自三个层面:一是基于历史记忆,比如,中国的邻国印度、朝鲜和越南仍然深深地受到战争和朝贡体系的影响;二是基于现实顾虑,比如,中国近年走进非洲,被欧洲视为侵入其“后院”,被美国视为破坏其以对外援助治理世界的挑衅之举;三是基于未来担忧,比如亚洲版本的门罗主义说、“中国如一战前的德国”等等。总之,中国力量存在本身就是威胁,何况这种力量以一种他们无法把握的方式在快速增长。

      三、以社会化外交超越公共外交

      如何超越美国及中国的公共外交悖论,是很大的考验。追根溯源,还得从概念入手。中国古人强调知行合一,倡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就超越了美国政府—民众、国内—国外以及硬—软实力二分法,着眼于整体社会互动建构,为以社会化外交超越公共外交,提供了文化底蕴;实践中,中国应努力让增长的中国实力更具世界性,因而为外部世界所欣然接受、所心悦诚服,最终实现中西方大包容、南北方大和解,服务于人类和平与发展的整体、长远与根本利益。

      梁鹤年先生在《西方文明的文化基因》一书中指出:“要了解西方文明就得了解西方人对生命和生活的看法。归纳起来只有两条:生命的意识可从犹太和基督的教义去了解;生活的素质可从希腊和罗马的文明去了解。犹太之神的权威和基督之神的慈爱使西方人有了超越个人价值的生命意义。希腊的理性和罗马的秩序为西方人对个人生活和社会生活的苦与乐立下标准。”[8]

      既然在西方个人与社会相分离,在针对西方民众的公共外交外,还需树立针对西方社会的社会化外交。在非西方世界,同样不能以民众代替社会,社会化外交具有普遍意义。比如,在穆斯林世界,民众的宗教、社会属性甚至超越国家认同和公民身份,仅与其政府打交道、与其民众打交道,具有时间和空间上的明显局限性。只有开展针对整个穆斯林社会的社会化外交,国内外政策和举措充分照顾到社会宗教影响,才能产生持久、广泛的社会效果。

      

      图1 外交形态图

      这样,在传统外交对象和外交主体的“政府—民众”二分法中,需引入第三个变量——社会,组成如图1外交形态:

      按照乘法原理(3×3=9),共有九种外交形态:政府对外国政府是传统外交,政府对外国民众是政府公共外交,政府对外国社会是社会外交;社会对外国政府是社会公关,社会对外国社会是社会交往,社会对外国民众是社会公共外交;民众对外国政府是民间公关,民众对外国社会是民间交往,民众对外国民众是民间公共外交。

      其中,社会外交、社会公关、社会交往、社会公共外交统称社会化外交,组成社会化外交的四种形态。社会外交的典型例子是地方合作,社会公关的典型例子是企业游说,社会交往的典型例子是行业交流,社会公共外交的典型例子是人文外交。这样,可将社会化外交的涵义概括为,动员一国的国家和社会力量,发挥地方对外交往积极性,针对国外社会所开展的地方合作、企业游说、行业交流、人文外交,旨在夯实两国关系的社会基础,强化两国关系的情感纽带。

      相应的,政府公共外交、社会公共外交、民间公共外交,统称公共外交。相比社会外交,公共外交少了一种外交形态——社会公共外交是两者的交集,既是社会外交,也是公共外交。两者之具体比较如下:

      

      社会化外交的威力让美国转败为胜的例子不胜枚举。近年,“阿拉伯之春”的浪潮席卷西亚北非,全世界都感到措手不及,特别是美国的盟友穆巴拉克在变局中下台,西方世界也为此不得不重新调整中东政策。随后,美国依靠其强大的民间外交和价值观实力,重塑对反对派的影响,迅速稳住其势头;在利比亚变局中,支持欧洲国家介入利比亚局势,以民间外交继续与反对派沟通,成功引导利比亚局势朝着符合其利益的方向发展。2014年初的乌克兰危机,西方对乌社会的插手更造成其政权更迭,让西方与俄罗斯的战略博弈中拔得头筹。

      反观我国的被动,社会化外交意识薄弱是重要方面。在利比亚局势终结之时,中国的刚性外交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中国虽然吸取了过去的教训,改变了反对干预的做法,却没有更进一步发掘新的影响渠道来获得残局后的利益。相比西方国家,中国在中东更多是经济投资,对他国内政或是民间事务的介入影响太小,甚至不闻不问,反过来则缺乏保护自己利益的手段。中国工人在苏丹和埃及被劫持,就是最好的旁证。

      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我国应加强社会化外交,丰富我国外交形态,完善我国外交布局。

