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复杂技术产业的市场追赶路径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中国论文,路径论文,技术产业论文,市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引言
经过改革开放30多年的快速发展，2009年我国工业生产总值首度超过日本位居世界第二，我国在经济总量上已经进入经济强国之列，要继续保持经济快速发展，向创新型经济体转变已经成为官产学各界的共识。在这个转变过程中，复杂技术产业的创新和追赶具有战略意义。Kash明确指出，未来最重要的技术都是复杂的，中国等国家都会面对复杂技术挑战[1]。Malerba等认为，后发国家的追赶通常与一些领先产业的出现和成长紧密联系在一起[2](P3)，一个国家在某个产业的追赶是随时间展开的动态过程[8]，会有特殊的发展阶段和成长轨迹[4](P10)。这些领先产业中要有标志性的复杂技术产业，例如日本在汽车、造船、半导体、装备制造(以数控机床为代表)等产业的成功追赶，韩国在汽车、造船、半导体和通信设备等产业的成功追赶。我国复杂技术产业的追赶成功程度会决定我国经济整体的强大程度。
从后发国家追赶的实践及其理论研究来看，复杂技术产业的追赶是很艰难的。Rycroft和Kash认为后发国家只有完成从简单技术向复杂技术的转变，才能真正实现发展，而掌握复杂技术的挑战更艰巨[1][5]。复杂技术产业在发达国家制造业中的比例日益提高[5]，对其就业和经济发展都非常重要[6]，是其要继续维持和发展的战略高地。因此，复杂技术产业是发达国家占有技术领先优势和市场竞争优势的重要领域，后发国家包括新兴工业化国家在这些领域取得的进步并不快[7][8]。Nonlan等认为，随着全球一体化增强，瀑布效应使跨国公司在价值链上的主导地位增强[9]。后发国家在复杂技术产业的追赶会比以往更艰难。
市场在追赶中的重要作用已经得到学界的关注。关于这方面的主要观点有：(1)市场方面的“后来者劣势”，高旭东通过对中国通信设备业等产业的研究，提出了“后来者劣势”理论[10]，认为即使后发者在新兴的核心技术领域取得了突破，也往往不容易被市场接受[11]；(2)国内市场的作用，在具体针对中国彩电业的研究中，谢伟和吴贵生发现庞大的国内市场需求是实现追赶的有利条件[12]。我国目前追赶面对的新形势是市场高度开放。我国自2001年加入WTO之后，我们国内市场开放度比日、韩等国家追赶阶段的开放度要高得多。
综上所述，我国作为后发国家，要在市场高度开放条件下实现复杂技术产业的追赶，需要探索新的追赶道路，这既需要产业和企业在实践上摸索，也需要进行理论研究，总结其中的规律问题，给实践以启示和指导。因此，本文对我国复杂技术产业的市场追赶路径进行研究。文章首先阐述典型产业选择和研究方法，然后探讨与市场追赶紧密相关的市场壁垒和市场破坏，并提出用于刻画市场追赶路径的两个重要维度——需求宽度和需求深度，之后论述典型产业的市场追赶起点和路径，最后是讨论。
二、典型产业选择与研究方法
本文选取有代表性的典型产业作案例研究。选择的典型产业为汽车、造船、通信设备、制药、装备制造五个产业，它们在技术特点和市场特点方面有代表性。技术特点从产品技术和工艺技术、简单技术和复杂技术、成熟技术和新兴技术这些角度来分(如图1所示)。市场特点是从追赶过程前期主要依托的市场来分，当然追赶的最终目标是国内和国外市场都要追赶上，但在追赶的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市场导向，这对追赶路径有重要影响。
图1 典型产业的技术和市场特点
