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剧变后美俄关系纵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剧变论文,美俄论文,关系论文,苏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国内外学术界关于俄美关系的论述很多,但从总体上对苏东剧变以后美俄关系的研究不多(注:[俄]阿·莎克列伊娜.俄美伙伴关系:从幻想到现实.美国与加拿大研究:经济、政治和文化,2004(12);[俄]阿·沃罗金.冷战后俄罗斯、美国与波罗的海国家.美国与加拿大研究:经济、政治和文化,2004(1);[俄]斯·阿兹洛比谢夫.俄罗斯与美国:未完成的议事日程.世界经济与政治,2005(1);美国与俄罗斯:朋友还是敌人?.[俄]争鸣报,2005—02—25)。在新的时代条件下,美俄到底是伙伴还是对手?从传统现实主义的观点看,国际关系特别是大国关系主要是大国、强国围绕着国家利益、国家权力的争夺,因此倾向于美俄是对手;新自由主义认为在全球化时代各国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依赖,利益相互渗透,各国注重绝对效益与合作共赢,因此倾向于美俄是伙伴。建构主义则认为,国际关系主要是文化、观念和思想关系,一国的形象取决于对方思想观念中的认同。因此,美俄关系是对手还是伙伴,取决于美俄双方对对方的态度和认同。
尽管冷战时期美苏争霸,但从文化上讲美国与俄罗斯是远亲:它们是基督教的两个分支——新教和东正教文化的代表。就地缘而论,美国与俄罗斯是邻国,隔白令海峡相望,均为两洋国家。以历史观与英法等老牌霸权相比,美俄均为各具特点的后起世界大国。苏联东欧剧变以后,世界格局正处于从两超向一超、从一极向多极过渡的艰难的转型时期,新旧并存,错综复杂。美俄关系复杂互动,相互建构,扑朔迷离,敌友难辨,引人注目,影响巨大。
剧变后美俄关系的一波三折
苏东剧变后,美俄关系表现出一波三折的特点,大致经历了盟友、伙伴、非敌非友三个发展阶段(注:[俄]维·若尔金.在历史与未来之间:跨大西洋视野中的俄罗斯.莫斯科科学出版社,2001):
第一阶段(1991—1994年)为美俄“蜜月时期”。苏东剧变,冷战的胜利,头号对手的倒台及威胁的不复存在,使美国欣喜若狂。鼓励、帮助俄罗斯向“民主和市场经济”转变是美国根本国家利益之所在。独立之初,叶利钦领导的俄罗斯实行“一边倒”的亲美外交,在国际舞台上一味追随美国,一厢情愿地要与美国建立同盟关系。美国携冷战胜利之威风,要彻底“消化”俄罗斯,按美国设想的模式改造俄罗斯,因而重视俄罗斯问题,处处“俄罗斯优先”、“俄罗斯第一”。克林顿总统认为,援助俄罗斯是“为美国的利益和安全”进行“战略投资”。“任何国家的民主制度获胜都不如俄罗斯的民主制度获胜对我们大家更为重要”。(注:路透社布鲁塞尔电,1994—01—09)同时,美对俄的战略思想是:削弱俄的国际地位和影响,使其“无能化”;使俄保持“虚弱状态”,从而“无为化”;保持俄相对稳定,不致于发生大的动荡,使其“无害化”。这一阶段为美俄“蜜月时期”,可称为盟友阶段。
第二阶段(1994.7—2001年“9·11”前)为“蜜月结束,婚姻尚存”时期。由于俄的亲美和让步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反而使俄国家利益屡屡受损,美对俄仍然以对手看待,经济援助多为口惠而实不至,俄对美渐生失望,而美对俄改革进展缓慢也不满意,双方矛盾顿生。美国意欲退出《反导条约》,部署国家导弹防御体系(NMD),谋求核优势。同时大力推动北约东扩,吸纳波兰、匈牙利、捷克入盟,挤压俄罗斯生存空间,谋图地缘优势,俄对此强烈不满。1998年美空袭伊拉克,特别是北约1999年空袭南斯拉夫联盟,使俄与北约、美国的关系降至二战以来的最低点。俄认为北约东扩威胁到俄“国家利益”,强调俄要争取“大国地位”。普京政府曾把美国作为“头号假想敌”,把北约作为主要防御对象。在车臣问题上,美不断地向俄施加压力,指责俄违反了人权,俄则指责美干涉内政。1994年底,美国政府发表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仍将俄罗斯发展前景的难以把握列为美国所面临着的各种挑战之首。国际舆论认为“克林顿的对俄政策已经强硬起来了”,美国已经放弃了“俄罗斯优先”的政策。(注:[英]詹·亚当斯.软弱的克林顿对俄趋于强硬.泰晤士报,1994—04—10)乔治·布什接替克林顿上台后,对俄更是采取了比较强硬的单边主义外交政策。尽管这一阶段美俄之间分歧与争吵不断,但总体上美俄关系的大框架并无改变,因此可称为“密月结束,婚姻尚存”的“伙伴”阶段。
