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评日本央行解除“零”利率政策之举，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日本论文,央行论文,之举论文,利率政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前不久，世界各国的目光都紧紧盯住美国联邦储备银行是否会提高利率，与此同时，人们也十分关注着日本的中央银行究竟在何时解除“零”利率政策。日本央行的速水优总裁自今年春天起，就有意要尽快解除“零”利率政策。出乎人们意料的是，7月17日的日本中央银行金融政策决策会议，并没有宣布解除“零”利率政策。然而，时隔三周，8月11日，日本中央银行政策会议和金融政策决策会议又经投票决定，将隔夜拆借利率从原先的万分之二提升至百分之零点二五。这一举措表明，“零”利率政策实际宣告结束。早就想解除“零”利率政策的日本中央银行，为何举棋不定呢？日本中央银行力排众议，最终又宣布解除“零”利率政策，其用意何在呢？日本央行此次调整利率政策将会带来什么问题呢？本文将对上述问题作一探讨。
解除“零”利率政策的压力
日本央行总裁早在今年春天，就明确表态要尽快解除“零”利率政策。那么，为什么一拖再拖，直至8月11日才宣布解除“零”利率政策呢？其间虽受种种因素的影响，如，众议员选举、八国峰会等重大事件的牵制，但最主要的还是受来自各方反对意见的压力：
第一，日本政府。从维护宏观经济的大局以及执政党的地位出发，日本政府对解除“零”利率政策一直持明确的反对态度。其实，进入6月份以来，日本经济企划厅已接连发表多项重要经济指标，表明日本经济已经摆脱困境，露出一丝光亮。6月9日，经济企划厅公布，今年第一季度的ODP比上一季度增长2.4%，按年率换算为10%，据此计算，日本1999年度经济增长率为0.5%，虽略低于政府的预测，但时隔三年总算实现了经济正增长。之后，日本经济企划厅又宣布，自1997年4月开始的经济衰退，其“谷底”为1999年4月。日本经济终于从这个长达25个月、名为“第二次平成萧条”的经济衰退中挣脱出来。6月20日，经济企划厅发表的“月例经济报告”，对经济形势作出了“面向自主性恢复的动向正在渐渐增强”的综合判断。这是继5月份宣布“面向自主性恢复的动向正在渐渐出现”后的第二次表述，在语气上还略有增强。尽管如此，在日本央行公布6月份的企业短期经济观察调查，认为企业的恢复比预想的要来得快。制造业中的大企业已转为上升态度，中小企业也在改善。整个产业的设备投资在增加。并将这一设备投资的增长，作为预测2000年度增长率可达2%的最大根据。表现出了一种强烈的解除“零”利率政策的意向。经济企划厅厅长屋太一在短期经济经济观察公布之后立即表示，不能以短期经济观察作为解除“零”利率政策的依据，而要等到今年第二季度GDP的数据公布后，确认消费已经恢复后，再改变政策也不迟。其理由为，在继续维持积极的财政政策的形势下，金融政策如果发生变化，就会使政策之间缺乏协调性。日本首相森喜朗7月14日在首相官邸会见日本经济新闻社的记者时说，尚不能说日本经济已经正式迈上恢复的轨道，希望日本银行作出切合实际的判断。
第二，日本财界。从微观经济着眼，为维护企业的效益出发，日本财界对解除“零”利率政策也持明确的反对意见。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会长今井敬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认为目前解除“零”利率政策为时尚早。7月；日，在会见记者时，对日本银行准备在月内解除“零”利率政策的做法明确持反对意见。他认为，提息主要是针对通货膨胀的。当前的日本经济尚未摆脱物价下跌的阴影，哪里谈得上通货膨胀。解除“零”利率还为时尚早。认为6月4日日本银行发表的短期经济观察”中，阐述到景气感的负面因素在缩小等因素，不能成为解除“零”利率政策的理由。并强调他所持的反对意见，是经各产业首脑(13人)组成的经团联正、副会长会议一致通过的。7月13日，今井敬在经团联的夏季研讨会上再次指出，从宏观经济角度着眼，7月份还不宜提高利率。