研究小组对这些典型产业进行了文献研究，并对这些产业中的龙头企业进行案例研究，包括哈电、哈量、鞍钢、中国北车、中国南车、大唐电信、华为、中兴、中国船舶、上汽、奇瑞、长安汽车、华北制药共13家企业进行案例研究。这些企业都是各自所在行业的龙头企业，在国际和(或)国内市场取得突出业绩。上汽、奇瑞和长安汽车属于汽车产业，中国船舶属于造船产业，大唐电信、华为、中兴属于通信设备产业，华北制药属于制药产业，哈电、哈量、鞍钢(主要调研其轧钢生产线自主创新)、中国北车、中国南车属于装备制造产业。本研究通过以下三种途径收集案例产业和企业的信息：(1)实地调查，2009年8月到2010年11月期间，分别对这些企业进行了1～2天访谈，采用同样的半结构化访谈问卷，对企业创新和市场追赶进行了调查，访谈对象包括高管人员、中层管理人员和技术骨干，对每个访谈对象的访谈时间在1～3小时之间，访谈达到96人次；(2)去企业实地调查之前，在中国知网(www.cnki.com)和企业官方网站上查找公开资料，形成文献调研报告；(3)企业提供的相关文档。多种途径的信息来源使一些关键事件和信息得到三角验证。此外，研究小组还对部分行业协会，如中国船舶工业协会、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的部分行业专家等进行了访谈。
三、市场壁垒、市场破坏、需求宽度与需求深度
从市场追赶的角度来说，后发者首先要突破市场壁垒[13](P68)，然后是要对市场有破坏性影响[14]，后发者对市场的破坏程度从弱到强依次为侵蚀、替代和颠覆[15]。
市场壁垒的存在，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后发劣势[10]，后发者即使突破重重困难，取得了技术突破，要得到市场的认可，还是很困难。潜在用户往往会更信任已有领先者的产品，技术障碍越高，后发者劣势更明显。在复杂技术产业中，技术性能之外的社会、政治等因素对技术的接受程度有非常大的影响。Tushman等提出，社会政治因素于开放的装配技术系统来说，不论在酝酿期还是在技术不连续期，对核心子系统或相关子系统的影响都达到最大化[16]。这些社会政治因素通过一个很大的网络来运行。这个网络包括行业内的竞争者、供应商、专业组织和共同体以及所有对于技术演变有实际意义的因素。对于开放系统来说，非技术因素驱动一个包括可行的技术选择集的技术进步过程。因此，对于后发者来说，获得突破市场壁垒的起步市场非常关键。从市场追赶的角度来说，就是要找到追赶路径的起点。
突破市场壁垒之后，后发者就会努力破坏已有市场秩序，其结果是各参与者市场份额的变化，后发者取得市场份额。后发者取得市场份额的途径主要有两个：一是进入已有市场的低端市场，从领先者不那么重视的低端市场获取市场份额；二是进入现有领先者不关注的新市场，满足新市场关注的需求特性[14]。市场的破坏程度从弱到强依次为侵蚀、替代和颠覆[15]。侵蚀就是逐渐挤占领先者占有的少量市场份额，后发者在市场上整体处于次要的弱势地位，尚不足以撼动领先者在市场上的地位，但是，已经在某一个或几个不那么重要的细分市场或区域市场接近或超过领先者，而且在这些细分市场上的经营形成了盈利的良性循环，完成对市场的侵蚀。随着后发者能力的提升，其破坏性影响增强，可能在某个重要的区域市场或某些细分市场占据主导地位，使原有的领先者在这些细分市场完全退出或处于边缘地位，这就形成了基于细分市场的替代。后发者完成对市场的替代之后，就有可能扩大市场追赶成果，逐步进入其他细分市场。后发者可能在各个细分市场都取得一些突破和进展。如果实现了大多数细分市场的替代，后发者就会在整体市场上占据更多市场份额，接近、超过原有的领先者，甚至迫使原有领先者退居某些细分市场或完全退出，这种对市场的破坏就形成了颠覆。