第三阶段(2001年“9·11”事件以来)俄美关系改善,但有分有合,斗而不破。由于“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发生,普京总统借助于国际反恐斗争的合作,改善了与美国的关系。美国也认识到,俄罗斯不是美国现实的主要威胁,以本·拉丹为代表的国际恐怖主义才是美国所面临的最大现实安全威胁。在反对国际恐怖主义、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维护欧亚地区的稳定方面仍需要俄罗斯的支持与合作。美俄双方在打击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方面进行了有成效的合作。俄给美提供了军事基地、军事情报和有价值的军事建议。2001年12月,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外长会议一致决定成立北约—俄罗斯理事会,达成20国机制,俄罗斯将同19个北约成员国一样享有北约某些领域的决策权。2002年5月,美国总统乔治·布什访问俄罗斯,称俄罗斯是美国的朋友。美俄双方达成《莫斯科条约》,就削减战略进攻性武器问题达成了妥协。美国表示承认俄的市场经济地位。俄罗斯比较平静地接受了美国退出《反导条约》。当然,这一时期美俄之间也发生了矛盾,有时甚至很尖锐。这些矛盾和斗争主要围绕着:2004年新一轮北约东扩,中东欧和波罗的海沿岸共有7国加入北约,北约成为拥有26个成员国的世界上最大的军事集团,直逼俄罗斯大门口;伊拉克问题,从战前核查危机,到伊拉克战争再到战后伊拉克重建等一系列问题上,俄罗斯均与美国有不同的立场和看法;美国对车臣问题的双重标准令普京总统怒不可遏,美国对俄罗斯总统大选和俄政府对尤科斯石油公司的处理横加干涉使俄甚为不快;美国在俄的“后院”——独联体积极渗透,如在格鲁吉亚制造“玫瑰革命”,在乌克兰制造“橙色革命”,在中亚地区建立军事基地。俄罗斯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而是有进有退,极力反击,力图保持在独联体的主导地位。总的来说,这一阶段,美俄之间有分有合,斗而不破,高层交往不断。总的态势是美强俄弱,美进俄退,美主动俄被动,但俄并不消极无为,而是尽力争取更大的回旋余地,实行灵活的务实外交。这一阶段可称为“非敌非友”时期。
美国对外战略中的俄罗斯与俄罗斯对外战略中的美国
俄罗斯对于美国的意义在于以下几点:从大国关系来看,苏联是过去的巨人,俄罗斯虽然不能与苏联相提并论,但仍是当今世界上唯一能与美国相抗衡的军事强国和核大国,是拥有“第二次核打击能力”并能多次消灭美国的国家,是美国军控领域谈判和航天领域里的主要对手。从国家安全与邻国关系来讲,俄罗斯是反对美国主导的北约东扩的最主要国家,而北约东扩体现着美国的全球战略。从美国面临的当务之急来论,反对国际恐怖主义、维护亚欧大陆的稳定和现有的国际秩序需要俄罗斯的合作和支持。美国虽然是唯一的超级大国,但仍然无法独断专行,包打天下,没有俄罗斯的合作美国将变得非常困难。俄罗斯拥有极丰富的能源和资源,美国还非常需要俄罗斯的能源合作。从外交战略来说,俄罗斯辽阔的幅员、丰富的自然和人力资源以及庞大的核武库使其具备有重新崛起的潜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俄罗斯仍然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巨人。美担心俄罗斯在养精蓄锐后重振雄风,视俄为美国霸权的潜在挑战者,是有能力制造麻烦的国家。经济上,俄目前仍然是非WTO成员,尽管俄罗斯经济在复苏,但美俄经贸总量很小,对美的意义无足轻重,美俄经济关系严重滞后和极度失衡。但美国人知道,俄罗斯的过分衰弱比其强大更为有害。过分削弱俄罗斯,使其完全失控并不符合美国的根本利益。