日本经济联合会会长奥田顿7月5日，在日经联会见记者时说，解除“零”利率是9月份的事。等第二季度的经济增长率出来后更好。
第三，欧美政府。从维护本国的经济利益出发，主张日本应继续维持“零”利率政策。今年7月8日，美国财长萨默斯赴日本九州参加七国财长会议。在会议召开之前，日本大藏大臣宫泽喜一和美国财长萨默斯在福冈举行会谈。会谈中，萨默斯说，日本经济的早日恢复对世界经济有重大作用。为了使日本经济真正驶入自主恢复的轨道，除财政政策外，仍需要金融政策的继续支持。还说，日本银行不仅要维持积极的财政政策，还要从金融上给与支持，维持“零”利率政策。在晚饭后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萨默斯对日本经济的现状再次表态，强调最优先课题是实现持续性的内需主导的增长，希望日本银行继续实施适合时宜的宏观经济政策，继续实施刺激景气的政策。其他欧洲六国的财长虽没有向美国财长那样发表意见，但由于对日本景气的恢复依然抱有不信任感，也希望日本继续实施刺激景气的对策。例如，法国的陆比斯财长，7月8日在福冈市内会见日本经济新闻社记者时说，世界经济的未来，取决于日本经济的恢复和美国经济的软着陆。并强调在日本景气恢复的前景尚不明朗的前提下，日本必须继续实施刺激景气的政策。8月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也明确表态，反对日本央行在8月份结束“零”利率政策。
解除“零”利率政策的用意
在8月11日召开的日本央行金融政策决策会议上，日本央行顶住了来自各方，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的巨大压力，把隔夜拆借利率提升至0.25%，为实施了长达18个月之久的“零利率”政策划上了句号。日本央行之所以顶住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作出解除“零”利率政策的决定，自有其考虑：
首先，坚信自身对宏观经济的分析是正确的，以此为前提，行使央行的独立决策权。
日本央行解除“零”利率政策的依据是，实施“零”利率政策时的通货紧缩顾虑已经消除。企业发展态势良好。为此，持续了18个月的“零”利率政策应该结束。长期以来，日本央行有别于欧美央行的最明显之处，就在于缺乏独立性。日本银行从其诞生之日起，就始终带有浓厚的政府色彩。日本大藏省一直保持着对日本银行的控制权。日本银行法的修改过程，实际上是日本银行向大藏省争取独立的过程。但由于大藏省在日本的政府官僚体制中一直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使得日本银行争取独立权利的努力，整整长达半个世纪之久。泡沫经济的产生以及崩溃，给日本经济带来深刻教训。痛定思痛，日本政府终于感受到了保持中央银行独立的必要性。正是在经历了巨大痛苦的背景下，桥本内阁在1996年实施的金融大改革中，明确提出了要改革中央银行体制，并于1997年对中央银行法进行了较大的修改。《新日本银行法》删除了有关的无条件服从政府的陈旧条款，明确提出以“发行货币，调节金融，稳定经济为目的，在经营理念上树立了“稳定物价，从而谋求经济的稳定发展”的思想；在人事方面，明确了政策委员会的法律地位，规定政策委员会制定和执行货币政策无须经大藏大臣批准；在业务方面，明确规定，政府必须充分尊重日本银行的自主性，大藏省不能再给日本银行下达业务命令。