突破市场壁垒是市场追赶的起点，对原有市场秩序的破坏是市场追赶的结果，连接起点和结果的市场追赶路径。追赶路径沿着需求宽度和需求深度两个维度展开(如图2所示)。
图2 市场追赶路径
需求宽度指的是需求主体的特性，表征用户群和潜在用户群的分布广度。需求宽度从窄到宽依次为企业内部需求、国家战略需求、国内一般需求、国际市场需求，其中前三者都是国内市场需求。需求深度指的是需求的客体特性，表征用户需求的隐藏深度，从企业的角度来说，对应的是企业对用户需求的感知难度。需求深度从浅到深依次是首次需求、需求升级和创造需求。
四、市场追赶路径
基于市场壁垒、市场破坏、需求宽度与需求深度这些理论维度，结合汽车、造船、通信设备、制药、装备制造五个产业的案例研究，本部分详细讨论复杂技术产业市场追赶路径的起点和不同路径(如图2所示)。
(一)追赶路径的起点
复杂技术产业市场追赶路径的起点有两个特点：一是成熟技术产业的起点都是从首次需求开始，在需求宽度上有普遍分布；二是新兴技术产业的起点多样性明显，在需求宽度上分布广泛，在需求深度上有普遍分布。
成熟技术产业的市场追赶路径起点在企业内部需求、国家战略需求、国内一般需求、国际市场需求的首次需求都存在。装备制造业中的生产线或成套装备的追赶起点是企业内部需求方面的首次需求，长庆油田和鞍钢是典型代表。长庆油田面对低渗、低压、低丰度的“三低”油气特征，是典型的低渗透、特低渗透岩性油气藏，20世纪80年代美国CER公司在完成对长庆油田考察后，得出结论：“该低渗透油田建议采用自然能源开采，注水和注气不能获得合理的经济效益，该油田的开发是不经济的边缘。”这使得长庆不可能从国内外引进一套成熟的开发工艺技术体系，迫使长庆选择自主开发、内部使用的创新道路，以低制低，从应对低成本、规模化和特色适应技术的首次需求开始，最终实现追赶。20世纪90年代，鞍钢决定新建一套现代化的1780毫米热连轧生产线，如果进口成套设备，建这个项目需要投资80亿～90亿元。但当时鞍钢只能拿出一半的资金。在生产线建设中，鞍钢的做法是“点菜吃饭”。凡是影响质量和技术水平的关键部件由国外引进，凡是国内能制造的设备全部由国内制造，但由日本三菱公司技术人员监制。工程图纸来自日本三菱公司，但计算机控制系统的编程由中方负责。结果整个机组进口比例不到15%，85%由国内制造，投资仅43亿元，建设工期30个月，比世界纪录减少6个月。并且，鞍钢以此为突破口，逐渐掌握了热连轧生产线技术，实现市场追赶。装备制造业中的高铁和水力发电设备的追赶起点是国家战略需求的首次需求，造船产业的LNG、8000箱以上集装箱船等高端船舶也是如此。中国北车、中国南车、哈电和中国船舶是典型代表。2005年10月，铁道部向中国北车唐山机车车辆工厂和德国西门子公司采购60列时速300公里动车组。采购面对的主体是中国北车唐山机车车辆工厂，作为采购的前提条件，西门子向中国北车唐山机车车辆工厂全面转让时速300公里动车组设计和制造技术。国家的战略需求成为市场追赶的起点。水力发电设备也是如此。1997年9月，三峡左岸14台机组采用国际招标。标书中规定：投标者要与中国有资格的制造企业联合设计、合作制造，并向中国制造企业全面转让技术。国内两家企业——哈尔滨电气集团和东方电气集团分别与两个联合体VGS联营体(德国VOITH、西门子、加拿大GE Hydro和东电)和阿尔斯通联营体(法国阿尔斯通、原瑞士ABB、原挪威Kvaerne和哈电)签订了分包合同和技术转让合同。分包份额约为总价的30%，技术转让合同规定了技术转让的内容、转让的方式、软件名称和图纸资料清单及验证方法。中海集运公司作为用户对造船产业的高端船舶创新有直接拉动作用。