      社会化外交首先是针对全球化发展阶段的时代呼应。全球化导致权力上移和下移,国际软实力竞争日益从生产方式转向生活方式。其结果,外交力量社会化。于是出现国内外认知反差的现象。比如,中国国内民众认为中国外交软弱而国外认为中国外交强硬,因为国内是民众感知而国外是政府感受,结论大相径庭。这些都呼吁我国把目光转到社会力量层面。欧盟就把自己定义为一种社会力量,对我国外交有诸多借鉴。对欧外交,更是应充分发挥社会化外交的作用。全国政协—欧盟经社理事会对话机制、中欧市长论坛,大有前途、颇具潜力。

      社会化外交其次是呼应欧美地方政府发展对华关系的热切期望。相比于中央政府为政党政治所纠缠和利益集团所干扰,美欧地方政府发展对华合作积极。在传统外交陷入僵持的情形下,我国对欧美外交重点可放在社会层面,着眼于地方政府打交道,有利于对外交往的持续性和对等性,有利于调动我国地方政府、社会力量开展对外交往的积极性。中美省州长论坛的成功举行,为此做了很好的诠释。这方面欧洲的经验同样值得借鉴。欧盟国家各大区、州(省)、市、社区都在布鲁塞尔有积极的外交活动,欧盟经社理事会、欧洲地区委员会是它们重点游说对象。比利时曾500多天没有中央政府,我国与中央政府签的协议必须与三个语言大区再签才能生效。中比外交,更是社会化外交的典型。

      社会化外交还是培育我国社会走出去、服务于和谐社会建设的需要。正如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促进了国内市场的发育壮大一样,社会化外交也是推动我国公民社会建设的有效渠道。而一个成熟的公民社会又将推动我国社会化外交的发展壮大。美欧非政府组织(NGO)外交可兹借鉴,尤其是美国各种基金会、社团,对外交往十分活跃。比如,百人会不仅直接参与策划政府外交,还通过发布有关调查报告,影响外交舆论,为政府外交穿针引线、拾遗补缺,在关键时刻起到出人意料的成效。

      针对社会化外交的四种形态,以及不同社会对象,可开展各具特色的社会化外交。

      地方合作。典型的例子是城市外交(city diplomacy)。城市外交的崛起是中国城镇化飞速发展的客观需要。中国和全球均有一半以上的人居住在城市。可以说人类文明进入到城市文明阶段。城市外交大有可为。通过姊妹城市、友好城市,大力推进人文交流与经济外交。上海在这方面走到了全国前列。上海市通过互换城市形象片,与美国的休斯敦市等建立起了充满活力的城市外交新机制。上海市还率先在国内建立公共外交协会,为上海市的城市外交咨询鼓劲儿,有关经验值得其他城市借鉴推广。

      企业游说。美欧驻华商会在对华经贸外交中扮演积极角色,不仅为本国企业争取权益,而且配合驻华使领馆开展对华经济外交、公共外交提供人脉、舆论支持。相比,中国商会仍处于襁褓之中,对外交往刚起步。走出去的企业,只能通过企业游说的方式,通过当地的公关公司,雇佣当地专家和职员,游说欧美国会与政府智能部门,就对华企业反倾销、反补贴等案例施加影响,表达关切,阐明事实利害关系,维护企业权益。

      行业交流。企业、行业协会、学术团体、智库日益走出去,与外界交流频繁,但缺乏引导和配合,仅凭驻外使领馆难以接待。这就需要发挥社会力量的对外联系渠道和交际网络,鼓励各行各业拓展对外平行交往,通过交相举办各种活动,既维护国家、行业利益,又通过行业影响力提升国家影响力,通过专业形象提升国家形象。

      人文外交。人文外交(people-to-people diplomacy)是近年我国外交亮点。中俄、中美、中欧人文交流机制相继建成,使得外交不再是外交部一家的事情,而是文化部、教育部等各部委协同努力的工作。俗话说,“国之交在于民相亲,而民相亲在于心相通”。在两国关系中,认知是理解的前提,理解是信任的基础,信任是合作的保障。夯实两国关系的社会与民意基础,在全球公民社会觉醒的时代,在政治草根化、媒体化的今天,显得日益紧要。

      上述四种社会化外交形态中,地方政府角色尤其值得重视。研究表明,地方政府参与国际合作是国际关系和中国政治研究中的一个新问题。中国地方政府参与国际合作的动力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外关系领域的分权是分不开的,制度性分权和政策性分权为地方政府参与国际合作提供了激励和保障。在现行中国国家结构下,地方参与国际合作对中央外交起着配合、补充和支持的作用。港澳、沿海省份、西南省份、西北省份和东北省份参与次区域合作的成功例子显示,跨界次区域合作是亚洲区域化进程中的一个重要现象,国际组织、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在其中发挥不同的作用;政府主导的区域主义符合亚洲政治文化的特点,更能有效地推进亚洲的区域化进程;从中国与亚洲区域化关系看,目前已初步形成了中国—东盟机制、上海合作组织和东北亚合作机制的“Y”形干状制度性安排,地方政府参与的次区域合作则形成了多层次枝状制度性安排,在“枝繁干壮”的区域化战略中,需要对地方政府的作用给予更多的关注和重视。“一路一带”战略的提出,给社会化外交的蓬勃发展提供契机。

      四、中国梦如何克服公共外交悖论?