《新日本银行法》自1998年4月1日起开始实施，表明从今以后，日本央行具有独立行使权利的义务。而现任央行总裁速水优正是在新银行法实施前夕，被委以重任的。1999年3月，日本央行在日本经济再次陷于负增长，和金融体系现次出现动荡的形势下，推出“零”利率政策的。即把无担保隔夜拆借利率下调至万分之二。“零”利率政策实施至今，已达一年半之久。在此期间，日本的宏观经济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GDP从连续两年的负增长转为正增长，进入新千年以来，以IT为主的企业设备投资呈增长态势。日本央行判断，日本经济已经开始出现复苏的迹象。在此形势下，如果继续保持“零”利率政策，将导致资源配置的组曲，对日本经济的恢复无疑是弊大于利。同时再三强调，“零”利率政策的结束，并不意味着要改变金融缓和的大势，而是仍将继续实施宽松的货币金融政策。
日本央行之所以坚持己见，不顾政府的反对，结束“零”利率政策。还在于日本央行吸取了以往在实施金融政策转换时，由于没有独立自主权，一味地听从政府的意愿，过分宽松的金融政策最终导致经济衰退的教训。发生在90年代初期的那一场泡沫经济，就是由宽松的金融政策造成的。它使日本经济的发展整整付出了十年的代价。
解除“零”利率政策的意义
这场划上句号的“零”利率政策之争，在日本经济的发展史上，具有十分深刻的意义。
首先，首次体现了日本央行的独立地位，改变了以往人们认为日本银行是政府附属物的偏见。因此，此举不仅具有经济上的意义，而且具有政治上的意义。从宏观经济角度看，利率必须反映货币供求的变化；从市场经济角度看，政府不应干预央行的货币政策。以速水优为总裁的日本央行，在这方面迈出了极其关键的一步。
其次，着眼于长期的经济发展，以推动日本经济的结构改革。日本银行顶住来自国内外的压力，下决心取消“零”利率政策的背景是，日本银行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如果长期实施“零”利率政策，将有损金融政策发挥正常的职能。“零”利率政策使贷款者与借款者之间失去紧张关系，那些应该被淘汰的企业，就会利用“零”利率政策苟延残喘，这不仅不利于不良债权的解决，还将延迟经济结构的调整。日本央行总裁速水优在宣布解除“零”利率政策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零”利率政策与年利率为0.25%政策的不同之处，不只是在于两者之间的利率差，而是在于“有利率和没有利率的差别”。如果没有利率，资金就不会根据经营状况来流动。
90年代的一场经济衰退虽被认为是泡沫经济崩溃带来的，但为什么这次经济衰退及停滞会持续十年之久，从深层次分析，这次衰退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经济周期中的低迷期，而是意味着曾为日本经济带来飞速发展的经济结构，已经跟不上当今时代发展的步伐。因而也就意味着日本经济的调整是多方面的。不仅要对周期性的经济衰退做调整，而且更要对经济结构做调整。近十年来，日本政府所实施的一系列经济对策收效甚微，其背后是因为日本依旧维持原有的经济结构。经济对策的实施对象，仍然延续老一套的做法。主要是用于公共投资，而没有将其用于扶助新经济，有消费市场的IT产业。所以，经济对策的作用只能是暂时的，对个人消费的需求拉动作用不大，并不能带来日本经济的持续发展。与以往不同的是，森内阁上台后，开始顺应世界新经济的发展步伐，重视IT产业的发展，并为此专门成立了信息技术战略会议，将2001年作为日本的信息技术元年，打算在2005年之前，完成日本的“信息技术革命”。
为此“零”利率政策的解除，对加快日本经济结构的调整，应该说是有利的。利息提升之后，据说，受影响最大的是房地产、建筑、流通等产业。据富士通综合研究所的测算，企业部门的过剩债务为64万亿日元。其中，上述三个产业的过剩债务额高达47万亿日元。众所周知，那场严重危害日本经济的泡沫经济，就是起源于房地产。提息虽然会增加这些行业的借贷成本，但将迫使这些企业慎重的使用借款。而处于增长阶段的信息技术产业，由于其是高新技术产业，所需资金不多，发展潜力很大。因此，提息对其影响估计不会很大。此次，结束“零”利率政策给人们带来了这样一个信息：即日本经济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企业将不能再依靠非常的经济政策来维持经营，而必须致力于结构调整和结构改革。因此，“零”利率解除后，在短期内可能对企业的经营、盈利带来一定的影响，可能会出现企业倒闭数增加的情况，但从长期看，企业在经过一番调整后，倒闲数可能会趋于减少。