2007年9月，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我国第一艘8530箱超大型集装箱船在上海交付船东中海集运公司，从洋山港首航美国，标志着我国在高科技船舶设计建造领域自主创新取得重大突破，成为继韩国、日本、丹麦后第四个能自主设计、建造超大型集装箱船的国家。该船是中国船舶所属沪东中华造船(集团)有限公司为中海集运公司自主开发设计建造5艘同类型船舶中的第一艘，拥有完全独立自主知识产权。国内用户同样拉动了中国船舶的LNG船的创新。这些国内战略需求的启动成功地成为我国相关产业进行市场追赶的起点。汽车、制药和通信设备中的固话网络设备的市场追赶起点是国内一般需求中的首次需求。奇瑞、长安、比亚迪、吉利等自主品牌轿车把握了国内市场的多样性和多层次性的需求特点，特别是出行交通工具需求升级对入门级家用轿车的首次需求，开始了市场追赶。以华北制药为代表的传统制药企业，在人工干扰素等领域取得局部突破，也是利用了国内一般市场的首次需求。中国船舶把握了国际市场的多样性和多层次性的需求特点，从VLCC油船、散货船等主流船型关注成本的首次需求为起点开始追赶。
以通信设备产业为代表的新兴技术产业的市场追赶起点更具多样性，一是因为该产业的技术更迭频繁，二是因为该产业的企业追赶速度快，技术换代时的市场地位进步快。20世纪90年代，固话网络的市场追赶起点是国内一般需求的首次需求的典型代表，国内程控交换厂家，如华为、中兴、巨龙、大唐等从农话市场开始起步，抓住了我国普及电话的机遇，从典型的首次需求开始，最后成功实现追赶。21世纪前5年，2G移动通信设备的追赶起点是国际市场的需求升级。以华为为例，华为在2G的初始产品研发成功的基础上，投入更大研发力量(3000多名工程师，公司1/3的研发力量)到GSM系统的升级换代产品(GPRS、EDGE等2.5G、2.75G产品)，抓住国外运营商开始关注成本的趋势，以优异性能和全力满足特殊需要(如适应欧洲老房子的小体积基站)的能力，开始了成功的市场追赶。中兴也是如此，紧随华为的追赶步伐。到了3G时代，我国开始高起点追赶，以大唐为首推出自主技术标准的TD-SCDMA，从国家战略需求的创造需求开始作为市场追赶起点。多样性、多层次的追赶起点成为新兴技术产业追赶的特点。
(二)纵向追赶路径
纵向追赶是在同一需求宽度上、沿着需求深度的演化路径。如图2所示，装备制造业中的生产线在企业内部需求这个领域形成纵向追赶路径，从满足首次需求、发展到满足需求升级、再发展到创造需求。汽车、制药产业在国内一般需求这个领域进行纵向追赶，从满足首次需求、发展到满足需求升级。造船产业的主流船型在国际市场需求这个领域进行纵向追赶，从满足首次需求、发展到满足需求升级。
装备制造业中的生产线领域的纵向追赶路径的典型企业是长庆油田。20世纪80年代，长庆油田规模开发的安塞油田是国内典型的特低渗透油田，呈现的低渗、低压、低产特征属于世界级难题，长庆油田以此为起点，满足了特低渗透油田生产线的首次需求。长庆油田采用先进、适用的配套技术以及简化地面流程“从简、从省、从快、采用新技术”的原则开发建设，形成以“三大技术系列”、“八项配套技术”以及油气集输的“单、短、简、小、串”特点为主要内容的“安塞模式”，成功建成年产100万吨以上的大型油田生产线。2003年长庆油田的西峰油田正式投入规模开发，到2006年仅用3年时间建成百万吨生产能力，成为长庆油田在新世纪建成并开发的第一个整装百万吨大油田，创造了超低渗油田快速建产开发的历史新纪录，快速、低成本、可持续、自动化操作建产是对生产线的需求升级，西峰油田的开发使长庆形成了以“整体油藏评价、早期精细油藏描述”为基础，以“开发试验”为先导，按照“勘探开发一体化”、采用“五优四化”模式展开大规模开发建设的新阶段。