美国在俄罗斯对外战略中的地位取决于以下方面:①大国关系。美国是当今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拥有无可匹敌的综合实力,俄罗斯没有选择,必须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②周边安全。美国不仅是俄罗斯的东边邻居,而且美国主导的北约东扩已经使北约国家与俄罗斯直接接壤。俄罗斯认为,在苏联解体、华约解散的情况下,北约不但不解散,反而要扩大,挤压俄罗斯的生存空间,填补俄罗斯的势力真空,威胁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是冷战思维的继续,是不合时宜的错误,因而俄罗斯原则上是始终反对北约东扩的。另外,美国借打击阿富汗塔利班政权为名,其军事存在第一次进入了历史上它从未进入的中亚地区,并趁机进入高加索地区,在俄罗斯的后院钉入了楔子。③在俄罗斯最关心最紧迫的问题——车臣问题上,美国的立场至关重要。美国以人权为名,在国际反恐问题上搞双重标准,对于俄来说是主要的麻烦制造者,使俄罗斯受到了伤害,并引起了俄罗斯的强烈不满。俄罗斯由此怀疑美国的动机是否是在孤立和削弱俄罗斯。④对于俄罗斯的发展和前途来说,俄罗斯的长远目标是要融入国际政治经济主流,作为世界上最具有影响力的国家和最大的经济体,美国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所以,美国在俄外交战略和外交政策中享有重中之重的份量。俄罗斯虽然宣称实行东西方并重的全方位外交,但实际上先西后东、赶超西方是其历史传统,往往是借重于东方抗衡西方,亮点在东方,出彩在东方,着眼点还是在西方。
美国与俄罗斯:对称性与非对称性,一致性与不一致性
美俄的对称性:俄美均为大国,二战的战胜国,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核大国,军事强国,军火大国,在国土面积、人口、资源方面均得天独厚,是航天、体育强国,是文化上有特色、有影响的国家,均为外交大国,拥有势力范围、亲密盟友和巨大国际影响;俄罗斯地跨欧亚,三面环水,幅员辽阔世界第一;美国地接两洋,环境优越举世无双。俄美均为世界大国,同时也是亚洲太平洋大国,APEC的重要成员国,在太平洋地区都有强大的海军舰队;两国均有比较完整的对外战略理论,都实行全方位外交:一只眼睛盯着亚洲和太平洋,另一只眼睛盯着欧洲和大西洋。两国都是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成员国和八国集团成员国。两国都是总统制国家,都具有民族优越感和强烈的民族主义传统。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世界主义与实用主义同时并存。在全球化时代,两国放弃了冷战时期的意识形态对抗,重视经济外交是其共同特色。作为拥有否决权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最大的核大国,俄美对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负有特殊的责任。两国都有全球性利益,都实行全方位的对外政策,都在积极参与限制和削减军备并克服地球上的危机局势的进程(注:[俄]伊·伊万诺夫著.陈凤翔,于洪君等译.俄罗斯新外交——对外政策十年.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97)。两国都是当今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的主要角色。两国都深受恐怖主义之害,都宣称打击国际恐怖主义,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对东南亚地震、海啸等人类自然灾害进行人道主义救援。