解除“零”利率政策的不足
第一，央行与政府在取消零利率政策上的对峙，不利于唤起国民经对济发展的信心，从而将影响政策实施的效果。
在种种压力下，央行坚持取消“零”利率政策，虽凸现了央行的独立性，但同时也暴露了政府同央行意见相左的矛盾。央行与政府在解除“零”利率政策上，之所以会出现截然相反的意见，是在于对经济形势分析的立足点不同。央行偏重于长远经济的发展，政府则侧重于短期经济的效益：央行强调支撑经济支柱之一的企业业绩回升趋势明显，制造业大企业的景气判断指数，时隔2年零9个月实现正数：政府强调的是占GDP60%的个人消费尚未真正恢复，物价指数仍呈下降状态。央行认为，只要企业这个水库蓄满水（收益增加），就会带动收入和就业环境的好转，进而对经济的另一大支柱，家庭经济产生积极的影响。按理来说，央行与政府两者之间的分歧，应该通过沟通来协调，或取得一致意见，或采取保留态度。尤其作为政府来说，应该遵守法律，尊重央行的决定。一旦同央行的协调失败，政府可以按照自己的判断，采取补救措施。这次央行8月11日宣布提息后，政府立即表明在秋季考虑补充预算，以防止经济走下坡路。
央行与政府的对峙，这件事本身，给本来就不太明朗的日本经济又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阴云。当然，现实经济的发展如果确定如央行判断的那样，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的话，那么，央行与政府之间的分歧，给经济前景蒙上的一层阴影，很快就会消除。从“零”利率解除后的这几个星期的经济走势看，总体还不错。但这次央行根据自主的判断，独立行使其权力的最终结果究竟如何，还有待实践的检验。
第二，日本央行仅强调了没有通货膨胀的担心，但对恢复利率机制的效果没有作充分的说明。8月11日，日本央行在投票决定解除零利率政策后，发表了声明。声明的全文仅为1千多字，提纲挈领式地罗列了几条理由。其大意是，1999年2月，日本银行采取了“零”利率政策，这在日本国内外都是空前的，其目的是制止通货紧缩压力加剧和防止其进一步恶化。直到通货紧缩的担心消失。在过去的一年半中，由于宏观经济政策的支持，世界经济的复苏，人们对金融体制及信息和通信领域的技术革新不再感到担心，日本经济因此已经大幅度好转。目前，日本经济表现出更加明显的复苏迹象。在这种情况下，由于需求疲软导致的物价下降压力已经大大缓解。日本银行确信，通货紧缩的担心已经不存在。对利率幅度进行微调，与日本经济的好转是一致的，它将有利于长期持续的经济增长。并再三表明，“零”利率政策结束后，贷款条件依然是非常宽松的。仅强调通货膨胀因素，对利率机制恢复后的经济发展的有利因素阐述得不多。
除此之外，日本银行再也没有发表解释“零”利率政策解除的文章。日本银行有责任财政府、议会、国民，对解除“零”利率政策的根据作充分的说明，以取得大家的理解。政策的透明度和央行的解释责任，是维护央行独立的支柱。也是提高政策效果的一种手段。但这次日本央行在显示独立性的同时，却暴露了央行在这方面还存在弱点。尤其是在央行同政府意见对立的情况下，更需要央行在解除政策的工作上下功夫，以尽可以消除因两者之间的对立，给国民与市场所带来的消极影响，提高政策的实施效果。人们往往拿美国联储的行为，来对照日本央行的行为。两者相比，差距很大。暂且不说PRB独立行使权力的历史，不能同日本央行同日而语。作为最重要的整体经济运营体制来说，日本也不能同美国相提并论。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最能说明经济运营状况的各类统计数据的报表时间，美国比日本快很多。格林斯潘可以有充足的数据及理由，来阐述联邦货币政策的可行性。但作为日本央行来说，就没那么幸运。
“零”利率政策的解除，在显示日本央行独立性的同时，也标志着日本的宏观经济决策机制向市场经济机制又迈出了一大步。□