长庆油田技术发展处宋副处长接受我们访谈时说：“西峰的开发形成了一个数字化管理的前身：提出了自动产量检测、人数控制等，还提出了伴生气的综合利用。整个西峰下来，比起安塞，生产线所需人员减少了，低渗透技术已经基本成型。”2005年开始的苏里格气田的开发是中国石油和长庆油田对生产线的需求创造，把探索5年没有建成的规模开发的生产线，按照中石油“引入市场机制开发苏里格气田”的指示精神，与中国石油非上市企业一起，打响了破解三低气藏的攻坚战。通过实施合作开发，建立“5+1”开发体制和机制，以及依靠科技创新科技攻关，苏里格低成本开发获得了巨大成功：2009年6月25日，苏里格气田日产一举跃上2 500万立方米，比2006年增长8倍。苏里格气田生产线形成标准化设计、模块化建设和数字化生产管理的最新开发模式，建成了持续、高产、低成本、数字化的气田生产线。从安塞、西峰到苏里格，长庆油田在企业内部需求这个领域完成纵向追赶的全过程。
汽车、制药产业在国内一般需求这个领域进行纵向追赶，从满足首次需求、发展到满足需求升级。21世纪初，奇瑞以风云和QQ这样的入门级轿车满足了我国从2003年开始井喷(年增长率达100%以上)的首次市场需求。曾经在合资轿车公司工作、后来才到奇瑞的一位高管接受访谈时说：“奇瑞等本土轿车品牌的崛起抓住了首次购车人群对入门级轿车的需求，合资公司不是制造不出这样的车，是没有看到这样的市场需求。”2003年之后，奇瑞以A3的开发为契机，建立了轿车的正向开发流程。奇瑞开始关注国内市场的需求升级，推出东方之子、A5等中高级轿车，再加上瑞麒、威麟、开瑞等系列产品的开发，都是指向国内多层次市场的需求升级。2009年，长安在长安之星系列微型客车以及奔奔、杰勋、志翔等轿车的基础上，开发出好看、好开、好省油的“三好车”，指向国内入门级轿车的需求升级，满足消费者更为挑剔的需求。悦翔是长安一款全球战略车型，采用全新B2平台，在产品的开发上处处要求高标准，在NHV性能上，怠速车内噪音只有41分贝，可以说已经达到高级轿车的水准，而实际油耗仅为6.9升/百公里，在外观、空间和内饰上更是下足了功夫。长安汽车(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市场部杨副部长在接受访谈时说：“自主品牌在品牌建设上还有差距，在消费者心中现在还只是一个产品，没有品牌形象。长安之星给消费者的印象是经济、实用、可靠，品牌的影响力弱。长安微车在行业内有影响，微车是国情车，一家一户一长安。”悦翔是长安树立自主品牌形象的开始。华北制药在抗生素、人工干扰素领域的发展，抓住了国内市场的首次需求和需求升级，实现了这两个细分市场的追赶。汽车产业的吉利、比亚迪、上海汽车的自主品牌轿车都一起完成在国内市场中首次需求到需求升级的追赶。制药产业的其他企业也是如此。这两个复杂技术产业的市场追赶目前都处在国内市场的需求升级这个层次。
造船产业的主流船型在国际市场需求这个领域进行纵向追赶，从满足首次需求、发展到满足需求升级。中国船舶作为一个典型企业，抓住了国际市场需求上的一些海事规则带来的首次需求和需求升级，实现了市场追赶。以散货船为例，2001年5月，香港著名船舶设计师郑瑞祥与上海外高桥造船公司、上海船舶研究设计院联合开发、设计的世界上第一艘绿色环保型17.5万吨好望角型散货船正式投放市场。由于设计大胆创新，并融入了绿色环保理念和元素，使其成为国内第一艘取得美国船级社(ABS)“绿色入级符号”的船舶，也立刻成为国际航运界的热门船型。比利时、希腊、土耳其、美国、日本以及中国香港、台湾等地的航运公司纷纷前来下订单，多达35艘。这是国际上对环保型散货船的首次需求。2004年，中国船舶下属的上海外高桥造船公司对17.5万吨好望角型散货船进行了局部优化，不但使其载重量提升至17.7万吨，而且满足国际船级社联合会以及海事国际公约、议定书有关新规则和规范，成为当今世界上能进入法国敦克尔克港口最大的散货船。该船型自2004年11月问世以来，已有比利时波士玛航运公司、希腊卡迪夫航运公司、日本邮船株式会社及这次签约的日本川崎汽船株式会社等世界知名航运公司先后与上海外高桥造船公司签订了造船合同。就这样，中国船舶抓住环保型散货船等主流船型的首次需求和需求升级，进行了国际市场上的纵向追赶。