美俄对中国、日本、朝鲜半岛、东盟等亚太国家和地区极为关注。美国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主角,俄罗斯是上海合作组织的重要成员。在欧亚大陆地缘政治格局中,美国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之首,俄罗斯是独立国家联合体之首,欧盟成为美俄共同争取的制衡力量。美国经济实力世界第一,经济外交是其强项;俄罗斯资源丰富与无伦比,能源外交是其亮点。作为当今军事超强和世界大国,军事外交和首脑外交是美俄两国共同的特色。
美俄不对称性:美国单极独霸,趾高气扬,而俄国力、影响力均不如苏联,处于衰落状态。美唯一超级大国地位已经稳固,俄在世界多强之中力量却在下降。美国是现在的超级大国,俄罗斯是过去的超级大国。美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发达国家,俄是世界上最大的转型国家,为谋取生存和复兴而苦斗。美是民主、自由世界的“灯塔”,俄是“可控制的民主”的代表。美掌握着可以影响俄经济发展方向的资源。在美国对俄提供援助问题上,在美国看来不菲,在俄罗斯看来不够,双方都不满意。美国实行单极和单边主义,比较张扬;俄主张多极和多边主义,相对隐忍。美国的冷战“胜利者综合症”,是俄罗斯所不承认的(注:比如戈尔巴乔夫就认为,西方无论是在道德上还是在物质上都必须对苏联心怀感激之情:它单方面地结束了冷战。见:冯绍雷,相兰欣主编.普京外交.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242.俄罗斯有一种观点,即俄罗斯是和平地、体面地退出了冷战的竞争,并不是失败,更不是被从军事上打败。);美国的“世界仲裁者”角色,是俄罗斯所不能接受的;美国的反恐“双重标准”哲学,是俄罗斯所不能容忍的。(注:[俄]伊·伊万诺夫著.陈凤翔,于洪君等译.俄罗斯新新外交——对外政策十年.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105)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权国家,俄是世界上最大的陆权国家。美日同盟是为俄罗斯所不快的。美国是现存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决策者和最大得利者,掌握着WTO、IMF、世界银行等国际经济金融组织,而作为WTO组织之外的最大的国家,俄在全球化的条件下其经济发展和国家独立受到了限制。美国实行全球进攻性战略,北约东扩,步步进逼,开辟中东欧、中亚和中东地区新的势力范围,科索沃、阿富汗和伊拉克构成了欧亚中心地带“铁三角”。俄罗斯奉行退缩周边战略,步步后退,但维护独联体,应对有策,未乱方寸。作为世界唯一超强,美国的影响波及海外、全球,俄罗斯的势力局限于独联体及周边。美国最重视的是国家权力和安全,俄罗斯最关注的是本身经济复兴和发展。美国在安全问题上最担心的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并视俄罗斯为最大的潜在扩散者。而对俄罗斯来说,最重要和最紧迫的安全威胁是由社会和经济衰退所产生的威胁及周边的混乱,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东扩给俄罗斯的国家安全造成了直接的威胁。俄的退让是战略性的,美国的妥协是策略性的。美国正在消耗国力资源,俄罗斯正在韬光养晦。美国是西方基督教文化的代表,其文化“凯歌行进”,处于强势地位;俄罗斯是东正教文化的代表,正在摆脱弱势,力倡复兴。美国是经济全球化的主导和推动力,而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转型国家,俄罗斯努力进入世界经济主流,对全球化则有自己独到的认识。