      中国梦的提出,为推行社会化外交带来了动力,因为找到了个人与国家相联的纽带,也给以社会化外交克服公共外交悖论指明了方向、带来了希望。

      中国梦的提出,完善了中国公共外交的主体(messager)──中国政府、中国人民以及中国社会,明确了中国公共外交的内涵(message)──强调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中国梦的最终实现,有赖于不断挖掘其世界意义,推动世界梦的实现。

      中国特色的公共外交,在强调主要对象为国外民众的同时,也将国内民众对外交的理解与支持,作为公共外交的重点工作之一。近年来,国内民众日益从公共外交的客体向主体转变,每一个中国人都成为公共外交使者。中国公共外交当下首要任务就是讲好中国梦,让国外公众认同“中国梦会让世界更美好”。中国公共外交应充分发挥中国人的正能量。

      过去,中国的公共外交集中于阐明中国不是威胁,中国走和平发展道路,但是国际社会对中国的疑惑——“我是谁”,“我要什么”,并未根本消除。以国际语言对此予以正面阐释,让国内外民众释怀,这就是“中国梦”。走好中国道路、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成为中国传递给世界的鲜明信息。中国公共外交新主题浮出水面。说明中国,说服世界,互动建构成为中国公共外交“三位一体”式使命。

      2013年12月30号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发表讲话指出,要注重塑造我国的国家形象,重点展示中国历史底蕴深厚、各民族多元一体、文化多样和谐的文明大国形象,政治清明、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社会稳定、人民团结、山河秀美的东方大国形象,坚持和平发展、促进共同发展、维护国际公平正义、为人类作出贡献的负责任大国形象,对外更加开放、更加具有亲和力、充满希望、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大国形象。习近平强调,中国梦意味着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价值体认和价值追求,意味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意味着每一个人都能在为中国梦的奋斗中实现自己的梦想,意味着中华民族团结奋斗的最大公约数,意味着中华民族为人类和平与发展作出更大贡献的真诚意愿。[9]

      这五个“意味着”就在尝试以十八大报告确立的24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基础:“修身”(个人层面):爱国、敬业、诚信、友善;“齐家”(社会层面):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治国”(国家层面):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在民族,国家层面、个人层面的基础上,延伸至“平天下”(全球层面)内涵:和平、发展、合作、共赢,追求人类共同价值体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中国梦塑造了灵魂,提供了中国社会化外交的理念支撑。

      总之,公共外交的核心是向国际社会展示什么样的国家内涵,而非如何为之。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正超越中国崛起层面,着眼于崛起之后的中国选择。这种选择,概言之,就是让中国百姓从国家崛起中普遍受益,让中国崛起有了精神支柱,让世界明了中国的追求。以增进国内外民众的中国共识、塑造中国新的国际诉求与国际身份为宗旨,中国梦也就成为新时期中国公共外交的主题词。中国梦让中国更美好,中国梦让世界更美好,中国梦通过让中国更美好也让世界更美好,中国梦让人类更美好。换言之,化中国梦为世界梦,乃有效克服中国公共外交悖论之道。

      ①“天定命运”(Manifest Destiny):美国的历史名词。广义是指美国人民命中注定是建立样板社会的上帝的选民。狭义是指19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美国扩张主义者宣扬的美国领土不断扩张是天命注定的这样一种思想。后一含义最初指对得克萨斯的兼并,但不久又用于美国与英国对俄勒冈的争端,用于因墨西哥战争和美西战争而产生的领土兼并意图。该名词首先由J.L.奥沙立文1845年7月在纽约《民主评论》的一篇文章中提出。——刘绪贻,李世洞.美国研究词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850.

      ②“美国例外论”(American Exceptionalism),是指那些把美国和其他国家区别开来的显著特征。它们包括美国拥有一套特殊的政治及社会价值、它独特的历史轨迹、诸制宪结构的特异性,以及它们影响决策的方式。美国政治学家李普塞特在《美国例外论》(American Exceptionalism)一书中指出,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建立在“信念”(creed)上的国家,这包括自由、平等、个人主义、平民主义和市场经济等一整套美国价值观。因此“成为一个美国人”不是出生的问题,而是对理念的承诺。参见:Seymour Martin Lipset.American Exceptionalism:A Double-Edged Sword.W.W.Norton & Company,New York,1996,p.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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