(三)斜向追赶路径
斜向追赶是在从追赶起点向不同需求宽度、不同需求深度扩展的演化路径，从图形上的路线来看，路径是斜向上的(如图2所示)。装备制造业中的生产线从企业内部需求的首次需求向国内一般需求的需求升级扩展形成斜向追赶路径。装备制造中高铁和水力发电设备、造船产业中的高端船舶，从国家战略需求的首次需求向国内一般需求的需求升级扩展，形成斜向追赶路径。通信设备中的固话网从国内一般需求向需求升级、然后向国际市场需求的创造需求扩展，形成斜向追赶路径。
装备制造业中的生产线领域的斜向追赶路径的典型企业是鞍钢。20世纪90年代，鞍钢以我为主新建一套1 780毫米热连轧生产线。此后，在消化1 780机组工艺技术后，鞍钢利用在热连轧方面开发的技术成果，依靠自己的力量开始对老半连轧机组进行改造，1 700mm生产线破土动工，2000年11月30日，精轧机组和全线热负荷试车一次成功，该生产线的总体设计、设备安装和调试均由鞍钢自己承担。生产线与国内引进的同类产品相比，节省投资一半；与传统生产工艺相比，生产成本大幅度降低。2004年11月，济钢从鞍钢成套引进的1 700(ASP)中薄板坯连轧生产线，济钢1 700mm连铸连轧工程全套引进鞍钢ASP生产工艺和技术，主体部分由鞍钢总承包，从工艺设计到设备制造，从软件开发到调试达产完全由鞍钢负责。鞍钢的生产线从满足内部需求的首次需求开始，进入国内一般需求的需求升级领域，形成斜向市场追赶路径。
装备制造中高铁和水力发电设备、造船产业中的高端船舶，从国家战略需求的首次需求向国内一般需求的需求升级扩展，形成斜向追赶路径。中国北车、中国南车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满足了国家战略需求中的首次需求，然后，在消化吸收引进的高速动车组平台基础上，开发了CRH380A、CRH380B两个新一代高速动车组平台，持续运营速度350km/h、最高运营速度380km/h，在运营速度、牵引功率、网络控制和旅客界面设计方面全面接轨世界最先进水平，我国在200～300km/h的高速动车组领域的需求升级都能得到满足，自主开发的高速动车组用于京沪高铁、沪杭高铁、武广高铁等，满足国内一般需求中的需求升级。哈电抓住三峡工程的国家战略需求，掌握了超大型水轮机叶片设计和制造，并且自主开发的全空冷技术，被誉为“开创了大型水轮发电机组空冷技术的新时代”。满足国家战略需求后，哈电能满足国内一般需求中的需求升级，满足国内超大型水电站建设需求，在三峡工程后，分别向溪洛渡水电站(18台机组中的6台)、向家坝水电站(8台机组中的4台)供应水力发电设备。在大型高技术船舶研究方面，除了前面提到的8 530TEU集装箱船之外，中国船舶还在LNG船方面取得突破。中国船舶所属沪东中华造船(集团)有限公司通过引进、消化、吸收，掌握了大型薄膜型LNG船的关键建造技术，并成功开发了采用蒸汽透平推进系统的14.7万立方米薄膜型LNG船。取得突破后，中国船舶先后承接了5艘14.7万立方米液化天然气(LNG)船和9艘8 530TEU集装箱船订单，是目前世界上公认的两型技术含量高、建造难度大的高技术船舶。这两型船从满足国家战略需求的首次需求，走向了国内一般需求的需求升级，我国在这些高端船型领域可以自我满足。