美俄一致性:打击国际恐怖主义,反对极端民族主义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主张朝鲜半岛和伊朗无核化,打击和推翻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维护欧亚大陆和现有国际秩序的稳定,原则上支持欧盟扩大,防止自然灾害和疾病的蔓延,警惕中国的过快崛起,发展与印度的合作以牵制中国,反对乌克兰的领土分裂,维持吉尔吉斯斯坦局势的稳定,支持日本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等方面具有一致性。俄与北约签订20国机制以维护欧洲的安全,与美国签订《莫斯科条约》以维护全球的战略稳定,参加APEC以促进该地区的经济合作。两者都提出了“先发制人”的反恐策略,都对欧亚大陆特别是东欧、中亚高度重视。尽管两国的外交传统都是先欧后亚、先西后东,但冷战后亚太地区的地位迅速提高,使得两国均开始重视亚太,东西兼顾。两者通过联合国协调国际重大问题,通过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和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协调在中东欧的关系。通过APEC和朝核六方会谈沟通两国在亚太地区的关系。两国在对外政策的制定中均以现实主义和国家利益为主要依据,分化对手是双方共同的外交策略。两者都有自己的理想主义,都声称遵守国际法。俄罗斯致力于大国复兴,重振雄风,而美国虽然一方面打压,另一方面也认为,美国的国家利益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俄罗斯的合作,一个失控的俄罗斯比一个敌对的俄罗斯更为有害。俄罗斯走向市场经济是俄美两国共同的愿望,美国也承认了俄的市场经济地位。而俄罗斯总统普京曾一反常态,从正面肯定了北约在维护欧洲安全与和平方面的积极作用。
美俄不一致性:美国主导的北约东扩,俄罗斯是反对的。跟美国与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世界关系紧张不同,俄罗斯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是相对友好的。美国退出《反导条约》,部署国家导弹防御体系,俄罗斯是持批评态度的。在车臣问题上,美国的双重标准是俄罗斯反感的。反恐对于美国来说,更多地是一个外交问题,而对于俄罗斯来说,更多地表现为一个内政问题。美国在格鲁吉亚问题上明显偏袒对方的立场是俄罗斯所不高兴的。俄罗斯批准《京都议定书》,是为美国所不赞成的。俄美在对联合国权威的尊重、科索沃战争、伊拉克战争、中东和平进程、台湾独立等问题上要么反对美国,要么与美国不一致。在朝鲜核谈判中俄的立场不同于美国,在伊朗核问题上更是与美国逐力。美国的所谓“邪恶轴心”成为莫斯科的“稳定的弧形”,令人惊讶,耐人寻味。在中亚、高加索、乌克兰、中东,俄美展开了激烈的地缘政治经济竞争。(注:[俄]谢尔盖·奥兹洛比舍夫.俄罗斯与美国:能否避免“冷和平”?.[俄]国际生活,2004(6);施缅列耶夫.东西方之间的俄罗斯:通向未来的桥梁.莫斯科国际关系出版社,2003)俄在中亚致力于军事和经济一体化,重建军事基地,力图保持与中亚的传统和特殊关系,积极干预摩尔多瓦内政,在乌克兰总统大选问题上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意志。美国努力打破俄对中亚问题的垄断或主导,借反恐之名驻军中亚。在与欧盟的关系问题上,与美欧渐行渐远不同,俄加强了与欧盟的合作,甚至与法德结成了反对美国主导的伊拉克战争联盟。在北约东扩的问题上,美国步步进逼,俄处于防守,原则上反对,限于国力而又无可奈何,甚至策略性地要求加入北约。作为对欧盟盟友存有戒心的一个表现,美国原则上反对德国“入常”,而俄罗斯有可能支持。总之,美国奉行进攻型的现实主义,俄罗斯奉行防御型的现实主义。尽管国际规制对美国有所制约,但美国仍然是现有的国际政治经济和国际关系秩序的决策者和受益者,尽管俄罗斯也从现有的国际政治经济体制中有所受益,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被动接受者。
美国与俄罗斯:伙伴还是对手?