通信设备中的固话网从国内一般需求向需求升级、然后向国际市场需求的创造需求扩展，形成斜向追赶路径，典型企业是华为和中兴。1989年11月，中兴成功开发出具有自主支持产权国产化第一台数字程控交换机ZX500，被认定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产化第一台数字程控交换机；随着研发的不断深入，1991年成功研制出适合中国农话C5端局数字化改造的数字程控交换机ZX500A，获得邮电部颁发的入网许可证。中兴成功地从国内一般需求的首次需求——农话市场成功起步。之后，中兴开始进入国内一般需求的需求升级领域，开发ZXJ2000局用数字程控交换机，将市场由原来的农话拓展到大、中型企事业单位以及铁道、电力、军队等专用通信网市场。1995年，中兴南京研究所成功开发大容量局用数字程控交换机ZXJ10。随着ZXJ10在各地开通，中兴的销售收入急剧增加，成功完成固网领域的国内市场的追赶。之后，中兴以光网络产品进入国际市场的需求创造领域并取得成功，中兴的光网络产品在全球获得广泛应用，中兴的光网络产品已广泛进入欧洲、亚太、拉美、非洲及中东等区域的9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市场，被250多家运营商采用。华为跟中兴步伐相同，以C & C08系列2 000门交换机、万门机、IP软交换走过了斜向追赶路径，推出了ALL IP可视化系统来创造需求，到2009年年底，华为固定软交换已经成功地在90多个国家和地区部署了1 660多套，在IP软交换领域，华为连续5年市场占有份额全球第一。
(四)横向追赶路径
横向追赶是在同一需求深度上、沿着需求宽度变化的演化路径。如图2所示，通信设备的移动2G和3G都是横向追赶路径的代表。
我国在2G移动通信设备领域是在需求升级这个层次走的从国际市场到国内市场的横向追赶路径，可以说墙内开花墙外香，然后再香到墙内。GSM是模拟移动通信设备的需求升级产品。1995年，华为进军移动通信领域，开始自主研发GSM移动通信系统设备。直到2003年，华为的GSM基站系统除了在国内一些偏远地区省份、农村地区边际网有少量应用外，一直没有取得国内市场大的突破。GSM产品在国内市场的初战告负并没有让拥有“成为世界级领先企业”战略愿景的华为公司放弃和退却，反倒以更大的研发力量(3 000多名工程师，公司1/3的研发力量)投入到GSM系统的升级换代产品(GPRS、EDGE、WCDMA等2.5G、2.75G、3G产品)。同时，华为积极推行国际化战略，加大了海外市场开拓力度。到2005年，华为的GSM产品已经在海外市场取得实质性进展，然后在海外市场遍地开花。2008年，华为公司从国外市场走向国内，在国内市场终于取得了中国市场新增GSM设备的1/3份额。中兴也是如此，2003年，中兴GSM设备陆续进入了亚太、中东、北非、南非、欧洲、拉美的20多个国家和地区，2007年，中兴全球GSM发货超过34万载频，同比增长325%。之后，中兴在国内市场同样取得成功，2009年全球新增市场份额增至20%，成功晋级世界前三。
我国3G移动通信设备在需求创造这个层次，是从国内战略需求到国际市场需求的横向追赶路径。20世纪末，我国以大唐为首推出自主技术标准的TD-SCDMA，创造移动数据通信的需求。大唐作为标准的提出者和主要推动者，是TD-SCDMA产业链中毫无争议的核心企业。在2007年4月的TD-SCDMA首期设备招标上，包括大唐移动在内的多家国内厂商获得了90%的市场份额，其中大唐移动以及合作伙伴烽火、上海贝尔阿尔卡特(ASB)、广州新邮通以其完善的产业链优势共获得中国移动招标项目的36.68%市场份额，中标上海和广州两大重点城市的网络设备供应。2007年7月，大唐移动与ASB联合体成功中标中国网通青岛TD-SCDMA扩大规模网络技术应用试验网项目，获得了50%的份额。