美国与俄罗斯的发展道路、历史命运各不相同,历史上除了冷战时期外,长期以来美俄关系主流是友好的,虽然并非盟友。冷战后,与冷战时期的美苏关系相比,美俄关系愈来愈向平淡而正常的双边关系演化,两国不再互视为敌人,尽管其影响远非一般。由于利益不同,观点各异,不稳定因素的存在,美俄两国关系不甚明朗,或可逆转。美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存在着结构性的矛盾;美俄关系也坏不到哪儿去,因为存在着共同的利益。但俄罗斯不会完全融入西方,西方也不会完全接纳俄罗斯,即使结盟也只是志愿性的,具有临时的性质。俄罗斯永远不会同西方等同。美强俄弱,美进俄退,斗而不破,争而有节,较多零和博弈色彩,是今后美俄关系的主旋律。在近期,俄罗斯仍将专注于国内问题,对外则采取“搭便车”的政策,顺应国际主流,不挑战美国的主导地位,保持低调,甚至采取隐忍和绥靖的政策。这是具有确定性的一面。因此,俄罗斯短期内加入北约的可能性不大。故美俄关系复杂互动,相互建构,有时既是对手也是伙伴,有时既不是对手也不是伙伴,或者时而是对手时而是伙伴,皆因时、因事、因人、因势而有变化。在这方面具有非确定性,因而表现出扑朔迷离、敌友难辨的特点。
苏东剧变后的第一阶段(1991—1994),由于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貌似相似,相互充满期望,故美俄关系有一个短暂的“蜜月”时期。以后,随着国家利益的矛盾日益加剧和激化,期望渐变失望,美俄关系由希望的“狂热”而变为现实的“冷静”,到比较“正常的”、“务实的”大国关系。美俄既非冷战时期的敌对关系,也非二战时期的盟友关系,既是竞争对手,也是战略伙伴,谁也离不开谁,谁也绕不过谁。无论是现实主义、自由主义,还是建构主义理论,都只能解释其一,而不能厘清其余,都存在自身的合理性和片面性。
19世纪的法国政论家托克维尔曾经把美俄两国进行了很有意思的对比:“为达到征服世界的目的,美国总是根据自身的利害得失开辟个人发挥聪明才智的自由途径;俄国则将社会的一切力量集中于某一个人。美国人把自由作为行动的基本手段,俄国人则以服从作为行动的根本准则。两者出发点不同,道路各异。尽管如此,看来它们都在上帝意志的驱使下,为今后能够掌握半个世界的命运而奔命。”(注:[日]三好修.苏联帝国主义的世界战略.世界知识出版社,1982:50~51)俄罗斯地跨欧亚,战略位置固然显要,但强邻环绕,腹背受敌,处境艰难,而美国两洋相护,睦邻弱小,进退自如。虽然俄罗斯人慨叹大自然对美国是亲娘,对俄国是后母,但不甘平庸的俄罗斯民族并不自动偃旗息鼓,甘拜下风,退出游戏,不再争雄,从国际舞台的中心消失。美国虽然强大无比,但也没有强大到令俄罗斯五体投地的地步。俄罗斯虽衰弱,但也没有弱小到令美国不屑一顾的程度。虽然总的态势是美强俄弱、美进俄守,美国总体上占上风,但俄局部(如中亚)也有优势。如果说冷战时期美苏争夺的重心在欧亚大陆周边,那么,冷战后博弈的焦点转移到了欧亚大陆中心地带。俄罗斯仍然是世界政治和外交舞台上的主要色角之一,只不过美国在中心,俄罗斯在边缘。
俄罗斯是过去的超级大国,也是现实中“缩水的”的超级大国,是否是未来的超级大国,还存在着一定的疑问。美国是过去的超级大国、现实中的超级大国,在可见的将来是否还是超级大国?似乎没有什么变数。俄罗斯要重新崛起,称雄于世,不能绝对说取决于美国,更不能说是美国的心甘情愿,但肯定绕不过美国,与美国有关,因此绝对与美俄关系紧密相关。美国与俄罗斯的关系不是两个新旧霸主之间的关系,而是两个更新的大国之间的关系,既是竞争对手,也是战略伙伴,既扑朔迷离又有游戏规则,具有既相互需要又敌友难辨的特点,谁也绕不过谁,谁也躲不开谁。历史与现实反复证明,俄罗斯是一个善于在逆境中苦斗,并不比其在春风得意时走得差的民族和国家。在均连任成功的纯粹的俄罗斯人普京总统与地道的美国人布什总统之间,在信奉现实主义的美国与信奉实用主义的俄罗斯之间,在美利坚“天定命运论”与俄罗斯“民族优越论”之间,在过去的巨人俄罗斯与现在的超强美国之间的博弈,也许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