2008年2月，中国移动第一批招标结果显示，1.5万部上网卡业务全部被中兴和大唐移动获得。在靠近商用的同时，TD-SCDMA也迈开了国际化步伐。2007年2月6日，大唐移动与SK电讯共同成立TD-SCDMA联合业务开发中心，并赢得了一个重要的国际化推动力量。2007年11月23日，大唐移动携手香港无线科技商会(WTIA)、香港无线发展中心(HKWDC)于香港成立了首个“香港数码港TD-SCDMA业务应用发展中心”，推动香港无线通信业界与TD-SCDMA产业发展接轨。2006年11月底，阿尔卡特在其与大唐电信集团签署的谅解备忘录中也高调表示，阿尔卡特将利用其业务遍及全球130多个国家的优势，支持大唐电信集团在境外市场拓展TD-SCDMA。2012年1月18日，国际电信联盟无线电通信全会审核通过了4G国际标准，WCDMA的后续演进标准FDD-LTE以及我国主导的TD-LTE入选。以3G标准的成功为基础，大唐电信集团凭借自身较强的自主创新实力，拥有4G标准之一的TD-LTE全部关键核心技术与知识产权。大唐电信集团还在TD-LTE标准化过程中处于主导地位，这非常有利于我国在未来4G国际标准竞争中的话语权和控制权，可以成功地在国际市场上参与需求创造。
五、讨论
文章从市场壁垒、市场破坏、需求宽度与需求深度这些理论维度，探讨汽车、造船、通信设备、制药、装备制造五个复杂技术产业市场追赶路径，包括不同的市场追赶起点，纵向、斜向和横向追赶路径。下面再深入探讨需求宽度和需求深度对市场追赶的影响。
从需求宽度角度来说，国内需求和国际需求的作用，尤其是我国巨大国内市场需求对追赶的正向作用受到关注[12]。从本文对需求宽度和追赶路径的分析来看，认为不能从相互对立的角度来认识国内需求和国际需求在产业追赶中的作用，而是在不同产业都有不同的动态平衡。通信设备产业、造船产业、光伏发电等全球化程度高的产业中，各国标准的一致性比较高。通信设备产业从移动通信设备的2G和3G开始，我国的产业界都是按照国际标准来供应国际国内市场，造船产业的主流船型都按照国际标准进行设计和制造，光伏发电产业更是如此。优先满足国内市场需求标准的典型是汽车产业，无论是在商用车、还是轿车领域，与这三个产业相比，都有相当大的差距，这是该产业出口绩效不明显的关键原因。这个发现的启示意义是，对于国内市场的需求特性的满足如果不能深入到国际市场，成为国际市场的共同需求，对产业追赶是不利的。所以，本文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1：在产业追赶过程中，国内需求是基础、国际需求是关键，按照国际需求标准、满足国内市场需求的追赶才是对国内市场需求的有效利用。
从需求深度来看，首次需求的满足是追赶的切入点。无论是企业内部需求、国家战略需求、还是国内一般需求和国际市场需求，首次需求关注产品基本功能的实现，在满足用户需求时对应的是有和无之间的区别，除了国家战略需求之外，其他三类需求的首次需求一般都对价格敏感，这些需求有利于新进入者(或后发者)聚焦基本功能实现来提供产品和服务，甚至可以带来破坏性创新的机会。因为这些经过瘦身的基本功能产品、或强调部分功能的产品将来可能成为主流需求。如果这些产品功能恰好代表需求升级的要求，后发者就有了很好的追赶机会。这些产品常常是已有产业领先者不关注的。所以，本文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2：在产业追赶过程中，首次需求是基础、需求升级是关键，按照未来需求升级的趋势、满足首次需求的追赶才是对首次需求的有效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